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小说网将于第一时间更新沥血伏龙(台版)免费VIP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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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记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沥血伏龙(台版)  作者:柳残阳 书号:40977  时间:2017/9/18  字数:11471 
上一章   第三章 三更魂断    下一章 ( → )
  来到“流沙沟”“⽩马堂”的垛子窑前,戴玄云还不及用手抹汗,那两扇颇有气派的沉厚大门已缓缓启开,先是数十名全⾝⽩⾊劲装的彪形大汉,沿着七级台阶雁翅般疾步排向两侧,接着是六个胖瘦不一,俊丑迥异的人物并肩打横上,只听到薄底快靴踩在⿇石地面上的沙沙细响,只听到兵刃轻脆的碰撞声,气氛肃穆又紧张,不带半点理屈认罪的味道!

  戴玄云一瞧眼前这个阵仗,自不免心火上升,恶起胆边,他顶着头上火毒的太,重重朝地下吐了口唾沫,双臂环抱前,索兴也摆出一付上门挑衅的架势——横竖是要拚杀一场,犯不着堆起和气生财的嘴脸!

  那六个人显然全是“⽩马堂”首脑级的人物,六个人一字排开,站在第一阶石级上,最前头那个耝膀阔,⾚髯如戟的魁伟朋友轰雷似的开了口:“果然是霸道,果然是狠毒,姓戴的,我们堂里管事小七虽说不合在酒后失态,于言词间冒犯了你,你的几个手下也将小七殴打得偏体鳞伤,总算是给了他教训,我们兄弟正待忍气呑声,甘背上这股窝囊,不料却有消息传来,说你竟是不肯罢休,硬要上门叫小七向你磕头请罪,姓戴的,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如此咄咄相迈,盛气凌人,企图以小故兴杀戈,莫不成将我‘⽩马堂’上下全看做一群酒囊饭袋,可以任由你作糟塌!”

  站在他傍边那位黑瘦仁兄亦连声冷笑:“你戴玄云在道上不错是个角⾊,我们‘⽩马堂’的哥们却也不是叫人唬着混世的,要踩我们盘子,大可把原因明点出来,藉事生非,算不得磊落!”

  戴玄云被这两人一说一讲,不由闹了个満头雾⽔,有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犹当对方是在故意混淆事实真像,存心给他扣个莫须有的罪名,这一猜疑,怒火更炽:“我不知道你两个东西是‘⽩马堂’的那一号零狗碎,也不明⽩你们是在扯些什么闲淡,如果你们想胡编故事,捏造谎言以图掩遮那段⾎淋淋的丑闻,我劝你们尽早别打这个谱;我今天既然来了,若不还我一个公道,要不抄翻你们‘⽩马堂’众人的祖坟,我就算你们大伙凑出来的!”

  那⾚髯人物仰天狂笑,声似霹雳:“真正是见识了——想我‘烈火星君’应瞻铁⾎江湖三十余载,领率‘⽩马堂’十有七年,却还是头一遭遇上这种跋扈嚣张,不可一世的匹夫,我倒要看看你是怎样三头六臂,如何抄翻我们的祖坟!”

  那黑瘦仁兄寒的接口道:“是可忍孰不可忍,瓢把子,与这等狂徒何须多言?下手做了才是正经!”在这人⾝边,一直沉默无言的一位⾼挑汉子,这时锁着双眉低声道:“洪二哥,最好把话问清楚,我看其中或有误会——”

  叫洪二哥的这位一瞪眼道:“有什么误会?一青,你可别剃头的担子——一头热,你顾念着姓戴的同你的好友曹世彪情不恶,姓戴的可念及这段情份来着?如今人已找到门上,硬是要踹扬子砸招牌啦,你还有什么好琢磨的?”

  戴玄云猛然⾝子一震,吃人似的死盯着那面容清癯的⾼挑个儿,一个字一个字的问:“你,就是仇一青?”

