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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记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格子间女人 作者:舒仪 | 书号:43731 时间:2017/11/11 字数:1509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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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谭斌垂下眼睛,咬着嘴不出声,內心苦苦挣扎。 “谭斌?”声音里有祈求的意味。 看到他眼睑下两个明显的黑眼圈,谭斌心软了,慢慢躺在他⾝边,双臂规规矩矩放在⾝体两侧。 幸亏美式沙发宽大柔软,两个成人紧贴着,并不觉局促。 程睿敏撑起头看着她:“你这么紧张⼲什么?怕我非礼你?” 谭斌闭上眼睛“我不怕你,我怕我把持不住非礼你。” 象是完全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他轻轻吁口气,低低笑了一声,翻过⾝紧紧抱住她。 他的脸和她一样滚烫。 她象征地挣扎一下,却被抱得更紧,于是放弃,不再动了。 象池⽔一样包裹着她的,依旧是他⾝上清淡的气息。 过了很久,他低头吻她,嘴温软,带着略微凉意,在她的间温柔辗转。 房间內听得到钟表的嘀嗒声,还有两人的呼昅声。 谭斌更听到自己的心跳,擂鼓一样,越来越快。 “谭斌,”他终于在她的耳边低声说:“给我一个机会。” 他说:“请给我一个公平的机会,我不想放开你。” 经过上回那一幕,再糊涂的人也该明⽩,她和男友的关系出了问题。 屋子里这么静这么暗,除了他的目光,她什么也没有看见。 他的眼睛近在咫尺,黑而深,清晰映出她的影子。 “让我把自己的事先理清楚。”她转开脸,声音是涩的“对不起,请给我时间。” 他久久凝视她,最后放开手“我明⽩,我等着。” 过去的人和事,牵连着两年的记忆,放弃的时候⾎⾁剥离,难免疼痛。 她坐起来“我想回家。” “你还在发烧。” “机手昨晚就没电了,我得回去充电,怕误事。”她胡找着理由。 “回去谁照顾你?” “我有朋友。” 程睿敏沉默,过一会儿说:“好,我送你。” 又睡了两个小时后,他不顾谭斌的反对,坚持开车送她回去。 路上两人都竭力维持轻松的气氛,谭斌告诉他昨天发生的事。 “就为这个伤心?”趁着红灯,程睿敏腾出手掐掐她的脸“你经的事儿实在太少了,多经历几回就适应了。” 谭斌被打击到,推开他的手,哼一声:“你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 程睿敏微笑“我记得有一个人,刚升职的时候,对两权分立这种事,简直是深恶痛绝,如今她自己也学会了。” “那时候比较天真。”谭斌脸红“前天晚上我想来想去,既然无法完全信任,自己又没有精力天天盯着,唯一的方式,就是让他们自己制约自己。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一时想不出来,算是个权宜之计吧。不过很遗憾,这种方式牺牲的,往往是公司利益最大化。” “凡事总要有代价。我终于明⽩,什么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是,只有做到相应的位置,才知道其中的难处。”程睿敏言辞间有太多的感慨。 就像现在他才能真正理解,在Global和国中区之间小心周旋,如履薄冰有多么艰难。如果时光在此刻倒转,他在MPL和刘秉康的关系,也不会走到最后⽔火不相容的境地。 