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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记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风玫瑰  作者:沧月 书号:40792  时间:2017/9/17  字数:11165 
上一章   二十、应许之地    下一章 ( → )
  门关上后,密室內陷⼊了一片可怕的寂静。

  然而,在阿黛尔的耳膜里,却充斥着各种各样诡异恐怖的声音她闭起眼睛不敢去看,然而那些鬼魂的声音和咒骂却还是波涛一样的传⼊了耳中。

  “魔鬼的孩子!魔鬼的孩子!”

  “看哪…她又回来了!又坐在了这张椅子上!”

  “为什么不下地狱去?罪孽深重的家伙!”

  她崩溃般的抱起头,拼命‮头摇‬,想把那些声音驱逐出脑海。然而,就在这个刹那,一个声音却传⼊了她的耳膜——就在一墙之隔,悉得令她大吃一惊。这…这不是虚幻的冥界声音,而是实实在在的人声!

  “殿下,”那个不知何时出现的人开口“您代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阿黛尔忽然间颤抖——费迪南伯爵!这…这竟是伯爵的声音?

  他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我已经等了你很久,”她听到西泽尔回答,带着一丝冷笑“你终于来了,雷。”

  她蓦然一惊,几乎要脫口惊呼出来。西泽尔在说什么?

  他…他居然叫伯爵——雷?!

  隔壁的声音还在不停传来。她用手捂住嘴,全⾝颤抖。

  “哦,太不落山我不习惯出门——我也不明⽩殿下为什么喜把接头的地点放在教堂,这里离决斗场太近,容易被人看出破绽。”费迪南伯爵的声音优雅一如平⽇,然而语调却令人不寒而栗“不过,英格拉姆勋爵的尸体已经漂浮在台伯河上了,相信殿下⽇落时也不曾在决斗场上等到他吧?”

  “不错,”西泽尔微笑。“你处理得还是那么利落,雷。”

  “呵,幸亏提前除去了那个家伙。”费迪南伯爵道“昨晚在临死前,那个家伙发疯一样的说了一大通胡话——那些话只要有一句被那些贵族们听到,非引起新的流言蜚语不可。”

  “是么?”西泽尔淡淡“其实在他把⽩手套扔到我脸上时,便已经说了很多胡话了——比如我们是魔鬼的孩子,不伦的兄妹之类的。”

  “不止那些,勋爵知道的似乎比您想象的还要多。殿下——”费迪南伯爵道,语气复杂。“比如魇蛇,东方女巫…还有美杜莎的眼睛和阿瑞斯的剑。”

  “…”西泽尔忽然沉默。

  “他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许久,他冰冷的开口,杀气隐隐“谁怈露的?”

  “可能是因为他是拉菲尔的密友,无意从拉菲尔的画稿里明⽩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费迪南伯爵道。声音平静“要知道美茜·琳赛夫人昔年一度和拉菲尔来往甚密,那座昼夜之门里就蔵了许多隐喻。”

  “呵,”西泽尔冷笑起来了“凡人不该窥知神意——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那是。”费迪南伯爵不动声⾊地回答。

  “你从来不曾令我失望,雷。”西泽尔停顿了片刻,微笑起来“从东陆到翡冷翠,每一次的任务你都完成得完美无缺。”

  “我不过是一个杀手。”费迪南伯爵道“完成付的任务是理所应当的。”

  “很好,雷,如今你已经完成了我代给你的所有任务——那么,我也会很快的兑现自己的诺言,让你重回卡斯提亚,继承王位。”西泽尔微笑“听说你的叔⽗承蒙神的召唤,如今已经没有几天可以活了。”

  “那要感谢殿下,”费迪南伯爵微笑“博尔吉亚家的毒药非常有效,这次也不例外。”

  阿黛尔全⾝颤抖,渐渐无法支持,瘫在了椅子里用力捂住嘴巴。

  是的…她怎么没有想到呢?如果是为了寻求权力和王位,比向她求婚更快更有效的方法,就是直接和当权的西泽尔皇子易!

  她为什么没有想到呢?那么多与她或真或假有过暧昧的男人都浮尸台伯河上,而费迪南伯爵之所以还敢如此大胆如此肆无忌惮,只是因为他确定不会有人来向他下手,只因为他自己就是那个隐蔵在暗中的凶手!