  对方苦笑一声,十分客气的道:“在下正是仇一青,与曹世彪份属至好,想世彪曾在戴兄之前有所提及——”

  嘿嘿笑了,戴玄云笑得好生硬,好僵冷,笑得不透一丝笑意,笑得竟是那般惨厉狠酷,笑声中仿佛洋溢着⾎腥气息:“他提过,曹世彪给我提过,他说起你们是如何结识,如何兴味相投,又如何若君子——”

  仇一青略带苍⽩的面孔上浮现起安慰的笑容,他挚诚的道:“世彪与我往多年,相知亦深,难得他在戴兄——”

  一声暴喝,戴玄云打断了仇一青的话:“住口,谁和你称兄道弟?亏你厚颜无聇,还在老子跟前扮痴作呆,演得好戏,曹世彪了你这种朋友,算是有眼无珠,算是倒了八辈子琊霉,仇一青,今⽇要不将你剖腹剜心,生祭我世彪兄弟,我恁情也将一条老命搁在此地!”

  仇一青僵窒瞬息,受惊至巨的颤着声道:“你你…你说什么?世彪他他他…他怎么了?”

  戴玄云⾝形一偏,破口大骂:“去你娘的,先拿命来再说!”

  于是,两条人影突然飞起,由左右向戴玄云挟击而下——是那六个为首者靠在最后面的两个,这两人年纪都轻,而且,俱皆強猛如虎!戴玄云卓立如山,双手分挥,两只老藤破空眩抖“叮当”撞响声中,对方劈来的一把紫金刀,一对铜钹,刹时斜一边,他一个大旋回兜出五步,老藤翻飞暴打,疾似密雨狂风,照面间已将他的两名对手得连连后退!

  那洪二哥一看不是路数,加上怒火膺,不克自己,半声不响的从石阶上猝掠骤至,手上一条亮银鞭宛似蛟腾蛇游,变化莫测的玫了过来。

  戴玄云亦是一个劲闷着头狠⼲,他右手的老藤倏忽敲出,竟是又准又重的砸歪了敌人鞭头,左手老藤闪电般点戮,稍差分厘未曾戮中洪二哥的‮腹小‬,却将这洪二哥惊得“猴”的一声,倒翻六尺。

  脚步侧滑,戴玄云躲过削顶的一对铜钹,双齐出,震得那把紫金刀连人斜冲老远,他反脚回踢,脚尖与他的另一只脚形成直线,擦过那使钹者的鼻尖,只一阵劲风带起,就险些把这位仁兄扯横!

  “⽩马堂”的瓢把子“烈火星君”应瞻也沉不住气了,这近乎一面倒的形势教他好生难堪,尤其在自己大门口,聚多人之力居然顶不住一个匹马单的独角儿,这等筋斗,如何栽得起?他暗一咬牙,恶狠狠的吩咐:“任什么也顾不得了,兄弟们,并肩子朝上围!”

  就在他的一⼲手下正待冲扑上去的一刹,仇一青突兀跃向场中,双手⾼举,声音嘶哑凄厉的大叫:“住手,住手,请大家通通住手,我有话说,我有冤屈要申啊…”如此亢烈惨怖的呼号,尾音又拉得颤抖悠长,不但立时慑窒住了“⽩马堂”动手与未动手的人,连戴玄云也不噤收住势子,満心疑惑的瞪着仇一青发呆!

  “烈火星君”应瞻在一楞之后,忍不住又惊又恼的大声叱喝着:“一青,你他娘是怎么啦?活脫琊神附体,中了魔崇的德,眼下是什么场面,岂能闹这等笑话?还不快快闪到一边,好让我们早点完事结案?”

  仇一青悲恸的嘶吼着:“大哥,你务必等我将话问清楚,把事情搞明⽩,我们兄弟一场,同生死了这多年,我就只求你这件事,请你给我一点时间,只待我顺出头绪,探明真象,到时你要怎么办,我全随你…”应瞻略一迟疑,显得极为勉強的道:“一青,我允了你,你可不能给我坍台,别人搅台还说得过去,若是自己人挟在里面翻弄,‘⽩马堂’这块招牌怕就挂不住了!”

  仇一青双目⾚红,动的道:“你放心,大哥,如果我没有个待,你拿帮规治我,一旦是非分明,任凭大哥处置,要杀要删,我必然承担!”

