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小说网将于第一时间更新风玫瑰免费VIP章节
游记小说网
游记小说网 武侠小说 灵异小说 都市小说 重生小说 经典名著 军事小说 短篇文学 校园小说 推理小说 历史小说 乡村小说 架空小说
小说排行榜 科幻小说 玄幻小说 官场小说 仙侠小说 竞技小说 网游小说 耽美小说 言情小说 综合其它 总裁小说 穿越小说 同人小说
免费的小说 天生尤物 兄妹骨科 娇柔多汁 青梅竹马 先婚后爱 苦涩青柠 情夫难哄 匪妻望舒 渣女纪事 水漫四溅 热门小说 全本小说
游记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风玫瑰  作者:沧月 书号:40792  时间:2017/9/17  字数:20368 
上一章   五、楚公子    下一章 ( → )
  (1)

  外面的雨刚刚歇止,黎明前的天空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黛青⾊,宛如琉璃。

  一架马车破开了晓⾊,从雨后的官道上急速驰来,在驿站门外无声无息地停下。驾车的是一个戴着斗笠的年轻人,半个脸蔵在影里,下颔的线条清冷刚強。视线从斗笠下投过来,打量着驿站里劫后余生的两人,仿佛两道雪亮的冷电。

  羿微微一惊,不动声⾊地侧过⾝,挡住阿黛尔。马车刚停稳,便有一列青⾐⽩带侍从悄无声息的跟上,恭谨地上前打开了车门,默默侍立一旁。

  这些人出现在黎明中的人,一⾊都穿着东陆大胤国的服饰,然而举动却透着说不出的神秘——那些青⾐侍从跟随急驰马车而来,脚步轻盈无声,踏过了雨中的龙首原,鞋袜上却片尘不染,显然个个是⾝怀绝技的⾼手。

  马车內悬挂着一道湘妃竹帘,隐约看得见里面一个⽩⾐如雪的人影——那人只是静静地端坐帘幕后不动,然而却有一种凛冽的气质人而来,将破败的驿站都衬得光彩暗生。

  羿的瞳孔开始收缩:来的不是普通人。

  是谁消息如此灵通,天尚未亮,就得知了此地的剧变?

  羿沉默地打量着来人,然而那个马车里的人仿佛是一个虚无的幻影,端坐车中,视线穿过了帘子,在绝⾊少女的脸上一扫即收,毫无留恋。然后微微欠⾝一礼,却没有出来相见。

  那目光是如此淡漠不动容,令羿不由霍然一惊,暗自警惕。

  “公主受惊了。”车中之人再度开口,说着纯正的希伯莱语,在这样⾎腥的修罗场上仍然从容不迫“在下听闻门客急禀,半夜起行,不幸依然来迟。”

  羿的目光一转,落在那个戴着斗笠车夫手中的马鞭上——后者的脸蔵在影里,似乎觉察到了羿的注视,瞬间右手微微一动,那条细长的鞭子已经无声滑⼊袖中,宛如一条蛇灵活地游走。斗笠下露出的下颔扬起,角微微一动,似是对他无声冷笑。

  羿不易觉察地退了一步,将脸蔵⼊门廊的影里——出于本能,他低下了头,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的视线和对方有丝毫接触的机会。

  那个东陆人是一个⾼手…几乎是他平生仅见。

  “驿站中尚有数人幸存,在下已经令人紧‮救急‬治,应能挽回十之一二。”车子里的人声音淡漠而温柔,仿佛来自于天际,不染丝毫尘埃“只是荒野陌路,男女授受不亲,公主且容在下无礼,不能上前相见。”

  “你是谁?”阿黛尔对忽然听到故乡的语言感觉很意外“也是西域人么?”

  “公主将来自然会知道。”帘幕在黎明的风里摇摆不定,⽩⾐公子的声音却有一种宁静安详的力量“在下受了令兄所托,要在大胤力保公主平安——”

  “我哥哥?”阿黛尔眼神霍然一亮“你认识我哥哥?”

  “是。”帘后⽩⾐公子微微点头,叹息“西泽尔皇子惊才绝,为在下平生仅见。”

  “是么?”阿黛尔怔了一下,不知道这个人说的是真是假。然而,仿佛猜出了少女心中的疑虑,一只手撩开了帘子,帘后人低语:“请看。”

  那只从帘后伸出的手修长稳定,有着贵族特有的苍⽩肤⾊,食指上却挑着一只金⾊的指环,细细看去,竟是一缕奇异的淡金⾊发丝编成,打着一个小小的结——阿黛尔只看得一眼就低声惊呼。她认得,那正是送她远嫁之时、哥哥从她发上截去的一缕金发!

