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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记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血堡  作者:慕容美 书号:40847  时间:2017/9/17  字数:19801 
上一章   第二十八章 奇人奇事    下一章 ( → )
  初舂,午牌时分,关洛道上走着一个⾝染⾎渍的英俊少年。

  这儿是关洛道潼关与华之间的一段,司徒烈正西向而行,与百花总坛所在地的洛金庸,正好背道而驰。

  他在心下告诉自己道:“三个月的时间还算很长,我必先找回先天太极式。”

  他当然无法知道⽟面阎罗去了哪里,但他可以假定的是:⽟面阎罗如今已是百花教的罪人,他应该没有去洛方面的理由。

  走着,想着,司徒烈脚下忽然触及到一件东西。

  俯⾝一看,他的心跳了。

  武士巾,⽟面阎罗的武士巾。

  心中一喜,正待拔步,忽又停⾝皱眉暗忖道:“莫非是金蝉脫壳之计?不然的话,戴在头上的东西,好好的怎会掉在路当中的呢?”

  他暗哼道:“差点上了他的当。”

  ⾝躯一转,行得数步,蓦又猛噢一声,掉⾝继续向长安方面奔去。

  他飞奔着,心里骂道:“好个奷徒,我若去洛方面,就本看不到这头巾,而走上这条路,一定又会为了这顶头巾返⾝而去,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你以为巧计当售,本少侠却多谢你的指引呢!”

  五天之后的长安街市上,忽然传说着一件异事。

  一位发⽩如银,长髯垂却墨黑如漆的紫脸老人,端坐于东市城隍庙前,不食不语,⾝旁竖立着一面长幡,上写:“天下第一奇人”

  他,这位老人,究竟奇在什么地方?没人知道。

  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每天,太一出山,便看到他坐在那里,太一落,他便又口叹一声:“徒负史名,长安没有人”拔帆人庙而去。

  三天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却始终没有谁敢上前兜搭。

  事情愈传愈哄动,第四天,人群中忽然走出一名彪形大汉,来的是有名的“长安之虎”姓万,名震天。

  人群中暴起一阵呼。这位长安之虎万震天,自称是汉代长安万大侠之后,一⾝软硬功夫确实不错,早在三天之前他就偷偷地夹在人丛中看过老人一次了,只因他为老人的凛然威仪所慑,一声不响地又退了开去。

  他満以为老人天把天就走,乐得推个不闻不问。

  诅知老人口中虽叹长安无人,却并无去意,长安之虎经不起手下一般喽-的怂恿,这时只好硬着头⽪上前抱拳⾼声道:“老丈请了,在下长安万震天这厢参见!”

  紫脸老人头一抬,双目睁处,光如电,在万震天⾝上打量了几眼,冷哼一声,摇‮头摇‬道:“滚,你不配!”

  长安之虎一怔,旋即怒声道:“老丈凭什么出口就伤人?”

  紫脸老人又哼了一声道:“老夫来自关外,近闻五月端有会,武林三奇七星堡主、天山游龙、剑圣司徒望等人均将参加,长安人文荟萃,老夫独行无伴,想顺路收个徒儿,你想你配么?”

  长安之虎又是一怔,忙道:“老丈怎么称呼!”老人昂然注目道:“天下第一奇人!”

  老人说至此处,目光一闪,忽向长安之虎⾝后的人丛中一指,暴喝道:“那后生是谁?

  站过来!”

  声如洪钟,震耳聋。一声喝毕,人嘲立即纷纷相顾避退,让出一道通路,长安之虎循声掉头看去,只见闲人让出的空地上,此刻正站着一位年约三旬上下,五官英,只是双目有点闪烁不定的青年文士。

  这时,那位文士脸上,布満惊惶懊恨之⾊。

  文士是谁?他就是原为七星堡叛徒,而现在又成了百花教罪人的七星第二煞,⽟面阎罗萧明是也。

  ⽟面阎罗自五天前取得了那册先天太极式,杀死杏花少女,以一袭银夹披风加⾝,侥幸溜出牡丹分坛之后,一时感到前狼后虎,走投无路,心中惶异常,他先是这样想:不如还是回到总坛去!

  他计算了一下,除了正派人物不计,当今武林中能挡得住七星堡主的,数来数去只有一个百花教主。

  落到师⽗七星堡主手里,固然难逃一死,就是碰上了一招‮魂勾‬,也一样难活。

  只有百花教可以庇护于他,何况他取得了教主心?至于司徒烈,他一点也不担心,因为他算定司徒烈本就逃不出牡丹坛主手掌。

  牡丹坛主呢?那更不用谈了,大家的命一样值钱,彼此心照不宣。

  他想:“我只要混过一段短暂时期,练成先天太极神功,那时我还怕了谁来?大丈夫要得逍遥自在,必须自立门户,寄人篱下总不是办法,冷老贼不过仗着一手两仪罡气便已称霸武林,天下侧目,我若练成了先天太极神功,岂不強他多多?”

  可是,他想是这样想,人却走向了长安。

  因为他最后觉得:“那样做终究太冒险,百花教虽可避难,但现在⾝怀异宝可就有些不同。万一司徒烈那小子活着出来,带上疯和尚或天山游龙去百花教找人,就算百花教主不负他,但百花教主一旦知道了个中原委,随便一声‘瞒敝尊长’,也就⾜够使他宝去人亡的了!”

  为了万全,他得意地丢下了武士巾。

  到了长安,他又想:“名山大川,每多异人,倒是尘嚣中,大可蔵⾝。”

  于是,他在城中一座废园中潜居下来,他脫下武人装束,但由于他好⾊过度,真元已亏,司徒烈七天可成的神功,他计算非得七七四十九⽇不能有所成就。

  神功既非一蹴可成,他也就乐得从缓行事,头两天,行为尚还谨慎,到了第三天,他就再也熬不住了,正好银子也已花完,于是他便乘夜出来做了一票,同时选了一趟长安当时有名的“万花院”

  就在万花院中,他听到了紫脸老人的怪异传闻。

  打听清楚了紫脸老人的⾝材相貌,他又默计了一番。

  他觉得这位老人不像他师⽗七星堡主,也不像鬼见愁或一招‮魂勾‬。天山游龙呢?也不像,疯和尚呢?更不像!

  那么,他是谁呢?

  他想来想去想不出所以然来,最后他决定:“不去看看总不放心,我就不相信会有这么巧”

  于是他来了,老人目力之利,令他大吃一惊。

  他正感进退为难之际,忽听老人二度喝道:“老夫瞧得起你,是你福气,听到没有,小子?”

