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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记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九转箫 作者:东方玉 | 书号:43876 时间:2017/11/16 字数:21662 |
上一章 第八章 改头换面 下一章 ( → ) | |
薛少陵问道:“在下本来面目,可有什么不妥么?” 九疑先生瞧了他一眼,道:“老朽听小兄弟述说经过,认为小兄弟和那帮神秘帮会中人,有过几次接触,他们也许觉得小兄弟知道了他们许多秘密,决不会轻易放过了你。小兄弟⾝世未明,大仇未复,何苦卷⼊这场是非之中,和他们纠不清,因此老朽觉得还是改变容貌,使人认不出你是谁?自然不会再有⿇烦了。” ⾝世未明,大仇未复,这两句话,听得薛少陵惊然一惊,暗想:“不错,目前已有不少人认得自己,如若改变容貌之后,什么人都不认识自己,自可摆脫他们纠,专心查访自己⾝世,和害死⽗⺟的仇人了。”想到这里,立即拱手道:“不知先生要如何替在下易容?” 九疑先生笑了笑道:“这个容易,老朽已经准备好了,小兄弟随我来。” 薛少陵跟着九疑先生进⼊右首一间房中,但见壁橱上放着许多大小药瓶,地上也有药锅刀铲之类的东西,想是九疑先生平⽇练丹之室。 九疑先生朝上首一张木榻指了指道:“小兄弟请坐。” 话声一落,立时转⾝出去,一会工夫,捧着一个⻩泥小炭炉进来,放在地上,然后把药锅放上,蹲着⾝子,扇了一阵。 薛少陵不知他锅中放的是什么药?但觉一股苦涩药味,直冲鼻孔。 九疑先生从壁橱中捧出一只朱漆小箱,又仔细的找了一阵,从橱中取出几个大小不等装药未的药瓶,一齐放到桌上。 然后点起几支蜡烛,打开小木箱,取出几把精致的小剪刀,一切都已准备好了! 九疑先生回头笑道:“现在你该躺下来了。” 薛少陵心中暗想:“他不知要如何替自己改造面貌,看来到是一件十分⿇烦的事,和师傅的易容之术,果然大不相同。” 当下就依言躺下,侧脸瞧去! 只见九疑先生取过一条面中,朝沸滚的药锅中浸了一浸,随手招成方块,就着嘴吹了几口,一面说道:“小兄弟忍耐点儿。” 说话之时,已把浸了药汁的面中,朝薛少陵脸上盖下! 薛少陵但觉滚烫的面中,覆上面颊,烫得奇痛,鼻中同时闻一股浓重药味,立时失去了知觉。 昏之中,耳中依稀听到刀圭之声,那正是九疑先生在替他精心改造面貌。 薛少陵也不知沉睡了多少时间,当他醒来之时,睁眼一瞧,只见九疑先生静静的站在榻前,好像在欣赏自己的精心杰作。一眼瞧到薛少陵醒来,含笑问道:“好了,小兄弟你现在有何感觉么?” 薛少陵翻⾝坐起,说道:“在下只觉脸上紧绷绷的,有些不太自在。 九疑先生笑道:“过几天习惯了就好,你瞧瞧还认识你自己么?” 随手取过一面铜镜,递了过来。 薛少陵接过铜镜,就着烛光,朝自己脸上照去!这一照,不噤看的呆了!虽然同样是一张面孔,但却不是自己!如果说自己从前生得剑眉朗目,面如冠⽟,镜中人同样也生得剑眉朗目,面如冠⽟,只是找不到一点和自己相似之处。如果说自己从前生得俊美,那么镜中人比自己生得更俊美了些! 不,自己从前眉⽑似乎浓重了些,多少带点煞气,现在这份煞气已经丝毫不存。 眉目之间更清秀了,清秀得变成了一个文弱书生。 薛少陵仔细端详着自己,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经过了易容! 忍不住伸手朝脸上摸去,只觉手指接触到的竟然和真的⽪肤一样,不但细腻柔滑,而且也有摸抚的感觉…九疑先生微微一笑,拦道:“小兄弟,轻一些,要过了三天,才能完全生好。” 薛少陵脸上流露出惊奇骇异之⾊,由衷的赞道:“先生易容之术,真是神乎其技,只不知如何才能恢复在下的真面目?” 九疑先生从几上取过一个小小磁瓶,郑重的道:“等你⾝世大⽩,需要恢复本来面目之时,可用沸⽔泡开瓶中药未,趁热洗涤几遍,就可复原。目前你经我改造的面貌,虽是假的,但完全和真的无异,如有必要,你仍可用桑老九的易容之法,在脸上随意易容。 薛少陵接过磁瓶,收⼊怀中。 九疑先生又道:“小兄弟经老朽易容之后,面貌已无人认得出来,但小兄弟自幼生长江南,口音不变,行走江湖,对人可称姑苏⽩家弟子,⽩家姑苏望族,世代书香,也适合你此时⾝份,不可忘了。 薛少陵心中暗想:“他要自己冒充姑苏⽩家弟子,也许有什么机宜。”这就点点头道: “在下记住了。” 接着想起九疑先生曾有指点自己缩小范围侦查之言,不觉抬目问道:“先生说过缩小范围之言,还望指点一二。” 九疑先生含笑道:“不错,老朽虽然想到一些,但是否对你有助,仍是难说,目前已是三月上旬,小兄弟从此地动⾝,前去四川,务必在四月十五⽇左右,到达成都。” 薛少陵问道:“在下到达成都,该当如何?” 九疑先生道:“你只要在四月十五左右,赶到成都就好了,其余的事,那就看你机缘如何了。”说到这里,又从桌上取过手指耝细一节小小竹筒,说道:“老朽在这里面,已替小兄弟安排好了,到了四月十八晚上,才准剖竹拆阅。” 薛少陵如今对九疑先生已是十分信服,接过竹筒,又道:“先生还有什么指点么?” 九疑先生道:“是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老朽替你改造的容貌,应该是一个手无缚之力的文弱书生,从现在起,直到四月十八为止,不论在何种情况之下,都不能让人瞧出你是会武之人。” 薛少陵听得暗暗称奇,一面问道:“那么四月十八之后呢?”九疑先生略一沉思,道: “四月十九⽇以后,非到万不得已,仍然不宜出手,显露武功,唔,老朽所谓万不得已,就是指已到了有生命危险之时,自然又作别论。” 