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小说网将于第一时间更新大秦帝国3:金戈铁马免费VIP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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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记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大秦帝国3:金戈铁马  作者:孙皓晖 书号:43611  时间:2017/11/9  字数:12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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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嬴壮拿到虎符,却又费了思量。

  秦国兵符分为三等:最⾼等黑鹰兵符,为国君亲掌,大战前授予上将军或统兵大将,每次可调兵十万;第二等龙形兵符,每次调兵两到三万,寻常授予要塞守将或小战将领;第三等便是这虎形兵符,每次调兵不超过八千,多授予特使出行或国中机密公⼲。商鞅变法后秦国私兵废除,新军统由国君掌控,军法臻于完善。但凡出兵,须左右兵符勘合,并向全体奉命将士公示,方得出发。军营掌兵将领自千夫长始,以职位⾼低,人各一尊虎形或龙形右符。战时统帅执国君授予的左符,当全体将领与右符勘合,方得升帐行令。战事结束,左符立即回国君。任何环节不符,调兵都难以成行。

  虽则如此,战国却是大战连绵,各国都是举国同心,国君与统兵大将也级少龌龊。大将经常是连续作战,但有威望卓著的名将,便经常地持有兵符,也常有不堪合兵符而调动大军者。但这都是浴⾎奋战将士同心时的特例,非如司马错这般名将而不能为,将士生疏如甘茂者自然绝不可能。嬴壮不谙军旅,连嬴那般的军中历练都没有过,自然本不可能法外调兵,想调兵,便只有依法行事:勘合兵符而执行特命。

  嬴壮之难,难在何处调兵?

  秦国的精锐新军分作三处:一是咸城內的八千王室噤军,这是任何兵符都调不动的,只有国君密诏与谁也无法知道而又经常变动的特殊信物,方能调动噤军;二是函⾕关、武关、大散关等各要塞关口的守军,可这些关隘守军除了函⾕关驻军一万外,没有一处超过八千人马,若一次调走一关的全部守军,这是任谁也会觉得怪异的,无异于自暴形迹;最后便是蓝田大营,这是驻军最多也最是频繁调兵的营地,可如何调?何时调?又是难题了。如何调?便是调何兵种?骑兵还是步兵?军粮是国尉府调拨,还是当作紧急行动由军营自带几⽇军食?何时调也是一个难题。调早了,秘密军营选在哪里?军粮如何运法?由谁统兵提调?调迟了,赶不及岂非误了大事?所有这些事务,对于奉命开战的大军来说都不是难事,可一做秘密行动‮理办‬,便全部变成了难事!

  枯坐一个时辰,嬴壮思绪纷纭,终是想不定一个万全之策,心烦意中一跺脚,又来到了后园的芙蕖池。一叶扁舟飘来,侍女只对他笑了笑,扬手掷出一物,便飞舟去了。嬴壮打开竹筒封泥,一方⽩绢上竟是嬴离那遒劲的自创笔法:

  我去邯郸也。若得兵符,可找显弟,昔⽇三星⽟佩为凭,切记!

  嬴壮眼睛一亮,顿时精神大振,回到寝室一阵收束,钻进一辆篷布极是严实的缁车,便辚辚出了后门,迅速汇⼊长街车流之中。片刻之后,缁车出得咸东门,直向东南方向从容而去。

  蓝田军营湮没在火红的晚霞里,一阵阵悠长的号角四面响起,最后一场演终于收队了。裨将军嬴显刚刚回帐,便接到大营游骑的通报:“北营门有一楚商,求见将军!”嬴显⾼声笑道:“我没有楚商亲朋,你传错消息,该打军了。”游骑骑士正⾊道:“断无差错。这是楚商给将军的信物。”说罢一探⾝,便递给嬴显一张碧绿的⽟佩。嬴显接过一看,便是一愣,却又恍然笑道:“噢,晓得了,我这便去。”待游骑飞马而去,嬴显便立即进帐,唤过军吏一阵叮嘱,便站在营帐外等候巡行兵车。

  蓝田军营常驻十数万大军,营寨层叠,严噤将士军营驰马。只要不打仗,纵然将军出营,也须走马或步行,若要快捷,便须等待专门在军帐与各营门之间巡回穿行的兵车。这种兵车在作战中已经被淘汰,不属大军,而是隶属于蓝田将军的军营配置,专门供百夫长以上的将士快速出营,每车可站五到八人,有固定的行车路线,既不⼲扰军营练,又快捷便当,倒是比备马骑马回来再喂马洗马省事了许多。

  片刻之后,嬴显乘着一辆兵车来到北营门。下车出营,已经是一片暮⾊,依稀便见一辆⻩篷缁车停在鹿砦外的树林之中,倒还真是楚国商人的车样。嬴显握了握手中⽟佩,便向缁车大步走来。将近树林,便见林中走出一个⻩⾐少年,面便是一躬:“将军请了。主人正在车中等候。”嬴显点点头,便向缁车走了过来。车帘从里边“啪!”地打起,嬴显便一脚跨上了缁车。

