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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记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轮子是圆的  作者:毕飞宇 书号:44257  时间:2017/11/23  字数:7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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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青十九岁那年去的南方,去的时候只带了自己的⾝体。阿青回来的时候⾝体还是不错的,也没有坏到哪里去。姐妹们私下里都羡慕她做得好,但也不好问。这样的事历来都是好做不好说的。阿青从南方回来就准备洗手了,戒了一阵子,然而不行,⾝子不答应,又做了。但阿青在佛罗伦萨夜总会从来不胡来,夜总会有那么多英俊的相公,无聊的时候随便苟且一两个,也是常有的事。但阿青是大厅里的妈咪,在夜总会內部从来不松这个口。卖酒的不贪杯,这就好了。

  阿青对乐果不错。和阿青靠近的几个‮姐小‬都看得出来。这里头有阿青的心思。阿青一直想找一个教师把自己嫁过去。这样的买卖不会错。男人当上教师人就妥当了,坏也坏不到哪里去。阿青读⾼二的时候就明⽩了这个大道理。那时候三四个任课男教师对她都有意思,胆子最大的也不过叉了叉她的头发。哪像她后来遇上的工农商学兵,一个个生生猛猛的,面无惧⾊,理直气壮,上了就⼲,⼲了就走,走了还来。男人当上教师肯定会很妥当的,又死要面子,绝不会弄出⽩进红出那样的大动作。就算知道了,他还要为人师表,决不会丢下"师娘"不管的。对于洗了手的‮姐小‬来说,守住‮行银‬的存款单,再嫁给一个教书匠,这样的⽇子肯定不会有什么大纰漏。

  乐果当上‮姐小‬的第二天脸上的模样很不好。下眼袋青青的,是睡坏了的样子。好像还哭过了。阿青看在眼里,有点不満意。当过教师的女人就这点不好,太实在,做什么事都有负责到底的精神。稍不尽心总会有所歉疚的。乐果第二天晚上迟到了几分钟,她唱了一首很怪的歌,《月亮的脸悄悄在改变》。这首歌是写女人的,心变了,不好向男人说出口,只好用月亮的圆缺来暗示无常。唱起来很伤心,有点无力回天却又不忍伤害的意思。"你看,你看,月亮的脸悄悄地在、改、变——月亮的脸悄悄地在、改、变——"乐果唱得极‮情动‬,有一种止不住的抒发。但乐果三十出头了,显然不适合再唱这样的曲子,不应当再有那种柔嫰心情。阿青坐在暗处,注视着她。知识分子确实还是有点酸,一有风吹草动就拿"堕落"这样的恐怖话题吓唬自己。阿青可不喜。⽪⾁生意是天下最公正的贸易,你睡了,我拿了,账目很清楚,犯不着为这样的事撩拨心情。那种事,不做也省不下什么来的。

  乐果一下来阿青就把她叫到后台去了。阿青说:"怎么啦,你?"后台的单间里用的是⽇光灯,乐果的脸一到⽇光灯的下面便有了一层青光。乐果坐下来,说累。乐果不肯看阿青的脸,倒上一杯⽔,用指头把玩杯子的沿口。乐果咬住嘴,好半天才说:"你告诉我,我是不是一个坏女人?"阿青听了这话便笑,没有声音,只有表情。阿青耷拉着眼⽪有点不⾼兴地说:"坏女人?乐果你轻轻松松的一句话,把我们姐妹可全骂了。"乐果解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阿青拍拍乐果的肩,说:"别想得太多,你只是不习惯,习惯了你就顺了。"乐果说:"我还是不该做这种事的。"阿青笑起来,说:"算了吧。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样的女人有,少;⾖腐一样摸两下就咧开⾝子的,这样的女人也有,也少,剩下来的女人说到底就是你和我。没上这条船的,找不到借口罢了,上了这条船的,想立牌坊罢了,全是自己的事。别怨别人,那可是文人没事找事。"乐果说:"我怎么是你?我才不是你,我还有女儿和男人呢。"阿青便不吱声了,一手叉,一手搭在乐果的肩上。乐果叹一口气,若有所思地说:"我还是觉得对不起他。"阿青把话听在耳朵里,翘着眉梢说:"要不你让他和我睡一回,也扯平了。"乐果不⾼兴了,挂下上眼⽪,乐果说:"阿青你说什么?阿青你胡说什么?"阿青说:"我一点也没有胡说,你看看你,这么一点事情都解不开,还当老师呢,怎么开导下一代?"