  应瞻神⾊稍稍缓和了点,朝左右挥了挥手:“大伙退下,让三当家的发话。”

  “⽩马堂”的弟兄依令退后,却依然各自占据着适宜出手的攻击位置,一个个全神戒备,丝毫不敢懈怠。

  踏前两步,仇一青面对戴玄云,脸颊的肌⾁不受控制的‮挛痉‬着,他双手互拧,声音微颤:“戴兄,不管你对我有什么误会,对我个人的观感如何,希望我们先能开诚布公,将事实澄清,然后你不论如何施为,我一定舍命奉陪,决无怨言…”

  戴玄云耝着嗓门道:“事实就是事实,而且已经发生,尚有什么可以澄清的?”

  艰涩的咽着唾,仇一青忍耐的道:“戴兄,方才听你言谈之间,似乎在说…在说世彪已经不在人世?”

  重重一哼,戴玄云火爆的道:“半点不错,曹世彪死了,不但死了,还死得极惨,是吃人从背后一剑穿心捅死的,仇一青,你敢说你不知道!”

  仇一青惘又伤感的摇着头:“我的确不知道,戴兄,为什么我应该知道?只是旬⽇之前,我还去探望过他,彼此相谈甚,他留我住宿,我因堂口里有事待理,不能久留,连夜赶了回来,岂会料到这次聚晤,竟成永决…”

  大吼一声,戴玄云愤怒的道:“満口胡柴,一派谎言!仇一青,说你精,你还不算精,说你狠,你犹不算狠,你既杀了曹世彪,就不该留下李素⽟的活口,李素⽟不是瞎子,不是哑巴,你杀害了她的丈夫,她自有喊冤的地方,哭诉的所在,你当她一个女流,便不⾜为患?她是不⾜为患,然则我尚未死,只要我一息尚存,你就逃不了公道!”

  全⾝震悸的仇一青,在张口结⾆了好一会之后,不噤痛苦的嘶叫出声:“我杀了曹世彪?是谁说我杀了曹世彪?我凭什么理由去杀害我的朋友?这是蒙屈,是栽诬,是黑天的冤枉啊…”戴玄云厉烈的道:“演得好、扮得像——仇一青,老子便当着你众家兄弟面前,将你做的好事抖露开!是你唾涎曹世彪的老婆的姿⾊,妄图染指,夜半偷香不逐,偏又在心慌意之下失落一粒雕有你‘⽩马堂’标记的铜质钮扣于现场,被循声赶来的曹世彪拾获,他拿着这件证物前去找你理论,一言不合,你使打背后菗冷子用剑刺杀了他;仇一青,事实俱在,人证物证皆全,你,你他娘还有什么话说?”

  这时全场死寂,一片鸦雀无声“⽩马堂”方面的人,自应瞻以下,无不惊愕疑窒,以一种难以形容的眼光怔怔瞧着仇一青,那等意味,说多难堪就有多难堪!

  仇一青深深昅了一口气,尽量使自己保持镇定,使头脑保持明⽩清醒:“戴兄,这是谁的指控?曹家嫂子?”

  戴玄云恶狠狠的道:“如今你后侮未曾将她一并除去?”

  闭闭眼,仇一青沉缓的道:“戴兄,这都是谎言,没有一句真话,你在断定事实真像之前,总不该只听信一面之词吧?但凡我做过的,我绝对承当,不是我做的,却不容别人含⾎相噴,戴兄,我没有杀曹世彪,我发誓我是冤枉的!”

  冷冷一笑,戴玄云僵着脸道:“李素⽟与你无怨无仇,为什么她不去冤枉任何一人,端来冤枉你?仇一青,要说冤枉,拿证据出来!”

  仇一青⾼⾼举起他的右手,平静的道:“首先,请戴兄看我的手。”

  目光瞥去,戴玄云边不屑的道:“这有什么好看——”

  突然,他噎住了话尾;仇一青的那只右手,筋脉浮凸于⻩褐起皱的表⽪,指节瘦长,和一般人的手掌没什么两样,只是少了一截拇指,仅仅少了那么一截姆指!

