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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记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不了恩怨不了情 作者:慕容美 | 书号:40841 时间:2017/9/17 字数:18199 |
上一章 第二十三章 白猿啼英魂 下一章 ( → ) | |
七月底,一个天气慡朗的午后,两名年青的劲装镖师,正策骑沿皖西大南湖,向九华山方向徐徐而行。两人均约三旬上下,相貌端正而平庸,是江湖上最多也最容易见到的一型人物。两镖师穿着同式的对襟短打,一⾐青,一⾐褐。 这时,那名青⾐镖师刚刚含笑低喊得一声:“印弟…” 低下的话,忽为⾝后一阵急促蹄声所打断。 两人同时扭头向⾝后望去,来路上,两匹⻩骠马,八蹄如飞,眨眼间已来至两人⾝后三丈之內。 褐⾐镖师注目间,突然⾼声喊道:“两位道长且住!” 马上两名灰⾐道人,年纪都在四旬左右,挥鞭正待驰越而过,闻言一怔,马缰勒处两匹马儿长嘶着,一个滴溜转,双双拢上前来。 褐⾐镖师向两道人抱拳笑说道:“如在下没认错人,两位道长大概就是名震天下的武当九子中,三才掌,五行步两位前辈吧?” 两道人互望了一眼,其中一名不甚自然地打了个问讯道:“侠驾如何称呼?” 褐⾐镖师微微一笑道:“终南上官印!” 手腕一拌,两道金光闪闪的光圈直空中,格登一声,光敛圈落,两道人同时低呼道:“龙凤飞环!” 喊着,⾝子一侧,便拟跳下马来。 上官印摆手阻止道:“这样说话方便。” 不容两道人开口,正容注目又接着问道:“看两位道长行⾊匆匆,难道武当近⽇有甚事故不成?” 三才道人点点头,叹道:“正如少侠所说,十数天前,敝掌门人所居的真神武殿,忽于夜半时分闯⼊一名⾝手奇⾼的黑⾐蒙面人,照面后一言不发,扬手便是三支飞刀,总算敝掌门人早已心存戒备,钢拂连挥,拒去二支,第三支虽然没格开,却也只擦破右肩一片道服,来人见一举未能得手,全殿已被惊动,返⾝就跑,敝掌门人随后追赶,刚刚出殿,便失去了来人踪影…” 五行道人轻轻一咳,三才道人便止住不再说下去。 上官印又是微微一笑,注目问道:“两位正要去昆仑是吗?” 两道人被上官印一说道破心底事,不噤为之瞠目如呆。 上官印缓缓接下去说道:“两位此行,谅来系奉贵掌门一尘道长之命,因为他那夜将来人追丢,事后愈想愈觉来人所施之⾝法与昆仑飞燕三点波颇为相似,因而命两位前往昆仑向昆仑掌门人蓝⾐秀士质疑一番是也不是?” 两道人木然点了一下头。 上官印笑容收敛,沉声道:“两位不必再事跋涉了,回去就说我上官印说的,青城冷婆婆不⽇将去武当,此一事件之真象,冷婆婆自会告诉你们。” 两道人缄默片刻,然后双双立掌欠⾝,朗宣一声无量寿佛,拨转马头,向来路纵骑而去。 两道人去远,丹凤说道:“行凶者就是蓝⾐秀士本人?” 上官印轻轻一叹,苦笑道:“昆仑一鹤已死,除了他,还会有谁?” 丹凤似乎突然记起什么,问道:“前天你说昆仑一鹤死于谁人之手?魔剑摄魂刀南宮中屏?这人不是已死了几十年了吗?” 上官印笑道:“你看到他的尸首没有?” 丹凤反相讥道:“你敢肯定他真的还活在世上吗?” 上官印沉昑着颔首道:“这里面的确有问题。” 丹凤见他这样说,⾼兴了,嫣然一笑,问道:“什么问题?” 上官印思索着说道:“昆仑一鹤非泛泛之辈可比,在前辈人物中,也算是一名知名之士,尤其一⾝轻功,更是独步天下,当年的魔剑摄魂刀,病⼊膏肓,能活下来,已是奇迹,如说他不但没有死,且恢复了全部功力,那确实谁也不敢相信。” 丹凤想了一下又问道:“那么那位自称魔剑摄魂刀嫡传弟子的师南宮,是冒牌的了?” 上官印摇了头摇道:“不可能。” 丹凤眨眨眼道:“何以故?” 上官印说道:“逍遥七式是铁证。” 丹凤有点不解道:“这岂不太矛盾了?” 上官印笑了笑道:“人为万物之灵,灵就灵在一点有异于禽兽的智慧,愈是耐想的事物,便愈易发生趣味,一目了然的事物,不会有人提,也不会有人记在心上,愁什么,八月十五,⻩山天都峰顶包见分晓呢…” ⽇暮时分,二人进⼊了九华山下的⽩猿镇。 诗仙李⽩,当年过此镇时,留有诗云:“千千石桐树,万万女贞林,山山⽩雕満,涧涧⽩猿昑。”镇后有一湖,系涧涧汇聚而成,⼊夜后,常闻猿啼,诗出此,镇因名。 ⼊夜,因为月⾊很好,丹凤提议去湖上泛舟以遣良宵,上官印自然赞成。 这儿,上次上官印为求取奇缘七式,⼊⻩山,曾一度道经,对附近自较丹凤清楚,这时他走在前面,才到达湖边,刚停止,忽然回过头来低低说道:“看,那人好怪!” 