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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记小说网 > 官场小说 > 国画[官场] 作者:王跃文 | 书号:42183 时间:2017/9/26 字数:20033 |
上一章 第8章 下一章 ( → ) | |
星期六,⽟琴休息,和朱怀镜两人开了⽪杰送的那辆奥迪,去郊外武警队部的一个驾驶训练场。太很好,天气暖和。⽟琴只穿了件薄⽑⾐,扎进牛仔里,显得很朝气。 路上,朱怀镜把自己的驾照拿出来亮亮,说:“梅教练,我车不会开,驾照早到手了。”⽟琴笑道:“败腐!别人学了开车,再去战战兢兢地试考,也不一定就顺利过关。你倒好,方向盘都没摸过,就拿驾照了。”朱怀镜得意地笑。⽟琴又半开玩笑道:“我说,队警这么搞,等于是预谋杀人。”朱怀镜就取笑⽟琴,说:“我建议让你去当队警长,好好煞煞这股歪风。” 这时听到机手响。原来是⻩达洪打来的电话:“朱处长你好。有个事向你汇报。这次袁先生回来,想找个有意义的项目捐献。我想请示一下你,看你能不能为我们出出主意?”朱怀镜心想这袁小奇又不是不认识我,怎么老让别人打电话找我呢?未免架子大了些吧,便半是讥讽地笑道:“有钱还怕没人要?捐献给我吧。”⻩达洪笑笑,说:“你朱处长都需要接受捐献了,我们不都得去要饭?是这样的,我们手下这些人帮袁先生策划了一下,认为今后的捐献活动,要搞就搞引人注意的项目,能上新闻,引起轰动。”朱怀镜终于明⽩,为着这事袁小奇真的不方便直接同他通电话,就正经说:“这事真得找几个人好好策划一下。”⻩达洪说:“我们打听过了,⽪长市大后天回来。我们想争取在⽪长市回来之前把这事定好。”朱怀镜说:“好吧。晚上我们碰一下?” ⽟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朱怀镜就把袁小奇、⻩达洪的事说了个大概。⽟琴听了觉得好笑“为什么总爱同你商量呢?是你的鬼点子多?”朱怀镜说:“哪里啊,他们是冲着⽪长市来的。这袁小奇,是想⼲大事了。这事袁小奇不找我策划,也会找别人策划的。与其这样,倒不如我帮他出出主意了。多一个朋友比少一个朋友好啊。”⽟琴这就不说什么了,朱怀镜感觉⽟琴好像心里还有想法,却只是装蒜。朱怀镜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琴的手。 朱怀镜的朋友是个武警营长,早带着一个当兵的等在那里了。客套之后,营长指着那位士兵,说他的驾驶技术很不错,是技术标兵,很有教练经验,由他负责教练。朱怀镜没想到这位朋友如此认真,果然是军人作风。⽟琴就说:“这下好了,不用我心了。”营长就说:“朱处长自己带了教练?”⽟琴说:“我哪敢充教练?还是辛苦这位战士吧,他有教练经验。不然,我说了半天还云里雾里。”营长说了声行,战士就刷地敬了个礼,上了车。朱怀镜也跟着上了车。战士着南方人的普通话,一二三地讲着有关驾驶要领。营长招呼⽟琴在一边的太伞下喝茶。两人见奥迪飞快地行驶了一阵,停了下来。接着,车子就慢慢地跌跌撞撞着像只甲壳虫了。转了几圈,渐渐平稳。到了⽟琴他们面前,车子却突然颠了一下,喀地停了。朱怀镜从车上下来,叫⽟琴和营长上车。 ⽟琴和营长都玩笑说,不敢上车,还想留着脑袋吃饭。朱怀镜心想让营长陪着也不是个办法,开了几句玩笑,就说你要是有事就去忙。营长客气一会儿,就忙自己的事去了,说等会儿一起吃中饭。⽟琴便上了车,同战士换下座位,坐在前面。朱怀镜驾着车转了几圈,就说战士辛苦了,请他下车休息。战士很负责,不肯下车。朱怀镜同⽟琴递了个眼⾊,很恳切地请战士下车休息,有问题再请教。战士这才下了车。 战士把车门带上,朱怀镜就笑这小伙子死心眼。⽟琴抿抿嘴,睨了朱怀镜一眼,说:“你好没良心!人家可是你的教练啊!”训练场建在一个山头上,是个典型的军用汽车训练场。朱怀镜的车一直是在山顶的大坪上开。开了两个多小时,觉得乏味了,想下盘山公路试试。⽟琴不让他去,朱怀镜没法,只得听⽟琴的。吃完了中饭,朱怀镜就要上山去。可开了一会儿,朱怀镜就觉得头重。⽟琴就说把车停在一边,你养养神吧。朱怀镜靠着坐椅左扭右扭,总觉得位置不好,躺不妥帖。⽟琴就把他扳过来,让他躺在自己腿上。朱怀镜这才感觉舒服了,慢慢睡去。因为天气好,车窗一直是开着的。可坐久了觉得有些寒意,⽟琴就开了空调。过了会儿,⽟琴怕里面空气不好,又把窗玻璃摇下了三指大的儿。 朱怀镜沉睡着,舒缓的呼昅声依稀可闻。⽟琴透过车窗儿望着外面,见山坡上新发的茅草茂盛而嫰绿,微风一吹,舂⽔般漾起来。⽟琴莫名地伤感起来,忍不住深深叹息了。朱怀镜醒了,感觉到了⽟琴的情绪,问怎么了?⽟琴抱起朱怀镜的头亲了一口,说:“没什么,你睡吧。”朱怀镜说:“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路上照样是⽟琴开车。她尽量说着⾼兴的话,可朱怀镜总觉得她心情不太好。朱怀镜心想这宝贝儿是越来越难以捉摸了。车进了城区,两人不怎么说话了。⽟琴双眼注视着前方,突然发现前面有人劲使地朝他们招手,⽟琴忙把车子靠边停了。开门下车,就见刚才招手的那个人咿哩哇啦地指着车子下面嚷。原来是个哑巴。⽟琴躬看了看车下,没发现什么异样。她正満腹狐疑,那哑巴又咿哩哇啦地指着车子下面叫了。⽟琴只好又埋头去看车子下面。还是没发现什么东西。朱怀镜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下了车,同⽟琴一块躬去望下面。真的没有发现什么。两人都有些被弄糊涂了,又围着车子转了一圈,确认没有什么事情,就说管他哩,走吧。再回头一看,刚才那哑巴不见了。两人也不想理会,上了车。走了一段,朱怀镜脑子猛然一响,预感到了什么,忙问:“⽟琴,快看看你丢了什么东西没有!”⽟琴手往⾝边一摸,吓了一跳,马上又低头四处搜索一会儿,叫道:“我的包!”⽟琴赶快把车停在路边,前前后后地在车里找了一遍,包真的丢了。朱怀镜说:“包里有什么东西?钱?机手?”⽟琴半天才说:“还有我俩的照片。” 朱怀镜嘴巴突然张开成了一个圆洞,一个惊恐的啊字差点儿脫口而出。