  多么愚蠢…多么愚蠢啊!

  她居然把他当作了救命的稻草、逃离翡冷翠的方舟!

  “多谢殿下的许诺,我相信殿下是说到做到的人。”然而就在此刻,费迪南伯爵的一句话冲⼊了她恍惚的神智中,话锋一转“但是,请容许我带着您的妹妹一起回卡斯提亚。”

  阿黛尔怔怔的坐在椅子上,握紧了扶手。

  什么?那个人…居然还是大胆地提出了这个请求?!

  隔壁,西泽尔彷佛也是意外地沉默了片刻,笑起来了:“你以为我会答应么?雷?”

  “殿下当然不会。”雷也在笑“凡是和公主有染的男人都难逃一死——更何况是试图把公主第三次带走的男人?”

  “既然你明⽩,为何还要冒这样的险呢?”

  “因为教皇已经答应了。”

  雷的声音优雅,说出的话却宛如骤然刺出的刀。

  “…”门外的西泽尔和门內的阿黛尔都倒菗了一口冷气,震惊地沉默。

  “不可能…不可能!”西泽尔失语了片刻,不可思议的冲口“⽗亲会答应你?你不过是一个没有王位的流亡者!⽗亲怎么可能把阿黛尔…”

  雷微笑:“要知道我秘密为教皇服务已经十年了,他对我慷慨也是理所应当的。”

  “什么?”西泽尔冲口而出,忽然间明⽩过来,再度沉默。

  隔着墙壁,他的同胞妹妹甚至能感应到这一瞬间他的震惊和愤怒。原来,即便是西泽尔,也有谋划不周或者想不到的时候——是的,他怎么没想到呢?如果想要寻求权力和王位,最快捷最直接的方法并不是寻求当权皇子的支持,而是直接去求助于教王本人!

  “你,为我⽗亲服务?”许久,西泽尔低声开口,一字一句。

  “是的。”雷回答“从十年前替琳赛夫人秘密行刑开始,我一直为教皇服务。”

  长长的沉默,空气仿佛凝结。

  十年前…这个人,居然是参与过当年处死女巫行动的教皇心腹!

  “你出卖了我么?雷?”西泽尔喃喃“⽗亲派你来监视我,是不是?”

  “很抱歉。我的确是一位双面间谍,游走于利益之间,分别为你和你⽗亲服务。”雷声音依旧优雅,顿了顿,低声微笑:“但是殿下请放心,我会对公主好的。她实在令人心疼。”

  “呵。别妄想了!”西泽尔终于忍不住冷笑“我不会让你带走阿黛尔的,雷。”

  “可是你无法阻止。公主已经答允了我,教皇也很⾼兴看到我的求婚。”雷微笑着反驳“你们这对兄妹在翡冷翠闹得实在不像话——到处都有流言蜚语,说公主越来越放无忌。而殿下您为她滥杀无辜,教廷的声誉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所以,如果能让我把公主带去卡斯提亚,对教皇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西泽尔冷笑不语。

  “何况,公主迟早是要再度出嫁的,她不可能永远属于您,殿下。”雷意味深长的开口“而嫁给我,总比嫁给其他人強——因为我明⽩她的过去,也懂得她的痛苦。”

  “闭嘴吧。”西泽尔终于忍不住冷笑,讥诮“不要用所谓的爱情来粉饰你的谋,雷。我不是傻瓜,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用心——雷,你和我⽗亲是同谋者。你们拆开我和阿黛尔。为的是胁迫我,是不是?”

  “…”这一次轮到了雷沉默。

  西泽尔的声音锋利冰冷“这几年来⽗亲已经开始警惕我了,他站在苏萨尔和普林尼那一边——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已经着手想要除掉我了吧?最后的锋还没开始,所以他要作为心腹的你替他牢牢的控制住阿黛尔!”

  “殿下。”雷轻声叹息“你果然远比教皇想象的可怕。”

  西泽尔冷笑:“雷,如今才明⽩站错队已经晚了。”

  “殿下难道一点也不怕么?”雷笑了起来,声音轻微而森冷,几乎可以听到银刀在他手指间旋转的声音“要知道教皇他有可能下了密令给我,让我找一个合适的时机除去这个开始不受控制的儿子——比如现在这样的场合?”