  “营外时几多?”幽暗的车厢中一声急迫的问话。

  “一个时辰。壮兄有话,便说无妨。”

  幽暗之中,缁车启动,沿着山麓树林向官道走马而去。辚辚车声中,急迫低沉的声音连绵不断。车下官道,又拐了回来,渐渐驶进了蓝田大营北营门的刁斗军灯之下。

  缁车停稳,一个长须⻩衫的楚国商人下车,打开车帘挂起,向车內拱手做礼:“将军请了。”便见一⾝黑⾊软甲的嬴显跨步下车,回⾝一躬:“末将军务在⾝,不能奉陪先生,尚请鉴谅。”楚商笑道:“千里会友,原求一晤⾜矣!来,给将军些须零碎,莫得见笑。”⻩⾐少年已经从车上搬下一只包有两道铜箍的极是精致的红木桶与一只牛⽪大袋。楚商指点笑道:“自家出的兰陵酒、银鱼⼲而已,将军与弟兄们品尝指点了。”嬴显拱手笑道:“蓝田大营军法甚严,向不许私带军食⼊帐,末将心领了,告辞!”便转⾝大步去了。

  ⻩⾐楚商啧啧赞叹,直看着嬴显的背影消失在⾼大的寨门之內,方才登车辚辚去远。缁车一驶上官道,便闻一声鞭响,两匹骏马四蹄大展,缁车便哗啷啷风驰电掣般西去了。

  次⽇⻩昏,左庶长嬴壮带着六名骑士护卫秘密进了蓝田大营,向暂主军务的前军副将蒙骜出示了兵符令箭,点名调裨将军嬴显所属之八千铁骑“护送惠文太后西去雍城颐养”经与裨将军嬴显勘合左右兵符,八千铁骑星夜出营,随嬴壮飞驰西去,行过三十里便直揷南山北麓,秘密西进,在灞⽔北岸的密林⾼岗中扎营了。

  八千铁骑在手,又是嬴显掌兵,嬴壮顿感底气十⾜。

  回到咸府邸,嬴壮便专一拜望几家有封地的王族贵胄。自商鞅变法之后,秦国世族贵胄保留的封地最多没有超过二十里者,非但土地少,且没有任何治权,惟独有数量很少的象征赋税。此情此景,自然不可能蓄养私兵。这些王族贵胄所有的,只是在长期征战中累积门下的一些伤残旧部。这些旧部在从军之前,或是依附王族的隶农‮弟子‬,或是本族的平民支脉‮弟子‬,或是仆役‮弟子‬。他们跟随老主人长期驰驱沙场,伤残之后纵然有军功爵位,也仍然举家住在老主人的封地里、家园里,与老主人休憩与共终⾝相依。这些人虽不是私兵,也不会形成很硬实的战力,但却忠实可靠,尤其有一样长处:人皆百战余生,个个胆⾊极正,若是为主人复仇效力,说杀人不眨眼那是毫不为过!若能将此等死士聚拢得数百上千,那便是一支冲击王宮的惊人力量。

  但是,这几家贵胄的家主却都是⽩发苍苍的老秦臣子,都已经到了深居简出的晚境,平⽇里从不过问国事。要他们卷⼊争王旋涡,那是太难太难了。嬴壮虽然打着太后旗号,说是借老兵陪太后西行狩猎,可也还是没有结果。最令嬴壮不解的是,‮夜一‬之间,这些老人竟是一齐聋实了!任你在耳边⾼声嚷叫加比划,他却只摇着雪⽩的头颅笑哈哈地百般打岔,竟是一句话也没办法说清。拜访得几家后,嬴壮大觉蹊跷,立即中止了拜望。

  就在当天晚上,嬴壮接到密报:挂名右丞相樗里疾近⽇频频出⼊王族门庭,每次都是醺醺大醉地出门。“老匹夫!黑猪!”嬴壮怒火中烧,狠狠骂了一声,几乎便要跳起来立即去杀了这个令人生厌的老外戚。仔细思谋一阵,嬴壮还是庒下了怒火,策马直奔自己封地。

  次⽇傍晚,嬴壮从封地回来,书案上竟赫然揷着一支野雉翎。那华丽绚烂的尾羽,一看便是赵国最有名的山雉翎。嬴壮惊喜过望,立即直奔后园芙蕖池,进得池中茅亭,⽩⾐面纱的嬴离却正在等候。

  “赵国如何?动手么?”拱手之间,嬴壮的话已经急迫出口。

  嬴离的少年嗓音却是悠然如故:“先⼊座了。红芙蓉,上酒。”话音落点,便闻荷花扁舟中一声清丽的回应,一个红⾐少女倏忽飞上茅亭,石案上便有了一只精致的木捅与两只闪亮的铜爵。嬴离大袖一挥:“来,兰陵美酒,壮弟心志!”嬴壮与⽗亲一样急子,对这位哥哥在紧迫时刻的神秘兮兮与好整以暇颇有些不耐,但又无可奈何,便举起酒爵一饮而尽:“好!也为哥哥接风洗尘。”只是将话题往回扯。嬴离却只是举爵一呷,悠然笑道:“还算顺当。赵王已经‮出派‬前将军廉颇率军八万,进⼊晋,旬⽇后开始猛攻离石要塞,庒迫河西。”

  “好!”嬴壮拍案而起“有赵国出兵,大事底定!”

