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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记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日月 作者:安意如 | 书号:44739 时间:2017/12/10 字数:7420 |
上一章 第四章 年来多梦少年事,唯梦闲人不梦君 下一章 ( → ) | |
回到拉萨,长生带上缦华去哲蚌寺探望桑吉,这是非常合缦华心意的,历史上仓央嘉措曾在这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往事,思来令人心怀。 那是一七○六年舂末,仓央嘉措离开布达拉宮,被解往京师。他临去的那一天,闻讯而来的蔵民自发地赶来送行。 回望⾝后万般不舍的乡人,他何尝不是万般不舍呢?他曾不止一次想过逃离这里,在他年轻越的时候。然而,等到不得不离开时,二十五岁的仓央嘉措,再一次被迫离家的孩子,才真切感觉到自己对这片土地的留恋和热爱,意识到自己肩负的责任。 会不会,太迟? 是第一次,在布达拉宮的钟声,哲蚌寺的梵唱中,在送行的人们喁喁的祈祷和脚步声中,在远山河⾕穿梭不息的风雪声中,他听到了灵魂深处不曾动摇的声音。 那信仰的声音,一直存在,却是第一次如此坚定,清晰,震痛他的膛。 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样。他,仓央嘉措,不仅仅属于自己,属于爱情和自由,他本就属于这里的天地万物。 他注定与这些淳朴、良善、大气的乡人生生世世永不分离,是他们赋予他的包容和热爱,令他有了心和翅膀。 会回来的!这一世未尽之责,且容我,乘愿再来! 因缘早定,不负前缘。在他留下的诗作里,他早留下“此行莫恨天涯远,咫尺理塘归去来”的伏笔和谶语。 如天空翱翔的苍鹰,盘旋回望,振翅⾼飞。仓央嘉措将生命中最神圣壮烈的一幕,留在了雪域,留给了哲蚌寺。 缦华随长生走在山道上,仰望着近在咫尺的哲蚌寺,耀金映垩。这山道逶迤,⼊眼还是三百年的远山近树吗?似耶非耶?浩瀚的虚空中,没有永恒存在的事物。即使这壮阔天地,沧海桑田之后,不知会成何模样? 长生没⼊她的眼底,犹如三百年前的回眸,她是置⾝人嘲的人。不同的是,这次她不再⾝不由己,这次她能紧步跟上。这是比爱还不由自主的情绪,不论他到哪里,她都不要与之分离。 凝眸的瞬间,浩大的爱意击中了苏缦华。有一些话,几乎要脫口而出。但她按捺住了,在心里顶礼,长生,我寻见你,遇上你,才了解,在世事的沧桑之中,在岁月烟尘背后,仍有一些人,一些事,值得以命相待,值得毫不犹豫地相信。一如你遇上尹莲,而我遇见了以行。 二十七岁那年,苏缦华在国外出差,接到老家的电话,说⺟亲病重住院,诊断结果已经出来,是啂腺癌,末期,已经扩散。开刀化疗都已无用,只等她回来,要尽快,迟了怕见不到最后一面。 接完电话,缦华愣在那里,短时间內脑子一片空⽩。心里却奇怪地如释重负。接完公事,坐了二十多个小时返回京北。来不及倒时差,第二天一早就要飞回老家。航班凌晨抵达京北,以行去机场接她,见她脸⾊苍⽩。拥抱时拍着她的背问,缦华,你撑得住吗? 停车场的风令她浑⾝发冷,一阵战栗。以行见状搂紧她说,别怕。还有我呢! 缦华点点头,倦累地连话也不想多说。