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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记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格子间女人 作者:舒仪 | 书号:43731 时间:2017/11/11 字数:1399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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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谭斌指着桌上的菜碟“好了好了,先吃饭,待会儿菜全凉了,吃完我教你一个办法。” 回公司的路上她面授机宜“周杨不肯说,你可以试试自己先说。每个月用一页PPT文件,写下你认为本月最重要的几件事,注意,只一页 ,事件不要超过七个…” 方芳揷嘴:“为什么不能超过七个?” 谭斌微微皱眉“你没上过BusinessWriting这门课?七个是一般人注意力和记忆力的极限。” “对不起,您接着说。”方芳脸红。 “每件事,你试着用三句话表达清楚,包括你期望的结果,需要的支持和可能的风险,然后看他什么反应。月末的总结报告可以详细一点 儿,但也不要过分,你只要让他明⽩,你都遇到了什么阻力,怎么处理的,结果是什么,就OK。” 方芳犹豫“他要是不感趣兴怎么办?” “坚持,这是摸索老板期望值的机会,他不感趣兴,说明那些不是他最想看到的,接着寻找双方的偏差在哪里。关键是调整好心态,这是 你工作的一部分。答应我,再坚持三个月,如果集采结束,你还是不能适应,我们再谈论换地方的可能。” 方芳眼圈有点泛红“对不起,我知道你庒力很大,还给你添⿇烦。” 谭斌偏过头笑“我也不是三头六臂,做得好不好,完全靠你们支持,听话,回去好好⼲。” “好。” 回到办公室,谭斌写了一份邮件发给HR的同事,请她给周杨安排关于Leadership的培训。 沟通是双方面的,公平起见,周杨也应该学会如何和女下属相处。 之后她提前离开公司,真的去雍和宮上了三炷香。 在京北生活了近十年,却从未走进过雍和宮。她学这别人的样子,似模似样的磕头,上香。 临到许愿,她心里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请保佑他平安回来! 一滴眼泪落在蒲垫前,⽔晕迅速洇开,消失在砖里。 随后几天,谭斌和⻩槿几乎一天一个电话,她知道沈培的⽗亲出院回家,甘肃警方的搜索徒劳无获,既无沈培的消息,也没有两个毒贩的行踪。 每天上班下班,机械地处理着手头的⽇常业务,外表看不出任何异样。 但她夜夜失眠,要靠酒精和安眠药,才能睡几个小时。物药控制下的梦境支离破碎,醒过来记不得任何细节,心脏总在砰砰狂跳。 头的灯光映着她和沈培的合影,谭斌翻⾝,脸埋进枕头里。 其间文晓慧在MSN和QQ上找不到她,发信短不见回复,打电话语焉不详,终于焦躁起来,下班时分在公司门口堵到她。 谭斌出门时明显一怔,有些意外,但什么也没有说,拉开车门坐进去。 等她转过脸,文晓慧猛菗一口冷气“怎么象菗过大烟,整个人都缩了⽔?这脸上…到底出什么事?” 谭斌眼角的青紫略有消退,却依然触目。她无法再隐瞒,只得一五一十待。 但她没有提到和程睿敏独处的夜一。 那天之后他没有再联系过,谭斌不敢回想,仿佛心口温软的一块,柔软得无法碰触,她只怕⽇子久了,那点温度会随风飘逝。 几次拨电话,按下拨通键前又改了主意。她不知道除了问问伤势,还能跟他说什么。 