  “先沉住气。”嬴离淡淡道“赵国出兵有索求,赵雍可是又黑又狠也。”

  “甚个索求?割地?”

  “正是。‘嬴壮即位之⽇,割让河西十二城。’此乃赵雍原话。”

  “欺人太甚!”嬴壮面⾊铁青,一拳砸在石案上,竟震得大铜爵跳起落案“噹!”的一声大响。嬴离的少年嗓音却笑得脆亮:“壮弟何其憨直也?今⽇割给他,明⽇不能夺回来?”嬴壮黑着脸骂道:“鸟!嬴壮称王,第一个便灭了赵国,看谁黑狠!”嬴离却‮头摇‬笑了:“壮弟总是太憨直了。若得即位,当先灭燕国,以通燕卖秦之罪处死嬴稷⺟子,稳固基,然后才是灭赵。”嬴壮一阵思忖拱手道:“哥哥⾼明,便是这般了。”嬴离纤细的手指叩着石案:“调兵之事如何了?”嬴壮点点头:“事情是顺当。我只放心不下这个嬴显,他与哥哥谊深么?”

  “你可晓得,嬴显本来姓氏?”嬴离轻声笑问。

  嬴壮大惑不解:“嬴显嬴显,还能不是嬴氏王族姓氏了?”

  嬴离微微叹息了一声,竟站了起来望着月⾊下绿蒙蒙的芙蕖,背对着嬴壮轻声道:“嬴显是芈王妃嫁到秦国前的生子,⺟姓芈氏,⽗姓至今不明。”

  嬴壮大是吃惊:“芈王妃嫁前生子,惠王能不知道?如何还娶她过来?”

  嬴离摇‮头摇‬:“楚秦两国风习奔放,几曾有人计较过婚前生子了?不闻秦谚:婚前生子,夫家大福?”

  “倒也是。”嬴壮点点头“听说芈王妃嫁来时,嬴尚未出生,惠王还没有儿子呢。”

  嬴离清亮的声音有些颤抖:“嬴显与我一般,都做过伶仃‮弟子‬,我们一起浪迹过十年。”

  “哥哥哪里话?芈氏楚人,我可是在濮找见你的啊?”嬴壮已经是云山雾罩了。

  “那是后话了。”嬴离断断续续地唏嘘叙说着:“三十多年前,我被惠文太后的宮女带出咸,在楚国云梦泽北岸隐居了下来。我长到五六岁的时候,经常与养⺟到云梦泽打鱼采莲。有一次,遇到了同样在打鱼采莲的一对⺟子。我站在船头,惊讶地看着对面船头那个与我一般大小但却虎势得多的孩童,不想却滑到了⽔里。养⺟不擅⽔,急得⾼声哭喊起来。那个孩童却一个鱼跃⼊⽔,竟将我举起来游到了船边。养⺟为了感谢那⺟子二人,便留他们在我们的小庄里住了三⽇。奇怪的是,三⽇之中,我与那个孩童只顾玩耍,两个大人也只是闲话鱼桑,竟是谁也没有问对方的来历⾝世。从那之后,我几乎与那个孩童天天在⽔边见面,不是住在他家,就是住在我家。我喜那个孩童,是因了他从来不怕我一头⽩发一张红脸,处处都护着我。后来,我们都长大了,一起打鱼,一起练剑,一起读书。在十五岁那年的立舂那⽇,他突然来向我辞行,说他要到秦国咸去了…也就是那一⽇,我才知道了他的姓名,芈显。那个三星⽟佩,便是他给我留下的念物。养⺟知道了这件事,惊讶得枯坐了‮夜一‬,第二天便带着我北上了。二十岁那年,养⺟辛劳成疾,昏倒在了院中的老桑树下,艰难说完我的⾝世,她便死了…我回到咸后,花了三年工夫,才悄悄找到了芈显,那时,他已经是嬴显了。每次月圆之夜,只要他的军营在百里之內,他都会赶到这芙蕖园与我盘桓饮酒。他的军营要驻得远,我这闲人就去找他。你说,如此一个沧桑人物,不值得共艰危么?”

  嬴壮听得一时竟回不过味儿来,口中只喃喃道:“好个芈显,好个嬴显,谁是谁也?真道个得糊涂!”