  门后的阿黛尔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从椅上直起了⾝子。

  “不可能。”然而门外的西泽尔却在冷笑,并不以独自面对这样可怕的杀手为意“在我的军权没有削除之前,无论是哥哥还是⽗亲,都不敢那么快对我下手——否则明天清晨南十字军团见不到统帅,就会发生哗变。”

  一边说着,他手里的象牙柄手却已经打开了‮险保‬,手指轻轻搭上扳机。

  雷沉默下去,最终轻笑了一声:“殿下,你真的令我非常佩服。”

  “可是你却让我失望。”西泽尔冷冷回答“雷,我很信任你,甚至把最珍视的妹妹托付给你——但我要你守护阿黛尔,却并不是意味着允许你监守自盗。”

  雷不以为意地微笑:“面对着翡冷翠玫瑰,谁不会动心呢?”

  “雷帝欧斯·德·费迪南伯爵!”西泽尔忽然提⾼了声音,彷佛在说给谁听“你以为你们的这些谋可以得逞么?——阿黛尔,现在你来亲口告诉他:你是不是愿意嫁到卡斯提亚去,成为这个谋者和野心家的子?!”

  那扇秘密的门猝及不妨的被推开,微弱的灯光照⼊了神龛后的密室。

  在费迪南伯爵脫口的惊呼声里,暗门开了。昏暗的灯光下,阿黛尔蜷缩在空房间正中的椅子上,仿佛要逃开什么似地拼命往后靠去。然而避无可避,她只能抬起脸,凝望着门口出现的两个男子,露出一个绝望的微笑。

  “雷?”她轻声恍惚地对他道“你好。”

  费迪南伯爵站在那里,怔怔看着那个蜷缩在椅子上的少女,仿佛有一把无形的银刀瞬间刺中了他的心脏。那个刹那他的脸⾊甚至比昅⾎鬼还要苍⽩,倒退了一步,那把小小的银刀落地,铮然直揷地面。

  一同落在冰冷地面上的,还有一支刚削完了尖刺的⾎红玫瑰。

  三人沉默地相对。

  沉默里,空空的圣特古斯大教堂寂静如死,只有不知何来的风盘旋在廊道和室內,仿佛黑暗里幽灵的窃窃笑语。

  那一瞬的相对长得仿佛一个世纪。

  遥遥的只听到钟楼上钟声敲响,连绵不断的回在翡冷翠上空,宛如滚滚舂雷,将所有人的心神重新惊醒。

  “殿下,”许久,仿佛不能再承受少女那样空洞的眼神。费迪南伯爵灼伤般地转开了视线,喃喃“你…真‮忍残‬。”

  “不,”西泽尔走过去,揽住了妹妹的肩膀,俯⾝‮吻亲‬她纯金的长发“我只是想让阿黛尔知道,在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她。”

  阿黛尔仿佛怕冷似地蜷缩着,不停微微颤栗,宛如婴儿一样地茫然看着这两个人。直到哥哥的手臂回过来,稳定而牢固地将她围绕,她才发出了一声叹息,将⾝子紧紧地靠了上去,仿佛一个回到了⺟亲子宮里的婴儿。

  “你是魔鬼的孩子,阿黛尔。”西泽尔低声耳语:“除了我,没有人会真的爱你。”

  阿黛尔公主的第三次婚约在没有正式成立的时候便夭折了。

  在公主一年的守丧期还没有満的时候,教皇圣格里⾼利二世便私下许诺。试图将女儿第三次许配给雷帝欧斯·费迪南伯爵——而后者即将继承卡斯提亚公国下一任大公的位置,年轻英俊,是社界著名的倜傥公子,无数贵族少女的梦中情人。

  这本来是一门看上去非常相配的婚姻。然而教皇在太宮召见女儿,私下征询她的意见时,却遭到了出乎意料的烈反抗——一直以来温顺听话的阿黛尔公主没有回答⽗亲,只是直接扬起了手,菗出剑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那个深陷在⾼椅內的老人看着她,眼神冷亮。

  她脸⾊苍⽩的提起染満⾎的裙裾,行了一个屈膝礼:“⽗亲,我已经想好了:我再也不愿意嫁人——明年三月,等守丧期一満,我就进圣特古斯大教堂当修女去!”

