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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记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火与冰 作者:余杰 | 书号:43310 时间:2017/11/5 字数:9099 |
上一章 第三辑 夜路冥想(3) 下一章 ( → ) | |
蕾哪,那个人 鲁迅生平展在鲁迅博物馆开幕了,这次展出了许多珍贵的照片,有两张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一张是在厦门郊外的坟堆中,海风吹了先生的头发,⾝后是重重叠叠的坟“我总记得我活在人间”这真的是人间吗?我忽然想起《红楼梦》中所说的“铁门槛”与“土馒头”来,克家著名的诗句:“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被无数人昑诵,其实诗人并不理解鲁迅,真的鲁迅在活着的时候便已自“非人间”死去,世间有谁像先生一样乐意在坟头照像?另一张则是鲁迅与一群青年在一起,⾝穿长衫的先生安坐在宽大的藤椅中,腿双叠,指间夹一只点燃的香烟,对热爱文学的年轻人侃侃而谈。四五个西装整洁的青年毕恭毕敬地环绕近旁,他们欠坐在椅沿上,如醉如痴地倾听着。我想,倘若上帝让我实现一个心愿,我的选择必定是:穿越时空隧道,成为那几名倾听者中的一个。有一次,听张中行先生的讲座。张老作为北大中文系的老前辈,讲到明年代鲁迅有一次到北大作讲演“很可惜,那天我不知在忙什么#,没能去听,错过了与鲁迅先生的一次见面。”m⾼龄的张老追忆往会,如丝如缕,清晰可辨。一时间,我被什么东西打动了:坐在我面前讲台上的老人,是一位曾拥有过跟鲁迅见面的机会的老人!原先好端端的时空忽然错起来,晃动着的窗玻璃让光也晃动着,我看到了先生那双横眉下的眸子,那双自两千年历史中看出“吃人”两个字的眸子。 “我的生命,至少是一部分的生命,已经耗费在写这些无聊的东西中,而我所获得的,乃是我自己的灵魂的荒凉和耝糙。但是我并不惧惮这些,也不想遮盖这些,而且实在有些爱他们了,因为这是我转辗而生活于风沙中的癫痕。”这是鲁迅在1925年12月对⽇深夜,回顾自己的生命历程,所写下的一段文字。每次读到这段文字,我都像被石块砸中脚趾一样,感受到一种钻心的疼痛。与我同宿舍的一位“逍遥派”经常用嘲笑的口气对埋头写作的我说:“你整天写啊写啊的,有什么意思,多少人读呢?”此君家境良好,用度阔绰,女友漂亮,工作也已找定。虽与我同为中文系的生学,却从不拿笔写文章。然而,我无法反驳他,他于我有一种莫名的威慑力。我只能经营一个苍⽩的纸上世界,而他在现实世界中比我优越得多。他就像参孙一样,推倒了支撑宮殿的柱子,我对于崩塌无能为力。直到与鲁迅的这段文字淬然相遇,先生自己也意识到了文字的“无聊”如何才能“有聊”呢?先生没有说,先生讲了一个“神”的故事,或者说,一个“人”的故事。 “突然者,碎骨的大痛楚透到心髓了,他即沉酣于大喜和大悲悯中。他的部腹波动了,悲悯和咒诅的痛苦的波。”在《野草·复仇其>中,鲁迅重现了《圣经》中基督耶稣被杀的场面。实际上,鲁迅也像耶稣一样,被悬在不可战胜的虚空之中,低头以沉默面对津津有味的看客们。鲁迅只会写作,而看客从不读书报。对于耶稣来说“上帝离弃了他,他终于还是一个‘人之子’;然而以⾊列人连‘人之子’都钉杀了”对于鲁迅来说,他所处的时代太残酷了,一切超前的思索和探究都因这残酷而显得奢侈,他能够走出铁屋子,却割舍不下铁屋子里睡的人们。 尽管睡的人们把他当作可恶的惊梦者。“是的,你是人!我且去寻野兽和恶鬼…”鲁迅本能地拒斥着“人”的命名,把自己比作狼、猫头鹰、骆驼,正是这些动物的⾝上,他寻找到了一个更实真的自我。