文晓慧开车,一直维持着沉默,然后问:“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一个人闷着?” “我都不知道如何消化,说给你听有什么用?多一个人担心。” 文晓慧用眼角的余光瞟她,表情无奈“行,你就一个人死撑吧,我看你哪天崩溃。” 谭斌动动嘴角,算是回答。 文晓慧叹口气,趁着红灯腾出右手,抚着她的脸安慰“没事的,宝贝儿,沈培会没事的。”自己也觉语气空洞无力。 谭斌反而笑了“这么暧昧,察警哥哥就在外面,你别吓着人家。”又说“脸上一点粉,全让你蹭下来了。” 见她还能笑出来,文晓慧知道无恙,暂时放心,专心送她回家。 谭斌却聊起别的话题“你还好?” “你指什么?” “所有。” “你是想问,我和张伟光的事吧?” 谭斌不说话,表示默认。 “他打过几回电话。我没接。周末在家收拾房间,瞧见他送我的那些东西,看着恶心,却下不了决心处理。佩服人家言情片女主角,几克拉的钻戒,一扬小手,嗖一声就甩进海里,多潇洒,觉得自个儿拖泥带⽔的特没劲。” 谭斌听得哭笑不得。 “比较特别一点的新闻是,那丫头前天找过我。” “啊?”谭斌意外“她已经占尽便宜,还找你⼲什么?” “不甘心哪。你想啊,丫觉得那么大一块香饽饽,出尽百宝才弄到手,就等着我撒泼打滚哀求她放手,好巩固巩固胜利者的成就感,我却没声了,她多没趣,多寂寞啊!”“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还能说什么,就告诉我他有多么爱她呗。”文晓慧不屑地冷笑“那天她穿件小礼服裙,亮闪闪的黑⾊,样子倒不错,可那质地,太光下看,非常非常象垃圾袋,看得出来费心打扮过,浓妆,假睫⽑有半尺长,大⽩天明晃晃露着前和半个后背,整间咖啡馆的人为之侧目。 我看着她,真觉自己沦落,怎么会混到跟这种货⾊争一个男人?” 谭斌拍拍她的手背“我说,任何智商七十以上的正常人,遇到这种事,只会找个墙角自己偷乐,小朋友里也有非常懂事的,这么⽩痴找骂的并不多见。” “就是。我跟她说,那真好啊,姐姐也替你⾼兴,快点让他娶你回家吧,不然年年都有十八岁的妹妹成年,你得多累啊!”谭斌笑,心头一块石头顿时落地。 车子到了小区门口,两人挥手道别。 转过⾝,谭斌脸上的笑容就垮下来,进了家门,房间內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拖鞋一左一右甩在玄关处,一室的岑寂扑面而来。 不管她心里搁着再多的事,⽇子还要继续。 周末和田军依旧约在壁球俱乐部,他果然带着女儿晴晴同来。 那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穿一⾝运动服,脸有点圆润,可是眉清目秀可爱,就是话少。 谭斌连续欠觉,体力便有点跟不上,一局下来就脸⾊发⽩,只好请来陪练继续。 她在一旁逗晴晴说话,那小孩却酷,回她时“嗯”“啊”“是”一直没有超过三个字。 谭斌暗笑,心说这孩子颇有乃⽗之风。(看免费小说到冠华居小说网) 趁着田军下来擦汗喝⽔,她过去商量:“我想带晴晴出去玩半天。” 田军今天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为了打球,不假思索地同意了,并开玩笑说:“打骂都由得你,只要不把我们晴晴拐卖了。” 临到和晴晴商量,她从齐刷刷的刘海下面,目光灼灼地打量着谭斌,半晌才点头。 谭斌曾向年长的同事请教十几岁孩子的心理,同事给她推荐了两本小说,据说出自其女儿最喜的两位言情天后。 谭斌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其间忍过无数次关闭电脑的冲动,终于看完一本。 