  “请您成全我。”

  “否则,就让马车载着我的尸体去异国和亲吧!”

  阿黛尔公主发愿要成为修女的事情。在一周之內震惊了整个翡冷翠。

  虽然还有几个月才守丧期満,但是圣特古斯大教堂的修女院里已经为她腾出了房间。在那期间,公主独自居住在镜宮的最⾼一层里,曾经连接举办过盛大舞会的宮殿如今门庭冷落,再也没有车⽔马龙、宾客云集的景象——

  这一切让翡冷翠的从贵族到平民都议论纷纷,觉得不可思议。

  有人说公主是在过了多年的放生活之后,幡然悔悟,成为了女神忠实的仆人;有人说公主是因为几次出嫁都害死了丈夫,觉得罪孽深重,⼲脆舍⾝成了修女;而另外也有人说,是因为教皇非常不満女儿的荒唐,为了保持教廷的颜面,所以秘密下令強迫她出家。

  没有人知道她的处境,除了每晚造访⾼楼的风。

  夕照下的翡冷翠庄严而美丽,这座圣城被镀上了一层金边,散发出神谕般的光辉。

  圣特古斯大教堂里传出布道和赞美诗的声音,神⽗的声音在召唤着途的羔羊,钟声回在苍茫的天宇。一群群灰⽩⾊的鸽子在天宇里飞翔,仿佛被一无形的绳索系着,不停地绕着尖顶的教堂,一圈又一圈,从起点一次次的回到终点,永无休止,永无解脫。

  她独自坐在玫瑰,窗前,怔怔地看着⾝外的一切,泪⽔渐渐盈満了眼睛。

  “女神啊,祈求您赐与我平静安宁…”她握紧了前的纯金神像,喃喃。

  “愚蠢。你以为逃到修道院里,就能得到解脫了么?”

  忽然间,一个声音响起在⽇暮的窗外。

  那个声音是如此的悉,令她止不住的打了个冷颤,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伸出手庒在了嘴上,阻止了那一声逃逸出的惊呼。一个穿着夜礼服的男子悄无声息地落在了窗台上,正在静静凝视着她。

  那是一个英俊的贵族公子,倜傥洒脫,⾐着华美,修长的手指上戴着象征皇室徽章的⻩金戒指,本该是舞会沙龙上的宠儿,此刻却成了不告而⼊秘访者。夕映在他苍⽩的肌肤上,焕发出冰雪一样的光泽,然而他的眼睛却亮如黑暗里的鹰隼。

  阿黛尔看着他,眼里掠过复杂的神⾊,转过了头去。

  “不要走。公主,”他察觉了她的意图,连忙道“我只是来和你告别。”

  她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看他。

  “三天前,我的叔⽗终于病逝了,教皇以渎神的名义剥夺了他儿子的继承权,在太宮替我加冕。”费迪南伯爵微笑。“你看,这只终⽇在黑暗里飞舞的苍蝇,终于达成了他的梦想。”

  阿黛尔沉默许久,只是低微地说了一声:“恭喜。”

  “不和我告别么?公主?”他叹息“或许这是我们一生中最后一次见面。”

  她迟疑了一下,终于转过头来看着他,眼里満含着泪⽔——那一瞬,他从窗台上跃⼊了室內,伸出手臂将她拥⼊怀里。

  “不,伯爵。”她阻止了他,只是将手递给了他,手心里托着那只褪下来的求婚戒指。

  费迪南伯爵全⾝一震,无言地握起那只纤细洁⽩的手,轻轻凑到了边——她的手和他的一样冰冷,毫无温度,仿佛怕冷似地在微微颤抖。

  “原谅我。”他吻了吻她的手背,低声喃喃。

  “我当然原谅你。”阿黛尔无法控制眼中的泪⽔,声音却平静“女神说过,要记得别人的好,而不要记得他的恶——你曾经救了我无数次。雷。我感你。”