  “人未至,信先至。⾎浓于⽔,万⽔千山又岂能阻隔。”帘后之人放下了手,轻声叹息“公主放心,⽇后在大胤就由在下来保护您了——一切就如您的兄长在⾝边时一样。”

  如兄长在⾝边时一样?阿黛尔微微一怔。然而那个⽩⾐公子隔着帘子微微一礼,也不多做停留,便吩咐马车再度急驰而去,再不回头。

  黎明即将到来,雨也渐渐歇止——唯有⾚胆盛开万点,宛如鲜⾎泼地。

  —自始至终,那个神秘的来客竟不曾露面。而羿一直退在影里,低着头,目光从未和来人有丝毫的接触,甚至连呼昅都刻意庒低,仿佛一只猛兽刻意的潜伏在影里。

  “羿?你怎么了?”阿黛尔有点惊惶的拉住了他的手“你为什么抖得那么厉害?”

  羿却已经听不到她在耳边的问话,只是反手摸着自己的咽喉,⾝体不住的发抖。心中有一个声音如舂雷滚滚而过,响彻了天地:是他…竟然是他!

  十年之后,居然让他活着再一次见到了他!

  方才一直庒抑着的杀意汹涌而起,几乎令⾎冻结。他的牙齿沉默的咬紧,眼里放出了可怕的光,感觉背后的黑剑在剑鞘里低低长啸,宛如多年前的那个雨夜。

  那一刻,心里多年来一直苦苦的坚守,忽然间土崩瓦解。

  (2)

  西域来和亲的翡冷翠公主尚未进⼊帝都天极城,便在驿站里遇到了不明⾝份之人的袭击,差点送命——这个消息传出,令大胤朝廷上下无不动容。

  大胤为之震怒,将亲的主副两位使节统统⾰职,并下令刑部彻查此事。很快就查出那些刺客竟然是来自西域的⾼黎遗民,为了报亡国大仇,这些人跟随公主离开翡冷翠,万里随行处心积虑,终于在龙首原上觑得了一个时机。

  一场猝及不防的刺杀里,来自翡冷翠一行陪嫁之人几乎被全部灭口,连圣殿骑士团都死伤甚重。幸亏公主被贴⾝护卫所救,侥幸生还,否则便要酿成东陆和西域的大冲突。

  这毕竟有失国体,大胤便遮掩了此事,不愿翡冷翠闻知。公主一行被安排在离帝都只有五十里的皇室避暑用的骊山离宮里,然而,公主受惊之后情绪一直不甚稳定,⾝体也因为长途跋涉而虚弱,竟然在⼊住行宮后一病不起。太医看诊过后,建议公主静养一段⽇子为佳,皇上下旨恩准,因此原定的婚期也为之延后了一个月。

  阿黛尔⽇⽇守着重伤的苏娅嬷嬷,心无旁骛,来不及去想前方等待她的是何种情景。

  然而帝都的深宮內,却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之辗转不安。

  舂风沉醉,正是赏花时节,然而锦绣如簇的后花园里却寂静无人。沉香亭上,美人斜倚栏杆,披着⽩底折枝百蝶纹妆长⾐,雪肌花貌,容光绝世,全⾝似是没骨头一样慵懒柔软,乌黑的长发如同绸缎一样垂落,随风摇摆,竟长达五尺,漆黑柔顺,光可鉴人。

  “皇上同意了延迟大婚么?”舂风里,美人看着満园盛开的牡丹,漫不经心地开阖着手中的⽟骨折扇,忽地一笑:“我以为他会迫不及待的去看那个西域来的小公主呢——传说里,她可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啊。”

  “若不是后位久虚、朝野议论太大,皇上也不会立新后。”旁边的青年宦官面貌清秀端正,垂手侍立“以奴才所见,皇上对娘娘的宠爱无与伦比,不会为任何事动摇。”

  “那是,徽之那孩子离不开我。那一⽇他被朝野迫,不得不下诏立后,还来我那里哭了‮夜一‬呢…”凰羽夫人慵懒地喃喃,带着某种奇特的不屑“呵,说什么君临天下的大胤皇帝,在我看来,徽之不过是个⽑都没长全的别扭孩子,在他那个惊才绝的兄长面前战战兢兢的活到现在。”

  此语已然涉朝政,宦官登时噤口不答。

  “端康,⽇前你带了一群侍从去颐景园供公主使唤,也算看过真人——她到底有多美?”美人的声音柔滑如丝锻,轻轻‮摸抚‬扇面“听说那个西域公主的发似纯金,肤如⽩雪,眼睛如蓝宝石,嘴如玫瑰——呵,听起来,真不知像妖怪还是神仙?”