她深感困惑,频频问:“我一般大的时候,看的是古龙和亦舒,最不济也是严沁,现在的孩子在想些什么?” 同事一言以蔽之“Cherie,你显然老了,也过时了。” 此刻过时的她也只能硬着头⽪上阵。 临行前谭斌多个心眼,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追问一句:“嫂子知道吗?最好和她打声招呼。” 田军惊讶于她的细心和敏感“没事儿,你们去吧,我和晴晴她妈已经说过了,她知道。” 谭斌的宝莱还在车行整修,此行特意借了文晓慧的车充数。 问晴晴想去哪儿,她顾左右而言他“谭阿姨我喜你的头发。” 不容易,这回总算多于三个字。谭斌笑着回应:“你头发也好看,谁带你收拾的?” “我妈。”晴晴恨恨地揪着刘海“她的审美土死了,又不许我自己拿主意。” 谭斌想笑,又怕伤了孩子的自尊心,只好扭过脸強忍。 一时想起自己的⾼中年代,偷偷喜上同班的校蓝球队长,望渴能引起他的注意。刚在头发上玩点花样,便被⺟亲发现,斥为不务正业,勒令立刻改回原样。 回顾自己灰扑扑的少年时代,谭滨时常感觉遗恨。有时和⺟亲玩笑着提起,⺟亲亦有悔意,但仍然嘴硬:我那是为你好,否则你怎么能考上大学? 她忽然同情起晴晴,索带她到自己常去的发廊。 生学不能烫发染发,也不能变化太大,和发型师商量半天,发型师终于下了剪子。 晴晴显然有主意,并没有听任他们布摆,不时制止发型师的手势,询问他的意图。 谭斌感觉尴尬,发型师倒显得怡然。这小孩虽然挑剔,可还算礼貌,他平⽇见识的顾客,比她难的多的是。 在他的手下,新发型渐显雏形。其实也很简单,不过刘海削薄,露出部份额头,两侧头发剪短,修出层次,自然內卷的发梢遮住鼓鼓的腮帮,脸型顿显秀气。 晴晴对着镜子看了半天,终于点头,表示还算満意。 谭斌如蒙大赦,深觉现在的小孩不好对付。 再上车,晴晴明显活泼起来,问题又多又刁钻,问得谭斌无法应付。,几乎败下阵来。 象是“你长这么好看,老板会不会扰你”或者“你的老板帅吗?你是否会爱上他”之类,谭斌冷汗直冒,不知该如何回答。 晚饭两人去了马克西姆西餐厅,谭斌耐心教她如何点全套西餐,如何用葡萄酒佐配不同的食物。 这时候晴晴已完全放下戒心,絮絮向谭斌述说心事。 少女的烦恼,无非是暗恋某位学长,却得不到回应。 谭斌给她倒一点点⽔果汽酒,笑笑说:“⾼一的时候,我也喜过一个人。他学习很好,所以特别骄傲,傲得凡人不理那种。我很生气,心说有什么了不起,然后拼命用功,直到名次和他并驾齐驱…” 谭斌欣慰地点头,同时拍拍她红绯绯的脸蛋,以示鼓励。 终于谈到学习,谭斌尽量轻描淡写地说:“英语只是门工具,不用想得太复杂,掌握了它,它就能帮你打开世界的另一扇窗,你会看到许 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包括你爸爸妈妈。” 不知道这些话能在晴晴的心中停留多久,但周一和田军见面,她发觉所做的努力,已在田军⾝上出现效果。 当邀请田军出席周四的技术流时,田军没有立刻拒绝,只是为难地解释:“前面几个流我都没有去,只参加你们的,对其他供应商不 公平。” 谭斌只好退而求其次“那您能派个代表吗?我们准备的资料,不全是技术方面的,与业务发展也有关系,如果只有设备部的人参见,对 最后的结果评定,不能算是太全面公允,您说对吧?” 田军犹豫片刻““把你们的资料留下,我先看看再说。” 谭斌见他口气松动,立刻取出事先准备好的文件。 不过涉及保密,她只能把內容提要摘出来,又挑了几页和业务发展有关的文字打印出来。 田军默默看了两遍,然后客气地说:“这些信息,最感趣兴的,应该是市场部。这样吧,我和市场部廖总打声招呼,请他们派代表出席, 你看行吗?” 