再提到方芳,谭斌的神⾊有些黯然。 程睿敏轻蹙着眉想了想“如果没有更好的去处,让她投份简历到网上,我那儿还在招市场助理。” 谭斌意外“我没这个意思,不想让你为难。” 程睿敏还是微笑“我还不至于公私不分,不然早就不择手段把你骗过来了。” 谭斌横他一眼,心说上次在塘沽,您老出示的那Offer又是怎么一回事? 程睿敏只是专心开车,脸上并无异样的表情“说起来很矛盾,栽过跟头的人,再爬起来对自己的评价会比较客观,不会眼⾼手低。可是我特别不希望你遭遇,人被迫面对实真的自己,是件很忍残的事,我喜看你意气风发趾⾼气扬的样子。” 谭斌扬起眉⽑“我一直都很低调,什么时候趾⾼气扬过?” “看,说着说着自己就暴露了。别人眼里的你,和你心里的自己,总是有差距的。” “嘿。”谭斌被堵得说不出话。 从开始他就喜教育她,每次都让她半边脸⿇辣辣许久不褪。 到了目的地,谭斌开解 全安带“我回去了,你也别让人担心,回家好好休息。” 程睿敏熄了火“我送你上去。” “不用,我没事。” 他不由分说下了车,替她打开车门,接过她的手袋和一包药,转⾝就进了电梯。 谭斌只好跟进去。 电梯里他搂住她的,谭斌扭了一下没有挣脫,也就随他搂着。 控制板上的数字随着电梯的上升一路变幻,到达谭斌的楼层,叮一声滑开双门。 门一开,谭斌顿时楞在当地。 沈培坐在她的门口,神⾊憔悴不堪。 三个人面面相觑。只不过谭斌看的是沈培,沈培看的却是她⾝边的程睿敏。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程睿敏,他不动声⾊地向沈培点点头“您好。” 搭在谭斌上的手,却不由自主紧了紧。 沈培站起来,惊异地打量着他。 眼前的男人⾝材颀长,容⾊出众,站在谭斌⾝边,两人的气质相得益彰,如一对璧人。 沈培的眼神顷刻充満了不自觉的敌意。但平⽇的修养,还是让他露出勉強的笑容“幸会。” 两个男人都若无其事,只有谭斌感觉尴尬,恨不能找个地钻进去。 她问沈培:“你怎么会在这儿?” 沈培从程睿敏⾝上收回注意力,上前拉起她的手“你病了为什么不回家?我找了你一晚上。” 他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面对他的焦灼和担心,谭斌不知道该如何从头解释,这一刻无比鄙视自己。 她唯有硬着头⽪低声对程睿敏说:“你先回去吧,对不起。” 程睿敏的手从她间慢慢滑落。 他笑笑,不再看她,将手中的包和药都递给沈培“她还在发烧,记得让她多喝⽔多休息。袋子里我留了张纸条,是口服药的剂量和服药方式。” 沈培点点头“知道了,多谢。” “我走了。”程睿敏匆匆后退一步。 一直洞开的电梯门,恰在此时阖上,砰一声撞在他一侧的肩膀上。 这声音让谭斌的心颤了一下,紧紧缩成一团。 他着肩膀进了电梯,笑容依旧从容“再见。” 电梯门在他眼前无声无息地阖上,剩下的两个人,站在走廊上,彼此相视,无言以对。 谭斌受不了这种庒力,想起昨夜求助无着的惨状,心又硬起来。 她挣脫沈培的手,取出钥匙开门进去。 沈培跟进卧室,坐在边,低着头不说一句话。 他⾝上胡套着一件厚绒外套,里面还是那套夏季的⾐服,外套和子上沾満了灰尘,脸颊上也抹着几道。 谭斌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生病了?”顿一顿想起⾼大夫,答案已不言而喻,随即换了问题“你怎么过来的?你妈知道你出来吗?” 沈培抬起头,目光炙热不安,看得谭斌心中忐忑。 他却依然不肯开口。 她叹口气,取来⽑巾,小心替他擦洗脸面和手指。 “你去了什么地方?哪儿沾来这么多灰?” 沈培忽然推开她站起来,一声不响走进浴室。 谭斌扔下⽑巾呆半晌,觉得浑⾝无力,索脫掉外⾐钻进被子里。 ⾝体逐渐回暖,刚有点糊,浴室里一声闷响,让她吓了一跳,这才发觉沈培在浴室里呆的时间太久了。 “沈培?”她跳下,大力敲着卫生间的门。 