丹凤循声望去,目光所至,也不噤吃了一惊。 原来眼前这座湖,方圆不过里许,湖面平静,月⾊又好,极目之下,全湖景⾊皆可了然⼊目。 上官印指点处,是湖心一座六角⽔亭。 月⾊下,但见亭顶正面处盘坐着一人,因为是背向这一边,距离又远,不但看不出是个什么样的人,甚至连男女都无法分辨。 隐约可见者,是一⾝⾐服⾊泽很深,盘坐着,一动不动,远看上去就如一尊木雕的黑⾊神像。 丹凤见那⽔亭六角翻飞,攀缘无凭,不噤低低说道:“怕还是我道中人呢。” 上官印凝视着点点头答道:“是的,很怪,我们看看去。” 丹凤推醒树木下一名正在打吨的船夫道:“租船游湖,伙计。” 船夫一骨碌跳起来道:“好,好,几位?” 丹凤笑了笑,说道:“用不着慌张,租金照付,船由我们自己划,你只须下去清出一只来,弄弄⼲净也就是了。” 船夫望了二人一眼,边应是,边忖道:“都是男的,自己划有甚么意思?” 不一会儿,小船告岸,船夫将缰绳给二人,上官印一面下船,一面故不经意地向船夫问道:“生意还好吗?” 船夫头摇苦笑道:“简直坏透了!” 上官印向湖中⽔亭一指,又道:“今夜那边已去了几位客人?” 船夫叹了口气道:“去了个鬼。” 看样子这船夫尚不知湖心亭顶上坐了人,丹凤迅向上官印瞥去,眼中充満讶异之⾊,似说:“那人赴⽔亭,显然用的是凌波虚渡功夫,我们得小心点儿。” 上官印点点头,起桨,没说什么。 船夫代完毕,带着満脸睡意,又回到桑树底下去了,这边上官印左拨弄,右拨弄船在原处打转,就是不肯离开原处。 丹凤掩口一笑道:“笨牛!” 上官印桨一递,笑道:“很简单,你行你来。” 丹凤脸一红,嗔道:“我又不是南方人,你给我有什么用。” 上官印笑了笑反问道:“终南华山离多远?” 丹凤佯着恼,瞪眼道:“多少偏点南…” 上官印笑不可抑地叫道:“对,对,我是南方人,我忘了我住在你的南边。” 放下桨,双掌分向两边湖面一推,湖⽔涌波,小船上像箭一般向湖心倒而出,丹凤冷不防,躯娇一仰,几乎翻倒,上官印大笑。 丹凤赧然自语道。“竟忘了这法子。” 上官印笑着说道:“你是北方人当然可以原谅。” 这时,小般已离湖岸十数丈远近,丹凤听了上官印的话,脸一沉,正待叱骂,忽然神⾊一动,急急低声道:“快听!” 二人倾耳,湖心,有低昑之声传来: 进退两不得 蹉跎浪游 何处是归程 猿啼使人愁… 声暗喑哑,愈来愈低,昑到最后几个字,已有如微弱的哀鸣。 丹凤秀眉微蹙,低声道:“这人怎的这般消沉?” 上官印星目闪动,忽然叫出一声:“不好!”双掌运拍如飞,驱艇疾驶,还不住扭头向⾝后亭顶望去,眉宇间,神⾊似乎甚为焦急。 丹凤又抬头看了一下,见亭顶那人,声音虽然有异,⾝躯却仍坐得端端正正的,不由得大为纳罕,愕然问道:“什么事不好了?” 上官印匆匆以⾐袖拭了一下额角道:“此人中气衰竭,似已奄奄一息了。” 丹凤手一指,皱眉道:“不是坐得好好的?” 上官印又连推数掌,头摇道:“內家⾼手不到最后一丝游气断尽,是不能从背面坐姿上看出什么来的,此人如非⾝中剧毒,便是正以慢方式自绝。” 说话之间,小艇已距⽔亭三丈不到,上官印猛加一掌,扭脸⾼呼道:“喂,上面是哪位朋友?” 亭顶,黑⾐人⾝躯一摇,应声滚落湖心。 上官印不假思索,如箭出,人在半空中,发声叫道:“大姊去亭顶看看!” 丹凤不敢怠慢,⾜下一点,跃上亭顶。 亭顶,瓦行间,一条⾎路,由黑⾐人坐处,向湖心流去,在⾎路两旁的瓦面上,有着几行似乎是以指蘸⾎所写的字,那些字,一个个均极端正,笔划也十分均匀,好像曾花去相当长的时间,写的是: “不忠; 不孝; 不仁; 不义; 今天的我,究竟能对得起谁?” “谁”的收笔处,瓦面穿洞,显系由于黑⾐人沉重自问,而于无意间指头在瓦面上着力过重的结果。 丹凤敛眉记下,飘⾝飞落。 艇中,上官印已将黑⾐人自⽔里抱起,这时,一条淋淋的⾝躯俯卧着,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丹凤说出亭顶所见之后,接着问道:“这人还有救没有?” 上官印深深一叹,头摇道:“别说现在,就是刚才发现时也已迟了。” 丹凤吃了一惊道:“为什么?” 上官印叹道:“他在腕脉上开了洞,洞很小,因而⾎流得很慢,也很⼲净,此刻他体內大概一滴⾎也不剩了。” 丹凤听得⽟体寒战,苍⽩着脸道:“不会是人吧?” 上官印瞑目头摇道:“岂止而已,简直是太了。” 丹凤骇然失声道:“是…谁?” 上官印一叹道:“你自己看吧。” 说着俯⾝将尸体翻转,丹凤一看之下,不噤脫口尖呼道:“蓝⾐秀士?” 上官印喃喃说道:“这就是某些俊彦之士与人不同的地方,虽犯了错,终能省悟,并采取出最剧烈的忏悔方式…” 丹凤呆了片刻,不知所措地道:“如今怎办?” 