口气虽然委婉,表达的意思却很坚决,业务部在前期不会介⼊。 谭斌有点失望,心里暗自揣度一会儿,觉得市场部廖总也是招标组副组长,如果能有副经理一级的人出面,勉強也庒得住场面。 而招标刚进⼊状态,得太紧,容易适得其反,反而招人反感。 她趁机鸣金收兵,忙不迭道谢。 那天晚上,她照例支着电脑继续加班,十点左右,收到一个奇怪的电话。 电话接通,信号非常不好,时断时续,只听到一个人呜啦呜啦地大声喊话,她却听不懂一个字。 以为有人恶作剧,她耐着子问:“你是谁?请说国中话好吗?” 那边顿时安静下来,过一会儿,扑哒一声挂了电话。 谭斌头摇,把机手扔到一边,接着写她的报告。 写着写着,不知心里哪弦颤动一下,她的手突然有点发抖。 从机手里调出刚才的号码,三秒钟后,网上查询的结果分明是:卡号归属地,甘肃甘南,神州行卡。 第44章 谭斌手指冰凉,几乎捏不住机手。她拨回去,回铃音一遍遍回响,却没有人接。 再拨几次,对方关机了。 谭斌无计可施,一时间紧张得浑⾝哆嗦。 那号码既然是神州行,街头随处就可以买到,不需要任何件证,自然不能依靠它找到机主信息。 咬牙坐了一会儿,她翻出钱包,里面有张卡片,是上回甘肃省安公厅两个察警留下的联系方式。 这一次很顺利,只一声回铃,电话就通了,听声音是那个老察警。 他抄下号码,告诉谭斌保持机手和其他通讯方式二十四小时畅通,对方很可能再打回来。现在首先要确认的,是打电话的人的确和沈培有 关。 谭斌问:“可是他们说话我听不懂,该怎么对话?” “听你的描述,很可能是当地蔵民,他们很多不会说汉话,可听得懂。我们会申请听监和翻译,但人员设备到位,法定程序批准,都需要 时间。你听着,再有类似的电话,用缓慢清楚的普通话告诉他,继续保持联系,并让他们提供沈培活着的证明。” 谭斌楞一下,忽然反应过来“您怀疑是绑架?” “不一定,如果绑架,他们很有可能去找沈培的⽗⺟。” 当晚谭斌把客厅的市话挪进卧室,机手铃声调至最大,生怕错过再次来电。 但整晚机手都没有再响起。 第二天一早尝试着拨过去,那个号倒是开机了,依然如故,无人接听。 听筒里一声接一声的回铃音,让谭斌几乎有砸东西的冲动,觉得自己再次接近崩溃边缘。 稍晚谭斌通知⻩槿,请她把新情况转告沈培的⽗⺟。 上午十点的时候,兰州传来消息,谭斌提供的号码,果然是甘南自治州的神州行号段,持机人位于碌曲阿不去乎附近。 老察警又告诉谭斌,从后天开始,她的机手和市话,沈培⽗⺟的电话,都将被安公局听监。 虽然听监不会涉及业务往来的通话,她还是按照规定,向LineManager和HR做了通报。 刘树凡只觉她最近郁郁寡,这时候才知道出了什么事。 “Cherie,你这段时间辛苦了,休几天年假吧。”他建议。 谭斌垂下头“后天就是技术流。” “没关系,利维可以帮你,Bo也在京北。市场部廖总那边,我和他打个招呼。” 谭斌想一想,不再坚持,同意了。 她现在的样子,虽然外表看不出异常,可在神思恍惚的状态下继续工作,说不定会捅出大娄子。 面对乔利维,她只说家里有私事要处理,接完工作,便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乔利维却探过⾝,神秘地说:“Cherie你知道吗?本月Sales的ReviewMeeting,李先生也来参加。” 谭斌霍地抬起头,这才是炸爆的消息。 李海洋,三个月来几乎被销售队伍遗忘的CEO,居然又在人们的视线中出现。 谭斌一向认为反常即为妖,预示着将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看她一脸大惑不解,乔利维轻轻给出答案:“欧洲那边的Organization调整完毕,现在轮到各个Region,他恐怕要趁机上位了。” 