  五棵松幼儿园的老校长不是一个老太太,而是一个老头子。乐果被电视‮像摄‬机堵在沙发上的第二天老校长就在电视里头看见了。但老校长没有认出乐果。乐果的每一套服装老校长都识,老校长就是没见过乐果的胳膊与‮腿大‬,猛一见到反而认不出乐果来了。在这一点上现象比內容有时来得更为本质。老校长没往心里去。电视上的事情就这样,和自己再靠近也是比邻若天涯。

  第二天一早老校长接到了牌坊区‮安公‬局打来的电话,说话的口气又带帽徽又佩领章,很森严,老校长放下电话居然记不起乐果长什么样了。老校长的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就是往上冲。这个死爱面子的老文人‮愧羞‬难当,仿佛在浴室被‮生学‬看到了部,有了无处蔵⾝的尴尬与凄惶。老校长为人师表了四十年,再有百来天他就正式退下来了,他将带着他的清⽩、孤傲和四十年的好名声离开教育。老校长守着幼儿园,有一句最爱说的话,叫窝里飞出金凤凰。五棵松幼儿园是一只小窝,老校长亲手教过的"小凤凰"里头有一只都当上副‮长市‬了。今年的九月十号,教师节,副‮长市‬张援朝将会到五棵松幼儿园来的,亲手给他披红戴绿,亲口叫他"老师"。小朋友们将会用鼓和彩绸总结他的教师生涯。他将喜气洋洋地、心満意⾜地回家,四十年,功德圆満。

  但电话来了。窝里飞出了一只

  这不是一只普通的,这是一只⼲系到他一世清名的。老校长拉开菗屉。这只菗屉里全是名片。这些名片他是从来不用的,闲时看看,心里喜,有桃李満天下的好感受。老校长稳住自己,挑出了四五张。老校长把四五张名片捏在手里,像打扑克时进⼊了残局,不能决定出哪一张。老校长思索再三,把名片重新塞回去。老校长拿起电话,直接打通了副‮长市‬张援朝的‮机手‬。老头子厚着脸⽪说了一通废话,‮机手‬那头都不耐烦了,说老师有事请尽管开口。这句话伤了老师的自尊,求‮生学‬总是不体面。但老校长必须把这摊屎擦掉,越快越好,越⼲净越好。老校长终于发话了,让牌坊‮安公‬局放人,现在就放,"快乐的乐,结果的果"。老校长说完话电话那头就没声音了。几秒钟后听见张援朝正在对别人说话,张副‮长市‬吩咐说,牌坊区‮安公‬局,快乐的乐,结果的果。

  星期一一大早老校长第一个到校。关注乐果是他今天的首要的任务。家贼难防,家丑难挡。难呐。

  乐果进校门的时候骑的还是那辆红⾊自行车。老校长站在二楼的办公室,一眼就看到乐果的长头发了。她的头发真应当上电视做洗发⽔广告的。乐果并无异态,照旧是端庄和文雅的样子。这就好。乐果停好自行车。梧桐树上掉下一片旧叶子,落在她的左肩上。乐果掸开了,这个举动被老校长看出了疲惫和惘然,看出了⾝体的裂痕和负重状态。老校长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像一片落叶,掉在风里,掉在心思里头。老校长决定在第一节课的课间到会计室里去,隔壁就是乐果。女教师的嘴杂,又尖,万一她那边有什么事,一定要一巴掌拍灭。这件事不论用多大心思,都不能有一点明火的,稍有走漏弄出人命来也说不定。这件事不能有半点马虎,不能让自己的一生在这事上头虎头蛇尾了。

  女人对做⽪⾁生意的往往半是鄙夷半是暗慕。这种矛盾心态造就了一种批判力度。拥有这股力量的女人既镇定又狂,像林克老师上⾐的颜⾊,是紫⾊的。

  林克老师和乐果老师一同毕业于幼儿师范学校,一同分配到五棵松幼儿园当幼儿老师。同学的时候她们彼此叫名字,毕业后彼此改称老师。她们同年、同学、同事。相同的多了,就有了比较。越比较双方也就越客气了。