⽟琴显然是猜着了他的心思,才⽩了他一眼。朱怀镜也感觉到⽟琴疑心他什么了,就故作轻松,说:“丢了就丢了。照片我们再照就是。再说这里正好是宋达清的管区,我打电话告诉他,说不定还能追回来。”⽟琴不理他,朱怀镜就打了宋达清机手,把事情详细说了。 心里怏怏地回到家,见香妹已在做晚饭了。却发现台的一角満満地码着些塑料桶。 香妹正在炒菜,说“是四⽑从家里带来的菜油,拿去送礼的。”朱怀镜笑道:“四⽑也学了些了,只是学得起点不⾼。现在还拿⽑油送礼,就太寒伧了。现在流行的是绿⾊食品,食用油要精炼的,大米和蔬菜要没有污染的。”回到客厅,朱怀镜突然得到了灵感。他想,四⽑的两个哥哥,在农村都穷得叮当响。可以让他们专门种些优质稻,不施农药,能产多少就产多少。再用这些没有污染的米去送礼,人家肯定喜。 吃了晚饭,朱怀镜去了天元大店酒。这是一套总统套房。开门的是⻩达洪。袁小奇忙到了门口。朱怀镜客气着进去了。原来陈雁也在,宋达清早到了,还有作家鲁夫、《荆都科技报》主编崔浩。大家一一客气了一番,坐下喝茶。别人还没开言,宋达清提起手边的⽪包,叫了声朱处长,再同其他人开玩笑说:“对不起,我向朱处长个别汇报一下。”两人进了卧室,宋达清笑笑嘻嘻地说:“朱处长,你是吉人自有天相。”说着就从他的包里取出一个女式手包,正是⽟琴丢的。朱怀镜接了过来。刚准备打开,宋达清先说了:“机手和别的东西还在。那几百块钱,他们到手就用得差不多了。那就算了吧。钱不多,他们用了就用了。这是他们道上的规矩。”朱怀镜打开手包瞟了一眼,见机手和照片果然都在。因为那照片,朱怀镜心里自然尴尬。但他装着没事似的,绝口不提。朱怀镜有意避开手包里的內容,说:“你真是神通广大啊!”宋达清笑道:“什么神通,只要老百姓不说我们匪警一家就得了。辖区內都有哪些混混,我们要是不了如指掌,怎么开展工作?说实话,只要不闹大了,我们也不怎么管他们。但真的找他们,他们也老老实实。”朱怀镜像是听天书。 两人出去,⻩达洪说:“今天袁先生请各位来叙叙,这次袁先生想再捐一百万。但不想随便就把钱扔了,得捐得是地方,要有意义。我个别都向各位汇报了,请大家一起想想主意。”朱怀镜听⻩达洪说这几句,就想这人不枉在官场上混了二十来年,学到的官话今天用得是地方了。这会儿大家都望着朱怀镜,是指望他发表⾼见了。他却不想先说什么,就说:“各位发表意见,我们议议吧。”宋达清见大家都不开腔,就说:“我说,还是希望工程。”立即有人表示不同意,说希望工程太老调了。“那么就支持残疾人事业?”崔浩提议。大家也觉得不妥。有人提到专门设个袁小奇舂蕾基金,支持失学女童;有人说资助孤寡老人;有人讲资助贫困教师。都没能让大家満意。陈雁便说:“我提个建议:你们先别说行还是不行,听我讲讲道理。我说呀,把钱捐给市老⼲休养所。去那里的是哪些老⼲部呢?级别太⾼的不会去,级别太低的又去不了,都是那些级别要⾼不⾼,要低不低的老⼲部。给你们说,我去年去那里采访过,发现他们这些人意见大哩!比一般老百姓意见还大,怪话还多。他们一是对在位当权的导领意见大,二是对先富裕起来的那部分人意见大。袁先生把钱捐给老⼲休养所,让他们知道先富裕起来的人也不是没肝没肺的。我想市里导领也乐得有人替府政出钱安抚他们,自然支持你捐献。”大家一扯,都说这意见好。陈雁受到鼓舞,有些得意,说:“要是捐给老⼲休养所,我想袁先生至少可以上三次电视。一是捐钱的时候,二是他们搞个什么建设开工典礼的时候,三是工程竣工剪彩的时候。而且三次⽪长市都可以堂而皇之地出席。” 朱怀镜感觉现在自己又被拉进来帮着编织更大的子套,好去套更多的人。因为⽪长市是他拉进子套里的,他只好陪着⽪长市呆在子套里了。大家说了半天,才意识到朱怀镜没表态,就把⽇光投向他。他本不想说什么的,可别人都望着他了,他不得不说了:“关键是要选好一个项目。”这时袁小奇才说话:“按陈姐小和朱处长的意思,捐给老⼲休养所是可行的。那么我们就同他们接触一下,看他们有没有合适的项目?”朱怀镜不想揽这事儿,就含含糊糊地点点头。他知道这些人肯定会请他帮忙联系的,就先发制人:“谁同老⼲休养所悉些?陈雁不是采访过他们吗?”没想到陈雁却硬要拉上朱怀镜“我可以去—下,他们刘所长我。但朱处长得陪着去,你是府政 导领啊!”朱怀镜想到这事只他和陈雁两人去,自己似乎成了袁小奇秘书似的,太没面子了。不由得又想起这次袁小奇回来,凡事都是让别人同他联系,像个首长。心想别看这人现在见了面仍是一脸谦恭,有一天他说不定就会颐指气使的。他就打定了主意,说:“我和陈雁跑一趟都没什么,只是我俩毕竟是隔山卖羊,还是劳驾袁先生一道去吧。”朱怀镜说完这活,才发现自己措词对袁小奇还是越发彬彬有礼了。一阵愧羞掠过朱怀镜的心头。袁小奇很风度地点了点头,说:“不用劳驾二位专门跑去。打个电话,约他们所长出来喝茶吧。我们见了面谈谈就是了。”袁小奇就决定明天晚上约老⼲休养所刘所长喝茶“各位都要来为我撑面子啊!”袁小奇客气地请着各位,眼睛却只望了望朱怀镜、陈雁和宋达清。打电话的事就拜托陈雁了。 朱怀镜念着给⽟琴送包去,就说不早了,明天再见吧。大家便都说散了。这时,⻩达洪招手请各位稍等,说:“袁先生本想请大家去喝茶,但这里说话方便些,就不出去了。这个只当请各位喝茶吧,不好意思。”⻩达洪说着就递给每人一个红包。袁小奇便在一旁说着不好意思。大家也不推让,口上客气着都收下了。 朱怀镜拦了辆的士去龙兴大店酒。想起袁小奇送的红包,就拿了出来。还没打开,就私下同自己打赌,猜猜到底有多少钱。他想了想,估计两百元吧。打开一看,竟是一千元!朱怀镜几乎有些动,双脚便随着的士播放的音乐有节奏地抖了起来。 的士径直开到了⽟琴楼下。朱怀镜上了楼,把手包放在背后蔵着,拿钥匙开了门。 ⽟琴还没睡,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目光显得郁郁的。朱怀镜便做出⾼兴的样子,躬亲亲⽟琴,突然将包⾼⾼地举在头顶。⽟琴眼睛一亮惊愕地啊了一声。朱怀镜将手包放在⽟琴手里说:“除了钱,什么东西都没少。钱他们用了就算了,这是规矩。”⽟琴先不说话,忙拉开包,拿出照片一数,说:“少了一张。我吊着你脖子那张照片不见了。手包是宋达清给你的?”朱怀镜说:“是的。”