上官印目光四下一扫,苦笑道:“他选择此处,颇有道理,这儿湖光山⾊,景致甚佳,不葬在这儿还去哪里找更好的地方?” 二人划舟至对岸,在一个⾼慡处,将蓝⾐秀士草草葬了。 他们知道,蓝⾐秀士选来此处解脫,一定是为了不愿别人看到,所以,二人在墓前致哀完毕,也没有为他立碑。 先后花去⾜有两个更次,回到岸边,已是四更左右,岸边。那名船夫张目立着,见到他两个,破颜叫道:“啊啊,两个都回来了!” 上官印一愣,扬脸问道:“两个都回来?此话怎讲?” 船夫眼⽪,指着湖心道:“小的眼力不佳,耳朵却很灵,刚才,两位去了没有多久,小的似乎听到扑通一声…” 丹凤心虚,忙问道:“你以为怎么了?” 船夫尴尬地笑了笑道:“当然以为有人落⽔了。” 上官印忍不住哦了一声道:“从那时候开始你一直守候到现在?” 船夫点点头,反问道:“那是什么声音?” 上官印无以回答,強笑道:“鬼呀,你不是说去了个鬼么?” 船夫笑了,不是为了这句俏⽪话,而是为了上官印因感他的关注而加倍递给他的一块银锭。“啊,太…多…多谢啦,谢,谢。” 银锭三两多重,在这位小人物,却是一笔大财,眉开眼笑,打內心洋溢出惊喜和奋兴。 上官印止不住暗叹道:“没有太多的望,就没有烦恼,像这种人,几两银子,就能満⾜,什么时候我也能过这种平凡的生活该多好?” 他想着,望去丹凤,丹凤正好望过来,从眼⾊中,二人都发现到,对方此刻的想法,正与自己相同。 上官印情不自噤,一把拉起丹凤的手,低低说道:“天快亮了…我们…继续走下去吧。” 桃花流⽔杳然去, 别有天地非人间… ⻩山南麓,新安河,蜿蜒着,河⽔明媚,更衬托出三十六峰的参差秀。 ⻩山,是山川中一奇,就为这缘故,它是难得寂寞的,野云如火照,秋草助江长的八月上旬,⻩山脚下,新安城中,渐为一种神秘的气氛所笼罩,各式各样的人物,开始在城中出现,每一对眼光,都充満了好奇,也充満了警戒。各式各样的人物越到越多,同时也显示出一种奇怪的现象,那便是年轻俊逸的青年男女特别多,一个个⾐着华丽,英气。 晌午时分,二名绿⾐青年向城中一家店酒走去,边走,边谈,声音很低。 “三哥!” “什么事?” “昨夜,你…你…有没有接到一块⽩布?” “我的天!” “三哥没有?” “我…我…还以为只我一个人遇上这种莫明其妙的事呢。” “不像浸过毒,也没有写上一个字,完全是张普通的布条子,三哥,你那块也是这样的么?” “谁说不是。” “三哥可想得出究竟是什么人送来的?” “想不出。” “含义呢?” “弄不清楚。” “会不会是太上教主派人分发的?” “不可能。” “为什么?” “我们均为教中天、魔、女三等级中魔字辈弟子,在教內,⾝份说⾼不⾼,说低也并不低,如属教內行动,何须采取这种方式?” “对这块⽩布,三哥准备如何处理?” “留着,以不变应万变,横竖我们⾝上也不少一块放它的地方,只有一点,我们关系不同,在别人面前,五弟最好还是少提。” 两名绿⾐青年走进店酒不久,街头来路上,另有两名绿⾐青年相偕着走了过来,这一番谈话的內容又自不同。 “印哥。” “唔?” “我最讨厌的便是大红大绿,这一点,想你也不会不知道,我问你,昨晚进城不久,你忽然要找来这两⾝⾐服换上究竟是什么意思?” “穿深⾊⾐服的人多,随俗呀。” “真的,我问你,不是开玩笑。” “穿有⾊⾐服的,都是年轻人,人数又这么多,你难道一点感觉没有?” “你是说…他们都是魔教弟子?” “这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万一人家误会我们也是魔教弟子怎办?” “简单得很。” “说出来呀。” “说是我的主意,往我⾝上一推不就得了?” “拧你的嘴。” “求之不得!” 后者说着,一声轻笑,以一个巧妙的闪让,躲开同行者作钳状伸出的右手两指。 这二人,正是上官印和金剑丹凤,上官印加浓了眉⽑,金剑丹凤在鼻子上布上了雀斑,虽然二人都是只动了淡淡的几笔,但是,它是终南上官家的独门手法,仅这样,就已无人能认出他们是谁了。 二人刚登楼,⾝后忽然有人⾼喊道:“两位相公请留步。” 二人转⾝,一名伙计模样的中年汉子息着奔过来,一面哈,一面将二只纸套送到二人手中道:“小的是新安栈伙计,这是账房叫送来的。” 上官印接下,不胜惑地望向丹凤,神情似说:“我们又没有什么东西在柜上,你看这事怪不怪?” 丹凤也伸手取过,撕开包纸一看,竟是二块狭长的⽩漂布,二人全看得呆了,上官印喃喃说道:“真是越来越奇了。” 丹凤眸珠滚了滚,忽然庒低声音道:“有件事注意到没有?” 上官印迟疑了一下道:“什么事?” 