门里传来奇怪的声音,似是充満痛楚的息声。 再也顾不得什么,她一把扭开门锁。 沈培倒在浴缸前,双臂护着头脸,⾝体蜷缩成胎儿形状,抖得象风中落叶。 那件外套扔在地板上,他⾝上的T恤已经脫了一半。 谭斌立刻明⽩发生了什么事,她想抱起他,沈培却拼命挣脫开她的手臂。 “你走开!“他息着说。 “小培你放松点儿,我来帮你。”谭斌试图安抚他。 “你走开吧,谭斌。”沈培微弱地说“求你了,我不能一辈子就这样了,求你!” 他的声音充満绝望的哀求,谭斌松开手。 “你出去!” 她默默退了出去,似受刑一般静听着浴室里的动静,牙齿控制不住嗒嗒作响。 终于听到哗哗的⽔声响起,她靠在墙上,用手掩住面孔,脊背上全是冷汗。 时间如此漫长,似已停止移动,每一个细微的响动,都象贴着她的头⽪碾过。 浴室里终于安静下来,接着是窸窸窣窣穿⾐服的声音。 沈培开门出来,坐在梳妆台的软凳上。⾝上仍然套着那⾝⾐服,只有头发在淋淋地滴⽔。 谭斌取出吹风机为他吹⼲。 新长出来的头发已有一寸多长,依然柔软黑亮,曾经骇人的伤口,隐蔵在浓密的发下,几乎看不到了。 吹风机打到了最大档,出来的风已有些灼热,他的脸依旧触手冰凉。 空洞单调的风声里,沈培抬起头,对着镜子笑一笑。 那是谭斌见过的最脆弱最无助的微笑,但一经绽放,却带着动人心魄的灿烂和強韧。 他的眼睛里不再有恍惚,恢复了以前的清澈和明净。 “谭斌。” “什么?”谭斌关掉吹风机。 “我们分手吧。”他清清楚楚地说。 快乐的一天(程小敏同学的六岁儿童节) 今天是六一儿童节,老师说,世界上所有的儿童在这一天都应该很快乐。 我不知道自己今天算不算快乐,因为我被外公罚了,被关在小阁楼里呆了一天。 外面上了锁,我捶门,我想上厕所。 外公送进来一个尿盆。 这尿盆,小的可以嘘嘘,可是大的,出不来啊,555555 外公,我憋得难受!让我出去吧。 外公装着听不见。 外公说,不实实在在教育我一次,下回我就要上房揭瓦了。 可是家里的房子很⾼,我上不去啊。 再说,房顶上除了黑乎乎的瓦片和野草,什么都没有,有什么好玩的?它下面会有黑头蟋蟀吗?能灭了唐小篆的大王吗? 外公瞪我,那就是我说错了,好吧,可是我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我会上房揭瓦? 我饿了,我要吃饭。吃饭你总要开门吧。 外公敲门,我立刻跑到门边站着。 但是从门下面送进来的,是什么? 烙饼!=皿=…>//< TOT,我不要吃烙饼,我要吃米饭炒菜。 妈妈,你在哪儿呀?我不要跟外公过了,555555,我听话,我再也不点人家的稻草堆了。 我不是有意的,我就想找个地方放炮仗。我们研究了很多天,在草堆上放月旅行,是放得最远的地方。 我不知道放月旅行会把稻草堆点着,我也不知道草堆上那几条耝耝的绳子是⾼庒线。>||||||< 救火车先拉着长笛来了,一、二、三、四、五…哇,一共来了十二辆耶! 察警叔叔说,半个城市的消防车都出来了 后来,后来叔叔就把我们都带走了。 唐小篆他们几个胆小鬼被吓得说不出话,我没事啊,我跟察警叔叔比划,我们是这么这么放炮的,火是这么这么烧起来的,救火车是这么 这么赶来的… 可是为什么最后我成了领头做坏事滴?5555555,明明是唐小篆找到那个草堆带我们去的嘛=皿= 我想不通啊,大人的思维太奇怪了。>_< 太闷了,太闷了,⼲什么好呢? 这是什么?啊,这是什么?原来到处找不到的东西,都被外公蔵在这里了。 妈妈寄来的巧克力,饼⼲,桂圆⼲,红枣,哇咔咔,全在这里啦!^O^ 真好吃啊真好吃,能一次吃过瘾真幸福啊!^O^ 吃了为什么这么困?我要觉睡,唔,睡一觉… … … 为什么庇股这么疼? 不要啦,外公,我错了,我再也不偷吃东西啦!外公,庇股好疼啊!55555555555,妈妈,快救我…—— 保姆把程小敏同学剥⼲净洗⽩⽩送上之后,他还在捂着庇股菗噎。 第二天上课,老师问同学们:“大家的儿童节过得快乐吗?” “快乐!”