⽟琴不说话了。朱怀镜也不好相劝。他想宋达清要是有意拿了一张照片,那么这个人就真的太险了。朱怀镜不便再找宋达清问照片的事,只好自认吃了暗亏。让这人抓了把柄,今后就得受制于他了。 晚上朱怀镜本想回去的,可是见⽟琴这么个情绪,他就不忍心走了。他知道⽟琴的子,她自己没回过心来的事,你再怎么劝也是没用的。他只好让⽟琴洗漱了,上休息。见⽟琴没兴致,他只抱着她存温了一会儿,就让她一个人躺着。他坐在头,没有躺下,心里七八糟的。拿来鲁夫送他的新著《大师小奇》,随便翻了起来。见有很多章节他原来在一些报纸、杂志上陆续看过的,编书时做了些剪辑和扩充。书中的袁小奇出神⼊化,⾼深莫测,急公好义,乐善好施,被称作神仙、菩萨、奇人、⾼人、大师。 朱怀镜说什么也不相信有这么神乎其神的事,可书中讲述的人和事都有钉子有眼儿,不少人物还是⾼官名流。他不由得翻到前面的彩页,见那位⽩发苍苍德⾼望重的导领紧握着袁小奇的手,笑容可掬。朱怀镜琢磨着这张照片,自然想起了袁小奇同⽪长市那张合影的产生过程。如果里面所有照片都是这么产生的,就没有一个人出来说说话?何况里面有⾼级导领的照片啊。朱怀镜怀疑袁小奇是不是真有这么神,却不得不同朋友们一道帮着造神。 ⽪长市从京北回来时,袁小奇捐资老⼲休养所的事宜已谈妥了。老⼲休养所的设施比较完善,常规活动场所都有了。大家反复商量,决定修个室內网球场。因为休养所刚修建那会儿,网球还有些资产阶级味儿。这几年不知是产无阶级富裕了,还是资产阶级可爱了,老⼲部们说网球还真不错。天天打门球也不是个味道。⽪长市听说袁小奇要捐款给老⼲休养所,自然⾼兴,自然出席了捐款仪式。只要有⽪长市参加的活动,电视里就得报道,这是规定。于是袁小奇第一次在电视里露面。新闻报道他捐款后的第二天,电视台又给他做了个专题节目。陈雁在片头介绍说:小奇其实大奇。这回袁小奇就成了荆都市家喻户晓的名人了。鲁夫的大作便洛纸贵了。 四⽑不知从哪里知道朱怀镜同袁小奇悉,就求表姐香妹,想承包老⼲休养所网球场的工程。这天吃了晚饭,香妹就把四⽑的想法同朱怀镜说了。朱怀镜没说什么,他没有多大趣兴帮四⽑活动这事。朱怀镜平⽇的人私应酬,大多都是乌县在荆都做生意的老乡买单,惟独没有让四⽑意思过。其实四⽑赚的也不少,只是不开窍。四⽑也许只给韩长兴和分管机关事务的厅导领表示过,但从没想过要感谢一下朱怀镜。 这次袁小奇回来呆了十多天,荆都市的主要导领差不多都接见了他,很是风光。他还在荆都注册了一家分公司,由⻩达洪留下来任总经理。修建老⼲所网球场的所有事宜也就由⻩达洪全权负责了。这天,朱怀镜打电话给⻩达洪,说了四⽑想承包网球场工程的事。⻩达洪只迟疑片刻,就说这事好办,但电话里说不细,见见面吧。朱怀镜就约了⻩达洪吃晚饭,在一家叫北海渔村的海鲜馆。 朱怀镜勉強能开着车上街了,就带上四⽑,自己开了车去。到了海鲜馆,他们刚下车,就见⻩达洪从的士里面下来,带着一位姐小。找了座位坐下,⻩达洪才介绍他带来的姐小,秘书周姐小。朱怀镜便介绍了表弟瞿林。点好了菜,⻩达洪就问瞿林的情况。 瞿林只说了句自己在府政机关维修队,就没有什么说的了。朱怀镜嫌瞿林讲话不怎么撑面子,就补充道:“瞿林⼲过多年建筑,经验是有的。但都是跟着别人⼲,自己没有发展。我原来在乌县,也没关照过他。现在他在府政维修队负责,管着三十来号人,一年只有百把万的维修工程,赚不了多少,只是混口饭吃。”⻩达洪说:“一年有百把万的事做,不错了嘛。这个网球场工程也不大,好在技术不复杂。我可以同老⼲所那边商量一下。据协议,工程建设主要听我的。这个没问题。” 斟好酒,⻩达洪先举了杯敬朱怀镜。朱怀镜抬手挡了挡,说:“今天是我请你,还是我敬你吧。”他本想说今天是请你帮忙的,但怕太掉格了,就说得平淡些。⻩达洪笑笑,说:“那就别说什么敬不敬的,同饮吧。”于是邀了瞿林共同举杯,三人⼲了。朱怀镜示意瞿林敬酒。瞿林目光躲躲闪闪地望了朱怀镜几眼,才端起酒杯敬⻩达洪。朱怀镜心想瞿林怎么到了稍微上些档次的地方,就形容委琐了?⻩达洪喝了瞿林敬的酒,直说这小伙子朴实,难得难得。朱怀镜听了就知道瞿林给⻩达洪的印象太死板了,只好自己频频举杯。⻩达洪越喝越豪慡,说话一句⾼过一句,说他当年在乌县时如何佩服朱怀镜的能力,同朱怀镜的关系如何如何好。朱怀镜不停地点头,说那是那是,或说哪里哪里。⻩达洪就说起自己被撤职的事了:“他妈的,我一心扑在工作上,没有别的爱好,就好几把⿇将。有人要整我,就抓住这个把柄弄我。这些年我在外面闯,跟你说朱处长,我在外面越是见得多,就越觉得自己冤!他张天奇要树立敢于碰硬的形象,拿我垫脚,他的形象就⾼大了?鸟!不不,朱处长你别劝我,我今天没有喝醉,我清醒得很!我发过誓,这辈子张天奇把我整到什么样子,我有朝一⽇也要把他整到什么样子。他张天奇就⼲净?鸟!我手头有他的把柄,只是这会儿时候没到!”⻩达洪的话越来越不中听了,朱怀镜便举起酒杯说:“达洪兄,俗话说,忍人一着,天宽地阔。你现在也不错,不要因小失大。来来,喝酒喝酒。”可⻩达洪哪里忍得?说到张天奇的种种劣迹,似乎都是言之凿凿。见实在劝不住⻩达洪,朱怀镜就想早些收场“达洪兄,我的酒量你是知道的,三五杯下去就不分东西南北了。你喝好了吗?你喝好了今天就算了。”一边示意瞿林买单。姐小拿了账单来。八百九十八。瞿林接过账单,手便抖了一下。朱怀镜觉得很没面子,就扶了⻩达洪往外走。见瞿林还站在那里,好像还等着姐小找那两块钱,朱怀镜就说:“你后面来吧,自己坐的士回去,我同⻩先生还有事情。”扶着⻩达洪上了车,突然感到头重,只怕开不了车,忙又挂了⽟琴电话:“⽟琴吗?我和两位朋友在北海渔村等你。我喝了几杯酒,开不了车了。” 几个人就坐在车上等⽟琴。⻩达洪说着说着就靠在周姐小肩上鼾声如雷了。这时,朱怀镜的机手响了。一接,原来是圆真大师的电话:“朱处长吗?我圆真啊。经费报告⽪长市批了。很感谢你啊!最近你能安排个时间吗?邀了方处长,我们一起叙叙。”朱怀镜说:“哪里哪里,不要客气。这都是⽪长市的关怀。”⻩达洪听朱怀镜随便接个电话就同⽪长市有关,酒早醒了,坐直了⾝子,奉承个不停,朱怀镜嘴上应付着,心里却在想圆真这人有意思。如今是这和尚也同俗界接轨了。到时候同圆真说说,让瞿林把荆山寺钟鼓楼工程承包下来,能赚多少是多少。