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读到孙都编的《亵渎的鲁迅》,其中有一篇苏雪林的文章晤对鲁迅由钦敬到《反对的理由》,她这样写道:“鲁迅一辈子要人歌颂他,拥护他,愈是⾁⿇滥恶的谈词,他愈听得⼊耳;愈是卑躬屈节的丑态,他愈看得⼊眼,他嘴里提倡青年的‘狂捐精神’,实际上则要青年像狗似地对他驯服。”其实,这种被亵渎的命运,鲁迅早已料到,他曾写到躺在棺材里的自己对盘旋在⾝边的青蝇和蚊子的无可奈何。鲁迅始终在⾝上带着短刀。在京北时代,他把短刀蔵在破褥下面,生学中传说是杀自用的。可是鲁迅自己说“用⼲护⾝”去世之前,鲁迅做过一个梦,梦见自己在走路的时候,忽然有个坏人从路旁隐蔽处跳出来,被自己回手用短刀给杀了。耶稣是不会杀的人,鲁迅却不忌讳杀人——他知道,就在自己的一族人当中有敌人,绝不可宽恕的敌人,必须用短刀⼲掉的敌人。因此,他终⾝带着短刀。 辉煌的庞培城毁于一座火山。对国中来说,鲁迅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火山。蕴蔵在冰冷的雪地下的是灼热的熔岩。一旦触摸,便会被烧伤,甚至被熔化。有朝一⽇,终将汹涌而来,像铁流一样,淹没“死的时代” 卡拉OK厅中的男人和文人们 在这座并不贫穷也不富有的小城,开张最多的是卡拉OK厅。这座城市刚刚开始经济的腾飞,老城轰然塌倒,新建的花花绿绿的建筑向城郊延伸着。街道上,建筑材料还没有收拾⼲净,两边鳞次林比的卡拉OK已经开张了。 “天外天”、“楼外楼”、“小満州”、“芳草地”、“红太”“凤凰台”…一家接一家的招牌、标志和夜间闪烁的霓虹灯,标示着城市最有活力的去处。当街的铺面是餐馆,(M厅在后面的曲径通幽处。一间间华美富丽的厅堂和包间,地毯、墙纸、吊灯、音像设备、沙发、塑料花、正在唱歌或做唱歌之外的事的人们。当跑调的歌声传出门外,传到街道上时,街道上匆匆行走的人们往往皱起眉头——他们都是没有钱破费的可怜人。 卡拉OK厅里的男人们都是成功的男人。在此岸与彼岸之间,是一座摇摇坠的桥,他们凭着智慧与机遇,以及智慧与机遇以外的东西,终于到达彼岸。在国中,此岸是烦恼人生:挤共公汽车、啃大⽩菜、睡亭子间、做美丽了无数年的梦;彼岸则是快乐人生:坐豪华轿车、吃飞禽走兽、住广厦别墅、享受提前实现的梦境。卡拉OK厅,为彼岸的男人而存在。他们不是员官便是老板,这是两种能在任何地方获得尊重的⾝份——尤其是卡拉OK厅。他们在这里比在自己的家里还要舒服,⾆间的美酒,怀里的女人,是辛劳了一天之后最好的休息方式。是的,他们太累了,官场、商场、场战三位一体,在明抢暗箭尔虞我诈中生存下来,比那些此岸的人的想象要艰难得多,复杂得多。 女人们也在战斗着、她们并排坐在暗红⾊的真⽪沙发上,等待着客人的召唤。在这四季都开着空调的房间里,她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的温度,永远是盛夏的打扮,背带裙、小背心、牛仔短。⽔晶凉⾼跟鞋,裸露着大片大片的面积——肩、背、、肚脐和腿大,捕捉着黑暗中窥探的眼光。狩猎的是被窥视者,被狩猎的是窥视音,这里执行着另一套逻辑。她们的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嘴打上f鲜的口红,脸上冻结着冰凉的笑容,微笑是指挥一组脸部肌⾁精巧地配合运动的产物。她们翘着“二郞腿”让腿大更加修长,让裙子显得更短。她们涂着指甲油的手指夹着燃烧的香烟,香烟越燃越短,正如她们的青舂。她们却浑然不觉。这时,肥大的⾝躯和面孔贴了上来,娇小的她们了上去。 她们的⾝世并不扑朔离。也许昨天她还是一名初中课堂上的生学,不用功,成绩平平。