  福气?噢,对了,他刚才不是说要收徒弟么?我与他无怨无仇,怕甚么?不如上去见机地事,说不定因祸得福也未可知。

  ⽟面阎罗这样一想,立刻定下心来,前行数步,躬⾝一揖,正待致词,却已见老人袍袖一挥,冷冷吩咐道:“先站到一边去。”

  ⽟面阎罗错愕间,老人已丢开他,偏脸又向长安之虎道:“瞧你脸⾊,好像一句‘天下第一奇人’未能令你満⾜,是不是?好的,老人再告诉你,老夫另外有个绰号,叫做‘美髯剑客’,听人说过吗?”

  长安之虎望了⽟面阎罗一眼,⽟面阎罗脫口自语道:“什么?美髯剑客?”

  言下之意是:“这称呼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哪知话刚出口,紫脸老人已蓦地精目一瞪,厉声道:“知道‘大漠圣僧’是何许人么?”

  ⽟面阎罗猛然一呆,失声道:“啊?大漠癫僧?”

  大漠癞僧,乃数十年前关外的一代奇人,算起来还是他师⽗七星堡主的师叔,⽟面阎罗骤然听到这个名字,怎得不惊?

  紫脸老人厉声道:“圣僧!”

  ⽟面阎罗慌忙躬⾝道:“是,是,是。”

  紫脸老人肃容按说道:“圣僧便是老夫师尊。”

  ⽟面阎罗心头一震,愕然抬头,老人注目说道:“老夫虽以剑术知名,但因生平未曾有过一柄称心的宝剑,是以一直将‘美髯剑客’的称号弃而未用。”

  ⽟面阎罗噢得一声,老人已自接口道:“而现在,因为老夫已取得一柄千古名剑的关系,老夫将以‘美髯剑客’的名号参加五月五的‘岳之会’!”

  ⽟面阎罗目光至处,老人手中果已多了一柄长剑。

  剑长三尺有奇,剑⾝薄而宽,金光闪闪,拿在老人手中就像灵蛇般地颤动不已,⽟面阎罗见了,失声惊呼道:“啊啊,盘龙剑!”

  老人面现嘉慰之⾊,不住点头道:“是的,盘龙剑,剑圣司徒望的成名宝物,你的见识和眼力倒还可以,总算老夫没看错人。”

  跟着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面阎罗迟疑地答道:“萧明。”

  老人接着问道:“有无外号?”

  ⽟面阎罗眼珠微转,惴惴不安地低声道:“⽟面阎罗。”

  ⽟面阎罗为什么敢直言无讳的呢?

  这是险中弄险之法,他有他的打算。

  他这样想:“这老人如果真是大漠癞僧之后的话,⾜可取代百花教主的地位而有余;我若想转而托庇于他,说假话终究不是办法。如果他只是狂人一个,我更无自掩⾝分的必要,他对我目下的处境不一定清楚,我又何苦将七星堡跟百花教这两块响当当的招牌弃而不用?’他虽这样想,说话时的神态也表现得磊落坦,但由于做贼心虚,仍忍不住偷眼打量老人的反应,准备随时应变。

  老人毫不在意地接着问道:“艺出何派门下?”

  ⽟面阎罗強作镇定地昂然答道:“北邙七星堡。”

  老人注目片刻,忽然摇‮头摇‬,轻哼道:“假如你说的都是实话,那么七星堡主便是徒负虚名之辈了,据老夫看来,你资质虽然不错,但目前的成就却是平凡得很,徒弟如此,师⽗如何,就不难想见了。”

  这种评语,对七星堡主而言,简直是一种大不敬,要在往⽇,⽟面阎罗不然变⾊才怪,但现在⽟面阎罗听了却只有暗暗欣喜。

  老人自语了一阵,又向⽟面阎罗抚髯肃容道:“说来也是你的造化,因为老夫早该有了徒弟呢。”

  “前几天,老夫由定边⼊关,渡渭⽔,到华,遇到一名资质比你只好不差的小子,那时候他⾝上就佩着这把剑”

  ⽟面阎罗心头一动,暗忖:盘龙剑虽是剑圣故物,但据闻后来已落⼊独目叟之手,旋又被游龙之徒,那个化名“施力”的小子夺去,难道那小子就是困在百花分坛的“施力”不成?

  心念一动,忍不住岔口忙问道:“那少年生作一副什么模样,老前辈?”

  老人面现不悦地叱道:“不许随便岔嘴!”

  接着哼了一声,又道:“当时,老夫怜才心重,好意上前拦住他问道:‘你叫什么,娃儿?师承何人?⾝上⾎演何来?现在要到哪儿去?’”

  “记知那小子好生无礼,只瞟了老夫一眼,拔步便走开。”

  “老夫佛然不悦,沉声道:‘老夫问你活,你忙什么?’那小子好似忍着气,勉強作了半揖答道:‘抱歉,老丈,在下有事在⾝。’”

  “老夫道:‘什么事?’”

  “那小子道:‘不⾜为外人道,请老丈见谅。’”

  “老夫怒道:‘谁是外人?’”

  “那小子怔了怔道:‘老丈,咱们以前没有见过,不是吗?’”

  “老夫冷冷笑道:‘以后情形就不同了。’那小子一呆道:‘这怎么说,老丈?’老夫道:‘今后咱们的名分是师徒,知道吗?’”

  “那小子忽然骄傲地笑道:‘老丈清楚在下的⾝分吗?’”

  “老丈冷笑道:‘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分?’”

  “那小子傲然道:‘剑圣司徒望之子,天山游龙赵笑峰之徒,汉中司徒烈!老丈,这样您总该收回您的一番美意了吧?’”

  “邓小子语气中充満了嘲弄意味,老夫然大怒,当下沉声喝道:‘真是井底之蛙,你可知道老夫是谁?’”

  “那小子果然一怔,迟疑地道:‘老丈如何称呼?’”

  “老夫大声道:‘天下第一奇人,大漠美髯剑客,也不知道吗?’”

  “那小子微哂道:‘久仰,久仰’接着冷笑一声,闪⾝便离去,老夫一生目中无人,哪能容得这等猖狂小子?当下一招出手,先从那小子手中摘下这柄宝剑,接着口中道:

  ‘匹夫无罪,怀壁其罪,你⽗亲跟你师⽗虽然糊涂,老夫心肠慈悲,却不忍心教你小子因宝丧生’”

  ⽟面阎罗暗忖:什么话,这跟盗匪何异?