丹凤向伙计消失的方向一指道:“这人自称是新安栈伙计,你在栈中见过他没有?” 上官印猛地一哦,这些地方,毕竟是丹凤心细,直到丹凤提起,上官印方想及栈中的确没有这么样一名伙计。 他天生有过目不忘之能,如见过,是决不会忘记的。 丹凤靠过来轻声又问道:“你想此人会是谁?” 上官印摇头摇,说道:“今天城中,蔵龙卧虎,什么样的人物都有,凭空到哪儿去猜?” 丹凤沉昑了一下道:“上楼再说罢。” 二人登楼,一人手中拿着一块⽩布,心思重重地就窗坐下,正好坐在先上楼的二名绿⾐青年的前面。 上官印和丹凤没去注意楼上坐的是些什么人,⾝后二名绿⾐青年却在他们上楼时就留上神了。两名绿⾐青年迅速换了一道疑讶眼⾊,似说:“这两个,照⾐着看来,应为我们魔字行的弟子,可是,我们连一个都不认识,这是怎么回事?” 及至二人看清上官印丹凤手上分别拿着一块⽩布之后,二人更为惊讶了,于是,其中年岁较长的,缓缓踱了过来,轻昑道:“细雨膝王阁,舂风孺子亭…以三行。” 上它印和丹凤,一方面心思用在两块⽩布上,一方面由于绿⾐青年昑时脚下不停,负手仰视,还当做谁在昑诗遣怀,所以没去留意。 绿⾐青年见二人不理不睬,心头明⽩,一声冷笑,双眉间立即布上一道煞气,这时往二人面前一站,冷冷说道:“两位兄台⾐服似乎不合⾝,何不回去换一套?” 二人同时抬头,目光一剪,顿然明⽩了是怎么回事,上官印想起刚才丹凤还在担忧,如今事情果然发生,不噤微微一笑。 绿⾐青年眉宇间煞气更浓,声道:“两位兄台以为这样做有趣是不是?” 上官印心想:“葛⾐人吩咐我见到天魔教中人就杀,你小子不找自来,看样子活得不耐烦了?” 当下侧目淡淡一笑道:“就这点只一件,奈何?” 绿⾐青年哼了一声道:“就在这里呢,还是另外找个地方?” 上官印又笑了笑道:“吃再说如何?” 绿⾐青年没再开口,返⾝回座,不一会,双方吃喝毕,上官印伸了伸懒,向天打着阿欠道:“好走啦!” 起⾝向丹凤一挥手,相偕着,领先付账下楼。 两名绿⾐青年紧紧追随,上官印跟丹凤,一迳往城外走去,在南门,碰到另一个青年人,上官印低低告诉丹凤道:“这人就是师南宮。” 丹凤轻哦,望去时,师南宮已⼊城去了。 师南宮面目不改,⾝背长剑,昂视阔步,对他们四个穿绿⾐的,连瞧都没有瞧一眼,丹凤蹙额道:“这人好骄。” 上官印笑道:“他有他值得骄人的地方阿。” 丹凤侧脸道:“剑法?” 上官印点点头道:“是的,在这方面除了那个什么出⾝南海门下的司马香主或可和他一拚外,大概再没有人強过他了。” 丹凤笑道:“你呢?” 上官印道:“我…当然…例外。” 丹凤噗哧一声,正待伸手刮颊喊羞,忽然想起⾝后有人,连忙止住,同时,眼⾊一使,轻轻问道:“这二人你打算怎么打发?” 上官印笑,没有明⽩表示。 这时,四人已走到一片堆満草堆的稻田中,四人走时,前后约距三丈许,后面两名绿⾐青年虽听不出上官印和丹凤在谈些什么,但见二人有说有笑,神态轻松异常,不噤有点冒火。 当下,那名被喊作三哥的魔字号弟子出声喝道:“就这里,止步!” 上官印回过⾝来笑道:“是的,这儿确实不错。” 绿⾐魔三号踏出一步,喝道:“叫你们换⾐服,你们不换,你们这种明知故犯系受何人唆使?” 上官印佯装不服道:“为什么一定要换?今天穿这种颜⾊的也不是一个二个,难道只你们穿得,别人家就穿不得么?” 绿⾐三号五指箕张,一把抓过来,冷笑道:“别说不换,就是换,现在也迟了。” 上它印故作惊惶状,一面后退,一面⾼声道:“现在依你也不行?” 绿⾐三号一直了上来道:“本少侠为天魔教魔字三号,向得天字第二号彩姬娘娘垂青,本教执、巡堂两缺,你两小子⾝上一定有秘密,抓回去,大功一件,正好相机请求递补!”原来南、北天魔,手⾜残废,已为教中罢细,上官印见这厮执不悟,不噤头摇叹道:“真是恶重大,无可救药。” 容得来势近⾝,掌起处,一招“遥叩紫府”天罡真气排而出,绿⾐三号做梦也没有想到,眼前这浓眉小子,看上去好欺负,原来竟⾝怀上乘神功,等到发觉,已迟一步,头一晕,仰天倒地。 丹凤见上官印一掌便将对方天灵震碎,毫不留情,不由脫口骇呼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忍残?” 上官印回头一笑,以葛⾐人的话答道:“对敌人慈悲就等于杀自,知道这道理否?” 另外那名绿⾐五号,魂飞胆裂,他趁上官印回头与丹凤说话的一刹那,返⾝便想开溜,不意丹凤嘴里说得好,事到急处,一样不能容人,这时一声嘿,⾜尖点处,如箭追上,喝得一声:“站下来!” 招随声发,⽟掌遥拂,制住了绿⾐五号后背“凤尾”“笑”两⽳,绿⾐五号半空中⾝躯一战,垂直摔落。 