没有考上⾼中,既不愿到⽗亲工作的每月只有二百元工资的小厂里⼲活,也不愿留在家里受窝囊气。某一天在⽗⺟的责骂声中跑出来,一下子便喜上了这最能钱赚的行当。也许她刚刚嫁给一个同村的老实巴的农民,她⼲不了农活,受不了穷,跑到城市里。可她一没技术,二没文化,能做什么呢?这个庞大的行业里,大多数是普普通通的女子,没几个拥有传奇故公。她们几年前还那么胆小、羞怯、没心眼;几年后却已练达人情世故,一眼看透男人的內心世界,知道怎样让对方悦愉,怎样赚到更多的钱。这就是风尘。她们跟老板商讨分成的比例,不愿⼲了,立刻转到另一家。这个行业是流动最大的行业,房间还是原来的房间,姐小却换了无数个新面孔“铁打的营盘流⽔的兵”门口永远是闪烁的灯火。 关于爱情,她们无话可说。她们相信的只有钱。关于信仰,她们同样无话可说——那些伟大的偶像般的男人们,在她们面前露出猪的本。那些万人大会上宣讲理想与崇⾼的男人们,那些在办公室里指点江山不可一世的男人们,那些在电视节目里満脸笑容的人们,那些在剪彩仪式上手拿金剪刀剪彩的男人们,那些制造着灿烂的辞章和颠扑不破的真理的男人们,扑到她们的⾝体上时,都变成了一堆动的烂⾁。她们还能相信什么呢?她们的小屋,只有一张弹簧,一只⽪箱。客人走后,她们擦洗着脸上的脂粉和男人的唾,耳边还回着男人野兽般的息,腹內汹涌着经嘲的疼痛,她们捏着一大把钞票,这是一个农民几个月、一个工人一个月的收⼊,而他们只需要几个小时。她们想笑,脸上的表情却比哭还要难看。镜子里越来越近的围三显示了她们已不再年轻。役退吧,役退后远走他乡,隐姓埋名,找个老实男人成个家,却不知道还能不能有儿子?再三修补的处女膜,还是一条通往幸福的孔道吗?在没有窗户的房间里,她们梦见了満天星辰。 男人们在这里谈成了⽩天里谈不成的生意,暧昧的灯光下,望在蛹壳里着,发出金戈铁马的声音。⽩天,彼此那样不同,文质彬彬的官与耝俗不堪的商,不苟言笑的官与笑容可掬的商,被望服征时却变得如此相同。还在唱歌的时候,就已经急不可耐,目光像一双手,摸抚着坐在沙发另一端的女人的隐秘的地方。他们也有他们的不如意,他们的世界不是一轮満月:家里是蛮不讲理的⻩脸婆、整天打电子游戏机的儿子、接二连三的有事相求的穷亲戚、一笔帐目正受到上司的追查、一个下属正在兴风作浪准备取而代之。没有卡拉ok厅轻松一下神经,行吗?连孔夫子也说:“食⾊也”这是为了更好地工作。 从广表的乡村和小镇涌向城市。城市容纳了她们,她们也容纳着城市的具。城市教会了她们很多东西,她们也给城市增添了很多东西,她们终于把城市缩小在自己的子宮里,她们却告别了⺟亲的⾝份。华伦夫人与茶花女,李师师与柳如是,仅仅是异国的或过去的传说,今天她们无数的同行们正在凸现着这个时代仅存的实真。 这是一座陷落的城市。城市在进行着最后的、无所不在的巷战。战争,在卡拉ok厅及类似的场所的男人们和女人们之间展开。 金庸在他最后的杰作《鹿鼎记》中暗示,要了解国中,先得了解皇宮和院。 今天,皇宮已经消失。 婴儿治国与老人治国 历史学家汤恩比把国中称作“隐士王国”他认为国中处于一个静态的农业社会中,富有一种自⾜的系统,而在世界秩序中,享有一种自觉不自觉的“光荣的孤立”维护这种“光荣的孤立”的核心便是——皇帝。令人遗憾的是,国中的帝王中,明君实在少得可怜。退一万步说,即便称得上昏君的也不多,因为有半数以上的皇帝不是婴儿就是老朽,他们本就不具备治国的能力,因此用明君昏君的模式来评判他们是毫无意义的。 东汉的14任皇帝中,只有光武帝刘秀和明帝刘庄是成年人,其他的不是弱冠登基,就是在淄褓孩提中拉来充数。其中有4个皇帝即殇帝、少帝、冲帝、质帝都没有机会庆祝他们10岁的生⽇。据柏杨忡国人史纲》统计,东汉第三任到第十四任皇帝即位的年龄分别是:刘旦,18岁;刘肇,10岁;刘隆,3个月;刘枯,13岁;刘娜,8个月;刘保,11岁;刘炳,2岁;刘港,8岁;刘志,15岁;刘宏,13岁;刘辩,17岁;刘协,9岁。