  他无言以对,那一刻的沉默令室內陷⼊了窒息般的寂静。

  “你是个天使。公主。”费迪南伯爵凝视着她,仿佛打定主意般地一字一句开口“我最后一次请求您:跟我去卡斯提亚吧!趁着现在还来得及。”

  “去卡斯提亚?不,我不愿再陷⼊另一个牢笼——我不愿像那些鸽子一样周而复始的被羁绊。”阿黛尔摇了‮头摇‬“雷,如果我嫁给了你,也只不过重复以往的命运而已。”

  费迪南伯爵的眼神凌厉起来:“可是,你以为逃到修道院就能解脫么?不可能的,公主!”伯爵冷笑“西泽尔和⽗兄之间的矛盾很快就会化,到时候翡冷翠将会有一场暴风骤雨——在漩涡中心的您,哪怕逃到了修道院里,又怎么可能不被卷⼊?”

  阿黛尔颤了一下,脸⾊渐渐苍⽩。

  费迪南伯爵冷冷:“要知道,教皇允许你进⼊修道院并不是因为仁慈,而是因为在那里他更容易控制你的一举一动——他会把你拿来作为庒制西泽尔的棋子。公主,到时候眼看着兄弟戈、⽗子相残,您该怎么办呢?”

  阿黛尔脸⾊死去一样惨⽩,仿佛被他描述的可怕未来震惊,微微颤栗。

  “跟我去遥远地卡斯提亚吧,公主!”他低声“我会保护你。”

  她在他的话语里颤栗,沉默了片刻,却还是坚决地摇了‮头摇‬:“不——我不愿再逃。我要的是挣脫,而不是逃避。”

  她的语气是如此坚定,以至于让对面的男人无话可答。

  “那么,愿女神保佑您。”费迪南伯爵沉默了良久,最终没有继续坚持下去,转而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东西:“公主,这是我送给您的告别礼物。”

  阿黛尔有些吃惊地低下头去,⼊手的却是颇为沉重的冰冷金属。

  那是一面小小的镜子。

  东陆的式样,背后有纹纽,雕刻着精美的图腾,细细看去,竟然是不知道是龙还是蛇纠在一起的花纹,还刻着一圈蝌蚪模样的字。

  她忽然觉得这件东西有几分眼,脫口低呼了一声。

  “这是你⺟亲的遗物。”费迪南伯爵叹息“当年我从刑场上捡回来的。”

  阿黛尔震惊而意外的睁大了眼睛,看着手心里那一面铜镜——是的!就是这面镜子!拉菲尔的画像上,⺟亲手里拿着的那面镜子!

  “当年,在您的⽗亲下令烧死琳赛夫人时,我还是一个十七岁的圣殿骑士——因为在故乡被叔⽗剥夺了一切,被迫流亡翡冷翠。”费迪南伯爵低声叹息“让我吃惊的不是教皇对情人的冷酷,而是他居然強迫当时只有八岁的您和十岁的西泽尔皇子来观刑。”

  阿黛尔渐渐因为紧张和震惊而无法呼昅——是的,这一切她都已经忘记了,只留下模糊的记忆残片。但眼前这个人既然是当年的秘密行刑者,那么他应该知道更多秘密!

  她抬起头,喃喃问:“我⺟亲…被安葬在哪里?”

  “我不知道,”然而费迪南伯爵一句话就阻断了她的希望“美茜·琳赛夫人的遗骸是由教皇亲自处理掉的,没有任何人知道。据我所知翡冷翠也没有她的坟墓。”

  阿黛尔失望的垂下眼去,发出一声叹息。

  “公主,您或许完全不记得我了——但是,当您昏倒的时候,却是我把你抱回去的。”费迪南伯爵笑了一笑“我还记得当时您是那么瘦小,轻得如同一只小猫一样。那时候我就想:琳赛夫人果然是疯了,这样可爱的孩子怎么可能是魔鬼的孩子呢?”

  阿黛尔说不出话来,哽咽堵住了她的咽喉。

  原来她和眼前之人的牵绊。早在她记忆开始之前就已经存在,浮生倥偬,冥冥中,是否注定了他们之间谁也不可能逃过谁?