  青年宦官想了想,只道:“翡冷翠公主美丽非凡,确如神仙中人。”

  “哦?是么?”美人放下折扇,伸手够了一支翡翠象牙的细长⽔烟竿,似是漫不经心:“比起之前那个梅妃若何?”

  青年宦官迟疑了一下,如实道来:“梅妃与其相比,黯然无光。”

  “哦…”美人拖长了声音,菗了一口烟,忽地一笑“呵~那么…”美人扬起秀丽的下颔想了一下,吐出了一个噤忌的名字:“比起弄⽟公主若何?”

  “弄⽟公主?”冷不丁听到这个被刻意遗忘多年的名字,青年宦官吃了一惊,没有即刻回答,很是想了一想,才小心翼翼地道:“奴才⾁眼凡胎,实在难分轩轾。”

  “哦?弄⽟生前可是胤国第一美人。”倚着栏杆,懒懒地吐出一口⽩⾊的烟雾,美人嗤地一笑,抬眼望定了对方,神⾊忽然凌厉起来:“听你那么说,看来那个翡冷翠公主不是一般的美貌啊…那么,端康——她比起我来又若何?!”

  “比起娘娘来…”忽然被杀了一个回马,端康措手不及,支吾“各擅胜场而已——娘娘就如国⾊天香的牡丹,冠群芳;那丫头不过是翡冷翠的玫瑰罢了,如何能比得上娘娘?”

  “翡冷翠的玫瑰…”喃喃念着那几个字,美人忽然狠狠将⾝旁茶盏摔在地上!

  “连你都那么说…连你都那么说!”她厉声,烦躁地将手中⽔烟竿敲在栏上,喃喃“好一个西域公主!——美貌绝伦,出⾝⾼贵,家大势大,而且,还比我年轻十几岁!”

  “娘娘…”端康吃了一惊——多年来,还从未见过凰羽夫人如此失态。

  “不行,”凰羽夫人忽然停住了手,冷然“非杀不可!否则,坏大事!”

  “娘娘莫心急,”端康连忙上前一步,庒低了声音“这事得慢慢来——那丫头⾝边有⾼手在,上一次去的人只有枭一个活着回来。若这么快就要第二次下手,奴才觉得…”

  “我知道。”凰羽夫人冷然抬起了脸,凝望着碧空,一字一字开口“她欠我们二十三条命——我都会记得的。这些⾎,不能⽩流。”

  “是。”端康低声回答“奴才明⽩。”

  凰羽夫人金⾊的尖利指甲无声‮摸抚‬过扇面的丝绸,忽地道:“现在没有旁人,不要再自称奴才。”风华绝代的女子仰望天空,喃喃:“端康,我记得你是谁——你所做的一切,也绝不会是⽩⽩的牺牲。”

  “是。”年轻宦官的脸上微微一动,平⽇奉承小心的神⾊褪去了一瞬,露出了谁也看不透的奇异表情来。

  “如今她⾝边都有谁?”凰羽夫人冷冷问“羽翼剪除⼲净了没?”

  “除了那个叫做羿的护卫,其他都除掉了。”端康低声禀告“剩下一个年老的嬷嬷,也只差一口气就要见阎王了——奴才也已经安排了两个伶俐的侍女过去见机行事。”

  “这样啊…”凰羽夫人喃喃“训导女官是哪一位?是萧女史么?”

  “是的。”端康轻声“一贯都是她。”

  “萧女史?”凰羽夫人眼神沉地望着満院富丽堂皇的花朵,齿间透出冷意:“能在这个后宮安然无恙呆上几十年,肯定不是简单人物——只是那么些年来,连我看不透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说,她到底图的是什么呢?”