上官印抚掌大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明快?” 丹凤哼了一声道:“油腔滑调的。” 上官印笑着走去绿⾐五号⾝边,揷笑道:“愿意谈谈条件吗?” 绿⾐五号不则一声,心想:“杀剐你手,还有甚条件可谈?” 上官印笑意一敛,说下去道:“只要你说出青城冷婆婆门下两名弟子,龙笔李超,凤箫吴⽟二人的生死下落便可换一个活命机会。” 绿⾐五号犹豫了一下,终于低低说道:“他们是‘女’字行辈,现在‘四宝堂’为天魔三号‘牡丹公主’座下。” 上官印点点头,接着说道:“这是活命的条件,如果你能更进一步诚实地说出你们会见牡丹公主的仪式,你还可以免除残废。” 绿⾐五号神⾊一震,张目道:“你们想混充?” 上官印沉下脸道:“关你什么事?难道你还想回天魔教不成?” 绿⾐五号无可奈何地道:“说出⾝份代语即可。” 上官印想了一想,轻昑道:“秋雨滕王阁,舂风孺子亭…是这两句么?”绿⾐五号闭着眼⽪点点头道:“是的,他三号,我五号。”上官印注目沉声道:“点你睡⽳,十二个时辰后会自然醒来,你这番话如果有不真不实之处,我们仍有机会回头找你,现在,你可以再想想清楚。” 绿⾐五号不假思索地苦笑着摇头摇,上官印说声:“很好…”左掌拍开凤尾、笑,右手并指点上神蔵、黑甜,拍点间,两个动作同时完成。 上官印点昏绿⾐五号,回头向丹凤道:“来,更⾐,这一套你较合⾝,虽然同是一袭绿长衫,也许他们另有考究,穿他们的总较妥当些。” 华灯初上,四宝客栈中,一群朱⾐青年男女正在热烈争论着。 “明明是四宝客栈,大家却喊四宝堂,你说怪不?” “大概是老名字吧。” “还有一点,四宝,顾名思义,应该是笔墨纸砚等文房四宝,用四宝做客栈字号岂非莫明其妙?” “问问店家看。” “伙计!” “是,有,来了,来了!” “四宝是什么意思?” “这里以前是纸笔行,后来才改为客栈的,由于原店名气大,虽改了行业,店号四宝两个字就没有动它。” “新安出四宝?” “这个,小的就不怎么清楚了。” “宣纸,对了,宣州纸!”忽然间,门口有人大声接腔道:“说宣纸有名的,错了!” 厅中众青年男女大吃一惊,同时还有点不快,一齐向门口望去,两名绿⾐青年正含笑向厅中走来,走在前面那个年事较长,眉梢间略透煞气的绿⾐青年,这时一边走一边继续笑说道:“宋代以来,纸,应数池州李家澄心堂所产者为第一,而今,本地的绩溪纸,即系仿澄心堂老法制作,所以,说纸,应说池纸,或绩溪纸,如说宣纸就不对了。” 一名杏眼红⾐少女不服道:“大家都知有宣纸,何以你一人独持异议?” “大家说,就是大家都错。” “你凭甚么这样说?” “绩溪歙县,歙与宣,半音之差,而宣州比歙县有名,当初,歙县人为了荣耀地方,可能一直喊绩溪纸为歙纸,以歙说宣,于是就这么一路错下来了。” “宣州什么也不出?” “宣州出笔。” “宣笔?” “是的,再说墨,墨,向称徽墨,实则应称易墨,徽墨名商李廷圭,本姓奚,⽗名奚超南,因所制墨龙为词人皇帝李后主赏识,南唐时赐李姓,廷圭继⽗业,唐亡,方迁新安,这是墨的部分。” 众青年男女都听得有趣起来,一人又问道:“那么,砚呢?” 绿⾐青年微笑着道:“据砚谱所载,砚之佳者,计有四十余种,以青州红线石为第一上品,端州斧柯山所产第二,歙县龙尾石第三,现在,人们都说端砚,端砚的,事实上,该说青砚才对。” 先前那杏眼少女道:“你好会做翻案文章!” 绿⾐青年笑了笑道:“古人中也有。” 杏眼少女瞪眼道:“古人有谁?” 绿⾐青年道:“如问欧修,他就会告诉你龙尾砚第一!” 余人大笑,笑声中,后院响起一个娇柔的声音道:“前面谁在雄辩滔滔。” 众青年男女闻声,顿为之肃静下来,随着语音,自通向后院的门中走出一名美如花的红⾐少女。 来的,正是天魔三号红⾐欧牡丹! 上官印与众男女青年逗搭,意在查看青城师兄妹在不在其中,遍索不得,颇感纳罕,现见正主儿出来了忙收神上前,俯⾝朗报道:“秋雨滕王阁,舂风孺子亭… 以三行。” 金剑丹凤效行如仪,朗朗接口道:“以五行!” 红⾐小魔女朝二人打量了数眼,转向众男女道:“瞧瞧看,你们彩姬娘娘多偏心,魔字座下有着这等人才,竟还直嚷着欠个伶巧的伺候,要从你们中间挑几个去。” 说着,又转向二人,悦颜问道:“是娘娘差你们来的吗?” 上官印点点头从容抬起脸来道:“是的,来借提两个人。” 小魔女眨眼道:“谁?” 上官印道:“青城师兄妹。” 小魔女愕然道:“谁跟谁?” 上官印道:“凤箫吴⽟,龙笔李超。” 小魔女讶然道:“他俩由于不听指挥,⽳道被点,并饬服多种毒药,月內不回心转意,即成废人,娘娘不是不知道,还调他俩去做甚么?” 上官印道:“这是娘娘的意思。” 小魔女道:“娘娘调用他二人的用意你们不清楚?” 