瞿林在机关维修队⼲也不是长久之计,谁知道明天是谁管这事? ⽟琴很快就到了。上车后便偷偷地在他腿上狠狠拧了一下。朱怀镜被拧得生疼,却因有外人在场,不好叫唤。 荆都市第十四届商品易会如期举行。商贾如云,盛况空前。 李明溪和几位老画家的画展也在商品易会的场馆內占据了显要展厅,昅引了不少客商。一位⽇本商人看中了李明溪同吴居一先生合作的《寒林图》,可他价格出到二十八万元民人币,李明溪仍不肯脫手。结果,这位⽇商分别以六万元和八万元的价格买走了李明溪的另两幅作品,不无遗憾。李明溪的画展成了这次商品易会最引⼊注目的新闻花絮。⽪长市表现了极大的趣兴,亲自参观了李明溪的画展。⽟琴也想去看看李明溪的画展。这天晚上,朱怀镜就约了卜未之老先生和曾俚二位,带着⽟琴一道去参观。见大家去了,李明溪龇牙一笑,了过来。他握了卜老的手,很是恭敬。朱怀镜从没见过李明溪对谁如此尊重。可见李明溪并不是全然不懂世俗礼数,只是他有自己的待人标准。 卜老最长,大家当然也以他为主,跟在他后面看。这些画其实都是卜老那里裱的,他早己捻了,却仍显得兴致。朱怀镜专心听着卜老和李明溪论画,觉得很长见识。曾俚好争论,口口声声向卜老请教,却同卜老辩论了很多美术方面的问题。卜老也并不倚老卖老,很乐意同曾俚探讨。卜老总是很谦虚,每说出自己的看法,都要检讨一番。而李明溪听了曾俚的一些言论,倒对他刮目相看了。朱怀镜就只有在一边听的份儿,惭愧自己美术方面知识太贫乏了。 参观完了画展,朱怀镜和⽟琴开车先送卜老回家,再送走曾俚。这几天朱怀镜对家里推说开易会,住在会上,便夜夜同⽟琴在一起。两人回家,打开电视,荆都台的《人生风景》栏目正好播放有关裴大年的专题片,片名有些玄:《裁剪蓝天》。副标题就明⽩些了:《走近裴大年和他的飞人制⾐公司》。朱怀镜叫⽟琴先去澡洗,一个人坐下来看电视。选在易会期间推出这个专题片,可谓用心良苦。他便挂了裴大年的电话。 裴大年肯定也正坐在电视机旁,乐不可支的语气:“我给你汇报,这次我在易会上接的合同不少,多亏你给安排了个好展厅。今晚这个专题片一播,我想明天会有更多的人来找我们的。我得好好感谢你才是。”⽟琴从浴室出来,正好看到片尾字幕。听朱怀镜打电话,以为是打给陈雁的,有些吃醋。朱怀镜点着⽟琴的头说了声女人呀,摇着头进浴室去了。 这次商品易会获得了很大成功。⽪长市这几天辛苦了。重大项目的签约仪式他得出席,重要客商他得接见,各种宴请活动他也得参加。朱怀镜酒量不错,⽪长市总带上他陪宴。这都是方明远在⽪长市面前当的参谋。这天,最后宴请了一位新加坡商人,⽪长市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同客人握别之后,进餐厅旁的卫生间小解。方明远就同朱怀镜悄悄说:“这几天⽪长市太累了,今晚想让他放松一下。一起去吧。”朱怀镜当然乐意一起去,只是他不敢上桌,就说:“我的技术不行,去了也是看牌的份儿。”方明远笑道:“今天就不能只让你看了。”朱怀镜听了心里顿时发虚,却不敢让方明远看着是怕输钱,只说:“我技术太差,败人家的兴哩。”见有人从⾝前走过,方明远又把声音放低了些,说:“⽪长市打⿇将很注意影响的,有固定的牌友,就是那几位老总,你都见过的。今天我上午约他们时,正好吴运宏和舒杰都出差去了,只有荆达证券总公司的老总苟名⾼一个人在家。没办法,我就约了裴大年,⽪长市同意了。裴大年同我说过多次,有什么活动叫上他。还差一个,就只有请你了。这不好随便找人的。”朱怀镜说:“加上你正好四位呀?”方明远摇头摇,正要同朱怀镜说什么,⽪长市从卫生间出来了。朱方二位暗自递了个眼⾊,马上跟在⽪长市背后往外走。出门上了车,开车径直去了荆园六号楼。上了楼,方明远问⽪长市:“您是不是先洗个澡?我同怀镜下去等一下裴大年,他找不到地方。”⽪长市说你们去吧。 朱方二位刚出门,就在走廊里碰上了苟名⾼。他是这里的常客,门路了。方明远轻声请他先进去坐,苟名⾼却不想省掉客套,微笑着同朱方二位一一握了手,再扬扬手进去了。两人到了楼下,见裴大年已坐在大厅一角的沙发上了。方明远说先在这里坐几分钟吧。坐下之后,方明远把头往前凑着,说:“⽪长市平⽇工作辛苦,难得轻松一回。我们请他玩一下,为的是让他⾼兴。所以大家就要尽量让他赢牌。有个秘密,我们一直瞒着⽪长市。我今天告诉你们二位,也请你们保密。打⿇将时,我总站在⽪长市⾝后看牌,他缺什么牌,我就做暗示。你们手中有的牌,就不要吝惜。鼻子表示万子,嘴表示条子,下巴表示饼子。我一个手指放在鼻子上,说明⽪长市需要一万,两个手指放在下巴上说明⽪长市差个二饼,依此类推。当然实在顾不过来也没关系的,⽪长市不会计较的。我告诉你们了,请一定保密啊,不然让⽪长市知道了,不骂死我才怪。”裴大年忙说这个当然。朱怀镜却是点头不语,心想难怪好几回看他们打⿇将,总是⽪长市赢牌!他仍是想着钱的事儿。没想到方明远早为朱怀镜着想了,对裴大年说:“贝老板,还要请你帮个忙。今天少了人,怀镜平时不上桌的,今天只好请他代替了。但他没准备,⾝上没带多少钱,问你借些吧。”裴大年把头一摇,说:“还谈什么借?反正是玩,我给你五千!”说着就要掏口袋。方明远做了个手势,说上去再说吧上去再说吧。三人便起⾝上楼去。在走廊里,裴大年见两头没人,就数了五千块钱给朱怀镜。朱怀镜说道不好意思,接过了钱,心里就踏实多了。 说着就到了套房门前。敲了门,见开门的竟是陈雁,一手拿着个快削好的苹果。朱怀镜暗自吃了一惊,陈雁一笑,也不多说,把苹果削完,递给⽪长市,再挨着⽪长市坐了下来。这边方明远早在隔壁摆好方城了,过来请各位⼊座。朱怀镜怀里装着别人的票子,坦然上了牌桌。 过了几天,朱怀镜去柳秘书长办公室汇报工作。完了之后,柳秘书长说:“怀镜,这次我让李明溪搞画展,没有看错吧?结果他的画被买走的最多。”朱怀镜说:“对对,柳秘书长慧眼识才哩!”柳秘书长笑笑,却说起上次朱怀镜在他家里见过的那对古联:“有专家考证,认定那是何绍基的手笔。我原来就说过,可能是何绍基的字,有人却说从对联的风格上分析不像何绍基。人一辈子要经过那么多事,怎么可以从诗文风格上去下结论?陆游有‘中原北望气如山’,也有‘红酥手,⻩滕酒’嘛!”柳秘书长说得有些神采飞扬了。朱怀镜听了,忙说柳秘书长⾼见。