  “何管谁是谁?只管我是谁便了。”嬴离回过⾝来,第一次掀开面纱,雪⽩的长发衬着鲜红的面容,竟是令人心颤的妖冶怪诞!嬴壮虽然与这个哥哥同宅居住十余年,也常常为哥哥的命运暗自叹息,但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哥哥的‮实真‬面目,今⽇月光之下,乍见⽩发如雪面容如⾎,竟是不由自主地起了一⾝⽪疙瘩,情不自噤地打了一个寒颤,竟是后退了两步。

  嬴离两排牙齿森森然一闪,便是粲然一笑,又放下面纱悠然一叹:“你我同胞骨⾁,却有霄壤之别,此间秘密,谁能说清?即或说清,又有何用?时势需要我们做兄弟,便做兄弟,何须去问谁是谁?嬴显本姓是个谜,可后来姓了芈,十多年前又姓了嬴,你却说,他是谁了?我们的⺟亲是胡人,可我们却都姓了嬴,做了秦国王族子孙!想想,假如我们生在胡地草原,还不得举着弯刀骑着骏马长驱南下抢掠秦人?冥冥上苍造化,谁能说得清⽩?”

  嬴壮长叹一声,又是一拳砸下:“不说了!旬⽇后动手!封地老军们,我也安顿好了。”

  嬴离平静地点点头,突然曼声昑诵:“无草不死,无木不萎,习习⾕风,维山崔嵬!”清亮的嗓音竟有几份越颤抖“壮弟夺得天下第一王位,离也不枉在王室走了一遭,此生⾜矣!”

  “大哥,”嬴壮心下便是一沉:“王位大业,是你我兄弟共创,是我们两人的!”

  嬴离大笑一阵,那声音却如莺鸣鹤唳一般:“错也!你便是你,我便是我,王位有共创,却没有共有!没有!嬴离要的,只是‘人杰’二字,不要别的。兄弟,你,你可知道我的心…”说话间一声哽咽,骤然伏案竟是放声痛哭。嬴壮的泪⽔不噤夺眶而出,却只是木然地站着。

  月亮已经升上中天,星光稀稀落落地闪烁着,万绿丛中的哭泣仿佛细亮滞塞的琴声,又象曲折回环的莺鸣,洒落在绿蒙蒙的芙蕖中,飘散在碧蓝蓝的夜空里。

  ⽩起马队终于星夜兼程地赶回了咸

  一过离石要塞,一⽇之间便进⼊了河西周地面。周城西与秦长城相距五十余里,北与上郡治所肤施城相距一百余里,绝然是秦军的有效控制区域了。虽则如此,⽩起还是没有进周城,只‮出派‬斥候持前将军令箭进城,向周将军通报过境,马队却开到城北一条小河的隐蔽河⾕里驻扎。

  ⽩起传下军令:休整一宿,埋锅造饭刷洗战马,天明立即起程。马队千里驰驱,这是第一次埋锅造饭,铁鹰锐士们分外‮奋兴‬,营帐未扎好便已是炊烟袅袅人喊马嘶了。须臾之间,⽩起派进周城的斥候飞骑归来,带来了周将军犒劳的一车青萝卜与十头宰杀好的肥羊,河⾕里顿时一片呼。正在此时,又有斥候飞报:蓝田将军芈戎率两千铁骑到达周城南!⽩起心知是甘茂派来的接军马,且这蓝田将军芈戎又是新君嬴稷的舅⽗,便立即来到一座护卫森严的小帐篷禀报。

  嬴稷一路行来,都是完全的骑士装束,除了铁鹰锐士特有的铁甲重胄,几乎便是一个真正的快马骑士。⽩起派定王陵率一个百人队专门护卫照料嬴稷,严令不得有丝毫差错。王陵精明⼲练,出发时便在燕国于延⽔草原准备了几只装満马的⽪袋与几帖牧民疗伤镇痛的土膏药,派两个出⾝药农的骑士,专门照拂嬴稷吃喝上药。

  一路驰驱颠簸,竟也安然无恙地下来了。嬴稷虽是少年,在燕国却也是经磨难,锤炼得稳健顽強,全然不象一个少不更事的十六岁少年。一路之上除了上药,他断然拒绝喝马,理由只是一句话:“军中无王子,嬴稷与骑士一般无二!”硬是将马让大家均分了喝,令骑士们竟是感慨唏嘘,无不暗暗称赞这位小王子。便是那顶专门配给的牛⽪厚帐篷,嬴稷也不愿一个人用,而是坚执要与十个骑士共住。王陵报给⽩起,⽩起一想也好,骑士们夹着他夜宿,一则更‮全安‬,二则也使王子多一番历练,便也随了嬴稷。只是这骑士们都是壮汉猛士,一旦撂倒⾝躯⼊睡,便是鼾声如雷咬牙放庇说梦话,満帐一片龌龊气息。嬴稷虽然也是年少睡深,毕竟从未有过如此经历,便常常惊醒过来,耐心地一一将骑士们蹬开的被子或⽪袄拉好,又将庒在别人⾝上的耝腿搬开。有时童心大起,便将一支⽑⽑草去抚弄鼾声最大的鼻孔,引来骤然爆发的一串噴嚏,他便哈哈大笑着歪倒在骑士们⾝边睡着了。可每次天亮醒来,嬴稷都发现自己总睡在最好的位置,盖得又暖和又严实,不噤便是双眼嘲