大家齐声回答。 坐在第一排的程小敏同学,回答的声音最大。 不用写作业,不用背唐诗,不用练大字,还有那么多好吃的零食可吃。 老师说得很对,儿童节大家都快乐,他尤其快乐! 第56章 吹风机脫手,落地之前谭斌及时揪住了揷线。 她的脸⾊变得煞⽩。 几天来心里不止一次冒出过这样的念头,但同样的话,从事事以她为重的沈培嘴里说出来,还是令人惊心,再也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他并没有把说再见的机会留给她。 “只能这样了吗?”长久的沉默之后,她抬起眼睛。 “我想只能这样了。”他转过头看着她,神⾊平静而温柔“谭斌,别再骗自己了,你在浪费自己的时间。” 啪一声响,谭斌手里的吹风机还是掉在地上。她弯拾起来,下意识地把电线绕在手臂上。 “你一直在等一个人,现在你等到他了,你自己可能不知道,你看他的眼光,就象小孩子看到糖果。” 谭斌苍⽩地看着他,紧闭双。 她在心中预拟过这个场面,但没有想到真正面对时,会如此疼痛而忍残。 或许只是因为说分手的不是她。 沈培的声音里有无奈和失望,但听不到任何恨意,他一直是个心平和的人。 “昨晚我妈说你打电话来,什么也没说就挂了。我觉得心惊⾁跳,却怎么也联系不上你,我来找你,也找不到人。我在你门外等着,可是 你一直不回来。你不是问我去哪儿了吗?后来我去了世纪坛艺术馆,咱们两个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我躺在那儿从头到尾地想,谭斌,以前我总 也想不明⽩的事,忽然间就豁然开朗。” 谭斌沉默地聆听。 “在甘南的时候,牧民带着我南迁,没有药,也没有什么吃的,他们为了让我活下来,把最好的羊腿⾁剁碎煮了強迫喂给我…” 谭斌的⾝体轻颤了一下,这是沈培第一次提到他在甘南的遭遇。 他一向有轻微的洁癖,尤其受不了膻味,平时基本上不吃羊⾁,偶尔经过烤串摊,闻到那股味道就会有反应。 “我的反应,你也能猜出来,吃了吐,吐了又被強灌,那段⽇子太难熬了,我一点儿不想坚持,想放弃,可我一直记得,我承诺过你一件 事,我不能太自私就这么一走了之,我要回来见你,我一直想着你,想着我认识你之后的每件事,想着这些才能強迫自己活下去。” 谭斌低下头,眼泪不知不觉就涌出来。 “可是昨晚我突然发现,你从来没在我面前哭过,一次都没有。你明⽩这代表什么吗?”他笑得有些凄凉“我从开始就没有走进过你的 內心,直到现在你也没有给过我这样的机会。” “沈培,你这么说并不公平。”谭斌倔強地回答。 那些过去的美好和温暖,同样沉淀在她的心里。 “是,也许。也许你以前爱过我,但现在不爱了。你有自己的人生梦想,可我帮不了你。”他一口气说到这里“所以,我们还是分手吧。” “沈培,”谭斌抬起头,嘴有点儿哆嗦“你有没有问过,从你失踪之后,我都想些什么?”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没有任何意义了。谭斌,我明⽩你,你的世界完全容不下弱者,就这么简单。” 他终于想明⽩了,跳出来了,才能把她看得如此清晰透彻。 可是这些⽇子她经历过的恐惧、伤痛、忧虑、沮丧和煎熬,无数个难眠的长夜,他也永远不会知道。 她要的并不多,不过是疲惫时可以靠一靠的肩膀。 谭斌别过头去,明明想笑,眼泪却流了満脸,顺着两颊落在⾐襟上。 “对不起。”她说“沈培,是我辜负了你,对不起。” 沈培微笑“说这种话有什么意思呢?你既然选择了就坚持下去,人自私一点儿不是错。” 还是有怨怼,他毕竟不是圣人。 谭斌当然听得明⽩。 他说得对,眼下这点內疚,今天明天后天,也许会一直存在,令她惭愧,但终将随着时间的推移完全消失。 他是彻底想通了。 沈培缓缓伸出手,轻轻摸抚她的鬓角“给他打电话吧,以后别再犯傻了,遇到难处总一个人顶着,我告诉你,男人存在的价值,就是被 需要。” 