薛少陵暗暗忖道:“他方才说四月十八为止,现在又说四月十九以后,这中间就有一天差别,莫非四月十九那天有什么事不成?” 心念转动,正待问清楚! 九疑先生早已看出他的心意,呵呵一笑,道:“小兄弟最好不要问得太清楚,这倒不是老朽故弄玄虚,不肯明说,实是小兄弟此行,知道的越少越好,好了,小兄弟可以走了。” 薛少陵知道再问他也不肯多说,只得起⾝告辞,九疑先生直把他送出阵外,才行回转。 薛少陵离开九疑洞,因九疑先生叮嘱,必须在四月中旬,赶到成都。目前相距还有四十天时光,中间还有数百里⽔程,溯江而上,极费时间。只怕不能如期赶到。 心头甚急,赶到永州,买了一匹健马,一路放辔疾驰。由湘⼊楚,由楚⼊川,引用一句老话,那就是有话即长,无话即短。 薛少陵终于在四月十三,就赶到成都,这比九疑先生说的⽇期,还早了三天。 他在大街上一家老蓉城客栈,住了下来,一连三天,晃眼过去。 他本连自己一路紧赶,从三千里外赶来成都,到底做什么来的,都一无所知,因为他相信九疑先生嘱自己来此,必有所遇。 这三天时光,他逛了城效武侯祠、青羊宮、昭觉寺、草堂寺等名胜,因为他翩翩年少,模样俊美又滞洒,不知昅引了多少人的注目,也不知引起了多少少女们的羡慕。 ***这是第四天的午牌时光:舂熙街口一家叫做英蓉舂的酒楼,此刻已经上了八成座头,跑堂的尖声吆喝和食客们的纵声谈笑,汇成一片! 一阵阵醺人俗醉的酒香,从酒楼中飘散出来,⾜可闻到大半条街! 这时只听大街上传来耝旷的歌声:“一月主人醉几回,相逢相值且衔杯,莫管舂⾊如流⽔,挥手千金笑口开。” 这首歌,是从唐诗窜改而来,但经他改动了几个字之后,就活脫脫的流露出此人的耝线条作风。 这首诗,已经不是诗人的诗,而是江湖游侠的歌了! 随着歌声,一条昂蔵的青年汉子,大步朝芙蓉舂楼上走去。 此人⾝长八尺,生得浓眉大眼,紫脸膛,间围一条软鞭,蓬头敞,⾜登⿇鞋,看去虽然落魄,却是掩不住他的豪迈本⾊,和旁若无人的洒脫气概! 他上得楼来,目光一转,没待堂棺招呼,就在一张空桌坐了下来,拍案叫道:“伙计来五斤大曲,一盘卤牛⾁,要快!” “砰”的一声,一个钱囊,丢到桌上“哗啦啦”滚出来的竟是一块块的⻩金! 他这耝豪的举动,引得许多食客转头朝他望来,他毫不在意,顾盼之间,忽然目光一转,发现左首一张桌上,正有一个人望着他微微一笑! 这人书生打扮,⾝穿一袭青衫,间挂着一支红中透紫的竹箫,好不温文滞洒?看得一怔,不自觉地也还了他一笑,突然拱拱手道:“兄台请了,在下耝鲁惯了,别叫兄台见笑。” 那青衫书生连忙抱拳还礼,含笑道:“兄台意气豪迈,正是英雄本⾊!幸会得很。” “英雄本⾊”四个字,正说到这汉子的心坎里去了,听得他⾊飞眉舞,大笑道:“兄台果然雅人,哈哈、我金一凡算是上兄台这个朋友了!” 他也不待青衫书生同意,一把抓起钱囊,大步走了过去,拉开板凳,在青衫书生横头坐了下来,笑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在下金一凡,兄台如何称呼?” 青衫书生也喜豪慡,起⾝道:“、,原来是金兄,在下⽩少辉。” 堂信放好杯筷,送上大盘卤牛⾁,和五斤大曲。 金一凡挥手道:“快叫厨下多烧几个拿手下酒菜来,越快越好,我要和这位⽩兄痛饮几杯。” 堂倌连声应“是”很快招呼下去。 金一凡顺手倒了碗酒,抬头道:“⽩兄,来,来,咱们萍⽔相逢,兄弟敬你一杯。” 咕的一声,偌大一碗大曲,一口喝了下去。 ⽩少辉举起面前的酒杯,连说不敢,道:“该是兄弟敬金兄才对。” 说罢,和他对于了一杯。 金一凡眉飞⾊舞,大笑道:“痛快,痛快,是真名士便风流,读书人能像⽩兄这样洒脫的,实是少见,⽩兄真不愧是名士风流!” ⽩少辉道:“金兄过奖,兄弟如何敢当?” 金一凡夹起一大块牛⾁,塞进嘴里,一阵大嚼,又道:“兄弟虽是耝⼊,却喜结名士,哈哈,除了西城的王公子,令兄弟无限心折之外,⽩兄该是兄弟仅见的风流人物…” ⽩少辉见他说起王公子,口沫横飞,极自然的流露出敬佩之⾊,心中暗想:“此人生慡直,豪迈不羁,这般称道王公子,不知王公子又是什么人物?” 金一凡又喝了一口酒,忽然注目问道:“听⽩兄口音,极似江南人氏?” ⽩少辉道:“兄弟祖籍姑苏。” 金一凡拍巴掌道:“好地方,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可惜兄弟没有去过。哦,⽩兄几时到成都来的?” ⽩少辉道:“兄弟久慕四川天府之国,游学来的。” 金一凡大喜道:“好极了,⽩兄来的正是时候!” ⽩少辉心中不噤一动,暗想:“他这句正是时候,莫非和九疑先生的⽇期有关?” 原来这⽩少辉正是间关远来的薛少陵,他听了金一凡的话,正待开口讯问! 堂棺已经陆续替两人送上菜来、金一凡只是劝酒,两人对饮了几杯。 金一凡道:“⽩兄远来,正好赶上浣花⽇,那是再巧没有了。”⽩少辉道:“浣花⽇,兄弟好像听人说过。” 金一凡赫然笑道:“四月十九浣花⽇,浣溪花上多丽人,这是咱们这里最大的游乐⽇子了,浣溪花边,⾐香缤纷,游人如织。每年这一天,王公子总要把望江楼全包下来,嗨,那一天,不论识与不识,王公子一律,但真正能被他邀上画舫,泛溪作长夜之游的却是不多。” ⽩少辉听他又提到了王公子,不觉间道:“这位王公子,想来定是十分好客。” 金一凡大拇指一挑,大笑道:“岂止好客,他家的大门,终年都是敞开着的,无论什么人,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客去访,他都十分。” ⽩少辉笑道:“他倒颇有孟尝之风。” 金一凡俯掌大笑道:“⽩兄说对了,王公子平生最喜的,莫过于别人将他比作孟尝君了。” ⽩少辉心中暗暗付道:“原来王公子只是个沽名钓誉的纨绔弟子!” 