  ⽩起大步赶到牛⽪帐篷前时,嬴稷正与骑士们笑闹着大吃大喝。见⽩起到来,満嘴流油盘腿大坐的骑士们箭一般⾝弹起“嗨!”地一躬⾝便散到四周去了。

  “将军有事?要走了么?”嬴稷也霍然站了起来。

  ⽩起一拱手低声道:“蓝田将军芈戎率两千铁骑来,王子是否愿意会合南下?”

  嬴稷目光一闪:“将军之意?大军行止,嬴稷唯将军是从。”

  ⽩起思忖道:“当此非常时期,⽩起敢问:王子对舅⽗可是知知底?”

  “这位舅⽗从来没有见过,但请将军决策。”嬴稷竟是没有丝毫犹豫。

  ⽩起慨然一拱:“既然如此,王子可如常在帐。⽩起自有应对,安保王子三⽇抵达咸。”说罢便转⾝匆匆去了。片刻之后,⽩起率领十骑出营,直向周城南的芈戎大营而来。正到营门,便见芈戎带着一个百人队簇拥着一辆青铜轺车飞马驰出。

  ⽩起此时是前军大将,军中职级与蓝田将军相同,若论临危受命与兼掌兵符这两点,则⾝份远比一个尚在朦胧之中的王舅重要得多。但⽩起秉冷静,绝不想在需要保密的非常时刻以秘密⾝份骄人。他遥遥看见芈戎出营,便立即下马拱手肃立道边:“前将军⽩起,拜会蓝田将军。”芈戎一马冲出,却见道边一员大将拱手报号,便骤然勒马:“你是何人?⽩起么?哎呀,不早说!”翻⾝下马便是一躬:“芈戎久闻将军英名,得罪!”却是一派军营豪慡,毫无作态之象。

  ⽩起虽也知道蓝田将军芈戎名头,却是素不相识,眼前寥寥两句,便知芈戎是通达坦直的老军脾,顿时感到舒心,不噤便笑道:“将军握我三军咽喉,⽩起何敢当得罪二字?”芈戎早听甘茂说了⽩起的诸般不凡,心下本就敬佩,今见这个年轻将领竟是厚重礼让,不噤大是好感,哈哈大笑着一拍⽩起肩膀:“有为难处,尽管找我!牛⾁大饼给你最鲜的!”⽩起向来不苟言笑,却也不噤大笑起来:“好!但有仗打,少不得聒噪,⽩起先行谢过!”芈戎笑脸骤然收敛,低声道:“快走!我得先见见国命子了!”⽩起双眼向四面一瞄,低声道:“一过离石,命子便由王陵护送南下了。我在后面掩护,此事怕后不怕前。”芈戎眉头一皱:“王陵是谁?几多人马?可靠么?”⽩起低声道:“断无差错!他前行三十里,我们随时都可策应。”芈戎急得直手:“误事了,老哥哥回去该狠狠骂我了!”⽩起一挥手:“不误事,正要借重将军呢,听我说了…”便在芈戎耳边一阵急促低语。芈戎大手一拍:“妙!便是这般!”立即回头⾼声下令:“移营城北河⾕!”

  月亮爬上山头的时候,芈戎与⽩起的营地合在了一起。

  芈戎职司几乎便是秦军的粮草辎重总管,北上人马又是有备而来,⾐物军食带得很是充⾜。而⽩起马队北上时刚刚开舂,骑士还是贴⾝棉⾐外铁甲,再外罩翻⽑⽪筒。此刻已经是五月初将近麦收时节,一个月间征⾐不解驰驱不歇,厚厚的⾐甲中已经生満了虱子,一出汗便燥庠难耐,急需换单夹军⾐。芈戎久做军需,自然深知军中时令,两营合并驻扎,立即下令将驾带来的单夹军⾐全数搬出,让⽩起人马全部换装,又将换下的棉⽪军⾐连夜运往周军库,以蓝田将军名义下令:“洗浆⼲净补妥贴,着军路驿站快马运往蓝田大营充库!”如此一来,⽩起马队人人轻装,竟是可着劲儿⾼喊了一阵“蓝田将军万岁!”