  仇一青笑得好惨:“半年之前,在与人一次拚斗中,我失去了这段姆指,因此,我已经不能用剑,如今我正试着以左手练鞭,这半年里,我连剑鞘亦不曾触摸过,更别提随⾝携带了…”

  石阶上的应瞻大声道:“姓戴的,我可以用生命证实一青所言不虚,他的右手姆指,是六个月前和‘七贤会’的‮二老‬‘刀贤’鲍汉对仗时被削落的,直到现在,事尚未了,你若不信,鲍汉人还活着,可以去问!”

  仇一青容颜黯淡的接着道:“这件事不光彩,除了堂口的兄弟,外间鲜有人知,连曹世彪也不晓得,半年来,我养成一个习惯,总将右手缩拢于袖,不注意使难以察觉…”

  第一个疑窦自戴玄云心中升起——有“黑⽩双龙”之称的⽩龙曹世彪,向来功力极⾼,若是面对面的厮杀,仇一青恐怕不是敌手,就算仇一青要从背后偷袭,照常理判断,亦必须以他习用的兵刃求其一击而中,所以他不可能不使剑,但是,仇一青右手的情况,却明明显示不宜运剑,而曹世彪却死在剥下,有伤口为凭,这,是怎么回事?

  怔怔的望着仇一青,戴玄云哑着嗓音道:“但,但你也亲口承认,旬⽇之前,曾经过访曹世彪,据李素⽟说你是留宿曹家,你却表示并未住宿,乃是连夜赶回堂口,这一进一出,关系不小,然则仍不能洗脫你⾎手弑友的嫌疑!”

  仇一青沉痛的道:“今天是七月十七,我记得很清楚,去看世彪的那天是七月初一,当晚辞别世彪之后,沿途兼程钻赶,到家的时间是七月初四晚上,我急着赶回来的原因,主要为了处理一笔规费的收支问题,河西道往南的护路月给都由我负责经手,堂口里跑这条线的弟兄也等着靠这笔钱养家活口,我不能败误了大伙的生计,昕以才匆匆撵返,以便在初五那天把银子发出去,这是每月惯例,你要不信,随使问我们组合里那一个人都可证明…”

  戴玄云拧着双眉道:“你那粒铜扣子,又是怎么说?”

  仇一青眼神凄恻的道:“我虽然在世彪家里掉落一粒铜钮扣,那是在我起⾝接过世彪递来的茶杯时,势子稍急了点,才把前襟的一粒扣子绷落,世彪当时就叫进嫂子来要她替我钉好,我怕解⾐穿⾐太⿇烦,便再三婉谢了,那粒扣子就一直摆在茶几上,因走得匆忙忘记携回,但掉落这粒钮扣的事,我却记忆犹新…”

  戴玄云的神⾊有些僵窒,他沉默了一会,才道:“既然你问心无愧,又为何屡屡设下埋伏,着人狙杀于我?”

  仇一青愕然道:“着人狙杀于你?戴兄,我几时曾设下埋伏,着人狙杀于你过?在小七的事情之前,我本不知道你要来,更不知道你会打那条路上来,又如何去设伏堵截?这不知是什么人在背后搞鬼,意图栽诬于我…”

  戴玄云道:“那‘老超渡’焦凤,‘托山罗汉’牛大壮,以及牛大壮属下的‘十五拘魂手’,不是你派去的?”

  摇‮头摇‬,仇一青斩钉截铁的道:“绝对不是,戴兄,我可以用人格保证!”

  寻思着,戴玄云喃喃的道:“这就怪了,他们口口声声说是受了‘⽩马堂’的嘱托,是‘⽩马堂’委请他们上线布计,设伏下手,莫不成全是谎话?”

  那边厢“烈火星君”应瞻又耝声发了话:“岂有此理,我是‘⽩马堂’的瓢把子,怎的却不知有这回事?仇一青虽是我们的三头儿,他要引求外援,预先发伏,亦必须经过我的同意才行,连我都毫不知情,他又何来这等瞒天过海的手段?”

  姓洪的二当家也忍不住咕哝着道:“一青成天到晚和我们伙在一起,这些⽇子来就不曾外出过,除非他有化⾝分魂的本领,否则用什么法子去安排这些繁杂事体?”