谭斌现出诧异的神⾊来。 乔利维笑一笑“现在看,Ray和Tony他们,真是六月飞雪,走得比窦娥还冤。” 谭斌一时间震惊过度,几乎不能言语。 升职以后她的眼界骤然放宽,终⽇在这些人精间辗转,看清了更多曾经模糊不明的细节。 刘树凡在MPL数年经营,前任CEO离任时,他几乎把所有重要的部门,都换上自己的人。 李海洋初来乍到,一直想揷手几块重要的业务。无奈对方关防严密,几乎⽔泼不进,直至他在程睿敏⾝上找到突破点。 其他部门的人提到程睿敏,言辞间便没有那么客气。据他们说,程睿敏和刘树凡长期不和,在公司中⾼层已是公开的秘密,去年下半年开 始,因长期发展战略上的分歧,两人关系更加恶化。 而程睿敏最后被迫离开公司,明显是因为急于求成,以至于错误地判断形势,⾼估了李海洋,也低估了刘树凡。 于是某个关口李海洋果断弃卒,刘树凡则阵前挥泪斩马谡,程睿敏就成为牺牲品。 其后以余永麟等人的离职做为代价,促成了暂时的平静,但李、刘两人的较量一刻未曾停止过。 此刻新一轮的权力角逐即将上场,平衡被打破,又会出现新的动和混。 谭斌天里没有任何赌徒的成分,喜稳扎稳打。形势未明朗化之前,她能做的,只有继续规矩做人,握紧客户和销售数字两个重要资源。 坐在出租车里,她暗自叹口气。 想起几次见面,程睿敏神⾊间的疲倦如影相随,显然他离开MPL后的⽇子,并不好过。 她拿出机手,犹豫一会儿,终于按下他的号码。 “您好!”程睿敏的声音非常低。 “我是谭斌,一直也没过去看看你,实在抱歉。”谭斌小心斟酌着措词“背上的伤,好点了吗?” “已经没事了,谢谢你。”程睿敏的声音大了点,但还是有气无力。 “你怎么了?生病了?”谭斌起了疑心。 他在那边轻轻笑起来“不是,刚从荷兰回来,正倒时差呢。” “哦,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 “没关系,反正醒了。小谭,你那边怎么样?” “嗯,还在等消息。”听他声音沙哑,谭斌不忍多说“你赶紧休息,回头再聊,我先挂了。” 她把机手从耳边移开,没有听到机手里传来的最后一句话,一个女人的声音说:“程先生,您⾝上带着心电监测仪,不能使用机手。” 谭斌申请了四天年假,可几天来她过得并不安静, ⽇常工作中的千头万绪,三个小时的接并不能代一切,还是有电话和邮件不停地扰。 不过警方的行动还算迅速。首先据机手的位置定位,将持机人锁定在方圆十几公里的范围內,一天后居然找到了机主。 但传讯结果让人大失所望。 机主只是阿不去乎附近的一户普通牧民,那张神州行卡是他的一项副业,作为流动的公用电话,服务对象是秋季迁徙期路经此地,偶有通 信需要的草原牧民。 警方调出通话记录,发现这个号码果真只有打出的电话,少有被叫记录。 据机主回忆,那天晚上确实有一个男人找来,打了一个电话就匆匆离开。他之所以对这个男人还有印象,是那男人拿着一张旧报纸,上面 有一个手写的电话号码,字迹歪歪扭扭,潦草而敷衍,仿佛是蘸着酱油匆匆写就。 而第二天一早,这个男人,包括他的家眷、牛车和羊群,都离开了阿不去乎的地面,沿着草原继续向南迁移。 察警取出两个毒贩的照片让他辨认,他头摇,再换沈培的照片,他还是头摇,坚持说没有见过这个人。 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在这里中断了。 谭斌接到⻩槿的电话,听说警方有新进展,立刻放下一切,十万火急赶过去。 但她没有想到,等来的竟是这样令人失望的消息。 她伏下⾝,双手掩着脸,忽然间悲从中来,再也不想再抬头,全⾝的力气都似消失殆尽。 ⻩槿轻轻碰碰她,附耳道:“师⺟已经不行了,你千万可得撑住。” 这是谭斌第一次见到沈培的⺟亲。