上车后即昏沉睡去。 以行原本计划第二天一早送缦华去机场,现在改变主意,陪她一起回去。 缦华赶到医院。⺟亲浑⾝揷満仪器导管,头发稀疏凌面⾊蜡⻩,消瘦浮肿,时时陷⼊昏。清醒时见到她守在前,笑说,我以为你不会回来。 一句话使缦华自愧,苦楚无言。原来这么多年,⺟女之间的隔阂、疏离,⺟亲同样深明于心,备受磨折。只是她们都执拧,不到最后关头,不肯道破。 空气中混含着福尔马林溶,消毒⽔的刺鼻味道,让人心生荒凉,看得见死亡的影徘徊。⺟亲一生讲究,单独住一个病房。房中没有其他人。病上的⺟亲看起来如此孱弱瘦小,深陷在棉被中,几乎感觉不到⾝体的存在。 缦华坐在边,⺟亲看着她,几次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我后悔没有给你安稳的成长环境。我和你⽗亲之间的矛盾,让你一直不能安稳快活。 面对⺟亲的忏悔。缦华咬紧嘴。没说两句,⺟亲又疼痛起来。缦华慌张地要去叫医生。⺟亲忍着痛,叫住她,不要去,我习惯了。趁现在还有气力,我们好好说几句话,迟了就来不及了。 她強迫自己坐下,忍着泪,拼命点头。 不管你信不信,我一生最爱是你⽗亲…所以,我明明知道他爱的不是我,还是要跟他在一起。我以为,少年夫老来伴,只要他在我⾝边,时间久了,他对我还是会有感情。我错了。别人也许会变,但你⽗亲不会。到现在,我最恨的,不是他,是我自己。是我执意不肯放我们一条生路。 眼见⺟亲情绪波动,痛楚难忍,缦华劝她休息。 ⺟亲坚持要说下去,感情的事勉強不来。这是我一生最悲哀的感悟。 这是第一次,见⺟亲用这样诚恳平淡的语气和她说话。缦华心中惨伤,她与⺟亲自来关系疏远,犹如楚河汉界,此时方知这些年来⺟亲也是暗中在改变的,至少不给她添任何⿇烦。譬如大学毕业之后就不再过问她的感情和工作,见到以行,亦不过问他们的关系。以她⺟亲的格,能做到不⼲涉,已是极大的忍耐包容。 她从不知⽗⺟的恩怨,只道他们格不合,是此时自⺟亲口中,才得知过往。那一段遥远又近在咫尺的往事,⺟亲淡淡说来,听在她耳中却似平地惊雷一般。 ⽗亲年轻时在西蔵当兵。他在那时便心有所属,爱上一个蔵族的女孩。那注定是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亲转业回来之后,便在家庭的安排下和⺟亲相识,往。 ⺟亲对⽗亲自是一见钟情,一心一意要嫁给他,不介意他心有所恋,心想远隔万里,⾝份有别,两人也不可能再续前缘。 正当⺟亲満心喜要嫁给⽗亲时,却得知⽗亲喜的是镇上的一个女人,⽗亲想娶那女人的意愿,要比对⺟亲強烈得多。与⺟亲相亲,不过是他避免被家人啰唆的小小妥协。新仇旧恨,⺟亲便不能再忍。前事不计,她不信还会败给第二个从各种方面来看,条件都不如她的女人。 ⺟亲不吵不闹,装作毫不在意,暗自分析筹谋。那个女孩天真纯美,在小城的食品店做售货员。每天抛头露面,天真无琊,⾝边亦有为数不少的追求者,当然,苏谕哲是其中最出⾊,亦是与她两情相悦者。只是苏家嫌弃她的农村户口,并且她的家庭又是在这城市毫无基的人。 ⺟亲找到了两个街上的混混,给了他们一些钱,让他们到处散布和那女人有染的消息。 这事闹得街面上不少人知道。苏家坚决不同意那女孩和⽗亲的关系多少亦是受了流言的影响,觉得她行为不检。 那女孩意外遭此不幸,名誉尽毁,精神受了刺。几番折转,⽗亲最终留在⺟亲⾝边,与她结婚。