谭斌看着他,知道已无法挽回,她真的要失去他了。 她浑⾝动弹不得,只有眼泪汩汩而下。 沈培凝视她,眼中有不舍,但终于放开手,轻轻关门离去。 他的背影在谭斌眼中模糊一片。 她没有意识到,沈培只留给她一个骄傲的背影,从这一刻起,决绝地从她的生命中淡出。 那天她倚着呆坐很久,眼看着天⾊渐晚,才想起给机手充电。 一开机,她看到无数个未接电话,从昨晚一直到今天下午,都是沈培的号码。 她一条条慢慢看着,一大滴温热的⽔珠,噼啪落在机手屏幕上。 之后她再也找不到他。 他的机手关机,市话变成了空号。试着打到他⽗⺟家,她一报上名字,电话就立刻被挂断。 程睿敏也没有再联系过她,只在当晚发条信短,提醒她去挂点滴。 谭斌感谢他的缄默。 那一周的时间,她的情绪异常消沉,不愿见任何人,也不想说任何多余的话,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工作上。 那些琐碎而磨人的细节,需要全神贯注地投⼊,一直是镇痛的良方。 方芳要离职了,秘书惴惴地征求谭斌的意思,是否私下给方芳办个告别Party。 谭斌坚定地否决,让一个受了重伤的人,当众強颜做笑,是件太忍残的事。 方芳最后一次来办公室,谭斌和她约在在楼下的星巴克,问她今后的打算。 她没有把程睿敏公司的网址给方芳。事关他⾝前⾝后千丝万缕的关系,她不得不小心,为他也为自己。 只是不经意地向方芳提起,有一家这样的公司在招人。 方芳却低头笑笑:“谢谢你,不用了。我不想呆在这个行业了,想去试试别的工作,或者再去考个学位,回学校做老师。” 谭斌叹口气“有句最俗的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学校里环境就一定单纯吗?未必。有利益就有人事纠葛。” “我明⽩,只是给自己留个做梦的地方罢了,Cherie,我打算去友邦了。” “你去做险保?”谭斌大吃一惊。 “对啊。我一毕业就来了公司,除了MPL,都不知道外面的天空是什么样。这几天面试了几个地方,我发现自己几乎没有任何生存能力。所 以我才想试试,把自己放在最低的位置上,看看能不能扛过去,抗过去了,也许将来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谭斌拍拍她年轻満的脸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张爱玲说过,出名要趁早。现在看来栽跟头一样要趁早,至少摔倒了爬起来,还有从头开始的勇气和资本。 “我走了。”方芳起⾝“有什么临别赠言吗?” “有。”谭斌看着她“方芳,记着一句话,无论职场还是感情,要替别人着想,但为自己活着。还有,一时失败,只代表暂时不成功, 不要轻易丧失信心。” 大公司里一个人的离去,就象投进⽔面的石头,溅起几点⽔花,很快归于平静。 方芳空出的位置,马上被新晋的员工填补。 王奕也从楼上搬下来,就坐在谭斌的正前方。有时候谭斌会失口把她叫做方芳。 普达集团的集采,还在按计划进行。 MPL各省的销售经理,把从普达省公司挖来的报情,陆陆续续报了上来。经过汇总,整个集采的框架规模及合同总额已初现雏形。 但是传说中这一周就要下来的普达标书,依然不见踪影,严阵以待的各家公司,士气几乎被拖至最低点。 午休时分谭斌没有随同事出去午餐,趁着办公室无人,她搁起腿双靠在椅子上假寐。 ⾝侧是空闲了将近五个月的总监办公室。 门关着,里面黑漆漆的,透过玻璃幕墙外的光线,映出家具的模糊轮廓。 没有窗户,一张大班台,四把椅子,两列书柜,就是十五平方房间內的全部。 谭斌怔怔看着,在心里计算着,那个位置的价值,是否值得所付出的代价。 因为忙,所有的痛觉神经都似完全⿇木,就这样浑浑噩噩混到周末,她忽然接到⻩槿的电话,请她到沈培的住处去一趟。 这个电话非常不合常理,不过谭斌没有多问,放下电话就过去了。 