  他一面心里这样想,一面却是⾼兴十分,因为只要能证明这老人的武功确实比中原的几位奇人⾼強,则老人行为愈卑劣,他的‮全安‬感也就愈大。

  当下他忍不住又问道:“后来呢?”

  老人没理会,径自说了下去道:“老夫发话同时,右手并指迅以一招‘分花拂柳’,分别点了他的‘气门’‘期门’‘章门’三大要⽳,然后又举掌拍了他的头顶‘紫府’!”

  ⽟面失声道:“那他的功力岂不一旦丧失殆尽?”

  老人嘿嘿一笑道:“咎由自取,怪得请来?”

  ⽟面阎罗惊愕之余,不由得深深舒了一口气,暗忖:那好,先天太极式的秘密这下总可暂保一时了。

  不过,老人的量狭心辣确也令人寒心,他大为庆幸自己没有冒失拂意。老人接着用手向他一指,又说道:“你说你叫⽟面阎罗?这名号不好!”⽟面阎罗连忙躬⾝道:“老前辈教正。”

  老人沉昑了一下,拈须颔首道:“待老夫传了你大漠神功跟大漠神剑之后,你可改称⽟面剑客,‘美髯’与‘⽟面’,才合咱们师徒⾝份。”

  这时天已近午,紫脸老人望了望天⾊,站起⾝来,一面伸手拔起那支长幡,一面回头向⽟面阎罗说道:“咱们先到庙里去。”

  ⽟面阎罗恭应一声,老人又向长安之虎道:“你也来,咱们既然遇上了,总算有点缘份,你可着人去办酒食来,在这之前,老夫不妨先指点你几手。”

  ⽟面阎罗暗喜道:正要瞧瞧你老鬼的货⾊呢。

  长安之虎更是喜形于⾊,向后一挥手,人丛中立有数人应声而去。

  闲人一哄而散,紫脸老人带着⽟面阎罗跟长安之虎进⼊城隍庙內,一径走向后殿放下长幡,盘好剑,然后转⾝向长安之虎道:“你平常习的些什么武功?”

  长安之虎躬⾝赧然答道:“拳法和掌法。”

  老人傲然一笑,又道:“会什么拳?什么掌?”

  长安之虎又赧然答道:“南派‘形意’,北派‘八卦’。”

  老人傲然哂道:“技之末也!”

  跟着脸⾊一整,说道:“当今拳掌两门功夫,前者要推少林的‘罗汉拳’,后者便数丐帮的‘八仙掌’,现在老夫且将上述两种绝学各演一遍,至于你能体会多少,那就得看你的缘分了。”

  老人说毕,吩咐⽟面阎罗跟长安之虎二人远远站开,随后敛容昅气,双拳龙蔵虎现,立即打开一套拳式。

  拳式演完,⽟面阎罗跟长安之虎俱是目瞪口呆,好久好久,才失声喊起好来。

  老人微微一笑“湘子横笛”“仙姑担荷”“吕仙驾鹤”“果老跨驴”又演开了一套掌招。

  长安之虎虽非武林名流,但他学的既是拳与掌,对于拳与掌这两般功夫,自是行家,至于⽟面阎罗;出⾝七星堡,见闻之广,更用不着说了。

  老人施展时,静止如山,迅疾赛过闪电惊雷,稳准不失轻灵,方正暗合微妙,二人俱都看得目怵心惊,相顾失⾊。

  老人一个收式,气定神闲地笑道:“如何?尚有可取之处否?”

  长安之虎不自噤地扑地拜倒,颤声道:“晚辈枉练二十年武功,直到今天,才算开窍,老前辈这番指点,晚辈永世不敢或忘!”

  老人挥手微笑道:“以后少传技凌人,也就算不负老夫的一番心意了!”

  ⽟面阎罗一怔,暗忖:这口吻又像一派宗师,与他自述的行径完全相左,这该如何解释?

  思忖之际,匆听老人沉声道:“萧明,现在轮到你留神了!”

  ⽟面阎罗闻声抬头,老人已掣剑在手,这时一声龙昑清啸,金光闪闪,耀眼生花,一阵寒风起处,老人⾝形业已消失在一片剑影之中。

  ⽟面阎罗骇然急退,同时凝目谛视,不稍一瞬。

  约摸顿饭光景,金光一收,老人现⾝出来,朝他微笑道:“看到没有?孩子,这就是师⽗将要传授于你的大漠神剑!”

  ⽟面阎罗至此业已五体投地,他虽对剑法一道不甚了了,但由于自幼寄⾝七星堡,所见剑招也不在少数,心想:“剑圣的一元剑法当也不过如此吧?”

  心中敬意既生,不由得也跟长安之虎一样,倒⾝便拜,口中连呼恩师不止,老人袍袖微挥,立有一股无形罡气将他平地托起。

  他正自凛然之际,老人又透向殿壁一指,微笑道:“现在你且过去对那殿壁上打一掌看看。”

  ⽟面阎罗以为老人要考查他的功力,不敢不遵命行事,大步向前几步,暗提全⾝真气,然后吐气开声,双掌一合一分,猛推而出。

  殿壁甚厚,虽然起一片飞灰,但墙⾝却是分毫未动。

  ⽟面阎罗双颊飞红,看也不敢多看一眼,便转⾝不胜羞赧地道:“弟子不肖,功力泛泛,非常惭愧”

  话未说完,老人已笑着接口道:“老夫不是试你功力,过去再看看仔细。”

  ⽟面阎罗闻言一怔,急忙转⾝抬头一看,只见墙上凭空多了四个大字:‘大漠神功’!

  勾划了了,笔力深⼊墙內达三分之多,老人施展剑法时,⾝躯始终离开那道殿壁有三五尺之远,他不但已似真力透过剑尖在墙上落下了字,而且写得那样地均匀清楚,这多令人骇异?

  ⽟面阎罗看罢,期期不能成声。

  这时,又听老人在⾝后傲然笑道:“看清没有?孩子,这就是大漠神功!有了它,观心大法、鱼龙十八变、先天太极式又算得什么?”

  ⽟面阎罗转过⾝来,殿下已排好一列食盒跟一罐陈酒,老人向长安之虎等人挥挥手,吩咐道:“没事了,你们都回去吧!”