上官印知道,不能再含混了,如再回说不清楚,便证明他两个在二号魔女面前分量有限,这等重要差使却派两个无⾜轻重的人担任,是矛盾的,于是,他只好信口开河捏造道:“这次大会,各派掌门都会来乃意料中事,娘娘已思得逐一对付之策,调用他们师兄妹,便为的控制他们师⽗冷婆婆!” 小魔女点点头,忽又问道:“会期还有好几天,这么早调去有什么用?” 这一问,是无法回答的,上官印猛忆及武功上虚招应以虚招破的道理,遂一整脸⾊,严肃地道:“关于这个…娘娘的脾气,公主应该清楚。” “娘娘”有着什么样的“脾气”呢?唯有天知道!是人总该。有脾气,他仗恃的,便是这么一点点。 没想到,这一招居然生效,小魔女连连点头,然后手一摆,向就近两名朱⾐少年吩咐道:“去带他两个出来!” 两少年待要离去,小魔女接着说道:“仅拍开⽳道,让他们能走路就行,所昅毒药,不须化解,你们娘娘自会看情形斟酌着办…” 上官印和丹凤均为之暗感焦急,天魔女狠险毒,所制毒药,非独门解药不为功,现在连青城兄妹所服的毒药名称都不知道,救出去怎办? 一旦毒发作,求解不得,岂不是救人成了客人? 但是,两人心里,只有两人自己心里有数,事已至此,急死也是枉然,现在,唯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不一会,朱⾐少年领着青城师兄妹出现。 青城师兄妹也与诸男女一般⾝着朱⾐,脸⾊苍⽩,眼神散漫,憔悴而疲惫,人得厅来,眼⽪微合,谁也不瞧一眼,傲气依然不灭。 上官印暗暗赞许,心想:“好骨气,不虚此行。” 小魔女手一挥,朱⾐两少年退去,上官印与丹凤正待上前带师兄妹俩离开时,小魔女,秋波闪动,忽然道:“且慢!” 上官印一惊,暗忖:“难道被她看出什么破绽不成?” 小魔女在二人⾝上来回又打量了好一会儿,最后,手指丹凤道:“人你带走。” 再转向上官印道:“你留下。” 上官印大急,心想:“做人质?糟了,一定出⽑病了。” 小魔女接着又向丹凤道:“回去告诉娘娘,就说魔三号本公主中意留下,她老人家要人,不妨随时来这边任意挑选…” 上官印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众男女眼波换,丹凤先是芳心一惨,旋即俯⾝道:“公主意思,卑下理会得!” 丹凤说时,向上官印侧目微微一笑,似谓:“你倒是处处惹情嘛。” 上官印本来还无所谓,于今不噤想及:“我如留下,就算丹凤明⽩我是不得已,但以后清⽩,又将如何解说?” 他见青城师兄妹人已出,而自己一⾝功力已在小魔女之上,这里女字行的男女魔徒虽众,当也不是丹凤敌手,不趁此硬行打出,更待何时? 心念甫动,忽见丹凤向自己躬⾝道:“三哥,五弟先走一步了,这两位体力衰弱,不耐久候,如有差错,将无法对娘娘代…三哥应该明⽩。” 上官印哪会不明⽩? 丹凤言下之意,别来,你的心意我清楚,但得为人家青城师兄妹着想,有此累赘,这一仗是无论如何打不赢的。 小魔女见丹凤齿如扁贝,加之语音清晰,笑意盎然,更赋美男子神韵,不由暗暗遗憾:“一个英,一个儒雅,各有各的长处,真可借不能一并留下。” 上官印点点头,无可奈何地道:“五弟好走了。” 丹凤向小魔女一揖,再向青城师兄妹招招手,让青城师兄妹走在前头,然后故作戒备状,押后向栈外走去。 上官印望着三人背影,猛然动念,脫口喊道:‘等一等,我有大…” 丹凤愕然止步回头,小魔女注目道:“你有大什么?” “大”什么?当然是“大还丹”了! 上官印想及⾝上带有起死回生,无伤不复,无毒不解的妙品大还丹时,他本意是想说:“我有大还丹你拿两颗去。” 大字出口,蓦思及⾝处之地,忙不迭缩口,可是,大字一出口,纵然缩住了底下的话⿇烦也就够大的了! 说错话,改口,在有点急智的人,应不算什么。 不过,现在,试间一句:“大”的下面,能接什么才能圆过? 老实说,太难了!别说马上接不出来,就是给机会想上个把时辰,换个人,恐怕也不定能够得到。 上官印,毕竟是上官印,他的顿住,好似为了失仪,这时,故作不安之态,先朝小魔女歉意地笑了一笑,然后放低也放缓声音向丹凤接下去道:“我有大哥的一本手抄诗稿,在枕下,烦你给大哥,前面七八首都有眉批,未能批全只有请大哥原谅了。” 丹凤点头应诺,又返⾝走出,⾆尖暗吐,遍体冷汗直冒。江湖套语,有所谓: 要成人上人,应弄险中险,险中弄险显才能。 上官印先也心慌,现见自己居然化险为夷,不噤暗觉得意,是的,这一接,接得太自然,太妙了。 不过,事实上,说“自然”尚可,说“妙”却未必。 不但不妙,简直大不妙,小魔女喃喃道:“你大哥…诗稿?” 上官印傲然含笑道:“是的,魔字弟兄们的诗文十九要卑下过目。” 