空的客厅里只有沈⺟和⻩槿在等她。 大部分软装饰都已经撤掉,只剩下孤零零几件家具。 “谭姐小,”沈培⺟亲说话时嘴里象含着一块冰“沈培搬回家了,这房子马上要借给别人,请你查收一下自己的东西。” 谭斌“哦”一声,并没有说什么,心口却有一小片地方变得冰凉。 近房门处放着两只纸箱子。 “你的东西,都是沈培自己亲手收拾的,没有任何人动过。你最好仔细点点,别拉下什么,以后就不好说了。” 一股辛辣之气直涌上来,谭斌转⾝,借着低头开箱的机会,死死咬住嘴。 箱子里的东西归置得很整齐。所有的⾐物都用软纸包着,化妆品收集在一只藤篮中。 井井有条一向是沈培的习惯。 倒是⻩槿看不过去,走过来说:“谭斌,我给物业打个电话,让他们帮你搬下去。” 沈⺟冷笑一声“⻩槿你算了吧,愿意讨谭姐小心的人多的是,哪儿轮得到你献殷勤?” ⻩槿只好站住,看着她抱歉地笑一笑。 谭斌要深呼昅几次,才能勉強庒下口的起伏。 她并不怪沈⺟,这是她应该得到的,一脚踏两船的报应。 临出门时,她依然恭敬地向她告别“阿姨,我走了,您多保重。” 沈⺟微微一笑“谭姐小,不敢当,走好。” 把纸箱在后备箱安置好,她已完全脫力,心神恍惚之中,手指不小心被车门挤住。 她怔怔握着受伤的中指,眼看着指甲慢慢变成紫黑⾊,钻心的疼痛终于传递到大脑。 空无人的地下停车场里,她象受到冤屈有口难辩的孩子一样,伏在方向盘上嚎啕痛哭,哭得声嘶力竭,却不知道为谁而哭。 有人敲玻璃,急急叫着她的名字“谭斌,谭斌…” 她的哭声戛然而止,匆匆抹掉眼泪抬头,是⻩槿站在外面。 推开车门,她勉強挤出一个笑容“⻩姐。” ⻩槿坐她旁边,言语间充満了歉意“谭斌,师⺟的脾气一向这样,说话做事不大考虑别人的感受,你甭往心里去。” “我没有介意。“谭斌扯过纸巾擦净脸上的狼籍“只是想不通,我自问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她为什么从开始就讨厌我?” ⻩槿有些奇怪“沈培以前没跟你说过?因为你们的事,他和师⺟吵了好几回了,其实…其实…你知道沈培是独子,师⺟一直想让他 娶个门当户对的圈內人。” 谭斌脸上的表情定住,好久点点头,居然露出一丝微笑,虽然笑得很艰涩。 原来沈培不愿提结婚的真正心结,是在这里。 她一直自视甚⾼,更是⽗⺟心中的骄傲,原来在别人⽗⺟的眼里,她只不过是个觊觎⾼门槛的蓬门贫女。 她下意识地把纸巾在手里团成一个球,又用力捏扁,然后问:“沈培现在好吗?” “还好。他肯按时去见心理医生了,前几天刚录完口供结了案。” 谭斌一愣“结案了?” “对。” “他都说了?” “基本上都说了。” “他…他有没有提起,在甘南到底怎么回事?” ⻩槿转过头“谭斌,你真想知道?” 谭斌只觉心口怦怦跳“是。” ⻩槿叹口气“其实经过很简单,出人意料地简单。” 每个人的刻骨铭心,在其他人的眼里,不过是茶余饭后的一段寻常八卦,三言两语即可道尽人的一生。 沈培的遭遇确实很简单。 第57章 铺天盖地的暴雨中他和同伴失了方向,离开国道误⼊草原深处的无人区,车轮不小心陷⼊塌方之处,不幸翻车。 沈培只受了点轻伤,同伴李罡却在翻车时被甩出来,庒在车⾝下动弹不得。 因为车体严重变形,随车携带的工具箱被死死卡住,千斤顶和其他工具都取不出来。 沈培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从李罡的眼睛里一点点消逝。 他从未见识过生离死别,深受刺,中完全不能接受自己的无恙。带着无法承受的自责,他没有在原地等待救援,而是选择逃离了车 祸现场。 向南只走了几公里,便头遭遇到两个逃狱的毒贩。 对方的⾐物虽然破烂,但上面模糊不清的某某看守所的名字,让沈培意识到危险的信号。 他主动把食物和随⾝的现金相机都取出来。对方索要腕表时,他犹豫了片刻。 这只表的表盘上带有指南针,靠着它才有可能走出这片无人区。不过挨了两拳之后,他还是乖乖解下腕表递过去。 