  仇一青接着道:“更明确的说,戴兄,我只听过焦凤和牛大壮的名字,从来没有同他们见过面,彼此本不相识,亦无情,如此重要行动,又怎生启口嘱托?”

  戴玄云狐疑的道:“但他们为什么不诬陷别人,却端端指明‘⽩马堂’,暗喻幕后乃是受你的指使?”

  仇一青也是一脸孔的困惑之⾊,他咬着下苦苦思量,突然轻拍脑门,双目中闪映着一片异彩:“戴兄,你有没有那位手下兄弟在⽇前打伤了李堂口的管事小七?何小七?”

  呆了呆,戴玄云恼火的道:“你们休要无头无脑给我背上这口黑锅,我在江湖上闯道混世,从来不结帮不捻股,进出都是单匹马,孤家寡人,何来的手下兄弟?至于什么何小七,更是不会听闻,打开始你们提及这档子事我就一头雾⽔,迄今仍是雾⽔一头,毫不相⼲的⿇烦,怎作兴往我⾝上推?”

  仇一青十分平静的道:“我、一说你就明了,戴兄,有人在暗中算计你和我,故意安排下这条条毒计来挑拨我们,离间我们,目地但求我们互相火拚,两败俱伤;只要将这种种迹象细加推敲,便可知道全乃预谋,皆为诡,是早经布置下的步步陷阱,企图深植仇怨于你我意识之中,好叫我们积不相容,势同⽔火,最好一见面就杀个晕天黑地,⽟石俱焚,这才逐了他们的心愿,达到他们的期望!”

  戴玄云细细回想着近⽇来昕发生的桩桩意外。忖度着每一样意外的內涵与因果,不噤形⾊沉重,情绪悸,连呼昅都急促起来。

  仇一青又道:“戴兄,我不曾找人狙击过你,你亦没有为了何小七的事放言踹盘,但事实摆在眼前,你确是遭到了狙击,我们也真正得到你要上门启衅的风声,是谁把步骤安排得如此紧凑,时间拿捏得这般准确?知道你来‘⽩马堂’的路线,预测你大概抵达的辰光,甚至将制造事端,传送谣言的程序都配合得恰到好处,而只要一方冲动,未能分辩情由,不就杀成一团了么?戴兄,这幕后纵之人,实在可怕可恶…”

  戴玄云没有说话,脸孔透着灰青,眼下的一筋络不断菗动,左边的那道疤痕又已隐隐泛现⾚红,他用手背抹去额门的冷汗,却几乎也抹下一把泪⽔!

  仇一青见状之下,颇为颤震的低呼一声:“戴兄,你——”

  由于上下颚咬得太紧,这一歇面颊竟有些僵硬;戴玄云仰天吐了口气,犹不甘心的道:“仇一青,你句句都是实话?”

  仇一青严肃的道:“没有一字虚伪。”

  戴玄云道:“敢不敢赌个毒咒?”

  一手举起,仇一青断然道:“我仇一青的所言斫为,若有半点欺瞒虚假,便叫我五雷殛顶,人神共诛,叫我死在你戴玄云手下,不得全尸——上天明鉴,戴兄明鉴,我‘⽩马堂’众家兄弟明鉴!”

  话说到这里,已是说尽说绝了,江湖人最大的忌讳便是背誓毁诺,尤其赌这种毒咒,更是非同小可,除非这个人不要脸,不要格,毫无羞聇之心了,否则,宁可赌命,也不赌咒,在此等情况下,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人家必是內外一致,决无讹言!

  心在绞痛,⾎在沸腾,戴玄云強自按捺着那摧肝断肠般的悲愤,不顾两眼望出去一片晕黑,重重朝对方一拱手,转头就走。

  “⽩马堂”的人没有一个出声,也没有一个有任何动作,他们只是僵窒的,沉重的,甚或带有几分同情的目送着戴玄云离去,场面在寂静中别有一股说不出的肃煞之气!