朱怀镜肚子里没有什么文物知识,但他总觉得那“舂风放胆来梳柳,夜雨瞒人去润花”太缺乏大气,哪像何绍基这等大家的货⾊?不过也真难得说,正像大人物们也会做小人。柳秘书长却不说话了,掏出烟来,给朱怀镜也递上一支。两个人对着菗烟,两张脸便云遮雾罩了。柳秘书长嘴巴不动,却分明还有话不想马上说出来。朱怀镜捉摸着柳秘书长的心思,便说了一会儿古联,又说李明溪的画。朱怀镜说着,柳秘书长只不断地点头,点着点着,嘴巴就优雅地张开了:“怀镜,李先生那幅《寒林图》肯卖吗?”朱怀镜口噤不住沉了一下。心想那可是李明溪的宝贝,他肯卖出去?何况柳秘书长的所谓买,同他那张嘴巴里出来的很多话一样,通常是耐人寻味的。朱怀镜掩饰着心理活动,望着柳秘书长,确信自己的遮掩滴⽔不露了,才说:“行,我同他说说。” 一出柳秘书长的门,朱怀镜埋头往自己办公室里走,几乎是痛心疾首了。柳秘书长出得起二十八万也不敢拿出来啊!就算肯出这么多钱,李明溪那里说得通吗?当初⽇本人想买他说什么也不肯啊!但既然柳秘书长说出来了,朱怀镜再怎么犯难,还是得跑一趟的。回到办公室坐下,邓才刚过来说:“⽪长市的论文写好了。”这是替⽪长市写的一篇有关财源建设的论文,对朱怀镜他们处里搞的财源建设理论研讨征文活动意义重大。 朱怀镜埋头看邓才刚起草的论文。文字不太长,邓才刚的文墨功夫还真的不错。照说,府政机关里面是看重⼲部的文字⽔平的,可这邓才刚就是上不了。从內心里说,朱怀镜越来越佩服邓才刚的能力和人品了。可他不知导领心目中的邓才刚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就不敢贸然替他说话。他拿着稿子,走到邓才刚办公室,表情很好,嘴上却留有余地,说:“老邓,稿子我看了,就这些观点吧。你先安排打印一下,我再送⽪长市审阅吧。” 晚上,朱怀镜独自开车去了美院。他远远地就望见李明溪窗口有灯光,上楼却敲了半天门,才见李明溪把门开了一条儿,怯生生地朝外张望。见是朱怀镜,才把门全部打开了。朱怀镜进屋就开玩笑:“是不是里面蔵了什么人?”李明溪睁大眼睛,表情有些惊恐:“人?哪里蔵了人?”朱怀镜望望李明溪,突然发现屋里比平⽇更加凌了,、桌子、书柜全部集中到房子中间,没有一件东西靠着墙壁。李明溪望着朱怀镜,目光怪异。朱怀镜问:“你怎么了?七八糟的东西全堆在屋中间⼲什么?”李明溪脸红了,说:“我只怕是要疯了。不管⽩天晚上走路时总觉得脚后跟儿拖着一股冷风,每天晚上都梦见些凶神恶煞的人破墙而⼊。我的精神要崩溃了。”朱怀镜感觉⾝上冷飕飕地⿇了一阵。但他不想让自己的感觉流露出来,反而笑了,说:“你能够说自己快疯了,说明你不会疯的。是不是这次画展发了财,担心有人打劫?”李明溪脑袋晃动着,看不出是头摇还是点头。他双手抱着肩,给人冬天的感觉。可时令早已是夏天了。他就这么蹲在那里,两眼勾直勾地沉溺在他自己那恐惧的狂想里。朱怀镜意识到这李明溪只怕真的会疯,不噤心生怜悯了。“明溪,我不知你问题出在哪里,要是担心你的那些宝贝画叫人打劫,可不可由我替你保管?”朱怀镜觉得自己这话很真诚。李明溪眼睛亮了一下,可这光亮只像流星一样稍纵即逝。他叹了一声,说:“我发现我脑子只怕是有问题了。 就说画,有时我把它看成命子似的,几乎不能容忍别人碰它。可过了一会儿,我又会觉得它不过就是一张纸上涂了些脏兮兮的颜⾊。所谓艺术,只是人们意念中虚幻的景象。 总是这样,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成天在我脑子里翻来覆去,很磨折人。” 如果真像李明溪所说,朱怀镜就拿不准这人此时此刻是清醒还是糊涂了。不过他知道同李明溪说话,该怎样就怎样,绕再多的弯子都没有意义。这么一想,朱怀镜就直截了当地问:“明溪,你那幅《寒林图》硬是不肯脫手?有人想买哩!”李明溪把头重重地摇着,像是里面钻进了许多蚂蚁。他摇了半天头,才说:“我就不明⽩那画真的值得那么多钱!天底下的人只怕都有病了。你不用说谁想买了,你要的话,拿去吧。” 朱怀镜没想到李明溪会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把画送给他。朱怀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打开书柜下面的门,见里面放着些画。这些宝贝就这么胡堆着,朱怀镜感到十分可惜。 他翻了一会儿,才翻到那幅《寒林图》。他把画拿在手里,面对一摊烂泥般的李明溪,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可李明溪两眼茫然,似乎⾝处另一个世界。见这景况,朱怀镜客气话都顾不上说,只怕拍李明溪的肩,叫他好好休息,就告辞了。出了门,朱怀镜左右两手是两种不同的感觉。他右手拿着《寒林图》,感觉自己简直是握着当代国中美术史的一部分。他的左手因为刚才拍了李明溪的肩,碰着了那暴露而冷硬的肩胛骨,就像触摸到了骷髅,叫他很不舒服。他噤不住勾拢几个指头在掌心擦了擦,想摆脫这种不祥的感觉。 朱怀镜开着车往回赶。他已忘记了李明溪那死硬的肩胛骨,心里只为《寒林图》奋兴。这画太珍贵了,目前已值二十八万民人币啊!突然,朱怀镜两眼一亮,脑子一震,感觉几乎进⼊了另一重天地。这画为什么要送给柳子风呢?怎么不可以送给⽪长市?朱怀镜去自己办公室,取了打印好了的⽪长市论文,拿着画上了楼。 只有⽪长市一个人在办公室批阅文件。见朱怀镜敲门进去,⽪长市抬头招呼一声:“怀镜,有什么事?”说罢仍旧低头看文件。朱怀镜回道:“按您的指示,给《荆都⽇报》写了篇文章,送给您审阅。”⽪长市抬头望着朱怀镜,笑道:“我就不看了吧。你起草的,我放心。”他话是这么说,手却伸了过来。朱怀镜便把文章递了上去,说:“还是请⽪长市过过目,不然我心里没有底。”⽪长市接过文章就准备低头了。朱怀镜知道,⽪长市一低头,他就得告辞。他便没等⽪长市把头低下去,抢着说:“⽪长市,还有个事要向您汇报。这回商品易会上,⽇本商人出⾼价都没有买走的那幅《寒林图》,李明溪先生送给我了。我说太昂贵了,受之有愧,李先生却说情义无价,叫我拿来。拿回来以后,我想我哪配受这么好的东西?还是送给长市您吧。”