  乐果在电视上一出现林克便认出来了。在认出乐果的那个瞬间林克的心情像用慢镜头拍摄的花朵画面,一瓣挤着一瓣往外绽放。林克自己也料不到能有这样的好心情。心花怒放,是怒放呢!林克到这个时候才清晰起来,她恨乐果其实已经十几年了。说不出恨什么,但解恨是真的。

  星期一上午林克早到了十分钟。学校还是空的。只有校长在二楼办公室往外推窗户。林克在车棚底下对校长点点头,校长也朝她回敬了点头。林克笑得很从容。校长笑得更从容。

  乐果的出现很准时。因为准时更具备了某种幽灵质。乐果知道有人在看自己,举手投⾜越发源于生活而⾼于生活。乐果推车进门的时候林克正在调试节拍器。乐果的⾝影在她的眼里‮实真‬到近乎恍惚了。林克盯着乐果的舿部,研究她的步行动态。电视上的那个女人绝对是这个小‮子婊‬。怎么会错!她装得可真像,裆里头都天⾐无了。节拍器在动,正好2/2拍节奏科学负责地摆动。没有一个节拍有可能出现奇迹。乐果正走过来。林克的脑子记不起昨天的话了。那些话她准备在下课之后当着大伙说的。但现在不行了。说不好会说出官司来的。

  第一节课间乐果哪里也没有去,她在一只小红鼓的旁边做手工,剪一只唐老鸭。林克走进办公室,办公室有三四个老师,各自忙自己的事。林克放下节拍器到乐果的面前去洗手,林克打上肥皂,对乐果说:"我也要剪一只的。"乐果说:"不是,是唐老鸭。"林克听在耳里,拉长了声音"哦"了一声,背过⾝去了。乐果听出话里的话,停下剪刀,感觉到脸上的颜⾊变了。傅老师正和孔老师、小沈老师说一件什么事,但傅老师突然想起什么了,抬起头,大声说:"前天晚上看电视了吧?"林克冷冷地说:"现在的电视有什么意思。"傅老师反驳的嗓门越发大了,说:"你没看,那天晚上‮安公‬员去抓,笑死人了。"⾼老师倒了一杯开⽔,不以为然地说:"这还不是常有的事。"傅老师站到办公室的中间来,一边比划一边描述裙子和拉锁的事。⾼老师噴出一口⽔,说:"真的?"林克说:"别信她,电视上怎么会放这种东西?"傅老师丢开孔老师和小沈老师,重新叙述了一遍,重新比划了一遍。林克不看她,只是用⽑巾擦手。小沈老师证明说:"是这样的,我也看见的。"林克说:"逗你玩玩的,我什么不知道,那个女的我还认识呢。"林克的话超出了这句话应有的效果,办公室很突然地阒静下来,所有的眼睛竟一起盯住林克了。乐果的余光看见林克的尖头⽪鞋在⾝边走动,林克说:"是个⽇本姑娘,叫松下带子。"话一脫口,屋子里就大笑,乐果愣了一下,也跟上去笑。这时候老校长背着手慢踱过来,笑着说:"这么开心,是不是林克老师又在说我笑话?"这一问大伙又笑。林克说:"我怎么敢,校长你问问乐果老师,我什么时候说过人家的坏话了。"傅老师忙着接上来,说:"不怪林老师,是我惹的事。"乐果脸上的⾁早就笑累了,僵在脸上看上去不是⽪笑⾁不笑,而是⾁笑⽪不笑。老校长瞥了她一眼,走上去一步,用⾝子把乐果挡住了。傅老师拉住老校长的胳膊,兴致正浓,又重头讲起。校长低着头,很开心的样子,耐心听。傅老师把"松下带子"的故事也讲了一遍,老校长点点头,笑着说:"电视我也看到的,又严打了。没有一两年那些女人是出不来了。""上课,上课了上课了。"老校长丢下话,适时而退。林克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头有了七八分数,骂一声"老狐狸"。傅老师说兴未尽,回头说:"你们怎么啦?怎么校长一来都哑巴了?庇也放不出一个。"林克斜一眼乐果,没好气地说:"这里的庇股静悄悄。"

  冷战在继续。苟泉和乐果在回避。故意回避的东西往往是生活的中心。这个中心现在就摆在苟泉和乐果的面前:到底是离还是不离?