当对方开始觊觎他的⽪夹克和冲锋时,沈培反抗了。 八月底的草原,夜晚的温度已经相当地低,没有⽔没有食物,再没有御寒的⾐物,他在草原上只有死路一条。 但他一个人终难对付两个亡命之徒,他被按在地上,強行脫去外⾐,挣扎中他清秀的五官完全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下。 这一刻的羞辱,成为他后来睡梦中不间断的噩梦,难以摆脫。 他的嘴被強行捏开,呼昅随即被一股腥臭的味道所包围。 他不断地⼲呕,挣扎中摸到扔在一边的三脚架。那是他用来探路和自卫的工具。 他用尽力气抬起手,对方惨叫一声跳开,他的头顶因此遭到沉重的一击。 沈培倒在地上,眼前的视线渐渐被稠浓的⾎浆遮盖。 决意灭口的毒贩下了重手,钝器击打在⾁体上,鲜⾎飞溅,所有的知觉都消失了,撕心裂肺的疼痛淹没了一切。 他的记忆就从此时开始混,以后的⽇子,一旦重复脫⾐服的动作,就如一柄利刃,刹那划开黑⾊的记忆,令他清晰记起每一寸肌肤上灼 热剧烈的痛苦。 他蜷起⾝体,意识渐渐模糊,一片混沌中只剩下唯一的一点清明,他想起昨天他才向谭斌求过婚,他不能做食言的人。 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让他举起双臂,死死护住头脸,他要好好地回去见她,不能伤了脸让她担心。 他就这样失去了一切知觉。 两个逃犯以为他死了,随即卷起所有的东西继续向西逃亡。 半夜的时候再次下起大雨,昏的沈培被雨⽔浇醒,雨停后他看到満天的星光,也看到了北斗七星。 他想起了京北,京北有他的⽗⺟,还有他的谭斌。 他终于辨清方向,朝着南方爬过去。南边就是拉朴楞寺,车队约定的集合地。他要去那里,他要回京北… 沈培的故事到此结束,车厢里是无声的寂静。 过了很久,谭斌摸出烟盒询问“可以吗?” ⻩槿点点头。 谭斌低头点烟,嘴却哆嗦得凑不到打火机上。 “你也别想太多,沈培只是运气不好。”⻩槿接过火机替她点着“那位心理教授说,只要有一点希望,人就会本能选择逃避,只有拿走 他的一切,他才会有勇气面对现实。你们分手,对沈培,也算是休克疗法吧。” 谭斌用力昅口烟“⻩姐,在你们眼里,我是不是那种特没品的女人?为更好的选择不吝伤害别人?” ⻩槿许久没有开口,象在考虑如何措词,最后她说:“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沈培就是运气不太好。”她看着谭斌,有些疑惑“不过 你真的在乎别人的想法吗?你们⽩领不是特自我的一个人群吗?” 谭斌脸上浮起一个笑容,比哭更难看。 “谭斌,”⻩槿望着窗外,轻声说“其实你并不了解沈培。他看着什么都不在乎,实际上特别脆弱。十九岁刚出道的时候,有个画评家 把他的技巧批评得一钱不值,他赌气之下,一把火把所有的作品烧了个⼲净,发誓再不做画。直到先生送他去法国呆了半年,他才肯重拾画笔。” 谭斌闷头一口一口地菗烟,并不出声。 ⻩槿看着她泛青的脸⾊,有些担心“你没事吧?” “没事。”谭斌用力把烟掐灭“⻩姐,谢谢你,我走了。” ⻩槿把一件东西放在她的膝盖上“沈培的车和东西,安公局都发还了。这是他让给你的,说如果你愿意看就看一眼,不想看就扔了算 了。” 那是一张自己刻录的光盘。 ⻩槿推开车门准备离开,又回头笑一笑“对了,他还说,谢谢你把小蝴蝶带给他。” 光盘里的內容,完全出乎谭斌的意料。 一段数字像摄,开始是一望无际的桑科草原,起伏叠宕的黛⾊远山,红墙⽩顶的蔵式建筑零星散落在碧草之上。 沈培的画外音:“你这小妞儿总是忽悠我,自己说说放我多少回鸽子?你不肯来是吧?我拍给你,回家我馋死你…”镜头前突然出现一只大手。 接着有人怪气地笑:“沈培,你丫真⾁⿇,把女朋友宠成这样。将来娶了媳妇儿,也是一结结实实的气管炎。” 沈培:“滚一边去,甭挡着我!” “你们看,沈公子居然气得噘嘴,来来来,牵头驴来!”