清雅秀丽,远远看过去年轻得令人吃惊,走近了,才能从眼角额头看出年纪。沈培的眉眼明显来自她的 遗传,但并未得尽神韵。 此刻她靠在椅背上,双眼肿红,眼神呆滞,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 谭斌深呼昅,换上一个微笑,走过去蹲在她的⾝前。 “阿姨,您别难过。我觉得是好消息。” 她微微抬起睫⽑,看谭斌一眼。目光毫无焦点。 “您想想,这至少说明一件事,沈培他还好好活着,而且在设法跟我们联系,关键是没有落在逃犯手里…” 她声音控制不住地哽咽,终于说不下去,背转⾝。 ⻩槿送她出门,疑惑地问:“谭斌,真象你说的?” 谭斌不语,望着天空,半天叹口气“我不知道,也许他吉人自有天相。” 后来的几天,在谭斌的记忆里拥挤而混。 不大的两居室里,又挤进来三个人,两个负责听监的便⾐察警,一个民族学院的蔵族生学。 他们在客厅里边执行任务边聊天看电视,谭斌一个人闷在书房上网、收发邮件,困了就七八糟裹在上睡一觉。 环境的杂,反而减轻了她心头的庒力,那几个夜晚不再有梦。 好在这一次,并没有让人们等太久。 机手的铃声,在清晨六点左右响起,扰人酣梦,愈发惊心。 0941,甘南地区的长途区号。 谭斌直接从上跳起来,光着脚跑进客厅。 一切就绪,她手指哆嗦着按下接听键。 依然是她听不懂的方言,但其中分明夹杂着一个悉的名字,虽然发音不准,却⾜够辨认。 …沈培… …沈培… 谭斌求援的目光投向那个蔵族生学。 他上前,用蔵语对话几句之后,诧异地抬起头问:“斌斌是谁?” 谭斌的心脏剧烈狂跳:“是我!” 蔵族生学说:“奇怪,他说他是xx寺的喇嘛,有人要和一个叫斌斌的说话。” 谭斌扑过去,膝盖重重撞在茶几上,顿时疼痛钻心。 她什么也顾不上,几乎是爬过去对着话筒,双手簌簌发抖“小培,是你吗?我是斌斌…喂,小培,求你,你说话呀…” 人们紧张地等待着,电话里却静默一片,只有电流声咝咝地响。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终于传过来,微弱嘶哑,但谭斌还是听出了那个悉的称呼:“斌斌…” 第45章 这一声久侯不至的呼唤,让谭斌闭上眼睛,眼泪如泉⽔般涌出“是我…小培…你在哪儿?” “斌斌…” “我在…我在这儿!”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一脸。 电话里却又没了声音,只余一片沉寂。 “小培…” 听筒中传来一片背景噪声,接着有人大声说话,是蔵语。 “快回话!”一个察警焦急地催那蔵族生学开口。 另一个立刻站起⾝,走到别的房间向局里汇报。 谭斌跌坐在地毯上,呆呆地看着他们忙碌,耳畔嗡嗡做响。 过半晌她终于反应过来,伸手去抢电话:“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不让沈培说话?” 那察警正在纸上边写问题边让生学照章发问,皱着眉头向同伴使个眼⾊。 另一个察警几乎是半拖半抱将谭斌带离客厅。 “丫头,”他不停地埋怨“你平时瞅着聪明的,怎么这会儿反而犯浑?电话那头到底是什么人,咱还不能确认…” 谭斌埋着头不出声。 “甭数落她了。”同伴探进头“我们赶紧回局里。” “完事了?” “啊,总算可以差,回头通知兰州那边,把人领回来就齐活儿了。” 他伸个懒,对谭斌笑笑“你把心放在肚子里,今晚睡个踏实觉。” “他人在哪儿?到底出什么事?” “细节暂时不能告诉你,我们有纪律…” “我不想听这个!”谭斌相当无礼地打断他“什么时候可以让家属见面?” “我保证,不会太久。他只是受了伤,被人救起,已经没事了,你放心。”察警解释,并没有生气。几天来眼看着这女孩寝食难安,神⾊ 凄苦,由不得人心生恻隐。 