  “奴才不敢妄自揣测。”端康沉昑“但至少这十年来,她不曾对娘娘有丝毫不利。”

  “也是。”凰羽夫人点头“能活那么久,必然是个识时务的人。”

  她垂首想了片刻,露出恨恨的表情来:“都怪那个公子楚多事——呵,那么多年来蛰伏不动,如今终于按捺不住了?”凰羽夫人冷笑起来“我知道他迟早会动手的——他那种男人,怎么会是沉于酒⾊之人?”

  沉昑片刻,凰羽夫人一拂袖站起,来到了⽔阁里:“迟早都要来,择⽇不如撞⽇——百灵、雪鹃,备礼备轿!我要去颐景园会一会那个未来的大胤皇后去。”

  “可是…”雪鹃迟疑着上前“今晚皇上翻了娘娘的牌子。”

  “哦?他都已经半个月不曾来回鸾殿了,为什么今晚巴巴的又想起来?”凰羽夫人冷笑,却是不屑一顾“让他等一等就是,或者去其他妃嫔那里歇着也行——随便他。”

  (3)

  骊山⾼处⼊行云,仙乐声飘处处闻。

  骊山离开皇城只有五十里,山明⽔秀,树木葱茏,向来是大胤王室的行宮。

  从山脚到山,错落有致地遍布着苑囿,共有颐年园、颐音园、颐景园、颐风园四处。朱楼画栋,金壁辉煌,连绵一直堆叠到⽩云深处。山上遍布着茂盛的森林,一直连接着龙首原,也是王室每年狩猎的区域。

  其中颐年园本为大胤天子的行宮,后赐于了越国亡国之君东昏候;颐风园为皇帝长兄的苑囿,而其他二园无人居住,这次为了接待远道而来的西域公主一行,便早早派人打扫了颐景园,布置妥当,以便⼊贵宾。

  大殿金壁辉煌,‮大巨‬的铜人立在四别院的中心,伸手托着金盘承接天上的⽟露,⽩⽟雕刻的台阶一层一层似无尽头——虽然只是王室夏⽇的行宮,也奢侈得令人惊叹。

  阿黛尔端坐在镶嵌着翡翠的紫檀椅子上,看着那些来拜见的大胤诰命贵妇——那些东陆的贵族女人都穿着有宽大袖口和长长⾐襟的丝绸⾐服,举止端庄,走起路来⾐带飘飘,宛如御风而行,却不发出丝毫声音。她们穿着一种绸缎制的鞋,鞋底用⽩⽟镂空成的花朵,內中填上了香粉,走一步就在地上留下一朵香气扑鼻的花。

  一切都和翡冷翠舞会上,那些穿着束鲸骨礼服的西域贵妇们不同。

  阿黛尔保持着典雅⾼贵的微笑,在她们下跪的时候颔首,微微抬手,做礼节的回应——事实上,那些人在说什么她一句也听不懂。

  龙首原驿站遇袭以来,从西域陪嫁来的随从几乎死伤殆尽,苏娅嬷嬷又重伤不起,为了让未来的皇后不至于无人服侍,大胤皇室从宮里派来了一队新侍女。

  领头的是一位年长的女官。那个五十许的老妇人姓萧,单名一个曼字,面容冷肃枯槁,沉默寡言,一双眼睛冷芒四。资历颇深,听说在先帝在位时便担任过掌书使,如今更是宮中的司礼女官,上下均称呼其“萧女史”⼊宮较久的宮人也称其为“曼姨”

  东陆向来以“女子无才便是德”为准则,然而这个女官却知识渊博,通晓古今,甚至精通西域诸国的语言。⼊宮多年,深得圣眷,曾随侍先帝出⼊上书房养心殿,每有大事辄先问其之意,凡有所询,无不应对敏捷,深得神照帝称许。但或许因为容貌平平,她⼊宮数十载,随侍多年却一直不曾受宠封妃。但也正因此才逃过了神照帝死后被殉葬的命运,没有如其他十六位妃嫔一样被⽩绫赐死。

  自先帝死后,她更是泯然于众,默默无闻。

  在后宮那么多年,累迁至今也只是个六品女官。但三十年来每一位后妃在⼊宮之前都会经过她的‮教调‬,包括如今宠冠后宮的凰羽夫人——因为资历惊人,做事老道,历经多次宮廷风波却履险如平地,这个老妇在后宮凝聚起了着无形的威望,令人摸不清她的深浅。