  长安之虎又磕了几个头,带着手下人,恋恋而退。

  老人命⽟面阎罗将酒食搬到殿上,师徒席地对面坐定,老人拍开酒罐,复自怀中取出一只小瓶,往酒中倾人一撮药粉,搅了搅,倒了两碗,一碗放在⽟面阎罗面前,一碗自己端在手里,抬脸微笑道:“愚师除尽得本门各项神功真传外,并于大漠一位异人处习得丹药之术,愚师今年业已八十有五,其所以还能康健逾常,便都靠了服食灵药异丹之功!”

  ⽟面暗忖:这老儿好怪,行为近小人,口吻似君子,武功⾼不可仰,又好道家铅汞之术,狂不像狂,疯不像疯,难道这是关外人物的特不成?

  他一生行险使诈,以己之心,度人之腹,在他眼里,几乎没有一个靠得住的人,虽然老人的武功已令他心折,但他仍恐药粉有毒,所以尽管赔笑,应是,点头,却始终虚装姿态,不肯立即就饮。

  老人似乎因为名分已定,词⾊之间,已较先前随和得多,⽟面阎罗的迟疑,他一点也没在意,说话完,已先将碗中酒一昅而尽。

  ⽟面阎罗暗忖:我也真是多疑,他如不利于我,以他的一⾝武功,就有十个⽟面阎罗也不是他的对手啊!

  暗道一声:不好,可别自找⿇烦,弄巧成拙。

  一念及此,连忙装作坦然地将酒喝⼲,老人斟満第二碗,先夹了两筷子菜,然后抚髯容笑说道:“恩师⼊关以来,先后已碰上三大快事。”

  ⽟面阎罗赔笑哦了一声,老人竖起一个指头笑接道:“第一件,愚师无意得到了一柄盘龙剑,来⽇岳之会,愚师便将它拿去斗斗剑圣司徒望”

  老人说着,忽然得意地大笑起来。

  “这就叫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哈哈!”

  什么?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面阎罗暗暗失笑:真是比喻得不伦不类!

  由此一端,⽟面阎罗便认为老人是个老耝,暗忖:“怪不得他的行为乖异,原来他武功虽⾼,学识却是非常有限呢!”;这种发现顿使⽟面阎罗十分‮奋兴‬,他自信老人一定不难对付。不过,他表面上仍是神⾊不露。老人竖起第二个指头笑道:“第二件,愚师收着你这么个徒弟。”

  ⽟面阎罗作态低声道:“恩师栽培。”

  老人接着笑道:“你原是七星门下,现在却站在愚师⾝边,只此一点,便⾜令冷敬秋那老鬼汗颜无地了!”

  ⽟面阎罗心中一动,忙道:“七星堡主心硬如铁,今后朝相时,还望恩师庇护才好。”

  老人哈哈笑道:“那还用说?假如连个徒弟都保护不了的话,我美髯剑客还到中原来称什么‘天下第一奇人’?”

  ⽟面阎罗又故作不安地道:“到时候那老魔可能会在弟子头上加上一些令人动心的罪名也不一定。”

  老人哼了一声,冷笑道:“愚师既然收录了你,他如那样说,就不啻指责于愚师,自你师祖仙去,当今之世已无愚师长辈,愚师岂容任何人冒犯!”

  ⽟面阎罗大为宽慰,忙阿谀道:“得遇恩师,真是奇缘。”

  老人快活地抚髯大笑,师徒又对⼲一碗,老人这才竖起第三个指头,同时曲转来向空碗指了指,笑说道:“第三件,便是今天的酒!”

  ⽟面阎罗一怔,不由得脫口说道:“这有什么稀奇,长安好酒有的是,只要师⽗喜,弟子无不可以孝敬。”

  老人摇‮头摇‬,又指了一下空碗道:“不,愚师是指酒中的药。”

  ⽟面阎罗因未觉有什异处,便问道:“师⽗放下去的药叫什么名字?”

  老人想了一下,‮头摇‬道:“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面阎罗闻言一怔,暗忖:自己炼的药居然忘了名字,这是什么话?他慑于老人之威,又碍着彼此间的名分,虽然傻眼,却没敢开口。

  老人自动补说道:“它是别人送的。”

  ⽟面阎罗大惊,暗喊一声,好糊涂!别人送的东西,连名字都没弄清就拿来服用,这多危险?

  但他旋即自我安慰道:“以他这等⾝分,所的当属⾼人,也决不可能出甚差错,我真多心,总是信不过别人”

  想至此处,暗喊一声不对,一颗心顿时再度忐忑不安。

  他忆及老人说这是“⼊关以来的第三大快事”关內几位成名人物既都不在他的眼下,他眼谁也都没有往。那么这位赠药之人又会是谁呢?

  心跳着,正待出言探询时,老人已快活地接着笑道:“’三奇’也者,如此罢了。恩师既抢了七星堡主的徒弟,又废了天山游龙的门人,便占有了剑圣司徒望的成名宝剑,数⽇之间,赢尽头彩,哈,哈,哈,快哉!”

  ⽟面阎罗实在忍不住了,強笑着仰脸道:“关于药的部分,师⽗还没说完呢。”

  老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抚髯傲然说道:“这个么?哈哈,细说起来真是有趣极了。”

  ⽟面阎罗暗哼道:有趣?他的,简直在拿命开玩笑!他心里虽然恨得心庠庠的,但表面上仍附和地点头微笑,表示着:‘唔,师⽗说有趣,一定有趣非常,师⽗快说吧!’老人忽然问道:“明儿,中原武林恩师仅知大概,详细情形则不甚了了,你可知道华过来,临潼一带有哪些成名的武林人物?”

  ⽟面阎罗犹豫了一下,摇‮头摇‬道:“这一带弟子也不太清楚。”

  其实他真的不清楚吗?鬼话!

  百花教自苗疆移到中原之后,教下计设“梅”“兰”“玫瑰”“牡丹”四个分坛,除总坛设在洛附近的金庸,居中指挥外,梅坛设在洞庭君山,兰坛设在巫山神女峰,牡丹坛设在潼关,玫瑰坛就在临潼。

  他之所以不肯说出,固然是为了跟牡丹坛主的一段,有着顾忌,而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他不明⽩老人突然问及此点的用意。

  他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若说出来,他一路追问下去,我又回答到几时为止,还是由他一个人快点说下去吧!”