但⽗亲始终念念不忘过往,⺟亲时时出言讥讽,两人之间的裂痕随着生活⽇久,越来越深… ⺟亲将尘封往事揭开,缓缓道来,缦华听得悚然心惊。虽然⺟亲格強势偏,但做出这种的事情,仍是出乎她意料。她知此时此刻,⺟亲绝不会虚构故事来骗她。只可惜,她一生耗尽心机,最终也未能谋得幸福。 缦华见她说完这长长的一番话,已有虚脫之态,忙说,妈,你快歇一歇。这些事以后慢慢跟我说也不迟,我会陪着你。 ⺟亲眼中光芒一闪,随即闭上眼,只是头摇。眼角深深泪印,却是流不出一滴眼泪。 看着憔悴支离的⺟亲,缦华心中百感集,想着那旧事凛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眼下只得斟酌语气,安慰她道,过去的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也不用想太多… ⺟亲别过脸去,再不肯说一句话,只是口起伏,显见得情绪尚未平静。 缦华眼眶一热,也许她和⺟亲最大的不同,不在于她不执著,而在于,她面对执著,会舍得放手,转⾝就走。即使这洒脫是假装,她也会这么做。这是⽗⺟一生的纠葛,给予她的最大参悟。 数⽇之后,⺟亲死去。缦华让以行先回京北。待她处理完⺟亲的⾝后事,自行回去。 ⺟亲在当地薄有家资,声名。丧事却在缦华的坚持下一切从简。她将⺟亲的家产分赠给亲属,捐赠给慈善机构,只为让⺟亲无牵无挂,去得安心。至于她自己,早已经济立独,⾐食无忧,更不需这些遗产傍⾝。⺟亲故去,她亦不会再回到这里。 她不曾多想这样做是否有功德。她仍随⾝诵读《金刚经》,记得经中有云:“以福德无故,如来说得福德多。” 家财散尽,苏缦华的举动在当地引起波澜不小。她知⺟亲不会介意如此安排。⺟亲一生最想得到的早已落空,如今这些⾝外物,如雾如露,任凭处置。 她去信告知⽗亲,⺟亲去世的消息。 缦华料理完⺟亲的后事回到京北。时隔不久圈內就开始有人传她和以行的关系。原来是以行陪她回家好几天,他们的事终于被他子察觉。 以行的子不是一般的家庭妇女,处理这种事排兵布阵,步骤清晰。先不动声⾊调查了缦华的底细,接着利用手中资源在她的工作圈內大造舆论,誓要搞臭她的名声。再来是影响到缦华的工作,有些眼看谈好的合作,临门一脚时功败垂成。直接造成了集团导领对此事的关注。 缦华看着情况不对,先请假暂避风头,将手上的事务给同事处理。一面约了以行,问他什么情况,打算怎么处理? 两人约在国贸晚餐,以行打趣道,嘿!咱俩这算不算顶风作案? 缦华看他一脸无所谓,一副置⾝事外的样子,倒笑起来,说不定后面就跟着私家探侦,你小心。 以行笑着跟她碰杯,彼此,彼此。 缦华望着他,你老人家潇洒。我这边満城风雨,污⽔横流。 以行给她盛了碗汤,递给她,天地良心,我那边也⽝不宁。我想求你收留庇护,你也不在。我只能一个人顶着林弹雨,唉,一个字惨哪! 缦华幽幽笑着,要不要写个冤字送你? 以行闷笑着给自己盛了碗汤,一边喝一边若有所思地说,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这么勇敢地追求爱情,你是不是该鼓励下? 见他一脸正⾊,说着这样无赖的话,缦华含着一口汤差点没噴出来,好容易強咽下去,握着嘴气。这哪像正陷⼊婚姻难题的人正常该有的严肃的忧国忧民的态度?缦华微微颔首,嗯,不容易!我去西四买个奖颁给你。 两人清闲戏谑不像在谈正事,缦华笑看他,问,大人,小女子孤苦无依,请问该怎么办? 以行回答得很⼲脆,她闹随她闹,我和她离婚。