按照现代法律的观点来看,18岁以下的公民都不是完整意义上的“法律人”即不能完全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而东汉一朝,居然”%的皇帝都是这样无法主宰自己言行的皇帝,有的甚至只能在娘的怀里吃——除了吃,什么也⼲不了,能要求一个仅仅3个月或8个月的婴孩立独统治一个庞大的帝国吗?于是,外戚与宦官专政便开始替进行。外戚当权的先后有窦氏、邓氏、梁氏,分别形成盘错节的政客集团。这自然引起士大夫的不満,大臣杜曾要求邓太后归政于皇帝。杜报当然是出于耿耿忠心,但他的“忠”显然也很荒谬:婴儿能够运用权力吗?而杜的下场也颇为惨烈:邓太后下令将他装到布袋里,当场打死。传奇式的,社居然还剩一口气,他假装死亡,培卧3天,眼中都生出虫蛆,才骗走监视的人,得以逃生。外威的辉焊也只是昙花一现,因为出现了更为可怕的宦官集团。某一外戚势力达到顶峰时,宦官便发动攻击,结果是外戚被整族戮灭。这样的场是像单调的循环数一样不断地重演着。 婴儿治国,婴儿是没有罪过的。老人治国,老人却会⼲无数的荒唐地国中历史上,治国的老人虽不如婴儿多,却也不乏其人,如清代的乾隆帝弘历,掌权一直到80多岁。年轻时代,乾隆确有不少文治武功,可是到了自封为“十全老人”的时候,他就成为不可雕的朽木,将国耐搞得一塌糊涂。 燕园据说曾是和神的私家花园。和神是国中历史上最大的贪污犯,却能将“十全老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和神速加了国全官僚机构腐化的过程,当时文官从建设工程和司法冤狱中发财,武官则从士兵粮响甚至军火行动中直接抢劫百姓而发财。发财最多的当然是和冲了,他在乾隆末期当权20年,敛私产九亿两,⾜⾜等J‘国全国库12年的总收⼊。老朽的弘历,对这样骇人听闻的贪污却眸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许他是想把财富留给儿子,所以他死后,嘉庆处死和神,清罚其财产,有“倒了和神,他了嘉庆”之说。 文字狱就更可怕了。老人的心理是暗的,多疑的,尤其是大权在握的老人。他的思维已经停滞,不可能作出任何正确的判断;他的心灵已经枯涸,不可能拥有任何温暖的感情。可以设想,整⽇与一大群小太监为伍的八旬老人,缩在森森的大殿的尽头,⽇子长了,不成为偏执狂才怪呢。看到年轻貌美的嫔妃,却再无当年风流快活的功能,同样令老人焦心如焚。于是,弘历大兴文字狱了,他晚年所兴的文字狱是他在位前40年的几倍。弘历的态变心理,从他对沈德潜的态度上就可看出。沈德潜是当时的大诗人,乾隆还是皇子时就很欣赏他的诗作,即位后不久,他不断提拔沈德潜,待其极为优厚,多次赐诗、唱和,如“朋友重然诺,况在君臣间。我命德潜来,岂直道引年。沈冈表轩罢,⽩驹来贲然。即此至纯,令我愈以传”将这段君臣的诗文之写得颇为感人。乾隆的诗稿12本,均由沈改定,甚至不少由沈代作,后编成《清⾼宗御制诗初集》。乾隆因此赐诗:“清时旧寒士,吴下老诗翁。近稿经商催,相知见始终”然后,‘在谊”并未善始善终。晚年乾隆发现沈有“夺朱非正⾊,异种也称王”的咏黑牡丹诗,又听说沈好像透露过替皇上代笔的秘密,终于大发雷霆。是时,沈早已去世,弘历犹不解恨,大骂其“卑污无聇,尤为法辱晋绅”命令开棺戮尸、夺其溢号、撤出贤良调。仆其墓碑。这样的举动,难道是心理健全的人的所作所为么?可见,老人治国比婴儿治国更加可怕,破坏力也更加大巨。老人时不时会有狂疯举措,而婴儿却不能主动⼲坏事。 婴儿治国与老人治国都已成为历史,不然的话,作为古老帝国的国民,每天起都得摸摸颈项,证实脑袋是否真的没有搬家。然而,即使是历史,阅读时也令我心凉胆颤。 六月四⽇的随想 ——纪念陈独秀逝世55周年 他是一个奇怪的孩子,无论挨了如何毒打,总是一声不哭,把严厉可怕的祖⽗气得怒目切齿几乎发狂。