  老人朝他注视片刻,摇‮头摇‬道:“这就怪了”

  ⽟面阎罗神⾊一动,但仍忍住没有表示。

  老人眉头皱得一皱,旋即又展颜笑道:“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愚师于华附近废了天山游龙门下那小子,并取了他的盘龙剑之后,因久慕长安风光,便往长安这方面行来,走到离临潼不远之处,天⾊已黑,愚师不想⼊城落宿,便想向荒野处找个僻静地方调息,在官道西北一角,一座古林中,愚师发现一座败落的道观,越墙而⼊,正待进⼊主殿时,右侧一间云房中忽然露出一丝灯光,同时传出一阵男女低低笑谑之声,愚师心想:道观中有女人,这是什么话?一时好奇,立即闪⾝向云房贴近过去。”

  提到男女之事,⽟面阎罗脸上马上有了光彩。

  “愚师行事,百无噤忌,不顺眼的人,杀,合意的东西,拿,别人怎么想,怎么说,愚师一点也不在乎,恩师的观点是:我活着,是为自己,不是为别人!”

  ⽟面阎罗情不自噤地不住点头,这种论调正合他的口味,一时间,竟将药粉的事忘到九霄云外。

  老人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那时,愚师那样做,别人看来也许以为下流,尤其是愚师这种有⾝分的人,但是,愚师并不这样想,愚师以为”

  老人尽在题外兜圈了,⽟面阎罗心庠难熬,忍不住问道:“快说吧,师⽗,您结果看到了些什么?”

  老人不以为件地点点头,又喝了一口酒,这才改了改语气道:“凭师⽗的一⾝成就,房中人当然不能有所发觉,师⽗凑近窗前,自隙中往里一看,房內仅有一灯一榻,别无长物,灯在头,上正一丝‮挂不‬地拥卧着一对男女。”

  ⽟面阎罗喉骨一动,咽下一口口⽔。

  “看室中陈设,可知道观业已久无人住,那对男女显然系借地苟合,师⽗觉得很有意思,便一声不响地继续看了下去。”

  ⽟面阎罗的头微微点了一下,好像说:“对对,不能惊动他们。”

  老人抹抹长髯,津津有味地接着说道:“这时,但听那女的低声笑道:‘真想不到你这样不怕死。’男的也暖昧地笑道:‘能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何况此花非比凡花呢!’”

  ⽟面阎罗神⾊又是一动,但依旧设有露出什么表示…

  老人继续说道:“女的拧了男的一把,笑道:‘少滑⾆,将来一旦给那老魔知道了,看你怎么办?’男的笑道:‘你去出头告发吗?’女的笑道:‘很难说。’男的打趣道:

  ‘这就叫做天下最毒妇人心了!’女的笑着纠正道:‘不,这就叫玫瑰多刺’”

  ⽟面阎罗失声道:“什么?”

  老人抬眼诧异道:“什么‘什么’?”

  ⽟面阎罗脸⾊一变,強笑道:“噢不,不师⽗,弟子是说,二人的对答相当风趣呢。”

  老人点点头道:“是的,相当风趣。”

  ⽟面阎罗忍了忍,终于试探着问道:“师⽗,那女的生做什么模样?”

  老人摇‮头摇‬道:“因有男的蔽着,看不清楚。”

  ⽟面阎罗勉強笑了笑道:“好的,师⽗继续说下去吧。”

  老人又喝了一口酒,接道:“二人笑谑了一阵之后,动作渐渐‮亵猥‬起来,癫狂途中,女的忽然息着颤声低喊道:‘让…让我们…一起死吧。’”

  ⽟面阎罗嘴角微张,脸⾊也有点苍⽩起来。

  “男的也着道:‘等等…会死的…心肝。’”

  “女的忙道:‘不,奴是说真的。’男的一怔,旋又笑道:‘好的,心肝,怎么个死法,你说吧!’”

  “女的道:‘奴⾝边带着神仙和合散,你不是不知道。’男的又是一怔,女的接着道:‘敢么?少主,我的好少主’”

  ⽟面阎罗蓦地又是失声一啊,发觉失态,已是不及。

  老人瞪眼问道:“怎么啦?你?”

  ⽟面阎罗挣扎着強笑道:“没有什么?师⽗。”

  顿了一下,忍不住又问道:“那男的,咳咳,怎么样个人?答应了没有呢?”

  老人摇‮头摇‬道:“也没看清楚。”

  ⽟面阎罗重又问道:“结果呢?”

  老人哼了一声道:“结果?师⽗没有让他们有结果,师⽗我,就是这脾气,一生之中,只希望别人痛苦,而不愿别人快乐,师⽗的快乐,就是眼睁睁地望着别人忍受痛苦!”

  又哼了一声,接着得意地道:“看到这里,师⽗觉得再看下去也无意思,为了満⾜另一种刺,师⽗乃暗这本门大漠神功,隔窗曲指一弹,一缕劲风径奔那男的脊尾‘胞育’死⽳,指风至处,男的像出⽔鲜虾弓⾝一跳,便即委然气绝。”

  “师⽗哈哈一笑,拍开窗门,飞⾝进⼊。”

  “女的一声尖呼,双手推开⾝上男尸,裸⾝一跃下地,她倒还知趣,知道师⽗⾝手奇⾼,绝非敌手,翻⾝跪倒,颤喊道:‘但求饶命,随便前辈’”

  ⽟面阎罗啧地一声,又咽下一口口⽔。

  好像说:“真可惜碰上那场面的不是我。”

  他艰涩地忙问道:“之后呢?”

  老人微微一笑道:“她言下之意,师⽗并非听不懂,但师⽗为人虽然不拘细节,对女⾊一道却是毫无‮趣兴‬。”

  ⽟面阎罗又问道:“所以师⽗没有?”

  老人又是微微一笑道:“没有,真便宜了那女人。”

  ⽟面阎罗脫口叹道:“便宜?真是可惜。”

  老人睨视了他一眼,笑道:“要是你小子早认识师⽗几天就好了!”

  ⽟面阎罗俊脸一红,老人笑接道:“她见师⽗无动于衷,以为生路已绝,竟伏地哀哭起来,师⽗举起的手,终于忽然放下,心想:杀⼲净了,多扫兴?师⽗这样一想,便踢了他一脚,笑喝道:‘小妇,饶你一命,滚吧!’”

  “她一呆,起⾝就去捞取⾐服,师⽗又喝道:‘不,光着⾝子!’”

  “她哀怨地瞥了师⽗一眼,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手一动,忽自⾐袋內滚落一只小小⽟瓶,那⽟瓶对她似乎十分重要,她偷看师⽗一眼,伸手便拾起隐蔵。”

  “师⽗目力何等锐利,当下喝道:‘什么东西,拿出来!’”