我净⾝出户。你准备接收我。 缦华说,我也无所谓,别说不在这行业做,就算不在京北,我也无所谓。 缦华今⽇未着妆,素着一张脸,益发显得眸如点漆。以行深深望着她,半晌笑道,放心吧,以你男人的能力,就算净⾝出户,也不至于饿死,养你还是养得起的。 这其实就是承诺,但两人都表现得轻描淡写。见以行之前,缦华就想好,如果以行态度模糊,她就退出,远走他方,不再涉⾜这摊浑⽔。如果他愿意在一起,那两人就共同进退。 缦华笑,谢主隆恩!低头却要流出泪来。以行见她眼⽪泛红,眼波滟滟,说不出的可怜可爱,唯恐她伤心难过,忙握着她的手低低地说,傻丫头,这不是应该的吗! 缦华亦握住他的手,感觉到他手心温热,只将头点了点,心下安宁。 她其实是在赌。现在以行的态度,告诉她结果。缦华深感庆幸,自己认定的男人并非胆小怕事、临阵脫逃之辈。换言之,他们都是义无反顾的狂徒,內心认定的人事,不惧流言障碍。 事态发展未如两人预期,即便以行愿意净⾝出户,处理这桩事的难度依然超乎他的想象。 以行最终未能离婚,还有另一个原因。第二年的体检时,以行发现自己患了某种不易治愈的病,⾝体会⽇复一⽇地衰弱下去。是遗传基因的病变,就目前的医学⽔平,即使去国外也难有彻底救治的方法。镇定下来以后,以行拿着诊断书给缦华看,对她说,我们分手吧。 两种可能在缦华心中战。既然以行说出分手,接受不接受,结果只有一个。如果他说谎,那么无谓纠下去。但她宁愿以行在说谎,编造谎言来骗她,亦不愿确知他得了不治之症。 她知道,接受分手,就是承认了他会离开的结果。明明是下午,外面天光正亮,她陡然觉得天全暗了。世界在这一霎那离她而去,将她弃绝。 全⾝的⾎都停止了流动,他的话如雷鸣般响在耳边。 没有人告诉她,与至爱诀别的感受是这样,电影、电视、书。从小到大,听过的,看过的桥段都不作数,远不如此刻的感觉实真、复杂、凄厉,难以形容。 突然一阵虚空,难以立⾜站稳。仿佛魂魄离体。她看见自己头摇,听见自己说,我不要。我们分手了,你怎么办?谁来照顾你? 那声音并不凄厉。她分明感觉到垂死的惊悚。那种痛,更接近沉闷的撕裂。她体內有什么东西迸裂之后悄然粉碎了。 以行静静地看着她,静静地说,缦华,这由不得你。如果我能照顾你,我会离婚和你在一起,这是我已经决定的事。现在我不能照顾你,她那边又不愿离婚,我跟你在一起是置你于险境。两败俱伤的事,何必呢?如果你想让我安心,我们分手,我的⾝体,我自己会处理。 缦华看见自己傻呆的样子,仓皇地退了一步,若无其事的,仿佛还带了点笑意,只管头摇,我们分手,我离开。只求你告诉我,这张诊断书不是真的就行。我不信,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你不要拿这么拙劣的借口来骗我! 即使当⽇说出在一起的承诺时,以行也没有如此严肃。他们都太了解对方的个,知道决定的事,如离弦之箭,势无挽回。 缦华心如刀搅,只觉得魂飞魄散,层层⾎⾁都刮净了。可就是这样执拗的人,当此诀别,她却无泪。 大悲无声。以行的语气是那样淡,却是没⼊骨髓的颓然。他说,这不是演戏,所以我不会编造一个自己都不会相信的理由骗你离开。缦华,你听好,我们之间的感情是真的,我不要你猜。现在是,我爱你,请你离开。不是我不爱你,要你离开。如果你对我也是一样,你一定要走。我们好聚好散。 没有拥抱,擦肩而过。最后的分手是她一个人站在屋子里,看他走出去。走出她的世界。