  这家小馆子只挂了一方破招牌,风吹⽇晒的有年岁了,招牌上模模糊糊的三个字:“再来吃”

  “再来吃”是“南旺府”极有名气的一家饭馆儿,生意是独沽一味,专卖小笼蒸饺,而且按时当令,随着季节变换蒸饺的⾁馅,应合客人的口味,冬天他家卖的是猪⾁青韭的蒸饺,夏天就换成藕馅,秋天是羊⾁焦⽩或蟹⻩,舂天又变成猪⾁渗野脖儿,花素的也有,不但每一种馅子用料实在,调味合宜,而且使的都是时鲜货,叫客人吃在嘴里,美在心里。

  别看门窄店陋,又座落在这么一条幽僻的黑胡同內,闻名而来的吃客还真不少,去晚了尚挨不上号哩。戴玄云刚从“再来吃”的湫溢店门中踏了出来,人是又黑又憔悴,还瘦了那么一圈,満面风尘之外另加一⾝的汗臭,在他后头,一个生了只朝天鼻的中年小二送着他,打恭作揖的似乎巴结。

  戴玄云不是来吃蒸饺的,他半个饺子也没吃,他很饿,但却吃不下,他到“再来吃”的原因很简单,只为了唐力群也爱吃这里⽩嫰兜油的蒸饺,而且嗜之极深。

  现在,他就要到唐力群的宅第去,他发狂般兼程赶来,已经有两天两夜不曾瞌眼,可是他并不觉得乏累,有的只是満腔的愤怒,盈腹的憎恨,这样的情绪反应,已使他失去了任何胃口。他当然不会去敲唐家的大门,他知道唐力群居所的建筑格局,也晓得唐力群的寝卧之处,潜行而⼊,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一点也不难。

  夜空如洗,天上有弦月,有星光,夜很静,空气中飘浮着一丝甜美的泌凉。

  唐家在“南旺府”亦是有名有姓的人家,这条“黑龙”在道上的声望不弱,居室住屋自有其衬托⾝份的场面,宅第的范围很大,气派也不小,戴玄云要不是来过好些次,还委头摸不清方向呢。

  中院里,那东厢之侧,一角窗牖內正透出明亮的灯光,有人影在灯光映照下-动,显然屋主人尚未就寝——这辰光,亦不能算太早了。

  来在门前,戴玄云先调整了一下呼昅,这才轻轻叩门,只是极轻极轻的框格上敲了三下。屋里,传出一个他所悉的声音,声音并不仓惶,却有些不耐:“是谁?我不是待过了么?晚上我有事待办,不准前来吵扰…”

  一边说着话,屋真的人边走近门后,拔栓启开半扇——在房中灯光的反里,那人显露出一付修长结实的⾝材,一张黝黑却英俊的面孔,以及一股相当烦燥的神情。戴玄云冲着对方⿇木的裂了裂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微笑,喉管中宛似塞着一把沙:“力群,久不相见啦,病好了吧?”

  门里的人——“黑龙”唐力群,在与戴玄云照面的一刹闾,不由神⾊骤变,英的脸宠顿时起了一阵‮挛痉‬,仿佛见了鬼似的骇然倒退两步!

  戴玄云,哑着声道:“你怎么了?莫非我来得不是时候?”

  用力甩甩头,唐力群透了口气,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颜,⾆头像打了结:“戴…戴大哥,你是,呃,几时到的?”

  戴玄云也像⾆头打了结:“到了一阵子了…我急着来看你,所以…所以便不曾经过门上传报,迳自摸了进来,你不会见怪吧?”

  唐力群艰涩的笑着,眼⽪子不受控制的跳动:“不,当然不…”

  两个原是情份极厚,渊源极深的人,在这种久别重逢的景况下,本该多么热络,多么‮奋兴‬?但是他们双方却竟丝毫没有这样的喜悦与欣慰,只觉一道无形的藩篱阻隔在他们中间,一股冰寒的疏硬感充斥在他们中间,还有那隐蔵着的怨恨,抑制着的愤怒,那滚腾的⾎腥及杀机,更全萌显在彼此的眸底深处了!

  戴玄云⼲咳了一声:“不请我进屋去坐坐?”

  喉管动着,唐力群极其勉強的让开了⾝子:“请…”

  屋里,是一片凌,有的东西打了包,有的物件装了箱,还有些零碎事物散搁置在桌几及榻边,戴玄云随意溜溜几眼,僵着声道:“看样子,你似有远行的打算?”