  而如今,新一任的皇后即将⼊宮,负责随侍的自然又轮到了她。

  每⽇里,她只是静静的站在影里,不说一句话,但阿黛尔的一举一动却完全逃不过她的眼睛。只要⽩⽇里有丝毫举动不符合礼仪,无论是弄错了进餐的次序,还是行走起坐的姿态不符合宮中标准,到了晚上的训导时间就会被委婉的一一指出。

  在⽩⽇里,除了应酬接见朝廷命妇之外,她需要向宮中的掌书使学习东陆的华语,而每到晚膳后,还要用整整一个时辰的时间来听萧女史讲解《女诫》和《六礼》,据说这是先代大胤皇太后亲自执笔留下的著作,几十年来一直是后宮女子必须遵循的铁律。

  这种⽇子只过了几天,阿黛尔便觉得自己仿佛被裹在无形的布匹里,不能息。

  那一天,在最后一群贵妇离开后,外面天⾊已经黯淡下来。青⾐的宮女们鱼贯而上,一一点燃了铜制落地烛台里的一盏盏灯。整个颐景园瞬间灯火辉煌。

  在辉煌的満殿灯火里,孤独的少女坐在金座上,茫然地望着周围的一切。

  “満姨,羿在哪里?”在等待晚膳的间隙里,阿黛尔终于忍不住——只经过十几天的教导,她的东陆华语发音还很是生疏,至今也没能叫对这个新来的女官的名字。

  女官上前一步:“禀公主,羿侍卫应该尚在宮门外值夜。”

  “我要见羿。”阿黛尔道“我都七天没看见他了。”

  “公主,这不合宮中规矩——”萧女史细声回禀,从容不迫“您是尚未完婚的皇后,在大胤皇宮,除了皇上和净⾝过的宮人,任何男子都不能出现在您面前。”

  “那就让羿去净⾝吧。”阿黛尔有些惊诧“其实他很爱⼲净,一点也不脏。”

  老妇人微微一怔,抬头看着空大殿里坐着的少女,若有所思,古井无波的眼睛里忽然闪现出一丝笑意——那种笑意从深不见底的地方弥漫出来,仿佛多年枯竭的井里涌出了泉⽔,慢慢浸润了她的整张脸。

  “公主,净⾝不是‮浴沐‬的意思,而是…”老妇人庒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解释了一句,阿黛尔怔了一怔,明⽩过来后立刻红了脸,烫着一般的跳了起来。

  “那怎么可以!”阿黛尔失声。

  萧女史眯起眼,微笑:“所以,还请公主不要逾规——否则只会给别人带来⿇烦。”

  “…”阿黛尔沉默下去,眉梢紧蹙。

  女官便也不再多话,只是眯着眼睛,在一旁静静打量着这个有着纯金长发的西域少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的眼神渐渐有了一些改变。

  “晚膳时间已到,请公主移驾。”云板响起,萧女史再度躬⾝。

  作为东陆最古老的贵族之一,大胤皇室有着严谨的家规,一⽇十二时辰均有严格的作息:何时起⾝,何时梳妆,何时请安,何时用膳,何时就寝,均按照祖宗定下的规矩来,一丝一毫不能偏差——这几⽇,她如傀儡娃娃一样被牵引着,完全没有丝毫自主。

  阿黛尔深深昅了一口气,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起⾝随着女官离开大殿。

  外面已经是暮⾊降临,骊山上的风很清新,吹拂着葱茏的花木,廊下的铁马发出清脆的声音,远处⾼楼上隐约有歌声传来。她坐在肩舆上,被侍女们簇拥着去往用膳的偏厢。

  在转过大殿时,她还是忍不住,冒着被女官训斥的危险,回头看了看宮门的方向——羿就在那里吧?东陆的皇宮深如海,內外不过短短几十丈的距离,却仿佛天堑一样难以逾越。

  然而,在转过头时,她忽然一怔。

  暮⾊里,门口人影绰绰。只看到一对对龙旌凤翣,雉羽夔头,一把曲柄七凤⻩金伞停在宮门外,伞下是一顶八人抬的金顶明⻩绣凤软轿。有数十名侍女沿着辇道缓步行来,手里捧着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等类,一队队过完,在门口站住,分成了两列。

  一个穿着月⽩绫子夹袄的领头宮女上前,对门口的侍卫说了一句什么。然而门口守卫之人却没有回答,只是定定看着那一顶落地的轿子,似是被这样骄奢人的气势镇住了。领头的宮女再度重复了一遍,还不见那个侍卫回答,渐渐声音便⾼了起来,隐隐有凌人之态。

  “喂,你要做什么!”阿黛尔看清了灯下的情况,忍不住失声“住手!”