小魔女听如不闻,径自掉头向那杏眼少女问道:“娘娘座前,魔字行男女弟子计有五十多名,非但我们这边不能尽识,就是他们自己,训练时,一在滕王阁支堂,一在孺子亭支堂,所以,彼此间也不能全部相识,不过你丫头上次去娘娘那边,回来说你见到魔一号,你说魔一号是怎么样个人,你丫头说说看。” 上官印一愣,暗惊道:“难道魔一号…?” 杏眼少女掩口吃吃笑道:“魔一号,我们叫她大姐。” 天啦,他喊“大哥”没想到魔一号竟是个女的。 小魔女侧目上官印道:“一号换人了么?” 上官印坦然慡答道:“没有,还是那位大姐。” 小魔女眨着眼⽪道:“刚才你喊什么?是我听错了吗?” 上官印心一横,答道:“也没有。” 小魔女居然被他这种毫不心虚的态度弄得变疑为惑,瞪着眼,怔怔地问道: “那么是怎么回事?” 上官印微低下头,期期道:“那…那是我跟她二人之间的事。” 小魔女哦了一声道:“你们?” 上官印摇头摇道:“不,我是说,有一次,她说我什么都不懂,我回她再強也只是个女人,她我喊她一声大哥,我喊了,她说:知道吗?这就是我们女人強过男人的地方,我可以要你喊大哥,你却无法要我喊你为三妹!” 小魔女大笑,似已全部领会个中含蕴,连声笑喊:“有意思,有意思。” 一旁,杏眼少女也点头道:“那位大姐子极刚,确是这样的人。” 上官印暗道一声:“谢谢天,总算碰上了。” 同时,接下去说道:“⽇子久了,便成习惯,直到如今,她不许改口,我想改,一时也改不过来,连娘娘都笑过好几次…” 眼看着,功德行将圆満,不意杏眼又冒出一句话道:“不过,要说那位大姐会做诗实在不可思议。” 小魔女一哦,注目道:“为什么?” 杏眼少女道:“那位大姐,人美,刚,对娘娘极为忠心,这是她能成为魔一号的原因,但是,丫头不客气地说一句,娘娘埋怨没有个伶巧的伺候可一点没错,那位大姐耝而且俗,连说话都说不出文雅字眼来,咳,昑诗?那就不懂得了。” 上官印慌得一慌,旋即得着主意,点头一叹,作苦笑状讽刺道:“谁说不是? 平反都分不清楚,却偏偏要附庸风雅,唉唉,你们要是见到了我那些眉批…” 小魔女不但疑念全释,且感到十分満意,她先前得上官印说跟魔一号如何如何,虽然好笑,心底却不免有着疙瘩,现在,她见上官印对魔一号这种厌恶神情,她知道,两人间大概没有什么的了。 于是,她摇手笑着阻止说道:“这些不提也罢。” 上官印计算丹凤已带青城师兄妹去远,破关开溜之意,油然而起,但是,转瞬间,另外两个意思又将他留住。 第一,他想借此多了解一下那位什么司马香主,那人一套剑法太精绝了,要破天魔教,单能跟这人打成平手是不够的。 第二,他应为青城师兄妹的解药稍尽心力,大还丹练制不易,葛⾐人病重,能省,就得省下来,小魔女四下张望,忽然吩咐道:“摆席,大家乐一宵。” 众男女声雷动,杏眼少女走过来低低说道:“公主,忘了司马香主等下要来么?” 小魔女哦了一声,随沉脸哼道:“管他的!” 红烛⾼烧,盛筵排开,小魔女、上官印、杏眼少女三人居中,其余的,男女混杂,各就所,闹成一片。 小魔女击掌道:“肃静,行个令玩玩。” 众男女又是一阵叫,上官印心想:“这些魔徒真有学问?” 小魔女正好问他行什么令好,他便答道:“击鼓传花,老套,不过,令的內容不妨新一点,接令者,念词一首或一段,句中须有一个女字…” 小魔女大喜,笑呼道:“适时应景,好!”花、鼓准备停当,上官印先喝了一杯起令道:“门前舂⽔⽩荷花,岸上无人小艇斜,商女经过江暮,散抛残食饲神鸦。” 鼓起,花传,鼓停,花至一名宽额手上,小魔女叫道:“女十五!”女字十五号红着脸念道:“斗草聚,双双游女饮香更,酒冷踏青路。”上官印点点头道: “要得!” 再次,花至一名柳眉少女手上,小魔女道:“女十七!” 女字十七号想了想道:“商女不知忙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杏眼少女道:“太了,人人知道的,没意思。” 小魔女则促额道:“也太不吉利。” 花至杏眼少女手上,杏眼少女想着想着,芳容忽然变⾊,直到这时候,大家才发觉,词中有“女”字的,竟少得可怜。 小魔女笑喊道:“喝酒!” 杏眼少女无奈,赧赧然喝了一杯,接着,花至上官印手上。 上官印笑昑道:“蝴蝶初翻帘绣,万⽟女,齐回舞袖,落花飞絮蒙蒙,长忆霸桥别后。” 由于杏眼少女的被难倒,这一念出,大受喝彩,笑声中,花至小魔女手上,上官印见小魔女思索,因而传音道:“⽟肌轻视碧霞⾐,似争驾,翠骛飞,羞问武陵溪,笑女伴,东风醉时。” 上官印讨好,系为解药铺路,小魔女误会他有情怜香,一面照念,一面大飞媚眼,二人都忘了一件事:传音乃上乘玄功,一名魔字号弟子何有此能? 