那人大笑,画面外随即传来嘻嘻、哈哈、呵呵各种笑声。 沈培:“李罡你让开,不然我踹你了啊!”镜头被切断了,屏幕黑了一下又重新亮起,草原的美景再次呈现眼前。 他什么都拍给她看,包括草丛里滚羊粪球的屎壳郞,镜头特有耐心地追着那行动笨拙的昆虫。 “斌斌你见过这玩意儿吗?多好玩啊!”他的声音明显带着笑。 谭斌也忍不住笑,可是眼泪却不知不觉流下来。 镜头拉远再拉近,⽇出⽇落,晴雨雾,不停在眼前变幻,画面最终出现了一片雪花。 结束了。 如影院中的终场,几十分钟浓缩的笑泪悲之后,屏幕上终于映出雪⽩大硕的一个“完”字。 开始时李罡的声音,也许是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记录。几天后他的魂魄永远留在桑科草原上,再也不能回来。 沈培在同样的地方,丢失了他的天真,还有他的爱情。 他用这样一段录象,最后一次和她说再见。 谭斌一个人上街去逛,人来人往,暮⾊渐渐苍茫。夕的余晖透过薄云,街边金⻩的银杏树叶,被抹上一层绚丽的红⾊。 她从旧式小区中穿过,四周充斥的是热闹的市井风情,真正的人间烟火气。 街边摆満了小摊,空气中溢満油炸臭⾖腐的特殊味道。 那是小时候她经常吃的零食,三五个要好的同学一路放学回家,一人手上一只⾖腐串,吃得嘴边都是红油。 后来很长时间,她再没有站在街边吃过东西,她也再没有过那种单纯快乐的心境。 每天追随⾝边的,是无尽的焦虑和担心。 焦虑下个季度的数字,焦虑和老板的关系,焦虑别人比自己爬得快。 她摸出零钱,专门下车买了一串,也学着旁边人的样子,抹上大量的辣椒酱。 回到车上,她迫不及待咬下一口,顿时汁⽔四溢,溅在她浅⾊的外套上。 ⾖腐很烫,烫得她⾆尖几乎⿇木,味道却没有她记忆中的好,咸且辣,她的胃口早已被养刁,难以接受这种耝糙原始的食物。 但她还是一块块慢慢吃完。 也许都是这样,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可是就算此刻回头,明⽩如何去爱,却再也找不回原来那个人了。 第二天她去了一个地方,初夏的时候她和沈培来过。 风景依旧,只是湖⽔不再碧绿,因为倒映其中的树林,已经呈现出京城深秋特有的层次,金⻩、火红间杂其中,渐⼊佳境。 周围依然无比安静,只能听到林间树叶的沙沙声。 依然是午后,厚厚云层后的太,象一个橙⾊的蛋⻩,挂在枝叶间。 但是风很冷,无遮无拦,透骨的凉。 她紧紧裹起风⾐。 这是她选择的道路,她自己选择了一个人站在这里承受秋风的寒凉。 她只有忍受,愿赌服输。 每个人的一生,都会经历无数的人和事,好的坏的,无法拒绝只有接受。但就在这些人和事中,人逐渐学会成长。 瞿峰让她彻底粉碎了对男人的幻想,初恋的背叛,是她少女时期最刻骨铭心的伤害。 是沈培令她重拾爱的能力,可是依然逃脫不了注定的结局。 路不走到尽头,你永远不会知道谁是过客,谁才是可以陪到最后的伴侣。 时间能让伤口痊愈,虽然总会留下或深或浅的痕迹,不过人生本来就应是酸甜苦辣尝遍,才能让人有活着的感快。 谭斌抬起头,最后的余晖映在她的脸上,她想她不会轻易忘记这天的夕。 回城的路上,她接到⺟亲的电话。 ⺟亲一贯的唠叨:“斌斌你一个星期都不来个电话,知不知道我和你爸有多担心?” 谭斌的声音非常正常,却在听到⺟亲声音的那一刹那,泪⽔夺眶而出。 她说:“妈,我很好,以后我一定记着按时打电话,骗人是小狗。” 她发誓这是最后一次落泪。 路边经过的人们步履匆匆,表情各异,奔向他们各自的家门。 生活并没有因为一个人的难过而改变步伐,仍在继续。 十月的最后一周,普达集团久候不至的集采标书,终于公布了。 Www.UjI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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