听见他关上门,发动车,像一个逝去的梦境。她伸出手去,握不住任何东西。 这一生永不复见了…这一生。 以行走了之后,她一个人哭到呕吐。 若然是不够相爱,抑或是单恋一场,以苏缦华的格,痛苦一番之后都可断然放下。偏偏是相爱至深、至诚,一片真心不假。 他们是年岁愈大,愈知不可任。爱情算什么呢?简直轻如鸿⽑,说出来,贻笑大方。他们不可手捧着爱说,我们相爱,请让我们在一起吧!在现实面前,爱情必须退让。现实是,如果你还有爱,必须走得⼲脆,潇洒离开,让这个人不再心有牵挂。 人们常说,心碎如死,可现实是,心碎了也不会死。 生离死别亦可以悄无声息。她终于明⽩,背负着爱的回忆离开,比背负着伤害的回忆离开,更寸步难行。 苏缦华辞去工作,只⾝离开京北,她孑然一⾝,没有多余的人际牵念,只去信告诉⽗亲自己去远行。等安顿下来再联络。选择远行的目的地时,她没有明确的概念。只是清楚知道不想待在城市,甚至不想待在汉地。 在疆新和青海盘桓数月。最终决定由青海湖上溯,前往拉萨。 青海湖蔵语名为措温波,意谓青⾊的湖泊。游人不多的时候,依然可以窥见这片湖泊静谧寂定的姿态。 若在以前,她也会反感游客喧杂,当地人学得奷巧滑坏,牵着牦牛和羊劝人照相,拉着你非住他家的帐篷。吃饭讹人,要匪夷所思的⾼价。卖假货,兜售廉价纪念品。现在,离开了以行,一切都不一样了。 当生命中最难舍弃的一部分舍弃之后,她进⼊一个更广大、宁静的世界。看待世间更深静,开阔,并无那么多冲突和急于纠正的地方。无论是游人、生意人、当地人,他们的存在,自有其必要和理由。 心如止⽔,与世无争。 她有时坐在湖边,思索的已经不是爱与不爱的问题——甚至感觉到自己也消失了。 就像我们不能只要生,不要死;只要黑,不要⽩;只要好,不要坏。世事总是美丑错,善恶织。变数又太多,人是多么渺小。一点点变故就可以让自以为是的稳固转眼面目全非。人自以为可纵的,仅仅是微不⾜道的一小部分——这是青海湖给她的启示。 天地茫茫,山势逶迤不绝,她坐在那里观湖,从⽇出到星沉,湖⽔清澈,浩淼。 青海湖的⽔⾊,每⽇在⽇光下经历几次变幻。每一次变幻都值得凝望。⽔复有辙,人之聚散无凭,流浪之路无期。⽩天鸟群起落,翻飞若旧事蹁跹。晚上风吹草长,一地星光。 她住在帐篷里,远处就是沙陀寺。寺外有个大的玛尼堆,经幡在风中摇动,玛尼堆上手绘的佛像真言五彩斑斓,在夕里发出令人心醉的湛湛微光。 夜深了,⾼原上寒意执著、难以抵挡。盖上被子依然能感觉到彻骨的寒意侵体,辗转难以⼊睡安眠。听得见,风声、雨声、⽝吠、鸟叫、虫鸣,甚至能感觉到星光闪烁的声音。 主人家的小姑娘怕她冷,掀帘进来添柴。缦华在老人的诵经声中,朦胧睡去。 梦里看见以行。以行分明是走了长路来看她,风尘仆仆,尘霜満面。她坐在他⾝边看见他鬓间的⽩发,要伸手去摸抚他眼角的细纹。眼泪将落未落时,他的脸却变成了⽗亲的样子。再看她自己,业已退回到少年时,仿佛刚涉过青草河滩、荷花池塘,手把花枝,无忧无虑地笑着。 可她心里是这样苦,苦不堪言。对他和他,已经没有怨了,连潜意识里也没有,只是悲,还舍不掉。 醒来心中沉痛,眼中却无泪。掀帘看去,天⾊依然暗黑。黎明未至。 ⽇出于东海,月沐于千江。黯然魂销者,唯别而矣! wWw.uJi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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