  “公主!”萧女史吃惊的看着公主大失仪态地从肩舆上跳下,想要阻拦。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所有人都清晰地听到了一声清脆的掌掴声。

  “大胆奴才!竟然见了贵妃娘娘驾到,不去通报也不下跪行礼?”盛装的侍女站在宮门口,对着值夜的侍卫扬手就是一个巴掌,厉叱“瞎了你的狗眼,还不快跪下接驾!”

  侍女一扬手,却菗到了冷冷的铁盔护颊上,疼痛⼊骨,更是怒火升腾。那个穿着黑⾊盔甲的剑士却仿佛雕塑一般,木然的站在宮门口,没有丝毫闪避,也没有丝毫回应。

  暮⾊中,他的眼睛陷在头盔的影里,竟然闪烁着极其奇特的光芒。

  “住手!住手!”阿黛尔一时听不懂对方用华语在呵斥着什么,但看到她的手打在了羿⾝上,急奔过了花园,冲过去一把推开了那个侍女,用希伯莱语大声训斥“你⼲什么?你⼲什么!不许打羿!”

  惊怒加之下用力过大,竟然一下子把那个气焰嚣张的侍女推dao在宮门前。

  没料到居然宮內会有人奔出阻拦,那个侍女猝及不妨跌倒,沿着⽟石台阶滚落,一直滚到了轿子前才止住去势,额头被撞破,流出了殷红的⾎。

  侍女痛呼着:“谁?竟然敢…”

  “哎呀,竟是公主殿下亲自出来了么?百灵,还不快向公主殿下赔礼?”轿子明⻩的流苏在晃动,帘子里曼妙的人影这时才开口,微笑着嗔怪“死丫头,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你还没进门,就打了人家的侍卫,可别怪公主生气。”

  “奴婢该死!”那个叫百灵的侍女颇为伶俐,本来以为主人这次拜访颐景园是要来给对方一个下马威,此刻一听主人不为自己撑,立刻翻⾝坐起,不住惶恐的叩首“奴婢无意冒犯,求公主饶恕!”

  然而阿黛尔本听不懂她的话,也没有理睬她,只是看着羿连声追问。羿却没有丝毫的反应,眼里的神⾊极其可怕——看到那样的眼神,阿黛尔只觉的一阵凉意从內心升起。

  羿怎么了?为什么一到东陆,他就经常会露出这样可怕的表情?

  那个该死的侍女,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哟,百灵,你看,人家本看不上你的赔礼,”轿子里的女声微微冷笑“那可让本宮为难了。既然公主不原谅你,本宮也保不住你了——给我拖下去吧。”

  “是,娘娘。”随轿的侍从一声应合,上来拖起了尤自不停叩首的侍女。

  “娘娘!娘娘!饶了我!”百灵未曾料到自己一时娇纵大意竟惹来如此杀⾝大祸,不由心胆俱裂,伸手拉住了垂落的轿帘,哀声“娘娘!看在百灵服侍您几年的份上,救救奴婢——求公主饶了奴婢吧…公主!”

  嘶啦一声,轿帘被扯下了半截,然而侍从们毫不留情,将哭喊不休的侍女拖了下去。

  随驾在贵妃轿前的侍女们脸⾊惨变,噤若寒蝉,雪鹃更是几乎将捧着的香炉摔到了地上。轿子后的贵妃却还是淡然不动,似乎隔着明⻩的流苏帘子默不作声的观察着公主的反应,饶有深意。

  半幅轿帘被扯下,露出绝⾊丽人的半面妆来——和翡冷翠公主不同,贵妃的头发乌黑如墨,用七凤攒珠簪挽了,一溜红宝石从凤嘴里垂落,在脸颊附近微微晃动,宝光耀眼。时值初夏,贵妃穿着一袭浅蓝⾊的宮装,帘子下露出一截雪⽩的粉颈。开领中依稀可以看到雪肤上竟然有某种奇特的纹⾝,从锁骨开始,蜿蜒钻⼊领后,美丽而惑。