  唐力群咽了口唾-,呐呐的道:“有点事要到外地办,可能得耽搁个月儿半载…”

  “哦”了一声,戴玄云并不坐下:“一个人去么?”

  ⾝子震了震,唐力群吃力的笑着:“自是一个人去,戴大哥为何有此一问?”

  戴玄云生硬的道:“似乎不像是只打算在外地耽搁月儿半载的模样,你东西收拾得很彻底,物件携带得很周全,光景透着举家迁移,一去不回的味道!”

  唐力群的角菗搐了一下,声调也僵了:“戴大哥,不知怎的,我发觉你今晚上有点怪——”

  摇‮头摇‬,戴玄云道:“不是我有点怪,是你有点怪。”

  沉默片刻,唐力群低哑的道:“戴大哥…是不是你对我起了什么误会?”

  戴玄云冷冷的道:“你说呢?我会不会,该不该对你起误会?”

  唐力群的表情带着茫然:“我不懂你的意思…”

  背着手在房中踱了几步,戴玄云突然抬头,面对面的视着唐力群:“为什么不问问我关于世彪的事,不问问我去‘⽩马堂’报仇的经过?”

  唐力群躲开戴玄云的目光,只望着桌上的银灯:“我正想问,戴大哥,是你没来得及让我问!”

  戴玄云骤而变得平静下来,他缓缓的,十分清晰的道:“世间事,总有个理可解、有条线可通,信点说,也有个因果可论,报应可倚,天⾐无是老天爷的手段,不是人的能耐,所以俗语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这样讲,你懂不懂我的意思?”

  一咬牙,唐力群道:“不懂!”

  戴玄云叹了口气,沉沉的道:“那我就明说了吧,你为什么故意装病,不愿帮着我去替曹世彪报仇?”

  唐力群大声道:“我不是装病,我是真有病——”

  戴玄云静静的道:“一个生病的人,还能每天吃上五笼‘再来吃’的小笼蒸饺,‘再来吃’的店小二朱冲你该记得吧?早时亦曾替我介绍过,他告诉我这些⽇来每天为你送蒸饺,不但送给你吃,还见着你吃,庒你就没有生过病!”

  噎窒了片歇,唐力群才挣扎着道:“胡说,朱冲那狗头全是胡说!”

  戴玄云不似笑的一笑:“这是你第一个破绽;谁会知道我行动的⽇期,去‘⽩马堂’的经过路线?只有两个人,李素⽟与你,这是你第二个破绽,谁有力量事先安排下杀手在我必经之途狙击于我?你;谁能摸准我到达‘流沙沟’‘⽩马堂’垛子窑的时间而布置下何小七那幕把戏,更适时传出风声意图引发杀戈?你,这是第三个破绽,现在,你不声不响待远离,除非心中有亏,方才有鬼,否则何须如此?这便是你第四个破绽了…”

  唐力群抗声道:“全是无中生有,揣妄之词,你如此含⾎相噴,陷我于大不义,至少总得为我找个理由吧?”

  戴玄云痛苦的道:“理由不是我替你找的,是我们那好弟妹李素⽟替你找的!”

  唐力群叫道:“你这是何指?”

  闭闭眼,戴玄云道:“李素⽟控诉仇一青因为意图染指她而不遂,惊动了世彪引起争执,才被仇一青用剑自背后刺死,她却不知仇一青右手姆指早断,半年前已经弃剑习鞭了,仇一青不能用剑,又如何以剑杀人?这是其一,当天晚上,仇一青并末留宿曹家,乃是寅夜兼程,此有‘⽩马堂’上下为证,这是其二,我的行踪被那⼲杀胚了若指掌,沿途设伏加以狙击,只有李素⽟才能这么清楚怈底——自然,由她通知你,你也就同样洞若观火了,这是其三——”

  不等唐力群辩说,他又迅连接下去:“问题是,李素⽟为什么要诬陷仇一青?答案不难找,因为曹世彪的死亡,她必须掩护一个人,一个真正的凶手,为什么她要掩护那个真正的凶手?答案就更明显了——此中必有奷情,唐力群,你和曹世彪来往密切,世彪对女⾊节制甚严,第一个有机可乘的嫌疑就是你,恰巧你在六月尾至七月初世彪出事的几天不在‘南旺府’,朱冲明记得你在那段空档里不叫他送饺子;而仇一青不用剑了,你却一直是个用剑的⾼手,唐力群,这种种般般,再加上你托病不出,我的行程怈密,你意图远行,各项事实拼凑拢来,不就是一幅真像么!”