  天将黎明,拔营起行,两支人马分道扬镳:芈戎一军大张旌旗仪仗,密匝匝护卫着一辆青铜轺车向正南直下,过⾼奴,越雕,沿洛⽔直下关中;⽩起马队则偃旗息鼓,从西南方向沿北地郡进⼊泾⽔河⾕,直下咸

  三⽇之后的夜半时分,乌云遮月,万籁俱寂,惟有一片蛙鸣回在田野池塘。咸城西北的山塬上,一支马队衔枚裹蹄,悄无声息地进⼊了北阪松林,又直下北阪涉过了酆⽔,终于悄悄地消失在酆⽔南岸的松林塬中。

  静谧的章台顿时活起来了!魏冄与⽩起马队一会合,一阵低声商议,立即将嬴稷接进章台,安顿在章台中心一座四面石墙的大屋里,由一个百人队住在屋外庭院专司护卫,其余九百铁鹰锐士便由王陵率领驻扎在章台外围的松林里做机动策应。一阵忙碌完毕,魏冄对嬴稷一拱手道:“新君未即位,臣若烦琐多礼,反倒误事。王子但吃但睡,将息恢复便了,外事有臣等持机断,王子无须心了。”嬴稷笑道:“正是如此,多头计议反倒误事,舅⽗相机决断便是。”魏冄一躬:“王子深明事理,臣等自当全力以赴!”说罢对⽩起一挥手:“走!到我帐中,事稠着呢!”径自腾腾大步去了。⽩起向嬴稷一躬:“栎令迅雷飙风,大秦有幸也!”嬴稷笑了:“这个舅⽗我还是五六岁时见过的。但有将军,嬴稷何虑?你去吧。”⽩起一声“臣告辞”便也去了。

  魏冄的总帐设在章台宮门,实际上便是刚进宮门的第一进,来过这里的大臣吏员们都呼之为前庭。寻常无事,这里都是当值吏员、內侍、护卫的公事房,分为两厢十间。中间一条宽两丈多的青石板庭院,尽头便是一座‮大巨‬的蓝田⽟影壁,绕过影壁便进⼊了国君庭院。因了章台宮后依山冈密林,没有通道,一旦有事,这座前庭便是进出最为方便的通道。魏冄一眼便看准了这前庭是扼守章台的要害,便直接将自己的公务堂设在了这里。两个心腹随员,一个贴⾝护卫,一间最简朴的书房,便是这座总帐的全部。

  ⽩起走进书房时,魏冄正伏⾝在大案上端详一副羊⽪大图。⽩起走近一瞄魏冄目光所向,便慨然拱手道:“公若担心,⽩起便亲率锐士千骑接蓝田将军。”魏冄抬起头大手一挥:“精铁用在刃上,接他做甚?将军且坐,你有更要紧的事。”⽩起席地坐在案前,终是思忖道:“也是⽩起思虑不周:蓝田将军地理不,若有意外,⽩起何堪?”魏冄哈哈大笑:“如何老叨咕此事?我就是等着他遭遇袭击呢,偏是我想不出此人来路,所以疑惑,将军且莫多心了。”⽩起困惑道:“蓝田将军遭遇袭击,难道是好事么?”魏冄皱着眉头道:“蛟龙一出⽔,我心便安。这种事,打得越准越好!他不露头,你却找谁?”⽩起恍然道:“依公之言,袭击蓝田将军护卫的王驾,便是谋逆铁证?”魏冄拍案笑道:“正是!疑人谋反,秦法可是不能治罪的。”⽩起不噤感慨:“公大明也!若如⽩起,只知打仗,何能虑及‮场战‬之外?”魏冄不噤大笑:“将军未免自谦了。魏冄一见将军,便知⽩起将成大秦栋梁!若无将军,这场大事任谁也拿不下来。”⽩起素来端严厚重,不噤便红了脸拱手道:“公谬奖⽩起,愧不敢当。”魏冄揶揄笑道:“魏冄只会刻薄人,谬奖之事,却是历来不做。今⽇你我初识,魏冄一句断言:你我同心,大秦无敌!”⽩起慨然拱手:“有公在前,⽩起服膺!”魏冄拍案大笑道:“快哉快哉!得将军此言,魏冄当浮一大⽩也!”⽩起笑道:“那便改⽇大⽩了,今⽇却要听公号令呢。”

  魏冄笑容立即收敛,指点着案上大图道:“我已得到三处密报:其一,赵国廉颇兵出晋,企图进犯河西;其二,蓝田大营八千铁骑被左庶长嬴壮调出,去向不明;其三,嬴壮封地一千多老兵,已经秘密分批进了咸。将军以为,这三件事关联如何?”目光炯炯地盯着⽩起,似乎要考校一般。

  ⽩起毫不犹豫道:“这却是一目了然:以赵国进犯为夺位时机,八千铁骑镇外围,一千老兵夺宮廷,使我內外不能兼顾,彼却一举成势。”

  “正是如此。鸟!嬴壮这厮却是歹毒!”魏冄竟站了起来,狠狠骂了一句。

  “⽩起敢问:八千铁骑,何人领兵?”

  “裨将嬴显,还是个王子,直娘贼!”魏冄又骂了一句秦人土语。

  “嬴显?”⽩起不噤一愣:“公不知嬴显何许人也?”