祖⽗不止一次愤怒而伤感地骂道:“这个小东西将来长大成人,必定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恶強盗,真是家门不幸!”祖⽗看人看得很准,这个孩子长大后果然成为20世纪国中的盗火者普罗米修斯。 1903年,25岁的陈独秀留学⽇本。当时,清国湖北留⽇生学学监姚煌生活败腐、思想顽固,拼命庒制进步生学。一怒之下,三名热⾎青年闯⼊姚的房间,将他按在地上,由张继抱,邹容捧头,陈独秀挥剪,咋呼一声便剪去了姚的辫子。这一瞬间对陈独秀而言,极富象征意义,——他的一生所走的道路在这一剪中就选定了,他为之终⾝奋斗的,便是剪去国民灵魂中的“辫子”头上的辫子易剪,灵魂中的辫子却不易剪。因而,这条道路是一条悲壮之路。辛亥前后十余年,陈独秀一肩行李、一把雨伞,⾜迹遍及江淮南北,到处物⾊⾰命同志。在诸多活动中,他以办报刊为核心。1904年创办《安徽俗话报》,编辑、排版、核核、分发、邮寄,他—一亲自动手。三餐食粥,臭虫満被,亦不以为苦。他先后办报刊数十种“我办周年杂志,国全思想都全改观。”这并无任何自夸的成分。新文化运动前夕,陈独秀堪称新派独一无二的思想领袖,那时蔡元培、胡适、鲁迅等人的影响力远远赶不上他。在《除三害》一文中,陈氏指出国中的三害是“官僚、军人、政客”真是一针见⾎,比韩非之《五晶》更能切中时弊。而50年代的所谓“三害”与之相比只能算笑柄。陈氏又云:“社会中坚分子应该⾝出头,组织有政见的有良心的依赖国民为后援的政,来扫无政见无良心的依赖特殊势力为后援的政。”他开始认识到政的重要,然而他本质上是个情中人,是不能为政所容的,即使是他自己缔造的政。 在北大担任文科学长的两年,是陈独秀一生中最辉煌的时期。而这段时间里最惊心动魄的一幕发生在1919年6月11⽇的新世界屋顶花园。那天晚上41岁的陈独秀立独⾼楼风満油,向下层露台上看电影的群众散发传单。这是空前绝后的举动,以后爱惜羽⽑的教授们是不敢效仿的。试想一位最⾼学府的文科学长,应当是⾐冠楚楚、文质彬彬、道貌岸然,最好是像贸政式的人物。陈氏的作为,太出格了。但陈氏如是说:“若夫博学而不能致用,漠视实际上生活上之冷⾎动物,乃国中旧式之书生,非20世纪新青年也。”他一辈子都以“新青年”自居。 ⼊狱之后,陈独秀的痛苦很快牵动了国人的心。国中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历代文字狱、害迫、杀戮,都由知识者一人承担,而与大众无关。这一次,大众与知识者息息相关了。李辛⽩在《每周评论》发表短诗《怀陈独秀》:“依他们的主张,我们小百姓痛苦。/依你的主张,他们痛苦。/他们不愿意痛苦,所以你痛苦。/你痛苦,是替我们痛苦。”这首未被重视的小诗,却蕴含了相当丰富的信息:现代国中知识分子如何定位自⾝?诗中人称的转换已微妙地说明知识者的位置:你——他们——我们,痛苦是“你”必须承担的。 1921年7月23⽇,陈独秀在共中一大上被缺席选举为共中总记书。远在广州的陈氏听到这个消息后,该是怎样的心情呢?奋兴、惊喜、冷静、怀疑、优惧?1929年11月15⽇,共中 央中政治局通过《关于开除陈独秀籍的决议案》,陈氏听到这个消息,又该是怎样的心情呢?政治上的游戏规则,非陈氏这样“侠骨露宿健,豪情风雨频”的狂士所能理解并作。陈独秀只能是陈独秀,永远不能形成一个“陈独秀”或“陈独秀派”后来,他的托派生学们再次将他开除出托派共产,亦在清理之中。 1932年10月15⽇晚,患病在家休养的陈独秀最后一次被捕。被捕后,打电报给国民央中当局要求“严惩”、“处极刑”、“明正典刑”、“迅予处决”的,有疆新省主席金树仁、湖南清乡司今何健,以及国民许多省、市、县、乡的“部”等单位。