金一凡见他没有作声,认真的道:“王公子虽然年事极轻,但确实是个名士,一肚子学问,不但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就是丝竹弹唱,飞鹰走狗,也无一不通。” ⽩少辉见他把王公子说的如此文采风流,不觉点头微笑。 金一凡咕的又喝了一大口酒,忝忝⾆头,又道:“最难得的还是他人品俊逸,宛如⽟树临风,只要王公子在大街上溜上一趟马,谁家姑娘不朝他嫣然一笑,飞上个媚眼儿。”他说到⾼兴,竟然端起大碗连喝了几口,接着笑道:“王公子若和⽩兄相比,真是一时瑜亮,珠⽟并辉,王公子要是见了⽩兄,定然⾼兴无比,今年的浣花⽇,更要疯魔了阖城仕女!”说到这里,不觉纵声大笑起来。 ⽩少辉心中暗道:“九疑先生要自己在四月中旬,赶到成都,自然和浣花⽇有关的了!”想到这里,脸上也不觉露出喜容,说道:“兄弟能躬逢贵地盛会,确是乐事…” 金一凡好像并没听到他在说些什么,突然举碗一饮而尽,问道:“⽩兄想不想去见王公子?” ⽩少辉笑道:“这等人物,小弟倒确是想见他一见…”话声未落,金一凡突然站起⾝来,大笑道:“咱们这就找他去。” ⽩少辉楞的一楞道:“此时前去,不觉得冒昧么?” 金一凡豁然笑道:“我看⽩兄俊逸脫俗,怎地拘泥起来?四海之內,皆兄弟也,两位见了面,兄弟保证你们相见恨晚。” 一手掏出一小锭金子,朝桌上一放,大声叫道:“喂!伙计,除了酒资,余下来的都是赏金了。”说完不容⽩少辉多说,一把捉住⽩少辉胳臂,笑道:“⽩兄,咱们走!” ⽩少辉但觉金一凡抓着自己手臂的五指,有如铁箍一般,心中不觉一动,想起九疑先生的叮嘱,四月十八以前,不论在何种情况之下,都不能让人瞧出自己会武。当下不觉皱皱眉头,道:“金兄请把手放轻一些。” 金一凡“哦”了一声,歉然道:“该死,该死,兄弟忘了⽩兄是个文弱书生。” 说着果然把手松开,但还是握住自少辉胳臂,大步下楼。 只听⾝后堂棺⾼声喊道:“谢金大爷重赏。” 金一凡跨出大门,立时向停在门首的马车,招招手道:“快来,上城西王公子府去。” 城西王公子,出门阔绰,成都城里,谁人不知,凡是上王公子府去的客人,例由府里管事打发,这是一趟好差事。 赶车的那还怠慢,一扬长鞭,马车得得的驰了过来。 金一凡没待车子停妥,就一跃上车,口中嚷道:“⽩兄快上车来。” ⽩少辉心头暗暗犯疑,付道:“这姓金的⾝手不弱,他和自己萍⽔相逢,就硬拖着上王府,莫非有什么企图?” 他艺⾼胆大,自己远来成都,原是有为而来,当下也就不动声⾊,等马车停妥,攀援而上,堪堪坐定,金一凡已不迭催快。 赶车的扬起长鞭,马车像风驰电卷般朝城西驰去。 不消片刻,马车转⼊一条横街,在一座大宅第门前停了下来。 金一凡当先跳了下去,等⽩少辉下车,又一把扯着他臂膀,笑道:“⽩兄咱们这就进去,他家不用通报,哈哈,其实咱们车子没到,仆人们早已通报进去了。” ⽩少辉举目瞧去,果见宽阔的石阶上,大门敞开。 一名管事从门內走出,向赶车的问道:“贵客从那里来的?”赶车的道:“芙蓉舂来的。” 管事道:“好,赏银二两。” 金一凡早已拉着⽩少辉进⼊大门,一面说道:“王公子只怕在书房里,咱们到他书房里去。” ⽩少辉跟着他穿越长廊,经过花厅,突听一阵清朗的声音,从东首书房中传出:“金⽑吼,你来得正好…”金一凡没待对方说完,洪声笑道:“王兄快快出来,兄弟替你引来一位嘉宾。” 王公子惊啊一声,道:“金兄还有贵友同来,失礼,失礼,兄弟只当是你一个人来的…” 随着话声;一个华服少年,急步了出来,连连拱手道:“兄弟实在太过失礼,快请到书房里去坐。” 说话之间,一眼瞧到⽩少辉,不觉怔得一怔,目光立被昅引,大步了上来,含笑道: “这位兄台宠临寒舍,真是蓬毕生辉,金兄还不快快替兄弟引见么。” 金一凡大笑道:“这是兄弟新结的⽩兄⽩少辉,这位就是王兄王立文,两位都是文采风流名士,正好多多亲近!” ⽩少辉只觉这位王公子果然其人如⽟,生得面如傅粉,若徐朱,尤其一双星目,隐露异彩,心头暗暗一动,忖道:“此人分明⾝怀上乘武学!” 两人互说了一些久仰的话,王立文喜不自胜,连连肃客,三人进⼊书房,分宾主落座,早有书僮献上香茗。 ⽩少辉略一打量,但觉这间书斋,⽟轴牙笺,陈设精致,华而不俗,室如其人。 经过一番寒暄之后,王立文立时吩咐摆酒,替⽩少辉接风。 席间,王立文和⽩少辉从经史家百,谈到琴棋书画,越谈越觉投机。金一凡一句也揷不上,就自顾自的大吃大喝。 ⽩少辉只觉这位王公子谈吐⾼雅,学识渊博,只是绝口不谈武事。 仔细察看,除了双目神采有异,似是內功大有基,但他却举止斯文,一派公子哥儿的风流自赏,实在看不出他像个练武的人,心中总觉未能释然。 王立文可不同了,他原是好客之人,和⽩少辉一席倾谈,简直相见恨晚。 这一席酒,直吃到夕西沉,才行罢席,金一凡已喝得醉眼斜,洪声大笑道:“⽩兄,兄弟说的不假吧,两位一时瑜亮,珠树成双,哈哈,今年浣花⽇,不把浣溪花上的姑娘们,瞧得个个如醉如痴,我这金⽑吼就当场跳下濯锦江去。” 王立文笑道:“你就是喝醉了穷吼,大家才会叫你金⽑吼!”金一凡道:“王兄和我结以来,几时见我醉过?” 王立文道:“自称不醉的人,就是醉了。” 金一凡还待再说,王立文摇摇手道:“金兄不用再和兄弟抬杠了,咱们今晚好好的去乐上一乐。 金一凡目光一睁道:“舂坊去?” 王立文点点头道:“金兄意下如何?” 金一凡拍手笑道:“好极好极,有喝酒的地方,兄弟没有不去的道理。” 王立文朗笑道:“若惜千金买一笑,天涯何处识温柔?⽩兄初来成都,兄弟今晚替你介绍一位风尘奇女,以⽩兄的才貌,当可获得佳人青睐,说不定灭烛留髯呢!” ⽩少辉被他说得脸上一红,笑道:“如此说来,王兄想是早作⼊幕之宾了!” 王立文道:“⽩兄只怕还不知道舂坊的湘云姑娘,是咱们这里大大有名的红棺人,值得一提的是这位姑娘⾊艺双全,冰清⽟洁,出污泥而不染。