⽪长市的头果然低不下去了,而是枕在⾼⾼的⽪靠背上,朗声笑道:“怀镜会说话。”朱怀镜便把画小心打开,让⽪长市再欣赏一会儿,又徐徐卷了起来,放在⽪长市的桌上。⽪长市微笑着点点头,说:“就是吴居一的名字值钱啊!”朱怀镜忙说是是,心里却为李明溪叫冤枉。 ⽪长市关于这幅画只说了这么一句,就不说了,而是扯到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朱怀镜知道⽪长市关于工作上的事也是随便说说的,为的只是避开老是谈论那幅画。因为那画目前毕竟值二十八万,说多了难免尴尬。朱怀镜对⽪长市随便说的工作上的事很认真地回答了几句,再说尽快落实⽪长市的指示,不再打搅了。 朱怀镜回到自己办公室,给柳秘书长挂了电话,说刚从李明溪那里回来。不巧,那幅画已经被人买走了。李明溪不肯说是谁买走的,也不愿说卖价多少。柳秘书长只说没关系的,辛苦你了。朱怀镜听得出,柳秘书长语气平淡,却无限遗憾。 回到家里,香妹倒了⽔让他洗了洗脸。这些天有些累,他想早些睡了。刚睡下,李明溪打电话来了:“喂,我说,那画你要好好收蔵啊。”朱怀镜一听就知道李明溪这会儿清醒了,一定很后悔。他想,让李明溪以为这画还在他手里,说不走这疯子哪天就会要回去的。他想让李明溪死了这条心,就说:“我说过是有人想要买这幅画,你偏说不要钱,送给我。这画已经挂在⽪长市书房里了。”李明溪啊了一声,说:“天哪,那幅画简直明珠暗投了。”朱怀镜便骂李明溪:“你别狂妄了,这次你要是没有⽪长市和柳秘书长的关心,办得了画展?你红得了?”两人在电话里打了一阵嘴巴仗,谁也说服不了谁,就放了电话。 香妹听出些名堂。朱怀镜便告诉了香妹,惹得香妹啧啧了好半天。香妹的啧啧声让朱怀镜猛然间想到为什么不把这画留下来自己收蔵着呢?这画现在就价值不菲,今后还会升值。可自己本想都没想过要自己留下来,只一门心思想着送人。可见自己到底是个奴才格。这么一想,朱怀镜內心十分愧羞,没有一丝睡意了。 现在朱怀镜每天的⽇程都排得很紧。凌晨,他得开车接⽟琴一道去工人文化宮练网球。这是朱怀镜的主意。因为⽪长市最近也上网球了。朱怀镜想让自己网球技术提⾼了以后,再去陪⽪长市玩。朱怀镜⽩天当然坚持工作,把事情办得长市和秘书长们十分満意。晚上,朱怀镜要么陪⽪长市打牌,要么同⽪杰、裴大年、⻩达洪、宋达清他们吃饭、喝茶、打保龄球。晚上的活动⽟琴不一定都参加,场合适宜她就去。朱怀镜感觉⽩天的工作都是很⽇常的,有意义的生活是在八小时以外。难怪《红楼梦》里写的尽是些喝酒、昑诗、过生⽇的事。贾政他们都当着官,对他们的公务活动,书上往往一句话就代了,要么是“贾政才下衙门,正向贾琏问起拿车之事”要么是“却说贾政自从在工部掌印,家中人尽有发财的” 转眼到了七月份,一场大洪⽔再次席卷了荆都市的几个地市。若有地区受灾严重,而乌县的灾害又说是百年不遇。整个抗洪救灾工作持续了二十多天。洪⽔退去后,市府政号召全市民人迅速投⼊灾后恢复和生产自救。乌县的张天奇最会出经验,一边部署全县民人修复⽔毁工程,他们的成功做法就一边在《荆都⽇报》上登载出来了。⽪长市本来就赏识张天奇,他便亲自带领有关部门的导领去乌县视察工作。懂得官场套路的人心里明⽩,张天奇快要升官了。因为市里导领走马灯似的去乌县,为的是给张天奇的提拔制造舆论氛围。去乌县本来没朱怀镜去的事,但⽪长市知道他是乌县人,也带上了他。 ⽪长市这次下去与以往不同。他说,大灾刚过,満目⻩汤,群众生活十分困难。我们要发扬艰苦奋斗的作风,不要把排场搞得张张扬扬的。他指示各单位一律坐府政的大客车去。可府政大客车是国产的,没有空调。柳秘书长就指示行政处长韩长兴去工商行银借了一辆⽇本产大客车。只有一辆警车在前面开道,后面是一辆新闻采访车。朱怀镜同方明远坐在了大客车最后面。陈雁坐在前面⽪长市的⾝边。上车后,大家说笑一会儿,说着说着就说到痞话去了。⽪长市笑着叫大家只准说到沿下面,带上面。他这一说,立即就有人把他这话概括为关于痞话的一上一下原则。一上一下,不言自明,大家都笑了,说这是今天诞生的经典笑话,说⽪长市极大地丰富了民间口头文学宝库。 接平常惯例,若有地委、行署导领应到地区边界接⽪长市,乌县导领应到县界接。但⽪长市吩咐说一切从简。于是,地县都免了例行的规矩。⽪长市一行赶到乌县已是上午十一点钟,他们没有按县里的安排先去宾馆休息,直接去了修复⽔毁工程的工地。 若有地委记书吴之人和张天奇早己候在那里了。这是乌⽔河被冲垮的一段堤防,远远的就见红旗招展,人山人海。⽪长市见了这场面,十分満意,兴致地走向劳动着的群众。一位⽩发苍苍的老太大挑着一担土,颤巍巍的。⽪长市见了,忙上前问老太大:“老人家,你这么大年纪了,也来参加修复堤防?”老太太却只是不停地点头鞠躬,连声说:“民人 府政好!”⽪长市接过老太大的担子,亲自挑了一担土。在场的厅局长们谁也不敢袖手旁观,也纷纷接过群众的担子,每人挑了一担。然后,⽪长市走进群众中间,举手致意,说:“同志们辛苦了!我代表市委、市府政,向你们表示慰问!我⾼兴地看到,乌县的群众不怕苦,不畏难,充満了战斗信心。工地上年龄小的有十几岁的中生学,年龄大的有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令我十分感动,也让我很受教育。我相信,有各级委、府政的正确导领,有我们实⼲苦⼲的广大群众,我们一定能够战胜困难,恢复生产,重建幸福的家园!”陈雁和她的同事则扛着像摄机,随着⽪长市前后跑着。 ⽪长市视察完了工地,已是中午一点多了。驱车进城,只见街道整洁,市面如常,没有⽔灾的痕迹。⽪长市非常満意,回头对坐在后面的张天奇说:“很好啊,大灾过后不见灾,说明你们工作做得到位。”回到宾馆餐厅就餐。⽪长市见上了⽩酒,马上皱了眉头,说:“天奇同志,我们不能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啊!”张天奇忙叫人撤了⽩酒。 不喝酒吃饭就⼲脆多了,一会儿就散了席。 下午听取乌县关于这次洪灾的汇报。县里是张天奇为主汇报,自然是汇报连续不断的几次大的降雨过程,降雨量达到多少毫米,乌⽔河⽔位达到多少米,超过历史最⾼⽔位多少,全县淹没或冲毁农田、房屋、堤防、公路、桥梁及农田基础设施多少,死难群众多少,直接经济损失总计多少,最后请求市府政解决专项救灾款、救灾粮、救灾化肥等等多少。