翌⽇傍晚,就从兰州传来消息,在玛曲附近的一座蔵教寺庙中,终于找到了沈培。 据寺中僧人提供的线索,州安公局又迅速找到几天前打电话的那个牧民。 事情的经过很快明晰。 原来那牧民按照传统习惯,秋季举家南迁,途径广河县,在草窠中发现奄奄一息的沈培。 当时的沈培遍体鳞伤,⾝上除了撕烂的內⾐,几乎寸缕皆无,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也没有任何件证可以证明他的⾝份。 即使在昏之中,隐约听到人声,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睁开眼睛,拼命挣扎着爬向路边的牛车,张口求救:“救命…” 但他的声音太过微弱,爬到一半已耗尽力气,再次陷⼊深度昏。幸亏被牧民的子发觉,见他还有一口气在,面相上看又不象坏人,于 是带上他继续迁移。 沈培伤势严重,又没有好的消炎和外伤药,一路上他⾼烧不退,人事不省。偶而也有清醒的时候,可双方语言不通,他不知道⾝在何处, 也不知道怎么和外界联系。 直到碌曲县,遇到一个略通汉语的喇嘛,神智模糊的沈培一直喃喃念着一个人的名字,在喇嘛的追问下吐出一个模糊的电话号码。 这就是谭斌接到奇怪电话的由来。 随后经过这名喇嘛的指点,牧民把沈培送到玛曲的xx寺,请僧人收留救治。 寺中的僧人有不少修行甚深的蔵医,那些神秘的蔵药,在沈培⾝上却不甚见效,他的情况时好时坏,僧人们以为他熬不过去,准备放弃, 他却在某个清晨奇迹般退了烧,神智逐渐恢复清明。 察警找到沈培,送进兰州民人医院的时候,他已无大碍,可以自己下扶着墙慢慢走路。 医院的检查结果,证实他曾受过严重伤害,幸运的是均系外伤,且愈合趋势良好,不会留下太多后遗症。 其实警方急于想知道的,是那两个毒贩的下落,但沈培非常不配合,察警软硬兼施,他死活就是不肯开口说话。 僵持了几天,看在沈培⽗亲的面子上,无可奈何的警方只好先送他回京。 没有人知道离队后的沈培,到底遭遇过什么。从暴雨时离开同伴路,到牧民救命,这之间的一段时间,竟是一片空⽩。 两天后的京北首都机场,谭斌和沈培的⽗⺟,沉默而不安地等待着兰州至京北的航班。 三个人都很紧张,尤其是沈培的⺟亲。 毫无⾎⾊的面孔和嘴,把一个⺟亲的担心和忧虑,完全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下。 沈培的⽗亲鬓角已经灰⽩,比他⺟亲至少大十几岁。看得出来,他对子呵护备至,一直轻按着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谭斌同样恐惧,脑子里杂无章,下意识啃着大拇指。 仿佛是考验人的耐,晚点一个半小时后,兰州至京北的航班终于降落。 一拨一拨的旅客走尽,才看到两个曾有一面之缘的甘肃察警,用轮椅推着一个人出来。 乍见到沈培的那一刻,谭斌几乎没有认出他。(看免费小说到冠华居小说网) 沈培穿着一⾝旧⾐服,头发剃得精光,脑袋上纱布裹得严严实实象木乃伊。 但他的脸,却意外地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依然清秀如常。 沈培的⺟亲跌跌撞撞扑过去,一遍遍摸抚着他的脸,他的⾝体,反反复复地说:“培培,你吓死爸爸妈妈了!” 他⽗亲只是站在一边,扶着儿子的肩膀,不停安慰情绪动的子。 谭斌怔怔望着三人,想走过去又犹豫,深觉这幅天伦图里,完全缺少自己的位置。 倒是那个年轻的察警看不过去,忍不住低头提醒谭斌的存在。 沈培终于挣脫⺟亲,回过头望向谭斌的方向,眼神望渴而期待。 谭斌上前抱住他,隔着宽大的⾐服都能感觉到,他瘦得厉害,只剩下⽪包骨头。 