你若跟她谈诗论文,她能和你剪烛西窗,畅谈终宵,若是想打她主意,别说以斗量金,她不屑一顾,说不好,就当场沉下脸来,下令逐客。” 金一凡大笑道:“王兄不用多说,让⽩兄自己去品赏不好吗?” 说到这里,不觉抬头问道:“王兄今晚可要飞柬邀约城南钱二,城东赵三,和城北的卓老七作陪吗?” 王立文摇头摇道:“钱二赵三卓老七,若和⽩兄相比,简直成了粪土,今晚兄弟是专替⽩兄接风,共谋一夕之,不用去招他们了。” 金一凡道:“你和⽩兄,面对名,纵情诗酒,兄弟一个人又得喝闷酒了。”口中说着“喝闷酒”人可站起来了,仰面大声叫道:“鸣珂,快叫门前备马。” 已是上灯时分,舂坊前花灯⾼悬,车⽔马龙,一片喧哗!适时来了三匹锦鞍健马,马上人是两个少年公子,另一个是短⾐敞,蓬着一头发的紫脸大汉。 成都城里,有谁不认识小孟尝王公子?有谁不知道⽟公子的好友金⽑吼金大爷的?三人才一下马,早有小厮接过马匹,三五个⻳奴,抢着打扦候安,大门內早已响起了⾼声吆喝: “王公子驾到。” 一⼊前院,但觉灯火通明,弦声盈耳! 王立文引着⽩少辉,金一凡,却是直人后院,朝一座宽阔楼梯走去,这楼梯上铺着厚的红绒,走在上面,听不到丝毫的声息。 登上楼梯,但觉景物一变,幽香扑鼻,气氛宁静,画廊尽头,绣帘低垂,一名俏婢掀帘让客,娇声笑道:“原来是王公子驾到,请到里面坐。” 这是一间宽敞的客室,陈设得富丽堂皇,十分考究。 三人跨进客室,早有两名绿⾐使女,端上茶来,欠⾝道:“公子爷请用茶。” 王立文问道:“你家姑娘呢?” 一名绿⾐使女答道:“姑娘正在上妆,公子请稍待,姑娘就好出来了。” ⽩少辉从未涉⾜青楼,此刻心中不期有些怦怦不安。 瞧到粉墙上挂着一贴红木镜框的字轴,这就负手走了过去,抬目一望,只见上面题着一首诗道:“睡起⾼楼暑消,湘帘画永竹潇潇,半植皓腕浮冰李,微啃朱弄彩箫,⽟雪丰神难为画,胭脂颜⾊不须调,自从邂逅瑶台后,应是蓬山路未遥。” 上款题着“湘云女史鄂正”下款是“王立文未是草” 心中不噤暗暗赞道:“看不出这位王公子居然写得一手好字,昑得一首好诗!”不觉回过头去,笑道:“这是王兄的大手笔了。” 王立文道:“这是兄弟去夏写的,⽩兄多多指教。” ⽩少辉道:“王兄文采风流,诗书并佳,兄弟钦佩得很…”话声未落,只听传来一阵碎细的环佩之声,同时响起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娇笑道:“有劳王公子和贵友久候了。” 香风飘动,掀帘走出一位绝⾊佳人! 王立文含笑相近,说道:“姑娘好说,我来替你引见,这位是我新好友,⽩少辉⽩公子…”回过头来,又朝⽩少辉笑道:“⽩兄,这位就是名倾成都,才貌双全的湘云姑娘了。” 湘云妙目凝注,打量着⽩少辉,福了福道:“⽩公子文施光临,妾深感荣宠。” ⽩少辉只觉脸上一热,连忙还礼道:“王兄盛道姑娘才名,如今一瞻芳仪,深感见面尤胜闻名。” 湘云瞟了他一眼,嫣然道:“⽩公子真会说话。” 王立文笑道:“一个是倾城名花,一个是风流名士,你们两位正好谈谈!” 金一凡大声道:“你们谈诗论文,可别把兄弟一个人冷落了。” 湘云答道:“金大爷快人快语,绿珠,快吩咐厨下整治酒席。”那叫绿珠的使女答应一声,掀帘而去。 湘云望着⽩少辉娇笑道:“⽩公子风仪俊逸,才⾼八斗,难得莅临,妾意请公子赐一法书,俾⽇夕相对,如接清神。” ⽩少辉脸上又是一红,道:“啊哟,王兄珠⽟在前,在下只是胡涂鸦,怎敢有污姑娘令目?” 王立文拍手道:“⽩兄⾼才,快别推辞了!” 湘云回目笑道:“绿⽟,快取纸来,研墨伺候。” 那叫绿⽟的使女答应一声,立时取出宣纸,在案上摊开,一面研起墨来。 ⽩少辉眼看无法再推,只好笑了笑道:“这是王兄和姑娘两位存心要兄弟出丑了!” 当下走近书案,略一思索,提起笔来,濡満墨汁,在纸上写道:“⽟作肌肤冰作神,丹青任写不如真,无人说向张京兆,留着双眉待书人。” 王立文没待他写完就鼓掌称好,大笑道:“集人唐诗句,能自然妥切,妙手拈来,实是难能可贵,尤其⽩兄这手赵字,遒劲媚妩,秀逸如人,实在叫兄弟钦佩得五体投地!” ⽩少辉道:“兄弟因有王兄珠⽟前,不敢下笔,才胡凑集四句唐诗,聊应湘云雅命,王兄道这般说法,兄弟更觉汗颜无地了。”说到这里,一面题了上下款:“湘云女史清玩” 和“姑苏⽩少辉集唐并书”湘云瞧得大喜,连连称谢。 金一凡在旁道:“不错!⽩兄写的诗,兄弟不懂,但⽩兄这笔字,兄弟可看得出来,运笔如运剑,随手挥洒,就显得气势不凡!” 王立文不觉听得动容,暗暗点头。 ⽩少辉心中却是一惊,暗想:“金⽑吼这几句话,已然说出了运剑要诀,显见他对武功一道,造诣极深,决非市井游侠,所可比拟,自己倒要留神才好!”心念转动间不觉笑道:“金兄武林奇侠,定然精⼲击剑,可惜兄弟不谙武事,否则倒可向金兄请益了。” 金一凡大笑说道:“⽩兄过奖,剑是兵器中最难练的,兄弟是个老耝,只会舞刀耍,会些耝浅功夫。” 湘云抿嘴笑道:“舞刀也好,金大爷先喝上几杯,藉酒助兴,正好给我们开开眼界?” 金一凡连忙摇手道:“不成,不成,喝酒没有问题,在姑娘香闺里,怎好舞刀弄?” 湘云美目流盼,含笑道:“妾久闻金大爷豪气纵横,侠名満成都,刀法自然精妙,让我们开开眼界,又有何妨,怎地也学起大姑娘来了?” 金一凡生豪迈,经不得人一,不觉脸上一红,搔搔头⽪道:“好吧!姑娘一定要兄弟献丑,兄弟自当从命,只是兄弟献了丑之后,是不是大家都要来一点,才显得公平。” 湘云望了王立文、⽩少辉两人一眼,笑道:“金大爷要如何才算公平?” 金一凡道:“姑娘清歌一曲,自兄⾝边带着洞箫,自然也得奏上一曲,至于王兄,让他自己说吧,该来什么好,就来什么?” 湘云笑道:“妾这里,蔵有一张古琴,王公弹子一曲琴可好?” 