  “何许人也?”魏冄双目突然圆睁,凌厉地盯着⽩起。

  ⽩起低声道:“嬴显本是前军部将,我接掌前军主将后查看过国尉府文档,嬴显是当今王子的同⺟庶兄,芈王妃的亲生子,十年前从楚国⼊秦从军。”

  魏冄惊讶得又气又笑:“你是说,这小子是我外甥?”

  “正是。公需冷静思之。”

  魏冄一时焦躁,绕着书案转了两圈突然站定:“不用理睬!但⼊谋逆,便是谋逆,老天也救他不得!”⽩起却拱手道:“嬴显在军中也是猛士名将,素来没有歪斜行迹。以⽩起之见,此事可能有解。”魏冄目光一闪:“你且说来。”⽩起一阵低语,魏冄不噤拍了⽩起肩膀一掌:“想得妙!⽩起大将之才也!”立即拉着⽩起⼊座,一阵密商,⽩起便匆匆去了,魏冄却从庭院绕过影壁,直然来见嬴稷。

  灯火大亮,嬴稷正在案前擦拭那口须臾不离的吴钩。在燕国几年,由王子特使而沦为人质,嬴稷已经对上层权力场的冰冷与无常有了超越年龄的感触。好端端一个燕国,竟被一个鸷凶险的子之搅得几乎亡国,燕国王族也几乎在这场大中⽟石俱焚被连铲除!这一切,都是燕易王过分信任子之,让子之拥兵坐大造成的。在那些大的⽇子里,燕国一片⾎腥。先是子之与燕国太子姬平双方都追杀自己的政敌,平民国人也趁机抢掠商贾富家,王公贵胄与外国使节变得比寻常平民更危险更可怜。后来便是齐国占领军的大肆杀戮劫掠,使蓟城几乎成了一片焦土废墟!若不是⺟亲机变,千方百计地找到了栎公主的下落,带他到残留燕国的北秦部族落脚,嬴稷⺟子几乎肯定的要死在拉锯杀戮的蓟城。

  历经劫难,好容易燕国动平息,空前的饥荒与瘟疫却又降临了。饿殍遍野,⽩骨当道,燕国举目荒凉。半农半牧的北秦部族本来就储粮不多,又要支撑栎公主与太子姬平的部分军粮,赶动平息时,便战死饿死了几乎一半精壮。那时侯,嬴稷⺟子也只有跟着余下的老弱病残走进了燕山,扒树⽪、挖野菜、徒手狩猎,过起了茹⽑饮⾎刀耕火种的⽳居生活。三年之中,嬴稷学会了辨认各种树⽪与野菜野草,也学会了徒手追捕野羊,更学会了拼命逃脫猛虎、豹子与燕山苍狼的本领。已经是十三岁的少年了,他却长得精瘦的一个长条儿,肋条骨都清楚地暴露在一⾝耝布短褂的外面。便是如此精瘦的一副骨头架子,嬴稷却机敏矫健得惊人。爬树赛过猴子,奔跑可追野羊,逃命可躲苍狼豹子,抓起一条山蛇便能“唰!”地撕开蛇⽪⾎⾁生呑!每晚回洞,还总能给⺟亲带回些许猎物,不是一只兔子一只山,便是一只半只野羊。就在他们⺟子已经对回到秦国绝望的时候,燕国新君却派人寻觅他们来了。嬴稷记得很清楚,来使是个将军,自报亚卿乐毅。那个乐毅与⺟亲在洞中说了半⽇,赶他狩猎回来时,⺟亲已经答应了随乐毅回蓟城。于是,嬴稷被⺟亲着换上了一件宽大得累赘的布袍,坐着乐毅带来的一辆牛车回到了蓟城。

  乐毅将他们⺟子安顿在王宮后园,住在宮女內侍们的庭院里。年轻的燕国新王来过一次,便再也没有下文了。只有那个乐毅总是在月末来探望他们,每次都带来一匹耝布或一袋舂得很精细的⽩米。嬴稷知道,那是乐毅专门给⺟亲的。⺟亲是⽔乡女子的鱼米口味,几年大饥谨,几乎已经不识⽩米为何物了,憔悴⼲瘦得令人不忍卒睹。由于乐毅的照拂,⺟亲渐渐地恢复了,两三年中竟又变得惊人的美丽——婀娜秀美,竟是比深居秦宮时更多了几分别有韵味儿的丰満!每逢乐毅来访,⺟亲都要亲手烹制乐毅带来的⽔中鲜物,或是一条大鱼,或是几段莲藕,留他小酌,与他盘桓叙谈。嬴稷不耐听这些絮叨,甚至有些厌烦这个乐毅——既有权力,便当放他们⺟子归秦,方为大丈夫!既不放人,又来纠⺟亲,实在不是英雄做派!可他毕竟已经学会了忍耐,便也总是应酬两句,便到院中练剑,直等乐毅告辞才回屋吃饭。⺟亲见他绷着脸,也只是笑笑,竟从不试图解释什么。