  “我一直想要保护您,公主,可惜上天没有给我这个机会。”费迪南伯爵低声叹息“当时您是教皇的女儿,而我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流亡者;而当我终于可以站到光下向您求婚的时候,您却已经关闭了自己的心。”

  阿黛尔轻轻地‮头摇‬,泪⽔一连串的落下:“不…伯爵。你说的很动听,几乎让我相信那是真的了。”仿佛是寻求勇气一样,她抬起手握紧了项链上的神像,喃喃:“可是你并不爱我。这只是相互利用——”

  “不,我爱你。”费迪南伯爵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如西泽尔一般地爱你。”

  她吃惊地看着他——在他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语气斩钉截铁得一如他指间的银刀。

  “公主,为什么您总是想追求那种‘纯粹’的爱呢?要知道那是不存在的。”费迪南伯爵凝视着她,声音冷酷而犀利“无论是西泽尔,羿,楚,或者我,其实都是非常复杂的人——复杂的人是没有纯粹的爱的。”

  “对我们而言。任何一种感情总是夹裹着诸多因素:权力、金钱、地位、望或者责任,需要小心翼翼地加以权衡和取舍,不可能单纯的为了某人某事而不顾一切。”他微笑着,‮吻亲‬她的手背“或许这样的爱,离公主您的要求有点远——但是,却不能说这就不是爱。”

  “要知道我们就是这样的人——这就是我们这种人的爱。”

  阿黛尔怔怔地听着,为这样直⽩大胆的宣言而颤栗。

  “所以,公主,我可以毫不犹豫的说我爱您:爱您的美丽和善良,也爱您的⾝份和地位——您的权势,对我来说就如您的美丽善良一样,也是您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费迪南伯爵的声音是诚挚的“要知道爱就是一种换:不仅是感情的换,也是物质的换——您看,缔结这一门婚约对我们都有好处:您会给我带来王位和权力,我也会给你带来‮定安‬美満的生活。我们将成为命运的共同体。”

  他顿了顿,再度重复:“公主,请接受我的爱,跟我去卡斯提亚吧!——相信我,这是您唯一可能获得幸福的途径。”

  她望着他。

  那个昅⾎鬼伯爵的脸⾊苍⽩而平静,在表⽩的时候也不见丝毫热忱,然而他的眼神却是诚挚而坚定的,仿佛对于自己那一套惊世骇俗的爱情理论坚信不移。

  “不,”终于,阿黛尔从他的手里菗出手来,低声“如果…如果这就是你们的爱,那么,我宁可不要。”

  费迪南伯爵震了一下,脸变得比死更⽩。

  “伯爵,我不要这样的爱。”阿黛尔垂下了湛蓝⾊的眼睛,将神像放到了心口上,低声回答“与其如此,我宁可把心里所有的爱献给神:因为只有神才能回报我这样全心全意的爱奇_-_书*-*网-QISuu。cOm,才能给予我想要的那种生活——而这世上的任何男人,都不能。”

  这句话仿佛是一记重锤,令费迪南伯爵踉跄着后退了一步,眼里的光渐渐熄灭。

  “真是无情啊…”他低声叹息。“我终于知道当初的楚感受了。”

  阿黛尔脸⾊苍⽩的一笑:“是啊…除了自己的感情,我还能控制什么呢?这是我唯一能掌握的东西。如果连这样的‘自我’都没有了,我就彻底是个随波逐流的傀儡了。”

  费迪南伯爵没有说话,仿佛面对这样绝决的拒绝也无话可说。

  “既然如此,我没有别的话好说了。我也不想留给公主一个令人厌恶的印象。”沉默片刻,费迪南伯爵低声叹息,意味深长“只是,我劝公主不要再纠于过去的事情,这对您没好处——一切已经过去了。”

  她沉默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虽然,我相信西泽尔也会设法保护您,”沉昑了一下,费迪南伯爵叮嘱:“但无论如何,您还是要小心——公主的周围太险恶了,最好随⾝带着羿留给你的天霆。”

  “进修道院我都会带着它。”阿黛尔叹息“这是羿留给我的唯一纪念。”

  “那就好。”费迪南伯爵舒了一口气。“羿也是我所敬佩的人。他和我不一样,或许更接近公主您的要求也说不定——可惜他死了。”

  仿佛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说的,两人之间忽然沉默下去,只有风声在耳畔低语。

  “那么,”沉默许久。他望着她,眼神渐渐苍凉“别了?”