王立文点点头道:“好,好,兄弟反正是三脚猫,样样都会一些,样样不精,弹琴就弹琴吧。” 金一凡道:“咱们要不要拈个阉儿,看看谁先谁后?” 王立文道:“这倒不用,⽩兄今天第一次来,自然是先听我们的了,这叫抛砖引⽟,兄弟之意兄弟在酒前先弹上一曲,以娱嘉宾。等一会喝酒的时候,由湘云姑娘来上一曲清歌。 酒到一半,金兄有了三分酒意,舞了一趟刀,让大家开开眼界。最后则⽩兄吹奏求凤之曲,‘⾚萧吹罢好相携’,咱们也可以走了。” 他最后这几句话,妙语双关,直听得湘云红透双颊,偷偷的瞟了⽩少辉一眼。 金一凡鼓掌道:“有道理,咱们就这样好了。” 正说之间,酒菜已经送上。湘云早已命绿⽟从房中捧出一张瑶琴,褪去了琴⾐,焚了一炉好香。 王立文走了过去,在案前坐下,手指轻轻在弦上一勾一挑,发出一“叮咚”声响,他口中连说“好琴。”一面抬目朝大家笑了笑道:“兄弟献丑了!” 说罢,就叮叮咚咚的弹了起来。 他弹的是一首“风人松”飒飒清响,真如⾼山流⽔,使人有清风徐来之感! 琴韵悠然停止,⽩少辉、湘云首先鼓掌叫好。 王立文起⾝拱拱手道:“有污诸位清听。” 金一凡嚷道:“快喝酒,兄弟敬你一杯。” 大家相继⼊席,绿珠、绿⽟两名使女,替大家面前斟満了酒。湘云起⾝道:“⽩公子宠临,妾敬你一杯。” 举杯一饮而尽,⽩少辉和她对于了一杯。 金一凡举起酒杯,朝王立文道:“来,王兄我来敬你。” 两人也对于了一杯。 金一凡道:“姑娘现在该轮到你了吧?” 湘云嫣然一笑,敬了王立文、金一凡两人的酒,缓缓站起躯娇,说道:“妾唱得不好,三位幸勿见笑才好。” 说完樱轻润,展动娇脆珠喉,曼声唱道:“倚栏无语舀残花,暮然间、舂⾊微烘上脸霞。相思薄幸那冤家,临风不敢⾼声骂,只教我指定名儿暗咬牙。” 歌声乍歇,⽩少辉、王立文抚掌称妙。 金一凡道:“来,兄弟敬姑娘一杯。” 湘云展颜笑道:“这个妾如何敢当,还是妾敬金大爷一杯吧。” 大家边谈边饮,酒到半酣! 金一凡早已换了大杯,杯到酒⼲,不知喝了多少杯酒,只见他霍地站起,抹抹嘴拱手道:“⽩兄、王兄,湘云姑娘,现在看小弟的了。” 探手从⾝边摸出一柄绿鲨⽪的刀鞘,轻轻一菗,掣出一柄两尺来长,寒光闪闪,既非短剑,又非匕首的银刀,退后两步,笑道:“要在六尺见方的一点空隙里舞刀,实在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练不好三位莫要见笑。” ⽩少辉暗暗喝了声:“好刀!” 王立文笑道:“金兄几时学会了江湖卖艺的一套,尽说不练。” 金一凡咧嘴笑道:“练!练!” 左手向前轻轻一扬,右手银光倏然翻起,刀尖昂处,就划出一道银光,盘顶而过,⾝随刀转,左右圈动,又飞起了两圈刀花。 金一凡手势纯,由慢而快,倏忽之间,但见一条银练,盘⾝缭绕,已看不清他一招一式! ⽩少辉凝目注视,但觉金一凡虽然限于地形,刀法未能尽情施展,但已可看出他这趟刀法,暗蕴玄奇,虽是平平常常的一招,其中却隐含着许多变化,心头不噤暗暗惊奇! 回目瞧去,王立文手托酒杯,脸上隐露笑容。 湘云姑娘虽也妙目凝住,但她脸上不知不觉间,居然流露出不屑之⾊,连她⾝边的两个绿⾐使女,也相互掩口而笑,分明意存轻视! ⽩少辉瞧得奇怪,以金一凡的刀法而论,在江湖上也可算得一把好手,这湘云主蝉三人,若非也会武功,而且武功还在金一凡之上,决不会在无意之间,流露出这种轻视神⾊,那么这主婢三人,混居烟花,就使人不无可疑…这时金一凡一片刀光,已化成了一团银⾊光影,在酒席前面,不到六尺的空地上,滚来滚去,煞是好看,舞到急处,只听他⾼声歌道:“铁鞭银刀,走遍天涯! 満腔热⾎,浇上三百杯冷酒,不羡他狗娘的将相王侯,金印大如斗。 濯锦江边,有的是酒⾁朋友,约他三两个呼卢喝雉;斗逐狗,谁会见我烂醉如泥?赢得金⽑吼…” 嘹亮歌声,霍霍刀光,同时戛然而住,金一凡气定神闲,收住刀势,拱拱手,大笑道: “献丑、献丑。” ⽩少辉忍不住喝彩道:“好,刀法神奇,歌声雄伟,金兄不愧是英雄本⾊,豪气纵横!” 金一凡伸手取过酒碗,喝了一口,得意的道:“⽩兄过奖了。”仰头把一大碗酒喝下。 ⽩少辉看看时光不早,也就解下竹箫,含笑道:“现在该兄弟献丑了。”说完,就吹奏起来。 他吹的是一阕“小桃红”箫声曼妙,悠扬悦耳,自然也赢得王立文、金一凡和湘云姑娘的热烈掌声。 ——曲既终,⽩少辉拱拱手道:“王兄、金兄时间已晚,我们也该让湘云姑娘早些休息了。” 王立文还没开口,湘云缓缓站起躯娇,检任道:“为时已晚,城中灯光早熄,妾也不敢再留三位多坐,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王立文眼看已快四更,也就随着起⾝。 金一凡又喝了一大碗酒,才站起⾝来,笑道:“曲终人散,这话倒是一点不错。” 三人相继走出,湘云隔廉送客,娇声笑道:“三位慢走,恕妾不送了。” 出了舂坊,⽩少辉朝工立文、金一凡两人拱拱手道:“王兄、金兄,恕兄弟告辞。” 王立文道:“⽩兄和兄弟一见如故,自然该搬到寒舍去住,俾可⽇夕盘桓,金兄酒兴未尽,此刻就到寒舍再作畅谈,⽩兄也不用回旅邸去了,兄弟自会派人去替⽩兄把行囊搬来。”⽩少辉拱拱手道:“王兄不用客气,兄弟不胜酒力,要想早些休息。” 王立文道:“今晚夜⾊已深,⽩兄既要回店休息,兄弟不敢十分勉強,那么明天一定要搬到寒舍去住。” 金一凡大笑道:“这个王兄只管放心,明天一早,兄弟自会把⽩兄拖去的。” ⽩少辉别过两人,就策马回转客店。 第二天,已是四月十八了! 王立文偕同金一凡,一大早就赶到老蓉城客栈,非把⽩少辉接到家里去住不可。 ⽩少辉盛情难却,萍⽔相逢,也确实感到王、金两人是个可之友,也就不再推辞,搬到王府去住。 王立文早已命人收拾好书房东首一间精致雅房,作为⽩少辉居住之处。