  “她颤声求道:‘老前辈,您好事做到底吧,我们是琊道中人,合之前为求最⾼境界,都在事先服下一种烈舂药,事后不服此散,一定要得‘花疯’。”

  ⽟面阎罗皱眉自语道:“有这种事吗?我怎没听说过呢?”

  ⾝体一震,口喊不好,猛然抬头道:“糟了,她那是在做作,师⽗,咱们酒中就是她五瓶中的药么?”

  老人瞪眼道:“大惊小怪做啥?听师⽗说完!”

  ⽟面阎罗脸⾊大变。

  老人却不在意地接着说道:“师⽗一听,大大乐开了,当时心想:放你走,实在太便宜些,让你得上‘花疯’,倒也不错。”

  “师⽗虽然决定了,但未立即表露出来。”

  “当下只向她问道:‘哦,有这样的吗?’她哀声道:‘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瞒您老人家的了,请您老人家⾼抬贵手吧!’”

  “师⽗又问道:‘这是一种什么药?’”

  “她说了一个药名,由于声音太低,师⽗没有听清,也懒得重问,却又道:‘这种药有什么好处,你倒说说看!’”

  “她说:‘此药系以灵芝、何首乌、金钱莲等数十种名贵药材,用百花清露调制而成,功能宁神,益气,培元,练武的人服了,更能增长功力。’”

  “师⽗已经说过,师⽗一生,除武功外,最感‮趣兴‬的,便是各种灵丹丸散,现在听了,哪还肯轻易放手?当下喝道:‘给老夫看看。’师⽗接到手中后,偷眼一瞥她的神⾊,知道她所言不假,而且师⽗对各种‮物药‬也研究有素,一闻瓶中香气扑鼻,更是爱不释手,于是往怀中一揣,大笑道:‘现在快滚吧!’”

  老人说完,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显得好不开心,这时⽟面阎罗却脸⾊煞⽩,额上冒出汗珠,老人诧异地道:“你怎么啦!孩子不舒服么?”

  ⽟面阎罗苦着脸道:“肚子有点痛。”

  老人哈哈大笑道:“肚子痛?师⽗还以为什么呢?小事小事,大概是受了风寒,快点喝酒,喝不好,师⽗再给你药吃。”

  ⽟面阎罗苦笑道:“已经够啦。”

  老人翻眼问道:“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面阎罗苦笑道:“⽑病就出在酒上呢。”

  老人然怒道:“放庇,师⽗喝得比你多,怎么还好好的了’⽟面阎罗苦笑道:“师⽗功力深厚,发作当然要迟些了。”

  老人注视了⽟面阎罗片刻,精目滚动,好似信心也已动摇,⽟面阎罗脸⾊愈加难看,这时他咬牙向老人道:“师⽗,让弟子看看那药粉好么?”

  老人怀疑地道:“你也能辨别药?”

  ⽟面阎罗无可奈何地道:“先给弟子看看,等会弟子再向您报告。”

  老人摇‮头摇‬道:“光了!”

  ⽟面阎罗丧着脸道:“师⽗再回想一下那药的名称吧!”

  老人想了一下,皱眉道:“想不起来了,只记最后一个字好像是个‘皇’字。”

  ⽟面阎罗一呆,老人又道:“你说你识得药,碗底也许还有沉淀,何不取出查验一下?”

  ⽟面阎罗闻言恍然,慌忙捧起酒碗光看了许久,又用指头括了几括,放在鼻端闻了一阵,蓦地一跌脚道:“完了,咱们师徒都完啦!”

  老人微现不悦地翻眼道:“在师⽗跟前放稳重些!”

  ⽟面阎罗脸呈死⾊,毫无顾忌地作哭声道:“什么‘皇’不‘皇’,⻩呀!”

  老人惑地道:“什么?”

  ⽟面阎罗丧着脸道:“什么⻩?‘百花⻩’!”

  老人仍似不解地道:“百花⻩是什么东西?”

  ⽟面阎罗沮丧地摇‮头摇‬,无力地道:“算了,咱们都挨不过两个时辰,说出来又有什么用?”

  老人哼了一声,跟着冷冷一笑,同时又自怀中摸出一只药瓶,倒出两颗褐⾊药丸,一颗自己服下,将另一颗丢给⽟面阎罗道:“老夫偏不信琊,你再服下这个看看。”

  ⽟面阎罗自忖左右难达一死,当下也就无可无不可地苦笑着检起一口呑⼊腹中,说也奇怪,药力所及,一股辛辣,腹痛忽止。

  他张大眼睛,好奇地问道:“师⽗这是什么药?”

  老人得意地哈哈大笑道:“An何?师⽗自称‘天下第一奇人’,不算过分吧?”

  ⽟面阎罗喜⾊一现即失,黯然‮头摇‬道:“不行,还是一样”

  老人愕然道:“怎么?腹痛仍未停止?”

  ⽟面阎罗苦笑道:“弟子不是指这个。”

  老人似乎益发不解地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面阎罗苦笑道:“据弟子所知,百花⻩的解药只有回舂丸一种,其他任何灵丹仙药,也只有收效一时,迟早还是免不了毒发⾝死。”

  老人噢了一声道:“对了,百花⻩到底源出何处,你还没说呢。”

  ⽟面阎罗仰脸苦笑道:“师⽗难道没听说过百花教么?”

  老人愕然道:“百花教远在苗疆呀!”

  ⽟面阎罗又苦笑着道:“以前是的。”

  老人又问道:“现在呢?”

  ⽟面阎罗又苦笑道:“现在总坛在金庸。”

  紧接着,又苦笑了笑道:“总坛之下,设有‘梅’‘兰’‘玫瑰’牡丹’四分坛,其中玫瑰分坛设在临潼,师⽗所说的那女人,可能就是玫瑰坛主本人呢!”

  老人征了怔,蓦地发怒道:“刚才你为什么不说?”

  ⽟面阎罗苦笑道:“说也太迟了。”

  老人怀疑地追问道:“百花教的一切你怎知道得这样清楚的呢?”

  ⽟面阎罗暗忖:你这糊涂老鬼,自己送命也还罢了,偏偏又要来拖我姓萧的下⽔,真是可恨之至!

  眉头一动,忽然心生一条恶计。

  他想:“我之所以跑到长安来,纯属一种心虚的谨慎措施,论实际,我跟百花教的关系,本就没有断决。再说我出来也并没有多久,现在赶回去,随便扯个谎就行。而且教主⾝边那个‘司药’的‘花婢’一直跟我眉来眼去,我只要给她一点颜⾊,弄颗把‘回舂九’还不是易如反掌么?”