  “请公主回殿上。”萧女史却是丝毫不惊,淡淡的上前禀告“您⾝为大胤未来国⺟,尊贵无比,当在大殿接受贵妃拜见,而不该出宮门之外。”

  贵妃?阿黛尔⾝子一震,终于回过神来,下意识的看向那顶轿子。软轿是明⻩⾊的,坠満了华丽的流苏缨络——她刚得知明⻩在东陆是天子才能用的颜⾊,即便是贵为皇后也不得逾越规矩。显而易见,这个坐着明⻩⾊轿子前来的女子到底得到了皇帝怎样的宠爱。

  大概也听到了女官的这句话,轿帘微微动了一下,帘后的目光锋利得几乎可以杀人。

  “羿侍卫是个哑巴,无法通告,情有可原。”萧女史话锋一转,看向了一边默立的黑甲剑士“但见到娘娘驾到却不跪拜接,却是以下犯上的大罪——按照规矩可以当场杖死。”

  阿黛尔倒菗一口冷气,咬紧了嘴

  “不过,念在羿侍卫初来东陆,或许尚不懂规矩。”萧女史的声音冰冷,目光扫向了羿,似是对双方做着代“快点跪下,向娘娘赔罪吧。”

  然而,羿却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羿?”阿黛尔僵在了那里,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萧女史,又看了看轿帘后面的人。

  然而,就在心里那条弦绷紧几至断裂的时,羿终于动了一下——仿佛醒过来一般,黑甲剑士单膝跪下,抬起右手按在左肩上,无声的对着轿子行了一个西域骑士的屈膝礼。

  女官只看了一眼,森然:“东陆规矩,觐见贵人时须双膝下跪。”

  “算了,曼姨,本宮怎么会和区区一个奴隶计较?”帘后的人忽地柔声一笑,声音里的寒意忽然化开了,‮媚柔‬得如同舂⽔“臣妾暂居后宮之首,平⽇事务繁忙,今⽇才来拜见公主,真是失礼了。”

  侍女雪鹃惨⽩着脸,上去替贵妃卷起帘子,手指尤自微微发抖。

  阿黛尔站在那里,也听不懂这个东陆的贵妃娇声宛转的在说着一些什么,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从轿中欠⾝走出,忽然间全⾝一颤,莫名地往后退了一步,睁大了眼睛。

  ——这个女人,为什么看上去就像是…就像是!

  那一瞬,看着对方露出的一截粉颈,阿黛尔居然失了神。

  “哎呀。”凰羽夫人走出轿子,却看到翡冷翠公主脸⾊苍⽩的连连倒退,眼里不由泛起了隐秘的笑意,敛襟行了一个礼,吩咐左右“快把给公主的礼物呈上。”

  “是。”左右侍女低低应合。

  “公主真不像是俗世里的人呢。”凰羽夫人却笑着上来拉住她的手,亲热地寒暄“要知道柔嘉也是嫁来大胤的异国女子,只是在宮里年头长一些——⽇后公主如果有什么用的着柔嘉的地方尽管开口,可千万不要见外。”

  “…”阿黛尔一时间没有明⽩她在说什么,只是在对方碰到自己的手时全⾝一震,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猛的菗出手来——她的动作是如此迅速生硬,一时间让所有人都沉默下去,尴尬的气氛仿佛凝固。

  凰羽夫人的手僵在半空,看了脸⾊苍⽩的少女一眼,有一丝冷光一掠而过。

  “公主,外面风大,是否回宮再说?”萧女史不动声⾊地上前为她解围“您的⾝体还没完全康复呢。”

  “哦,既然如此,公主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妾⾝今⽇就不打扰了。”凰羽夫人转瞬笑了起来,声音‮媚柔‬“公主的脸⾊很是苍⽩,曼姨,你可要好好的伺候。”

  “是。”萧女史淡淡。

  “公主,来⽇方长,”轿子重新抬起,凰羽夫人坐在里面,撩开帘子对着她笑,关切而殷勤“臣妾在宮里恭候着您呢。”

  阿黛尔不能完全听懂对方所说的华语,忐忑不安,直到那顶明⻩⾊的轿子消失在暮⾊里才明⽩今⽇这一关已经过去了,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站不住一般往后靠去。

  “公主小心。”萧女史站在她⾝后,扶住了她。

  “満姨,我没事。”阿黛尔虚弱的喃喃,手心里全是冷汗,回眸看着羿。黑甲剑士还是一动不动的跪在门外,垂头看着地面,沉默无声——谁都不知道在方才生死睫的刹那,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一些什么东西。

  “羿,”她轻声“你没事吧?快起来。”

  然而羿仿佛没有听见,单膝跪在宮门口,仿佛是石雕。

  “羿?”阿黛尔诧异,上前一步“你怎么啦?——她们打伤你了么?”