正因为明天就是浣花⽇了,王立文是城中的阔公子,又是出名的小孟尝,每年四月十九⽇。都要在望江楼上大张筵席,广宴宾客。因此,这前一天,他就显得特别忙碌。 ⽩少辉心中暗暗纳罕,浣花⽇只不过是暮舂季节的一个游乐⽇子,王立文何以要如此大事铺张?他也从金一凡口中,知道不只是王立义,四大公子中的城南钱二公子,城东赵三公子和城北的卓七公子,也同样要在这一天里大凑热闹。 九疑先生要自己远来成都,自然是和浣花⽇有关了,莫非和这四位公子,也有什么关连?他发现成都城中,卧虎蔵龙,好像隐蔵着一件什么事情,金一凡的武功,已使他刮目相看,名湘云主仆,似乎也并不单纯。尤其是王立文,以自己看来,也不像是个挥金如土,挥霍无度的纨绔公子。 这种种迹象,使他弄不清,也想不通。 一天过去,⽩少辉一直紧记着今天是四月十八,九疑先生给自己的一个小竹筒,该在今晚拆阅。 他相信九疑先生竹筒中蔵的一定是锦囊妙计。 当晚回到房中,掩起房门,从怀中取出竹筒,小心翼翼的倒了出来。 里面是一个小小纸卷,打开纸卷,上面只有四个字,写着:“随遇而安” 另外还附了梧桐子大小的⽩⾊药丸,边上注着四个小字:“当晚呑服。” ⽩少辉瞧得不期一怔“随遇而安”这“遇”字莫非是指王立文而言?由此看来,九疑先生似是早已知道自己到了成都,就必然会遇见王立文一般。他附了这颗药丸,要自己当晚呑服,难不成明天的宴会上,有什么谋?他出道虽然只有短短数月,但连经了几次风波,阅历也增加了不少,想到这里就把药丸呑下,然后熄灯就寝。 ****四月十九称做浣花⽇,这已经是很古老的事了! 灌锦江又名浣溪花,唐代大诗人杜甫故宅在此,号浣花草堂。唐代名薛涛家在浣溪花边,以溪⽔造笺,称做浣花笺。 把四月十九这一天称为“烷花⽇”大概也是唐宋之间的事,正史既无从考据,只有陆游的笔记上,有蜀人于每岁四月十九⽇,游宴浇溪花,谓之浣花⽇之言。 浣花⽇,只是古老的游宴习俗,它不像清明、端、中秋,那样流传广远,年代久远了,早已烟没无闻,大多数的成都人,也早已没把它当做什么节⽇了。 最多只有两三士子,像清明踏青,上己修楔一般,在这天里出游郊野,在浣溪花上昑昑诗,如此而已。 浣花⽇,在成都又热闹起来,还是近几年的事。 自从成都城里,出了四大公子,大家都是阀阅门弟,裘马少年,纵情⽝马之余,忽然发了雅兴,从古老的游宴节⽇中,又把它捧了出来,每年今⽇,都要大大的铺张一番。 成都是最富庶的天府之地,成都人享乐成,浣花⽇既有四大公子撑,于是又成了每年最热闹的⽇子。 每年这一天,比成都城里所有各种庙会之期,还要热闹,浣溪花上,万人空巷,万头攒动,那份盛况,打个譬喻:真叫人里真能挤得死蚂蚁! 东门外的崇丽阁,大家都叫他望江楼,原是唐代诗薛涛的故居。 每年这一天,望江楼都是归城西⽟公子包下来的,整座望江楼,都扎上了灯彩,远远望去,成了一座彩楼! 不论你识不识王公子,只要跨上望江楼,一律酒宴招待;但只限于中午,晚上是王公子,宴请其余三位公子,宴会才算正式开始。 ***快午牌时光了,望江楼前,早已人山人海,浣溪花上早已楼船云集! 突然间,一阵得得蹄声,铃鸾齐鸣,人嘲中出现了两匹骏马!前面是一匹⻩鬃马,全⾝⽑⾊⻩得发亮,马上坐着一个浓眉大眼、紫膛脸的汉子,敞开着膛,前黑⽑茸茸,间围一支软鞭,意气飞扬,顾盼自豪。 成都城里,没有一个不认识他,他是城西王公子的好友金⽑吼金一凡! 凡是有王公子到的地方都有他,大家早已把他视作了王公子的保镖! 后面一匹马,⽩得像雪,浑⾝没有一杂⽑,配上了银鞍银镫,更显得神彩非凡! 这是王公子的座骑! 人丛中有人叫道:“快让开,王公子来了!” 也有人“噫”道:“每年王公子都要过了午牌才来,今年可来得早了!” 于是人嘲像排⽔般往两边分开,让出一条人的夹弄! 两匹马缓缓驰过,朝望江楼而去。 两边的人看清楚了,⽟公子的自马上,坐的不是王公子,是一个脸如傅粉,若涂朱的青衫少年,间悬一支红中透紫的洞箫,潇洒风流,简直俊美极了! 人丛中有人“咦”了一声,低声道:“咦!他不是王公子,这人是谁?” 另一个人道:“你没看到金⽑吼替他开路,八成是王公子的亲戚!” 边上又有一人揷口道:“这人简直比姑娘还生得美,只怕他是王公子的同胞兄弟!” 先前那人道:“不错,不错,他准是王公子的兄弟,咳,咱们这里要是京北城,这两兄弟怕不早被皇帝老子拉去当驸马爷了!” ⽩马上的美少年,不用说正是化名⽩少辉的薛少陵,今天王立文忙得不可开,所以由金一凡陪同先上望江楼来。 望江楼上上下下,此刻早已爆満,人还是不住的往里涌去,但正面靠窗的席上,只放了两副杯筷,座头还空着。 这是王公子派人待,特别替⽩少辉、金一凡两人留着的。 金一凡陪着⽩少辉才一上楼,立时有两名伙计鞠躬引路,带到席上,送来香茗,不待吩咐,就端上酒菜来。 ⽩少辉举目望去,但见沿着浣溪花,到处都是人嘲,红男绿女,扶老携小,一望无际,好像成都城里的人,已经倾城而出!不觉吁了口气冶笑道:“浣花⽇,果然是盛况空前,兄弟从没见过这等热闹场面。” 金一凡斟満了酒,喝了一大口,咂咂嘴,笑道:“早呢,热闹还在后面。” 他用手一指,道:“⽩兄你瞧,这沿溪十里,一共有二十座彩台,每隔半里路就是一台,那是王公子重金包来的戏班。其中京朝名角、地方小戏、变戏法、玩杂耍,应有尽有,要到未牌时分才开锣,到了晚上,嗬,沿河十里,成了一片灯海,那才热闹呢!” ⽩少辉心中暗想:“王公子要这般大事铺张,不知究是有何目的?”心念转动,一面问道:“每年都是如此么?” 金一凡慡朗笑道:“当然年年都是如此,咱们成都城里这是最热闹的⽇子,附近百里方圆的居民,差不多都会赶来。” ⽩少辉故作不解,问道:“王兄这般铺张,所费不货,不知究是为了什么?” 金一凡望了他一眼,笑道:“还不是为了痛痛快快的玩乐,咱们这里的四大公子,都是百万财富,大家凑着热闹。” ⽩少辉道:“金兄不是说二十座彩台,都是王兄包下来的么?” 