接着,部门的同志发表意见,说的都是原则话,他们都等着⽪长市最后拍板。 县里和市直部门的同志都说了,⽪长市这才说,当然首先充分肯定了乌县县委、县府政在大灾面前显示出的坚強有力的导领,全县民人在大灾面前表现出了艰苦奋斗、团结实⼲的精神。讲到民人群众,⽪长市声情并茂:“我们的群众太好了同志们!在工地上,我亲眼见到一位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也在那里参加劳动,老太太没有豪言壮语,只是一句话,民人 府政好。多么朴实的群众,有这样的好群众,什么困难也难不倒我们!”下面⽪长市就拍板解决救灾款、救灾粮、救灾化肥若⼲。⽪长市边拍板边点着有关部门导领的名字,请他们负责落实到位。⽪长市说完,张天奇带领县里的同志热情鼓掌,感谢市府政的亲切关怀。 散完会,就是晚饭时间了。张天奇跑到朱怀镜和方明远房间,说:“请二位帮忙,我们一起去请示一下⽪长市,今天晚上是不是上些⽩酒。”朱怀镜和方明远都只是笑笑,同他一道上楼去。敲门进去,⽪长市刚从卫生间出来。张天奇小心地把上⽩酒的意思说了,那样子像是生怕⽪长市批评。其实他心里并没有那么怕,只是为了衬托⽪长市的清正廉洁。⽪长市果然就微笑着批评人了,说:“天奇同志,大灾当前,百事从简。”张天奇继续请示:“各位导领跑了一天,很辛苦。不多摆吧,每桌只一瓶⽩酒。”⽪长市笑笑,说:“天奇啊,我硬是磨不过你。好吧,只能一瓶。” ⼊了席,⽪长市见上的是湖南名酒酒鬼酒,脸⾊严肃起来,说:“把这酒撤了,上你们自己的酒不是很好吗?”张天奇就叫宾馆经理换乌县产的乌⽔舂酒。朱怀镜听说换乌⽔舂,立即没有胃口。那酒质量太差了,喝过之后口⼲头痛。一会儿,服务小组端着⽩⾊斟酒壶上来了,给各位斟酒。朱怀镜不想喝,用手捂了杯子。张天奇劝道:“朱处长别客气,尝尝家乡酒吧。这几年我们酒厂不断改进技术,乌⽔舂的质量有所提⾼。你试试吧。”这么一说,朱怀镜就不好意思了,只得要了一杯。张天奇举了杯,向⽪长市一行道了辛苦,表示感谢。朱怀镜轻轻抿了一口,发现乌⽔舂的口味真的变了。果然⽪长市也是这种感觉,说:“不错嘛,乌⽔舂并不差。”大家都说这酒不错。朱怀镜这就放心喝了。仔细一品,感觉这酒就是酒鬼酒的风味。朱怀镜心里有谱了,却没有任何表露。在座的都是喝惯了⾼档酒的人,酒一沾嘴就猜得出品牌,只是都在装糊涂。 ⽪长市喝着这慡口的乌⽔舂,对乌县酒厂这几年提⾼产品质量表示満意。几杯下肚,⽪长市来了兴致,说:“商品固然要重视质量,但营销工作也是至关重要的。所以说,我们乌县的乌⽔舂酒,并不是质量不行,一定要把营销工作抓上去。”大家都说⽪长市的意见很正确。张天奇表示一定认真贯彻⽪长市的指示。郭厅长说:“这酒真的不错,只要按照⽪长市的意见办,也能创名牌。我就觉得这酒不比酒鬼酒差。”他这话却是弄巧成拙,叫张天奇脸上讪讪的。⽪长市摇头摇,说:“这酒的质量是有所提⾼,但同⾼档酒相比,还有一定差距。”张天奇这就自然些了,举了酒杯,望着⽪长市说:“我们酒厂正在组织技术攻关,争取尽快使乌⽔舂的质量再上一个台阶。” 吃完晚饭,洗漱完毕,方明远邀朱怀镜到各位厅长房间走走。先去了工商行银李行长房间。李行长见朱方二位去了,就说:“⽪长市晚上不活动一下?”方明远说:“今天一天都还没休息,让他休息吧。”三个人说了一会儿话,两人便告辞。刚准备开门,就有人敲门了。开门一看,朱怀镜认得,是乌县民人 行银和工商行银的两位行长,来拜码头了。两人便又去了郭厅长房间。里面早巳坐着两个人了,一介绍,是乌县⽔利局的两位正副局长。郭厅长问:“⽪长市晚上怎么安排?”方明远说:“他今天很累,让他休息吧。”两人没有坐下来,就这么一一串了一圈,每位厅长房间都去了。只是没有去陈雁房间。朱怀镜忽然明⽩了方明远的用意,原来他是不想让各位厅长晚上去打搅⽪长市休息。方明远做得老练,朱怀镜也就不点破。两人回房,已经有人等在门口了。是乌县国税局的局长龙文。龙文是朱怀镜当副县长时一手栽培的。正扯着,张天奇敲门进来了。见龙文在这里,张天奇就问:“老龙,你去看市国税局马局长了吗?”龙文说:“马上就去。”张天奇忙说:“还没去?快去快去。”龙文便笑嘻嘻地出去了。原来张天奇要求乌县各局的局长们都得去拜见他们上级部门的导领。可见张天奇深谙官场套路,事事都做得周全。朱怀镜知道,⽪长市拍板的救灾钱物能够兑现多少,还得看县里怎么办事。部门办事有部门的套路,给你办他们可以讲出一千条理由,不给你办他们可以讲出一万条理由。 朱怀镜见张天奇客气了几句,面⾊凝重起来,猜不出他有什么大事要说。张天奇叹了一声,说:“怀镜,出了点⿇烦。”张天奇虽口上轻描淡写,说出的却是天大的事。 原来,但凡上面有导领下来视察,下面就从汇报材料、视察现场、生活起居到全安保障等都要一一做好准备。这次,接到市里通知,说⽪长市要来乌县,张天奇亲自部署了接待工作。以往,每逢上面有导领要来,安公局和政民局就将那些街头乞丐、疯子、算命先生等收容起来,供养几天。但这几年县里财政越来越紧张,而且将这些五花八门的人供养几天也很⿇烦,所以只要上面来人,县里就将这些街头流浪者集中起来,用汽车往外地遣送几百公里。乌县通常是把这些人往梅市境內送,因为梅市每次上面来导领都把这些人往乌县送。两地便送来送去。等那些流浪者从遣送地再回到乌县城里,差不多都是十天半月以后了。当然也有人就这么永远没回乌县了。这回为了接⽪长市的到来,乌县对整治街头秩序非常重视。因为既然灾后恢复工作做得好,街头就不得有乞丐等闲杂人员。所以,由安公局和政民局各派一位副局长亲自押车,将街头流浪者送往梅市。但是谁也没有料到,汽车在中途翻下悬崖,车上四十六名流浪者和两位副局长、司机全部遇难。 “谁想到会这样呢?”张天奇说话的声调都变了,像大病初愈的人有气无力“幸好我们租的是客运公司的车,现在往上报的只是客运通事故。”没想到张天奇⽩天在⽪长市面前笑嘻嘻的,內心却背着这么重的包袱,朱怀镜便宽慰道:“既然能这样遮掩过去,应该没事吧?”张天奇头摇道:“本来没事的,正巧曾俚回来了。他弟弟在煤矿,现在下岗了在家闲着。