  在⽩起突然到来的那个深夜,嬴稷才突然明⽩了⺟亲的良苦用心。他总是隐隐约约地觉得:若非⺟亲与乐毅的悉,他们⺟子的燕山脫⾝之计便不可能顺利成行,⺟亲留燕作为人质便更是危险。一路想来,嬴稷不噤有些佩服⺟亲的胆识气量了。擦拭着吴钩,嬴稷便想起了燕山狩猎临别的那天晚上。⺟亲悄悄在他耳边叮嘱:“回到秦国,一定要寡言少事,忍耐为上。”嬴稷霍然起⾝,举着吴钩对⺟亲发誓:“若咸有变,我便立即剖腹‮杀自‬。有乐毅在燕,⺟亲便不要回秦,孩儿放心。”⺟亲低声却又严厉地呵斥他:“小小年纪晓得甚来?不许胡思想!记住,只要你沉住气,秦国便是你的!”是的,一定要沉住气,目下还远远不是说话的时候。

  与秦国臣子接触,仅仅是⽩起与魏冄,嬴稷就立即感到了一股人的气势,与在燕国见到的臣子大不一般。⽩起虽然年轻,但那厚重坚刚的秉与处置军情危机的超凡胆识,已经象一道闪电使嬴稷目眩神摇了。乐毅也是大将,而且是名将之后,但乐毅给嬴稷的感觉却是睿智沉稳,虽然也不乏果断明晰,但却绝然没有这位年轻将领这般夺人心魄。嬴稷朦胧地闪过一个念头:乐毅就象苍翠的山岳,⽩起却是一道万仞绝壁。面对如此将领,还需要自己在军事上问来问去么?而掌总运筹的这位大舅⽗,更是凌厉锋锐,言谈举止无不透出一股笃定的霸气。看来,这位舅⽗的才⼲是不用怀疑的。这种人,最好让他全权谋划,运筹独断,等自己悉了他的秉后再相机过问不迟…

  突然,庭院传来急促沉重的脚步声,嬴稷仔细倾听,却依然专心地擦拭着吴钩。

  “魏冄参见新君。”灯光一摇,魏冄⾼大的⾝躯已经带着风站在了案前。

  “啊,舅公到了,快请⼊座。”嬴稷恍然站起,放下吴钩便是一躬。

  “国君无礼于人。⽇后无须如此。”魏冄坦然⼊座,又一挥手“坐了,大事要紧。”

  嬴稷也不多说,席地坐在案前便道:“舅公请说。”

  “第一件,”魏冄直截了当“你将即位,⽇后毋得以舅公称我。君是君,臣是臣,莫使魏冄成千夫所指。”嬴稷刚刚应了一句是,魏冄便转了话题“第二件,你⺟亲可曾对你说起过嬴显此人?”嬴稷目光一闪,思忖点头道:“说了,是嬴稷同⺟庶兄。只是我尚未见过。”魏冄手指叩着书案:“她晓得嬴显在军中为将,没有叮嘱你找他?”嬴稷摇‮头摇‬:“没有。⺟亲只说,大事悉听秦王遗诏。”魏冄不噤便皱起了眉头:“如此说来,嬴显便撞在了刀口上。”嬴稷惊讶道:“舅公此话何意?”魏冄沉着脸道:“正是他为虎作伥,领兵助逆。”嬴稷恍然道:“想起来了,⺟亲给显兄有一信,舅公给他便了。”说着便从贴⾝⾐袋里摸出一个泥封竹管“⺟亲也没说写了甚,只说给他便了。”

  魏冄显然有些不悦:“如此大事,如何等到我来问才想起了?孩童心!”接过竹管右手拇指便是一掰“啪!”地剥去了泥封,菗出了一卷⽩绢。嬴稷阻止已是不及,惊讶道:“剥去泥封,显兄岂不起疑?”魏冄盯着嬴稷道:“非常时刻,不能让妇人之仁坏事!她写得有用,我自会让嬴显相信。否则,不如不送!”说着话便低头浏览,一眼瞄过脸上便舒展开来,两手已经利落地将⽩绢卷起塞进了竹管:“好!也许管用。”站起来便一拱手:“我去分派了。你只管放心将息,舅公保你月內即位便是。”不待嬴稷回答,便大步匆匆地去了。

  嬴稷愣怔良久,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竟不知如何是好?厅中转悠一圈,竟是毫无睡意,便出了廊下天井,到园中漫步去了。章台依山傍⽔,所谓宮中园林,实际上除了秦孝公修建的一片玄思苑外,便是石墙圈起来的一大片松林而已。一到夜晚,万籁俱寂中唯闻⾕风习习,山林深处间或传来虎啸狼嗥,大是荒凉空旷。嬴稷对这里很是生疏,转悠片刻终觉有些害怕,便回到了宮中书房,睡不着便在厅中踱步,不知不觉便彷徨到了天亮。  wWw.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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