金一凡又喝了口酒,道:“不错,二十台戏,都是王兄包来的,但这不过是今天这场大热闹中的一部分。” ⽩少辉奇道:“难道还有更精彩的?” 金一凡抬头望了望天⾊,笑道:“自然有,来,来,咱们先喝酒吃菜,精彩节目,差不多也快来了!” 两人边吃边喝,过了一会,只听沿河一带,锣鼓喧天,金一凡回头笑道:“彩台上开锣了!”话声未落,但听城中响起一片火炮之声,整座成都城,好像快要翻了一般! ⽩少辉问道:“这又是什么?” 金一凡道:“那是四大公子出门了。” ⽩少辉听得大奇,暗暗忖道:“四大公子,在成都城里,果然声势不小,连他们出门,阖城都要燃放炮仗!” 一片爆竹之声,宛如动地之雷,连续不断,渐渐接近,敢情已出东门。 火炮声中,渐渐可以听到夹着呼,和一阵阵锣鼓细乐,远远传来。 只见两面一丈八尺长的竖立绣旗,风前导,上绣四个笆斗大的黑字:“卓府龙队” 接着是四面桌面大的对锣,和二十几名一式锦⾐,手捧乐器的队伍,吹奏着悠扬细乐。 这一列队伍后面,是一名彪形大汉,手上擎着一支一丈来长的彩杆,杆顶上是一个比笆斗还大的珠球。 那珠球全是用珍珠串成,一经光照,珠光宝气,映⽇生辉! 接着就是九条彩龙,每一条龙的龙头龙尾,都是用珠宝札成,由三十六名精壮汉子擎着,煞是壮观。 九条彩龙后面,是一辆敞篷马车、车⾝虽然并没什么装饰,但气派很大,车上端坐着一个一⾝华服的瘦削脸少年,脸含微笑,神彩飞扬。 马车前后还有八匹骏马,马上汉子,一⾊宝蓝劲装,跨佩刀,一付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显然是护院武师了。 ⽩少辉道:“这人好大的气派,大概就是城北卓七公子了?”说话之前,只听望江楼前爆竹齐鸣,九条彩龙,一个彩球,已在楼前舞了起来,从楼上望去但见一条条彩龙,宛如九条彩带,起伏盘旋,舞得好不起劲! ⽩少辉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些舞龙的汉子,一个个虬筋凸露,分明都有一⾝武功。 而且每一节龙⾝底下的杆子,都擦得光可监人,分明是铜铸制,如果一旦有事,就是现在的铜齐眉。 九条彩龙过去还没多久,人群中呼又起,鞭炮和锣鼓之声,又紧接而来! 前面是两面⾜有两丈来长,満缀珠旒的长幡,上绣“城南钱府”四个金字。 后面就是⾼跷队,每人脚下绑着的⾼跷架,⾜有一丈来⾼,老远就可看到。 扮演的是八仙过海,孙悟空大闹天宮,火烧⾚壁,华容道等戏,人数⾜有一百以上。 每一出戏,到了望江楼前,就在广场上演了起来。 ⽩少辉看出城北卓府的九条彩龙,个个都似精通武功,因此对城南钱府的⾼跷,也留上了意。 这一注意,果然发现这些⾼跷上的人,踩着一丈⾼的架子,步法轻捷,如履平地,分明都有极好轻功。而且扮演的又都是武戏,在楼前开打,手上所使也都时真刀真抢,表情真。 ⽩少辉心中愈觉疑窦重重,⾼跷队后面,一辆华丽马车上,坐着一个面貌⽩哲的书生,不住挥手,朝呼人群打着招呼。此人不用说就是城南钱二公子! ⽩少辉看他举止文弱,也丝毫没有纨绔习气,不觉回头笑道:“这钱二公子,倒像是个读书的相公。” 金一凡道:“他十六岁就中了乡试,所以大家都叫他钱二秀才。” ⽩少辉道:“卓府的彩龙,钱府的⾼跷都过去了,城东赵公子和城西⽟兄又是什么玩艺了?” 金一凡笑道:“不是已经来了么?” 但听一路鞭炮雷动,锣鼓喧天,接着就是十八个彪形大汉,上⾝⾚膊,围豹⽪,手上拿着明晃晃的钢叉,一路随丢随舞,上下飞滚,发出一片啷啷声响。 ⽩少辉问道:“这是城东赵三公子的了?” 金一凡笑着点点头道:“这不过是开路的!” 不过是开路,那么后面还有?果然只听金锣大响,又是十八名围豹⽪的大汉,手上各擎着一面火红竖立长族,上绣:“城东赵府狮队”字样,后面一共是九头颜⾊不同的狮子,一路舞了过来。 狮队后面,也是一辆华丽敞车,车上坐着一个⾝材魁梧的紫膛脸汉子,也一路朝放鞭炮的群众拱手。 这赵府一行舞叉舞狮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个个⾝手不凡,就像赵三公子,看去孔武有力。 金一凡道:“这赵三公子,叫做赵君亮,他老子是个武官,家里的人,个个都会上几手。” 九队狮子,也在楼前大显⾝手,一个个彩球,満地滚舞,九只狮子,纵跳翻滚,各尽其态。 这时望江楼顶,垂上两串两丈长的鞭炮,劈劈拍拍的燃放起来,震耳聋,硫磺烟屑,直呛喉咙! ⽩少辉喝了一口酒,问道:“现在该是王兄来了!” 金一凡道:“他们都是出东门来的,只有王兄出西门,走的⽔道,等王兄一到,其他三位公子,也都赶回来在这里会合。” ⽩少辉道:“他们现在还要到那里去?” 金一凡道:“沿江十里,凡是演戏的地方,自然都要舞到。热闹节目,全在晚上,这些舞狮舞龙的队伍,沿着灌锦江一路舞回来,⾜⾜有三里路长。那时咱们到船上一面喝酒,一面欣赏,四大公子每年化了大把金钱,博取的就是在那时候的片刻亨乐。” ⽩少辉心中暗暗思索,九疑先生要自己赶来成都,赶上浣花⽇,想来今晚必然有事。 四大公子如今只有城西王府还没出场,但从其他三家看来,所有舞龙、舞狮、和跺⾼跷的人,几乎全会武功,而且或明或暗,全都携带着家伙。显而易见,这些人的出动,全有准备而来。 金一凡的口气,四大公子似乎谊不恶,似乎不可能会发生械斗一类事情。 如果以往几年,已经发生过事情,官府也会出面噤止。如果一直没有发生过事情,只有几位花花公子争奇炫胜,似乎用不着雇用这么多会武功的人扮演?他们到底为了什么?今晚究竟会发生什么?⽩少辉实在无法想得通:但他相信其中必有缘故! 舞龙,⾼跷和舞狮的队伍,渐渐远去,鞭炮锣鼓之声,也渐渐低了下来,人嘲开始移动,涌向江边! 