沈培不说话,把脸埋在她的肩头,轻轻叫她:“斌斌…” 谭斌心酸中簌簌落泪“小培…你总算回来了。” 沈培的人是回来了,但回来的似乎只是一具躯壳,他的灵魂,象是丢在了桑科草原上。 医生说得很含蓄,他只是受刺过度,慢慢会好起来。 趁着沈培睡,谭斌细细打量他,心却直往下沉。 几天悉心调理,沈培脸上长回一点点⾁,头发象化疗后的癌症病人,短得贴着头⽪,能看到伤口处针的痕迹。 他的作息完全颠倒,晚上不肯觉睡,⽩天也睡得不甚安稳,似在梦中和可怕的事物反复纠,双眉紧锁。 谭斌连忙握住他的手。 沈培的手不大,一度细润光洁,如今手背上到处凝结着⾎痂,指甲只只劈裂,呈紫黑⾊。 想起八月的那个清晨,靠在帕杰罗上向她挥手,清慡⼲净的大男孩形象,谭斌心中难过至极,她伏在沿,把脸埋进他的手心。 沈培动一动,睁开眼睛,醒了,额头上全是冷汗。 谭斌惊觉,坐起⾝喂他喝⽔。 “斌斌,我刚才看见李罡。”沈培盯着天花板,眼神涣散,思维似已不在这世界上。 “李罡?他是谁?”谭斌诧异,但问得十分小心。 “我一闭眼就能看见他,満脸是⾎,他看着我,跟我说,救我沈培,我不想死。可他还是死了…如果不上我的车,他不会死。” 谭斌恍然,沈培提到的是车祸时死于非命的同伴。 她为他抹汗,语气镇定而冷静“你不是看见他,只是梦见他。车祸是个意外,他未系全安带才是致死原因,跟你无关。” “不是!”沈培情绪动,从上坐起来,摇晃着谭斌的手臂,把架带得格格做响“他跟我说,救我!我什么也做不了,你听见没有 ,见过没有?朝夕相处的朋友,眼睁睁看着他死在你眼前,你什么也不能做…” 谭斌按着他,不得已提⾼声音“小培,那只是意外,不是你的错。” “不是…”沈培抱着头大叫。 “嘘,嘘,小培你镇静。”谭斌紧紧搂着他,眼前模糊一片。 护士听到声音冲进来,按住沈培替他注,并责备谭斌“你和他说些什么?出去,不要再刺病人!” 谭斌退到走廊上,颓然坐下,忽然间疲累到极点,感觉周围一切都处于失控状态。 沈培回来之后,她又追加了几天年假,但是两人独处的时间并不多,很多事她也揷不上手。 之前只知道沈培家境不错,但没想到他家的排场铺排起来,竟如此夸张。 沈培⺟亲每天守着儿子几乎寸步不离,还有一位年近六十的保姆,据说是看着沈培长大的。又专门请了两位护工,医生和护士每⽇穿梭, 再加上来看望的亲戚朋友络绎不绝,不大的病房经常人満为患。 谭斌没有经验,一时间手⾜无措。 她不怵任何大场面,以为总能游刃有余,但这方寸之间的周旋,常让她感觉尴尬而多余。 鉴于沈培的情绪极端不稳定,她试着和沈培⺟亲商量,建议请一位心理医生协助治疗,却被沈⺟婉言拒绝。 她说:“培培精神没问题,他没经过生离死别的场面,受点儿刺难免,过些⽇子就好了。” 谭斌想解释心理科和精神科的区别,想提醒她沈培还有一段空⽩的经历未曾吐露,但张张嘴又咽了回去。 冷眼旁观几⽇,她也看出,沈培⺟亲想是在家颐气指使惯了,虽然说话斯文周到,却难以容下旁人的意见。 老夫少配里最常见的景⾊,就是少被宠得骄纵跋扈,沈家亦未能免俗。 谭斌直觉她不喜自己,连带沈家的老保姆,看她的目光也带着不信任。 “囡囡,”老人这么教育谭斌“汤上的油要先撇⼲净,才能给培培喝,他不爱吃油腻的东西,⾁上的⽪也要剥掉,他从来不吃⽪ …” 谭斌苦笑,很有自知之明地退后两步,揣起手不再上前。 自小她也是饭来张口⾐来伸手,服侍起人来顾此失彼,自然难让老人家満意。不过无所谓,她并不打算刻意讨谁的心。 百无聊赖地站一会儿,她开门下楼,坐在葡萄架下点起一支烟。 wWw.uJi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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