  婚姻从来就不是恋爱的结果,只是后续。它和恋爱是完全异质的东西。恋爱只是当事人双方的事,但婚姻不一样,婚姻和当事人在骨子里反而远了,它只是当事人的容器,是当事人奉献给他人的视觉形态。婚姻保证了当事人在法律上为别人而活,要解除它,对别人就得有所待。离婚无⾜轻重,离婚的原因才是别人的生活风景。

  苟泉和乐果对离婚的原因都无法启齿。只有冷战。也叫分居。

  但吃饭是个大问题,有孩子,就必须有人尽义务。好在有那么多年的婚姻基础,默契还是有的。一、三、五乐果承担了,苟泉则捡起二、四、六、⽇。谁承担家务谁就是当天的主人,可以对女儿说"快点吃"或"做作业去"这样的话,另一位则要沉默,免得一唱一和,太亲近,弄得没脸没⽪的。做主人往往是悉的,但乐果和苟泉对做客人的⽇子都不适应。尤其是吃饭。自己拿着碗到人家的锅里去装饭,很尴尬,有点像行乞。晚上则要省事得多,电视机不开了,苟泉看书,乐果打⽑线。看什么书乐果不知道,⽑线是谁的苟泉也不管。苟泉就知道乐果在打⽑线,而乐果只晓得苟泉在看书。

  但第一个星期六上午苟泉就出事了。一清早买完菜,回家的时候乐果和茜茜都在睡,苟泉又上沙发睡了一个回头觉。苟泉一睡着居然梦到乐果了。在梦中乐果娇异常,刚从‮机飞‬上下来。乐果成了电影演员,在东京都得了大奖了。苟泉和乐果一同坐在电影院里,看乐果主演的电影。乐果演了一个风尘女子,被人从院里拎出去了,头发又又长,把整个脸都遮住了。苟泉和乐果坐在电影院的最后一排,手拉手。苟泉很幸福,乐果既在怀里又在银幕上。乐果在怀里动,而乐果和张国荣正在银幕上演对手戏,在上,动来动去的却是张国荣。苟泉说:"你怎么演这种戏?"乐果说:"做做样子嘛,又不是真的,那只是电影。"这么说着话电影又没有了,电影院是空的,又昏暗又寂静一排又一排扇形坐椅自上而下却空无一人。苟泉握了握乐果的手,意思是我们也⼲,乐果扭了扭⾝子,意思说不。乐果说:"刚才是电影,做做样子的,那不是真的。"苟泉很大度地说:"我知道。当然不是真的。"这么说着话,中的乌云一下全消散了,两个人在空的影院里说⼲就⼲,坐着,乐果的表情与刚才的电影无异,又‮媚柔‬又亢奋。乐果讨好地重复说:"那只是电影,不是真的,只是电影,只是电影。"苟泉心境越来越开阔,也就越战越勇了,轻声说:"我是真的,我们才是真的。"就在这一刹那苟泉却醒来了,睁开眼,看见的是家。这个发现让苟泉沮丧不已。沮丧的‮感快‬遍布全⾝,糟糕透了。这时候乐果已经起了,她在梳头。一边梳一边看苟泉。但苟泉一睁眼她又把头侧过去了。苟泉不知道乐果有没有发现他⾝上发生的事。苟泉长叹了一口气,‮愧羞‬、怅然而又伤心。乐果在那里梳头。她的头发比她的⾁⾝更像‮子婊‬。乌云又回来了,笼罩了苟泉的梦醒时分。苟泉闭上眼,后悔梦中的所有举动。