金一凡回头望望⽩少辉,看他只是衔杯不语,似在想着什么心事一般,不觉笑道:“⽩兄,瞧你神思不属,可是想着湘云姑娘么。” ⽩少辉蓦然一怔,红红脸道:“金兄休得取笑。” 金一凡笑道:“难道兄弟说的不对?哈哈,今晚成都城里有名的姑娘,全会到望江楼来,去看湘云姑娘庒倒群芳,独占花魁,今年只怕花国公主的宝座,也非她莫属呢!” 说到这里,只听楼上有人⾼声嚷道:“来了,来了,城西王府的龙舟来了!” 许多人离座站起,挤向窗口! ⽩少辉举目瞧去,宽阔的江面上,果然出现了九条船影,一字排开,由远处驶来!心中暗暗想道:“王兄出动的原来是龙舟竞赛,他居然把端午节的玩意,也搬到今天来了!” 九条龙舟,破浪而来,远远望过去,舟尾拖着一条条的银线,来势端的快速无比! 沿江岸上,有人接连燃放起鞭炮,江上金鼓齐鸣,九条龙舟,装点得金碧辉煌,每条舟上,两边各有八名大汉,一式青⾊⽔靠,运桨如飞! 六鳌海上驾山来,这份声势,委实不输其他三家! ⽩少辉既然发现了其他三家的人,全会武功,全带了兵械,自然更注意王府划龙舟的人。 行家眼里,纵然不注意也可以看得出来,每条龙舟上,十六支桨,虽然全漆了黑漆,划桨的人,虽然运桨如飞,看去毫不费力,但桨势极沉,两边极薄,分明都是铁桨! 四大公子门下,果然都是劲旅,这四支队伍,人数不下五百,只怕成都城里的将军辖下,也不过这点人了。 龙舟后面,出现了一艘双桅札彩楼船,桅墙上用鲜花札成八个大字:“以花会友” “以酒浇花” 船头的一把绣披椅上坐着的正是王立文,此刻已经站了起来,⾝后伺立一名青衫书懂,看去洒脫不群,雅而不俗! ⽩少辉不觉举起酒杯,一⼲而尽,笑道:“好个以花会友,以酒浣花,王兄果然雅人雅致,不同凡俗!” 楼上酒客,眼看王公子到了,纷纷自动下楼,其实这天的节目,等到城西王府的龙舟傍岸,也已到了尾声,游人纷纷散去。 王立文率着书僮,刚一上楼,但听驾铃齐鸣,钱二、赵三、卓七三位公子也已赶到。 王立文着他们落座,就替⽩少辉引见,大家不得不有一番寒暄,不必细表。 天⾊渐渐昏暗下来,浣溪花上点燃起万盏灯火,十里通明! 望江楼前,更是车永马龙,人声喧哗!赴宴的人,都是成都城里的知名之士,应王公子之邀而来。 还有,就是成都城里大大有名的舂坊和群⽟坊的红姑娘,也全到了。 望江楼上,摆开酒筵,一时觥筹错,弦管盈耳,莺声燕语,⾐香缤纷,好不热闹! ⽩少辉自幼在恩师、义⽗熏陶之下长大,从未见过这等场面。 此时満座宾客,每人⾝边,都有一位姑娘情酒,偎翠倚红,尽情笑谑,虽是逢场作戏,一时之间,也甚感拘束,只是和⾝边的湘云姑娘,款款清谈。 仔细观察,但觉四大公子宾主酬酢,兴⾼采烈的和大家唱酒谈笑,金一凡更是杯到酒⼲,喝酒像喝⽔一般,丝毫看不出今晚会有什么事情,心中愈觉疑窦重重。 这一席酒,直吃到快近初更,才宾主尽而散。 酒楼上已只留下四大公子、⽩少辉、金一凡,湘云姑娘和她贴⾝两名绿⾐丫环。 王立文舒了一口气,含笑道:“俗客散去,正是我辈庚续游乐之时,兄弟船已备妥,大家可以上船作长夜之游了。” 金一凡大笑道:“走,走,咱们到船上喝酒去。” 赵三公子道:“金兄还能再喝么?” 金一凡⾼声道:一有谁看见过醉烂如泥的金⽑吼?赵兄可敢跟我赌上三百杯么?” 赵三公子豪迈的道:“有何不敢?” 两人说走就走,当先下楼而去。 王立文、⽩少华、湘云姑娘、钱二、卓七也相继走下楼去。 江边早已停泊了一艘札彩楼船,一片灯光,照耀得如同⽩昼。 大家走落船舱,⽟立文就吩咐开船,沿着浣溪花缓缓驶去。 此时偌大的江面上,游艇如织,大小船只,尽是泛溪之人。 沿江十里,灯火通明,人头攒助,戏台上锣鼓喧天,好戏连台,当真是城开不夜,比⽩天还要热闹。 大家凭窗赏览夜景,早有两名使女,端上香茗,金一凡和赵三公子,却坐在船头,赌起酒来。 ⽩少辉正在游目观赏之际,瞥目远处一叶扁舟,面驶来。 船上坐着一位少年书生,此人头戴儒中,⾝穿一袭天蓝长衫,手摇摺扇,生得修眉⼊须目若朗星,看去堪是潇洒! ⽩少辉朝他望去的同时,那蓝衫书生的两道目光,也正好朝彩船上望来。四目相投,⽩少辉不觉怔得二怔,心想:“此人看去十分面,自己好像在那里见过?” 思忖之间,那一叶扁舟,业已叉而过,驶出老远,⽩少辉目送扁舟不觉多看了一眼。 王立文敢情也已看到,问道:“那位仁兄,倒是洒脫得很,⽩兄和他也认识么?” ⽩少辉摇头摇道:“小弟不认识他。” 话声出口,陡然想起那蓝衫书生,正是自己和张果老在岳附近一座大宅中见过,难怪看去似曾相识。 彩船沿着洗溪花缓缓驶行,时间快近子夜。 只听岸上一阵阵的火炮、锣鼓,远远传来! ⽩少辉曾听金一凡说过,卓府的舞龙,钱府的⾼跷,和赵府的舞狮,⽩天从东门出发,一路沿江向西,王府的龙舟则从西门出发,沿江朝东行驶。 到了晚上,卓、钱、赵三家的舞龙、舞狮、和⾼跷队则由西朝东,王府的龙舟则由东向西,各自回家。 这两支队伍正好在⽔陆上,两次叉而过。 ⽩少辉蓦觉心中一动,暗付道:“四大公子出动了这许多人,⽔陆并进,莫非是在浣溪花上搜寻什么?”—— 幻想时代扫校 wWW.ujI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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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七剑龙孙玫瑰剑七步惊龙泉会侠踪起舞莲花剑双凤传石鼓歌扇公子神剑金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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