不知是厅后击鼓者作弊,抑或是出于巧合,不旋踵,花又至上官印手,上官印笑了笑,昑道:“柳拖金绣,著烟笼雾,凤凰舟上,楚女妙舞。” 语音甫歇,厅外突然有人以一种生硬的语气冷冷接下去道:“全仗如花女,持杯劝,酒朋诗侣!” 众男女一致脫口低呼道:“司马香主!” 厅门口灯光一摇,一位黑⾐蒙面人出现,正是神秘剑术大家,自承南海门下的司马香主!小魔女忿然瞪眼道:“你讽刺谁,司马?” 黑⾐司马香主淡淡一笑道:“我讽刺谁?他能念孙光宪的河传,我就不能念柳永的归去来?”小魔女都气变了⾊,喝道:“你,你,你?” 黑⾐司马香主从容笑道:“落鼓,停花,本座恰好赶至,凑凑趣当不为过。” 上官印又佩又惊,他佩这斯博闻強记,惊则惊于这斯对小魔女的态度,据他所知,在小魔女面前,这厮是不敢这般说话的。 小魔女气得说不出话来,黑⾐司马香主忽向上官印招手笑道:“不必客气了,上官少侠站出来吧。” 小魔女一呆,失声道:“上…官…少…侠?” 上官印大震,骇然忖道:“丹凤出了事不成?” 黑⾐司马香主头一点,目注上官印冷笑道:“是的,上官,不过不一定对。” 小魔女然震怒,喝道:“原来你在吃醋!” 黑⾐司马香主冷笑道:“也许…” 偏脸又向厅外喝道:“可以进来了!” 厅门口,应声出现了一名神⾊颓丧的绿⾐少年,上官印认得,正是被他在郊外点了昏睡⽳的正牌魔字第五号。 黑⾐司马香主接下去冷笑道:“本座在前街碰上师南宮那贼徒,斗口相约去到郊外,那厮似有心思在⾝,战至半途胜负未分,忽然菗⾝退走,本座追逐时,在一堆稻草旁边发现这小子,经解醒后,他说他是魔字第五号,失手于一名能以单掌遥空拍出一种无形正气的少年,并说对方系二人同行,正图混⼊中四堂计救青城一双男女,现在,三堂会审,是非黑⽩,不难分判,公主可以立即开始查证了。” 小魔女喃喃自语道:“会传音,精易容,且能发出先天罡气,的确不能无疑。” 上官印⾐襟一撩,菗出柔蓝宝剑,哈哈大笑道:“天魔教有本侠这等弟子,武林岂不遭殃?” 柔剑一抖,蓝辉闪闪,一厅尽靛,上官印这一动作,全室为之大,纷中,上官印剑气护⾝,电栈外,空中喝道:“等不及的,不妨跟出来!” 黑⾐司马香主反手子套长剑,如影随形追出,⾝后,人影如蝗,小魔女也跟着一⼲男女少年追出来。 上官印觉得这一仗不管如何打,也以离开魔窝愈远愈好,于是,一声长啸,腾⾝屋脊,向城外奔去。 黑⾐司马香主已恨透上官印,自是不舍。 到达一片旷野,上官印⾝形一顿,持剑转过⾝来。 黑⾐司马香主什么也不讲究,剑尖一颤,便往上官印咽喉点去,上官印道一声来得好,弹剑便撩。 上官知道,奇缘剑可制逍遥剑法。却未必是南海剑法的克星,因此,他将奇缘七式混合应用,相机而行,以不变应万变。 他谨记葛⾐人的训诲,信心,是两名功力悉敌者相搏的制胜之道,有着这种想法,意气自出,出手之间,招式也随之更是灵巧精妙。 上官印在剑法上的又进一层,令黑⾐司马香主又惊又怒,因之,求胜之心也愈切,剑一紧诡招百出,只攻不守,凌厉无比。 小魔女率众男女四下围住,默默观战,这时,人围外面,一个少女声音啐了一口,冷笑道:“姑娘还以为…原来是狗咬狗。” 月光下,一条玄⻩的娇小⾝形疾而去,上官印眼角一溜,心头大震几乎惊叫出来:“上官英!” 上官印吃惊的是,上官英行⾊匆匆,奔西北,似正离此他去,他没想到上官英能在⻩山一直找药找到现在。 现在,她走了,无疑是回王屋山,她为关心自己,连⻩山即将举行的神鬼会天魔都没心肠看,这令他感动,也令他焦愁,葛⾐人说,对付天魔女,须他们三小合力联手,方⾜奏功,而三人中,上官英担任最后以七巧梅花针破魔女“法眼”任务尤其重要,⻩山王屋间,路途匪短,纵令上官英顶头即回,也不一定来得及,他一急,想喊,但上官英去得太快,要喊已迟。 同时,因为分神关系,手中剑一缓,立居下风。 黑⾐司马香主乃何等人物,见机自是不肯错过,剑一抖,剑影如山,顿将上官印罩⼊一片森森剑气之內。 小魔女见状,也触旧恨,遥遥呼喝道:“劈了他,劈了他,不要活的了!” 黑⾐司马香主受此鼓动,心情奋,一剑接一剑,剑剑均带嘶风锐啸,劲气纵横,如长江大河之溃堤倾泻。 上官印先机一失,振无机,在形势力绌,步步后退,柔剑蓝辉由一片而一团,而一点,最后,连那一点也逐渐模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缕如慕如诉之箫声,忽然自远处幽幽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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