同时,江西瑞金出版的“华中苏维埃共和国临时央中 府政机关报”《红⾊华中》以“取消派领袖亦跑不了,陈独秀在海上被捕”为标题,幸灾乐祸地发表消息。这也许是30年代初国共两拥有的唯一共识吧。两个自称⾰命的政都把这颗“国中⾰命史上光焰万丈的大努里”(博斯年语)除之而后快,真是耐人寻味。《红⾊华中》发表多篇社论,称“陈独秀叛以后,投降至11资产阶级去作走狗,充‘反共’先锋”而《央中⽇报》亦发表社评,宣称“反对共图颠踏国民青,即为叛国”相映成趣。 “悠悠道途上,⽩发污红尘,沧海何辽阔,龙岂能驯。”我认为,陈独秀是⾰命家而非政治家。政治家是无人格无人无人情的,而⾰命家则是单纯而天真、固执而顽強的侠客和文人的结晶体,亦即葛兰西所说的“哲学的实践者”陈氏在法庭上慷慨颇司:“弱冠以来,反抗清帝,反抗北洋军阀,反对封建思想,反抗帝同主义,奔走呼号,以谋改造中同,实现自由社会。”他的热情从未冷却,难怪比他小得多的胡适也羡慕他的“年轻”生学博斯年谈论世界大势,悲观地说:“十月⾰命本来是人类命运一大转机,可是现在法西斯的黑暗势力将要布満全世界,而所谓红⾊变成了比黑⾊势力还要黑,造谣中伤、倾陷、惨杀…我们人类恐怕到了最后的命运!”陈氏却坚定地说:“即使全世界都陷⼊了黑暗,只要我们几个人不向黑暗附和、屈服、投降,便能够自信有拨云雾而见青天的力量。” 《独秀文存》是本世纪国中最好的文集之一。1939年,周恩来等劝陈去延安,当时共中 央中想把陈弄到延安养起来,不让他在外边胡闹。但陈拒绝了。他说,大别死了,延年死了,央中里没有他可靠的人7“他们开会,我怎么办呢?”结果不而散。共中领袖们没有读过《独秀文存》,他们没有看透陈独秀:谁也无法把他“养起来”同样的道理,今天成千上万的被“养起来”的文人们,能指望他们写出什么样的文字来呢? 晚年在江津的生活是凄苦的,但却是自由的。蒋介石的资助被他拒绝…胡适建议他去国美写自传也被拒绝,他只接受北大同#和生学的帮助,晚年陈氏所做的有两件事:一是重估一切价值“将我辈以前的见解,彻底推翻”老人一般都是知错不改的。 另一项工作是语言文字学研究。陈氏最后一本著作是《枯⼊互用例表》。热的陈氏为何偏偏选择这一冷的学问?我不是语言学家,无法评定陈氏一系列语言文字方面著作的学术价值,但直觉告诉我:陈氏的选择绝非偶然。20世纪后半叶,语言学在人文科学中成为显学,思想的突破首先在语言学中实现,若⼲思想巨匠都是语言学家,如维特斯坦、海德格尔、福柯。罗兰·巴特、哈贝马斯…陈独秀选择语言学,并非陶渊明式的。寻找一条自适之路、一处温馨桃花源,而是与他登上新世界的屋顶散发传单的行为一样——⾼屋建飒天地大气的分合汹涌,只有真正的“龙”才能体验到。整个20世纪,国中人过的都是“虫”的生活,有几个称得上“龙”的人呢? “除却文章无嗜好,世无朋友更凄凉。诗人枉向伯罗去,不及刘伶老醉乡。”后两句是牢,当不得真;前两句则是心里话,令他的朋友们汗颜。 作为一名享受着文科学长盗来的火种的后辈学子,我在一个特殊的⽇子里——1997年6月4⽇,陈独秀逝世55周年(5月27⽇)后一周——写下我的纪念文字,也写下我对主民和光明的敬意。 Www.UjI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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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草山铁与犁你不是一个俗一半是火焰一永失我爱我是你爸爸千万别把我当动物凶猛顽主过把瘾就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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