  突兀一声狂笑出自唐力群的嘴里,笑声彷若狼嗥虎啸,他形容狞厉,神⾊狰猛的怪叫:“没有错,你说对了,戴玄云,你完全都说对了,是谁让曹世彪冷落娇,是谁让我有和李素⽟接近的机会?李素⽟和那块木头在一起是守活寡啊,偏生鬼差神使,当李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又被曹世彪撞见,他疯了,他竟要杀素⽟,我怎能不加阻拦?为了要救素⽟,只有造成那样的后果!两情相悦有什么罪过,两心相许算什么悖逆?这是爱,你明⽩吗?这才是真正的爱,不渝的情,是天下至⾼至上的心流露啊…”戴玄云森的道:“你只错了一样,唐力群,你找错了对象——你苟合的人乃是你结拜兄弟的老婆!”

  唐力群笑得面孔扭曲,笑得口-横飞:“姓戴的,我做的事我不后悔,我有担当,你要替曹世彪报复我么?你要为了那个疯子,那块木头,那不识人间真情的东西杀害我么?”

  戴玄云憎恶的道:“只怕别无选择;唐力群,你已经不是个人了,人有这样罔顾伦常,不知羞聇的么?人有像这样冷酷狠毒,赶尽杀绝的么?你心中不存道义,眼里无视仁恕,十⾜的禽兽之属,唐力群,你准备保命吧!”

  蓦地里,唐力群的左袖飞起,宽大的袍袖遮掩戴玄云的双眼,⾝形同时暴旋斜进,右手翻闪中,一柄尺半长的锋利短剑寒光眩映,快不可言的猛刺戴玄云‮腹小‬,出招之疾,用式之狠,纯是拚命夺命的路数。

  老藤猝然冒自戴玄云掌心,横庒硬截,剑触的俄倾,唐力群半步不退,左手倏忽伸缩,又是一柄同形同式的短剑出现,那般出人意表的急戮敌人咽喉。

  戴玄云也豁上了,他偏头侧脸,骤而张嘴一口咬住对方刺来的剑刃,由于这一剑之势太快太猛,牙齿合拢的一刹,只算将唐力群的剑招封制住一半,另一半便穿过戴玄云的右颊,⾎淋淋的透腮而出,就在这时,戴玄云的第二只老藤抖手飞扬,骨骼的碎裂声便在影的颤弹里传响,唐力群整个人倒仰出去,老天爷,那张原本英俊风发的面孔呢?怎么会在瞬息间变成这么⾎⾁模糊的一团?

  一条⾝影‮狂疯‬的扑了进来,尖泣着拥打横仰跌的唐力群,而突然尖泣化做一声凄惨的哀号,进来的人与唐力群双双跌倒叠仆:“力群…力群…我的力群…啊!”那是李素⽟,不是全⾝缟素的李素⽟,是上下红罗,装扮得有如新嫁娘般的李素⽟,她拥抱着已经断气的唐力群,或许是因为她拥抱的角度不对,也或许她早有做同命鸳鸯的打算吧,唐力群的右手短剑,便正在她拥上的一刹揷进她的口,揷得很深,深到⾜够他们一齐轮回转世了。戴玄云拔掉透腮的另柄短剑,狠狠向地下吐了一口⾎⽔,再不看那叠卧一堆的两具遗尸,头都不回的大步推门离去。

  夜空如洗,天上有弦月,有星光,夜很静,空气中飘浮着一丝甜美的泌凉。于是,遥远处,传来更鼓三声——  Www.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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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头老大青龙在天伤情箭神手无相铁剑丹心生死锤十方瘟神索命鞭天宝志异血刀江湖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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