  阿黛尔微微一笑,将手伸给了他:“是啊,别了。伯爵。”

  他凝视了她片刻,忽然伸手将她拥⼊怀里。‮吻亲‬她的额头和脸颊——这一次她没有拒绝。因为知道这已经是最后的告别之吻。在那一瞬间,这个生于黑暗长于黑暗的男人眼里仿佛终于有了一点热度。然而那种热情也是沉默的,仿佛冰上的火。

  这一次他没有再留恋,仿佛也知道一切已经无可挽回。费迪南伯爵最后一次吻了公主的手背,跃上窗台,凝望着她,一步一步的退⼊暮⾊,最终消失不见。

  窗台上只留下了一支玫瑰,斜揷在花瓶中,风微微摇动。

  她知道,这将是夏⽇的最后一朵玫瑰了。

  一个又一个,终究都匆匆地从她的生命里离去了。谁都不曾为她停留,谁都不能给予她所需要的东西——这一生里,她要送别多少个和自己紧密相关的人呢?阿黛尔颓然坐下。缓慢的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哭得全⾝发抖,却始终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那个诅咒仿佛又在耳边回

  “听着:你们一生都不会得到想要的东西。哪怕⾝在大海也喝不到一滴⽔,哪怕被无数人所爱也会孤独而死——这将是你们永生难以摆脫的诅咒。”

  她握紧了手里的铜镜,全⾝渐渐颤抖。

  在穿过小巷走向⽇落大街的时候,费迪南伯爵遇到了一个年轻的军人。

  他站在影里,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头金⾊的长发,脸庞线条⼲净,有一种雕塑的美感,细长的眼睛里神⾊淡然。⾝上的黑⾊军服是异端审判局骑士们特有的式样,戴着⽩⾊手套,间配着黑鞘的直剑。他以军人特有的姿态站在那里,似乎已经等待了他很久。

  费迪南伯爵在看到他时候顿住了脚步,苍⽩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杀意。

  李锡尼!

  翡冷翠著名的人物,异端审判局的长官,也是七人中的另一个重要成员。在成为西泽尔下属之前,他是一个⾝手不凡的刺客。因为刺杀了意图反叛教廷的属国大公,成功的避免了一场正面战争而成为翡冷翠的英雄。

  他是一个站在光明里的刺客,和蔵⾝黑暗里的雷完全相反。

  费迪南伯爵的手缓缓下垂,一把银⾊的小刀悄然出现在指间。

  “雷,好久不见。”李锡尼却仿佛没有察觉,淡淡道“殿下有请。”

  他微微一怔,蹙眉,抬头看了一眼小巷的尽头——浓重的暮⾊里,依稀可以看到一辆金⾊的马车停在那里,马车的门微开着。

  费迪南伯爵警惕的看了一眼,没有移动脚步。

  “不必担心,雷。如果想要下手,在你方才心神不定掠下⾼楼时,我的剑就刺穿你的咽喉了。”仿佛猜到了他心里的想法,李锡尼声音平静“殿下吩咐过:如果你是偕同公主一起出现,那么我在第一时间便要将你格杀当场;但如果你是孤⾝返回的,那么,殿下要我请你到马车上去——他想在你离开翡冷翠之前和你做一次谈。”

  “…”费迪南伯爵不做声的昅了一口气“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谈的。”

  “当然还有,有很多。”李锡尼脸上泛起了一点点笑意,看着这个同僚“雷,虽然现在你已经不再是我们的同伴,也不再是七人的一员,但你却是卡斯提亚的大公——西泽尔殿下依然需要你。他不会错过任何可能对他有帮助的人。”

  “是么?”费迪南伯爵若有所思地喃喃“他的确是这样的人。”

  李锡尼抬了抬手,对着他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费迪南伯爵整理了一下⾐领,仿佛一个将要赴舞会的倜傥贵公子一般,缓步走进了深黑的长长巷子,银刀闪烁在他的指间。

  那辆金⾊的马车在静静地等待。  WwW.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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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满天山飞天沧海(沧月)花镜(新版)夏日的白花随风而誓·银听雪楼之铸剑护花铃(拜月指间砂听雪楼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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