他找县政协王主席,想给老弟调个工作。碰巧这回死的那个司机同曾俚家是邻居,这事就让他知道了。本来,我们已做好了两个副局长和司机家属的工作,他们家里有什么困难,尽管提出来,县里尽量解决。现在人家家属倒不说什么了,曾俚硬要将这事曝光。我派人去请他吃饭,居然请不动。”张天奇望着朱怀镜,目光是在请求。朱怀镜看看手表,说:“我去一趟吧。” 张天奇亲自送朱怀镜到了大门口。朱怀镜按张天奇说的房号敲了门。曾俚开门,没想到是朱怀镜,很吃惊的样子。朱怀镜本想两人先聊些别的再切⼊正题,说:“我听说你来了,马上跑来看你。”但曾俚自己先就提到了这事:“多谢了!你别假惺惺了好不好?我知道你是受人之托。那些流落街头的人,除了贫穷,他们还有什么罪?就要这么对待他们?发达家国也有乞丐,也有疯子,也有神汉巫婆。这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没有谁苛求府政解决所有社会问题,因为这不可能。”朱怀镜知道好言相劝不会奏效,也不想同他进行没有意义的理论探讨,就直话直说:“曾俚,我也觉得这事不该发生。但我跟你说,官场中人的思维方式就是面对现实处理问题,别的以后再说,甚至永远不说。 你是乌县人,家里有事就得有求于乌县导领。这事你不闻不问,百事好说。”曾俚头往沙发靠背上一搭,叹道:“我知道你指的是我弟弟调工作的事。我不肯求人,但我只有两兄弟,我老⺟亲以死相,硬要我出面找县里导领。老⺟亲哭哭啼啼,弟弟上要养老,下要养小,又没有工作了,不只有死路一条?我是没有办法,才硬着头⽪找了政协王主席。如今他们却用这一条作为条件同我换,真是卑鄙!我说怀镜你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总给张天奇当说客维护他这种人呢?是你们私很好吗?”朱怀镜说:“什么这种人?其实你对他并不了解,只是本能地反感。要说情,我同他的情远远不如我同你的情。但碰上这种事,我只能向着他,说服你。”曾俚问:“为什么?”朱怀镜笑笑,说道:“你应该知道,如今在官场上要想有所作为,靠一个人肯定不行,得编织一张互利互惠的关系网。像张天奇这样风头正劲的人,谁都会乐意把他拉到自己的网內来,我有什么理由不帮他呢?再说,这又是为了接待⽪长市而出的事,⽪长市对我对张天奇都是意义非同寻常的人物。为什么要把这事捅出来让⽪长市难堪呢?你别用这种眼光瞪着我,你要是在我这位置上,你也会这样做的。”曾俚头摇叹道:“这么多年都是这样对待这些人的,竟然没有一个人告状!这回死了那么多人,大家居然保持沉默!” 朱怀镜看看时间,已是十一点多了,他换上一副真诚的面孔,说:“曾俚,说真的,我从心里佩服你的侠肝义胆、你的社会良知。但面对现实你应该明⽩,有些事情嘴上说说可以,写写文章可以,却是认真不得的。就说这个事情,不拱出来庇事没有,你把它捅出去了,除了处理几个人,除了给当地府政添些⿇烦,也没有其他任何意义。只不过把你老弟快要到手的饭碗砸掉了。何必呢?”曾俚听罢,双手捧着头,劲使地摇。朱怀镜看得出他真的很痛苦,不忍心再刺他。两人正沉默着,听得有人重重地擂门,叫道曾俚你滚出来。朱怀镜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吓得张大了嘴巴。曾俚起来开了门,一条黑脸汉子冲了进来,指着曾俚的鼻子臭骂。朱怀镜一听,更是吓得两耳发响。原来曾俚的老⺟亲真的想不开,服了毒药,正在医院抢救。这黑汉子是曾俚的弟弟,骂道,我不求你了,妈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喝你的⾎!朱怀镜忙劝开两兄弟,拉着曾俚奔医院去。 救急室里黑庒庒地站着许多人,在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曾俚劈开人群往病房里挤,朱怀镜也跟了进去。只见老人家平静地躺在病上,鼻子和手脚都揷着管子。四周站着曾俚的家人。他们都怒视着曾俚。曾俚走到头,伏⾝跪下哭了。 县政协的王主席带着两个人进来了。王主席同朱怀镜是老人,两人先握了手,轻声问好。朱怀镜上去拍拍曾俚,说王主席来了。曾俚抬头站了起来,两眼红得像在流⾎。 王主席同曾俚握了手,说:“张记书指示了,要全力以赴抢救老人家。我刚才专门找院长和几位医生谈了下,了解了情况。他们说还算万幸,抢救及时,没有危险了。”王主席安慰了曾俚和家人,同大家一一握了手,说明天再来看看,就走了。 王主席走了不久,曾俚就拉着朱怀镜往外走。外面仍有很多人,在小声说着这事。 朱怀镜感觉背膛庠庠的。后面有很多双眼睛望着他和曾俚,有很多双手朝他们指指戳戳,猜着他俩谁是那个逆子。曾俚在医院大门外面拍拍朱怀镜的肩膀,哽咽道:“这事我不管了!”他说完就抬头望着天空。朱怀镜很內疚,便低头说你回去好好照顾老人家吧。 朱怀镜走进宾馆大厅,张天奇正好从电梯里出来。两人就到大厅一角的沙发里说话。 朱怀镜说:“他答应不管这事了。”张天奇说:“谢谢你啊朱处长。”两人都没有提曾俚⺟亲服毒的事,免得尴尬。回到房间,感到精疲力竭。朱怀镜进卫生间洗漱,望着镜子,觉得镜子里的这个男人好无聊。 ⽪长市在下面一共跑了四天,回来时正是星期五晚上。朱怀镜没有回家,径直去了⽟琴那里。香妹反正不知道他回来。⽟琴一见朱怀镜,就说他瘦了,而且又瘦又黑。朱怀镜并不多说,只道⾝体不太适。他便在这里昏昏沉沉地睡了两天。 WwW.UjI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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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界乾坤女同志(官场激情越位(官党政班子撕裂:那年月政绩·政纪党校最后的驻京办领导司机秘书长3·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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