  他想到这里,又暗哼道:“你这老鬼虽是无意害我,但我平⽩受你之累,此怨却不可不报,事到如今,你老鬼说得好:人活着就是为了自己。小爷也顾不得许多了,抱歉之至,你老鬼就在长安附近找块墓地吧!”

  他虽然有了这种险的决定,但却有一件事令他相当烦恼。

  那便是他深知百花⻩的毒非常剧烈,老鬼为人自负太甚,他刚才那颗褐⾊药丸的效力究竟如何?这一点可倒要先弄弄清楚!

  此去金庸,并非一二天的路程,万‮中一‬途便发了毒,死在半路上,岂不冤哉?于是,他装出一副无心答腔的痛苦神情,唉唉地叹了一阵,然后嗄声反问道:“师⽗,您那颗药丸真能起死回生吗?”

  老人一直在望着他,这时迟疑了一下说道:“师⽗那种药叫做‘万毒降’,能解天下万毒。不过,百花教主那家伙,师⽗早就有个耳闻,据说他隐迹苗疆数十年,成就相当惊人,尤其在‘乐’跟‘毒药’的调制方面,成就更是空前绝后,如果百花⻩真个是出自他亲手调制的话,那就非常难说了。”

  ⽟面阎罗听了,脸⾊大变。

  老人低头沉昑着没有看见,这时抬起脸来又道:“不过师⽗充分自信,万毒降对百花⻩之毒纵然不能彻底除,但至少在三二个月之內”

  ⽟面阎罗急急接口道:“不会发作是不是?”

  老人点点头,⽟面阎罗心中一宽,暗哼道:“好极了,老鬼,你就死在这句话上啦!”

  老人望着他,又催道:“你还没说呀,百花教的一切你怎那样清楚的呢?”

  ⽟面阎罗肚里捣鬼,表面上却始终声⾊不露,他所欠缺的,便只是老人这项保证,至于如何将老人摆脫,他早就成竹在了。

  现在,是他开始表演的时候了。他先故意叹了口气,摇‮头摇‬,数度言又止,然后蓦地跳了起来道:“啊,该死,我真该死!”

  一面喊,一面狠命地敲着头额,好似恨不得要把它敲破一般,喊得两声该死,又故意着蹲⾝张手撑地,引颈急急问道:“师⽗,三个月,真的么?”

  见老人愕然地点了点头,他这才又跌坐原地,深深吐了口气,叹道:“唉唉,我昏啦,差点误了大事,我,我一直在想着咱们挨不了几个时辰,却放着一条活路不走”

  说至此处,又故意以一声长叹顿住。

  老人望着他,怔怔地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面阎罗仰脸装做不胜动地道:“怎么回事?咱们有救啦!”

  说着,猛将一块金牌塞⼊老人手中,下巴一抬,好似说:“看这个吧!”金牌正面是一幅百花图,反面横镌着“第五少主”直镌着“萧明”几个篆字。

  老人看过手中金牌,仍甚不解地道:“你也是他们的人?”

  ⽟面阎罗故意整整脸⾊道:“记得吗?师⽗,你目前在临潼道观中所见到的那个男的?

  那女的喊他什么?喊他少主是不是?对了,少主,百花教中现有少主五名,弟子便是那最后一个!”

  老人愕然道:“你再说清楚些。”

  ⽟面阎罗乃又作感叹状道:“师⽗很少到中原来,中原武林的动态,师⽗当然不甚清楚罗,远在数十年前,百花教主秀才就想跟七星堡主争夺‘武林第一人’的荣衔,后因自知不敌,便隐去苗疆,直到年前,方卷土重来。

  消息传⼊七星堡,七星堡主便派人四下打听,证实了确有其事之后,因弟子在三煞中比较活跃,立即指派弟子前往该教卧底。

  百花教主被弟子捏造的一番谎言骗过,不但立予收录,且荣获列于少主之位。

  他因弟子原是七星堡的人,便又派弟子藉巡视各分坛之便,打探七星堡中的动静,弟子目前自临潼玫瑰分坛巡华出来,因慕长安文物之盛,是以特别绕道一游,想不到,想不到有幸又遇上恩师您老”

  ⽟面阎罗说到这里,老人忍不住岔道:“你既是教中人,怎又会对百花⻩怕成那副样子呢?”

  ⽟面阎罗又狠狠地敲了两下脑袋,说道:“我骂我该死,就是为了这个呀!”

  紧接着,脸⾊一整,又道:“您不知道,师⽗,在百花教中,百花⻩向来只用于犯规的花女,毒強烈无比,服用一小撮,两个时辰之內,就会受尽惨痛而死,弟子因深知此药之威力,骤受打击之下,心胆皆裂,以致全然没有了主意,要是早晓得师⽗的万毒降能住药达三个月之久,弟子又何至于慌成那样子呢?”

  老人点点头,⽟面阎罗接着又道:“所以说,咳,现在的问题就单纯了!”

  老人头一抬,⽟面阎罗忙又接道:“本来呢,咱们师徒可以一齐赶往金庸,师⽗等在洛,待弟子从教中取得解药后,再送给师⽗服用,但师⽗威仪超人,百花教在关洛一带又势力极大,耳目极多,那样做,一旦引起教主注意,就可⿇烦了!”

  老人眼⽪眨动了一下,好像说:“依你又该怎么做才算妥当呢?”

  ⽟面阎罗故意苦思了许久,始抬脸正容道:“此去金庸路程虽然不近,但弟子自信脚程尚不太慢,约有十天光景,便可打个来回,师⽗预备在什么地方等候,咱们先决定一下,以便到时在约定的地点碰头,师⽗以为如何?”

  ⽟面阎罗说这番话时,词⾊诚挚动人,心头却在打鼓,讵知老人听了竟不住地点头,好像说:“这样也好。”

  ⽟面阎罗心下暗哼:老鬼,你并不怎样精明呢!

  他为了稳扎稳打,故意又装出一副依恋之⾊,低声道:“这只是弟子的一种顾虑,其实弟子也实在舍不得刚拜门下遽又分离,师⽗自己决定好了,假如师⽗以为无须这样谨慎,咱们不妨就一起动⾝。”

  老人仍没开口,仅摇了‮头摇‬,好似说:“那倒不必,能谨慎何不谨慎些?”

  ⽟面阎罗又在心下暗哼:老鬼,那么你就死定啦!