  丈⺟娘就在这天上午到苟泉家里来了。她老人家整天在四仙桌上⿇将,都成仙了,难得到凡世来走上一趟的。丈⺟娘提了一只布口袋,把手是两只环形⽟石。丈⺟娘一进门就喊茜茜,几句话一出口就营造了一种温暖氛围。丈⺟娘的亲切模样使苟泉起了疑心,往常她老人家说话可不是这样的,句顶句,做完了结论还要补一句,"我说的"。她不仅做结论,同时还要很负责任地注明结论的出处与权威,是"她"老人家"说的"。苟泉第一次和乐果吵嘴就是被"我说的"制服的。苟泉登门去要人,丈⺟娘堵在门口,发下话来:"你先还我女儿,我会还你老婆,——我说的。"为了还丈⺟娘一个女儿,苟泉经历了婚姻岁月里的第一个糟糕时刻。这段⽇子后来过去了,不是⽇子过去了,是时间把这段⽇子给过掉了。但苟泉留下了后遗症,一种病,一种恐惧的病。苟泉至今没有找到这种病的名字,然而苟泉知道,自己病了。病就隐蔵在⾝体的內部,和肠胃与⾎一样具有无限的物质

  丈⺟娘登门的意图很快就流露出来了。她把茜茜抱在腿上,用一种诧异的腔调说:"茜茜怎么瘦下去了?"苟泉没有接话,也没有接话的意思。乐果拿着拖把,说:"不还是老样子。"丈⺟娘说:"再怎么说,也不能苦了孩子。"苟泉的两只耳朵一起听出了话里的话,什么叫"再怎么说"?她早就知道这个家里发生的事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居然是"再怎么说"!苟泉明⽩她的来意了,老人家亲自来火力侦察呢。苟泉的坏脾气一起往上冲,却不敢发作。苟泉拿起烟,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悄悄逃出了家门。苟泉一出家门就迅速溜走了。撤,给你一座空城,让你们⺟女俩侦察去,唱戏去。

  但苟泉走得还是太冲动了,忘了带钥匙。这个细小的疏忽直接导致了当天晚上的一场恶战。苟泉回到家,对门刘老师家的电视机正在播送《体育新闻》。家里的灯亮着,苟泉掏钥匙,没有。上下都掏了,没有。苟泉只好敲门。苟泉自己都听出来了,敲门的声音又自卑又暧昧,偷情似的。只好开口,喊茜茜的名字。屋里头还是不应。苟泉只好又敲,准备豁出去喊"乐果"了,屋子里的灯却灭掉了。这个细节彻底怒了苟泉,庇都放到他的鼻孔眼里来了!苟泉飞起脚,轰的一声,门踹开了。对门刘老师家的门也打开了。

  乐果冲出来。地上散的全是木头的碎片。乐果大声说:"⼲吗?"声音在静夜里像一颗流星,绚烂而又急促。

  "⼲吗?"苟泉拖着声音说。

  "你⼲吗?"

  "你⼲吗?"苟泉说。

  "走!你再走!"

  随后万籁俱寂。

  这场战争迅猛,剧烈。战争的效果很显著,整个校园都听到了。在随后的一分钟里,校园里每一扇窗子的后面都伸出了一颗脑袋。苟泉镇定下来,盯住木门框。破裂的木门框使家的款式变得又丑陋又陌生。苟泉站在客厅里,仿佛生活在别处。夜里的安静被校园过滤过了,越发剔透纯粹了,都不像夜了。

  "不能喝,充什么英雄!"乐果在事态平息了之后突然补了这一句。声音和刚才一样大,一样响,一样亮。

  苟泉坐进沙发,有些糊涂,我什么时候喝酒了?什么时候充英雄了?苟泉想了想,⼲脆拿目光四处找酒了。家里没有。只有厨房里有一瓶料酒。苟泉走进厨房,取过料酒往肚子里灌。味道不对,但终究是酒的味道。苟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兀自喝酒,把伤心也喝出来了。自从乐果事发,好歹也是乐果看他的脸⾊的,这一吵居然把⽇子又吵回先前去了。苟泉‮望渴‬平庸,‮望渴‬琐碎,‮望渴‬成为一名最⽇常的小市民。但平庸的⽇子就是不答应让他平庸。  wWw.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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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夏天那个黑衣裳青衣玉米平原周渔的喊叫公路上的灵魂愤怒我和上帝有个人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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