  此刻的他,心中猛跳,恨不得立即破空飞去,但为了不令老人起疑或临时改变主意,他缓缓立起⾝来,先向老人磕了头,然后黯然神伤地低头向殿外走去,走到殿口,更回头作不舍状地偷瞥了老人一眼,问其用意,也不过旨在察看老人的动静罢了。

  老人挥挥手道:“你去罢,孩子,快去快回。”

  ⽟面阎罗不得不应付道:“师⽗还有什么吩咐么?”

  说话完,脚下已经蓄势待发,只须老人头一摇,他就可以装作心急如焚的样子纵⾝上殿去了。

  可是,老人却忽然望着他沉昑起来。

  老人那样子,好似有话要说,这样,他又不得不忍耐着熬过一刻儿了,俗云度⽇如年,如用以形容此刻⽟面阎罗的心情,恐怕还不够万一呢。

  老人想了片刻,这才缓缓抬头,抚着长髯道:“吩咐也没有什么可吩咐的,不过,孩子,你得记着,如果解药到了手,在没回到师⽗面前之前,千万不可自己先服,知道吗?”

  ⽟面阎罗暗吁一口气,连忙点头应道:“这点礼节,弟子当还知道。”

  口里这样说,心底笑骂道:真是老天真!

  老人摇‮头摇‬,慢呑呑地又道:“那倒不是礼节的问题。”

  ⽟面阎罗脫口问道:“什么问题呢?”

  老人夹了一筷子冷菜,一面吃,一面说道:“你先服了,师⽗就见不到你啦。”

  ⽟面阎罗心头扑通一跳,脸⾊大变,他以为老人已窥破了他的心机,不由兢兢地试探着道:“师⽗,您,您怎能这,这样说?”

  老人头也不回地道:“师⽗是为了你好。”

  ⽟面阎罗暗骂道:见你的大头鬼!

  这一来,他的心又定了,他以为老人在恐吓他,心想:老子这一去,不啻龙归大海,饶得你老鬼真是天下第一,老子不跟你碰头,你能怎么样?天下之大,老子找个避难的地方难道还怕找不到么?

  他离去之心,更急了。

  但这是最要紧的关头,心中再急,也不能稍露浮躁,他仍必须待对方作了决定的表示之后,方可离开。

  老人放下筷子,转⾝向外,继续说道:“孩子,你不明⽩师⽗的话么?好,你走过来一点。”

  ⽟面阎罗脚下如千斤之重地向前移了两步,老人接着说道:‘药典云:‘毒之险绝者,以毒攻之’。师⽗的万毒降,便是据这种原理配成的。它的成份包括毒蛛、毒蜍、毒蟒、虺尾、鹤项等百毒之精,用以解毒时,它是妙品,若无毒之人服了,它却又是‮品毒‬,其毒之烈,可能比百花教的百花⻩有过之而无不及!”

  ⽟面阎罗一呆,老人顿了顿,又继续说道:“现在,咱们腹中先有百花⻩,后有万毒降,两毒相持,当可无害,但如百花⻩的毒一旦解除,只剩下万毒降的话”

  傲然地笑了笑,又道:“哼哼,你说吃了百花⻩只能熬两个时辰是吗?嘿,万毒降呢?

  一顿饭的时间也用不了!百花⻩毒发时情形如何,师⽗不知道,但万毒降却比错骨分筋的滋味还要难受得多多!”

  ⽟面阎罗的心冷了,老人自顾自地说下去道:“师⽗早告诉你了,师⽗是天下第一奇人,师⽗所谓的‘奇’,并非单指武功,这一次,算是师⽗失算,将来有机会,就在用‘毒’方面,师⽗也少不了要跟百花教主比上一比,孩子,你等着瞧好了!”

  最后挥挥手道:“好了,现在去吧!”

  ⽟面阎罗呆若木,他想:去,现在还去个庇!

  一切出乎意料之外,他做梦也想不到他竟像被罩在一面大网之中,左冲右突,自由的蓝天始终是可望而不可及。

  全部心机,至此全成了⽩废。

  老人说完本已回过头去,这时又转了过来诧异的道:“没有听到?师⽗说你可以走了呀!”

  ⽟面阎罗真不愧武林中一代奷才,⾝处如此奇窘局面之下,居然由一冷汗中蒸发出一股灵机,当下他做作地就地跪倒,佯发颤声道:“弟子年轻,做事常不免冒失,要非师⽗关切说明,一时为了求生心切,很可能真会将解药服用,细想起来,弟子这条命,全是恩师所赐呢!”

  老人一怔,旋即不悦地道:“你刚才不是说你自能理会得么。这样说来,你简直是口是心非了?”

  ⽟面阎罗迅忖道:这条罪名并不太大,认了吧!而且老鬼既已起疑,乐得就此趁风转舵,要不然我一个人取到解药又要跑回来,劳动‮腿双‬事小,而且夜长梦多,现在彼得我而甘心的人不止一个两个,万一碰上冤家对头可也⿇烦,倒不如拉上老鬼一齐做个护符,还比较来得‮全安‬些。

  于是连忙以头碰地,口发悲声道:“原谅弟子吧,师⽗,不,师⽗,您该可怜弟子啊。

  您不知道的,师⽗,弟子自七岁那年就被七星堡主收养后,由于七星堡主有着一七妾,又为了争取‘武林第一人’的威名,当年在武林中奔波,因此弟子一直未曾受到过良好教养,就连弟子目下这点不成气候的武功,也还是当年堡主发‘⽩夫人’代他传授的,师⽗,您想想看,弟子,弟子的⾝世是不是值得怜悯?”

  说着居然声泪俱下,接着更“泣”道:‘师⽗’咱们还是一起去金庸吧,似弟子这等幼稚而糊涂,来回路上难免有甚差池,弟子死不⾜惜,要是误了师⽗您,弟子,弟子就罪大莫赎啦!”

  老人外表虽严,却似是情中人,这时挥手喝道:“起来,以后记住也就是了”

  又五天之后,洛北城一座破庙里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年轻的一位,年约三旬上下,一⾝劲装,五官端正,只是双目闪烁不定。

  年老的一位,相貌非常奇特,发如银丝,须却浓黑如漆,一张紫膛脸,⾼鼻梁,剑眉,虎目,双睛灼灼如电。

  他们就是⽟面阎罗跟自称“天下第一奇人”的美髯剑客师徒,自是毋须待的了。

  到达时是⻩昏时分,老人挥手道:“这就马上去吧,要小心一点。”-  Www.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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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悬肝胆一品红英雄泪公侯将相录烛影摇红不了恩怨不了天才小痴我是龙头会醉才会赢又见混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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