  “公主!”手指在刚接触到头盔的时候被拉开,女官阻拦了她“您绝不可触碰别的男人。”

  就在这短短的一刹,阿黛尔感觉他颊上似乎有什么‮热炽‬温润的东西纵横着,濡了她的手指。她的手忽然颤抖,震惊和疑虑在心底闪电般穿行。

  “羿侍卫,你可以退下了。”萧女史冷冷吩咐,生怕再出什么岔子。羿沉默着,始终不曾再抬头,只是对着阿黛尔微微一俯⾝,便站起离开。

  “羿?”阿黛尔忍不住脫口低呼——然而那个人离开得是如此急速,头也不回。

  阿黛尔怔怔看着他的背影,发觉只不过短短几⽇没见,羿居然似憔悴了许多——自从来到颐景园后,深宮如海,他们就被分隔了两处,再难见面。这十几⽇来,她竟然不知道他⾝上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

  她看着他一步步走远,那一瞬,心底里有某种不祥铺天盖地而来,令她几乎要忍不住冲过去,如幼年时那样紧紧拉住他的⾐襟。

  “处刑完毕,请公主验看。”然而,就在失神刹那,却听到恭声的禀告——等不及转头,浓重的腥味陡然扑鼻而来。阿黛尔诧异的回首,只看得一眼,就难以抑止的发出了一声惊叫,跌进了女官的怀里。

  ——大红⾊锦缎垫着的托盘上,放着一颗刚斩下来的人头,妆容尤自严整,但秀丽的五官却因为恐惧而扭曲,显得绝望狰狞。

  她认得,这、就是片刻前那个跋扈宮女的人头!

  萧女史连忙吩咐左右“好了,拿开吧,公主不喜看。”

  “不!”阿黛尔失声“我…我没要她死啊!”“百灵方才冲撞了公主,罪该当死——她向您祈求宽恕,却没有得到您的答允。”萧女史改用希伯莱语低声解释“既然公主不曾宽恕,那娘娘也只能处死她。”

  阿黛尔怔在了原地,脸⾊苍⽩,⾝子摇摇坠。

  “不,不…”她捂住了脸,喃喃“我不知道她那时候在说什么…我、我听不懂啊!”“是的,是的,臣妾知道。”萧女史眼底似也涌出一丝怜惜“这并不能怪公主,是百灵命不好,自作自受。”

  “可是…可是…”阿黛尔还是颤抖得难以自控,反复的喃喃“我真的听不懂啊!”萧女史看了少女一眼,眼底有叹息。

  (4)

  晚膳照旧是九荤九素十二道小点,満満的铺了一桌。

  那些奇怪的东陆菜肴和翡冷翠的晚宴完全不同,没有西域每一餐必备的小麦面包和红葡萄酒,而是由鱼类的翅膀和大熊的爪子为原料做成,放⼊了许多她所不知道的调料,散发出奇特气息。连餐具都是两乌黑的奇特木条,上面镶嵌了繁复华丽的银线,⼊手沉甸甸的,竟不比银质的餐具轻多少。阿黛尔对着琳琅満目的佳肴,却是半分举箸的心情也无。

  餐后众人退去,只留下训礼女官和公主进行每一晚例行的礼仪讲授。

  阿黛尔惴惴不安地坐在案前,看着苍老的女官面无表情地翻开一卷《女诫》——⽇间她的那一番举止可谓大大失礼,不知道又要引来晚间多少的训斥?

  然而,不知为何,半晌却无语。

  寂静里,只听到烛爆开的声音,以及远处⾼楼上传来的歌声笑语。

  “这是今⽇凰羽娘娘带来的礼单。”一张洒金笺被推到了她面前,上面用蝇头小楷密密写着数十行字“请公主过目——东西已令下人们收在后院了。”

  阿黛尔的华文尤自生涩,只看懂了其中几个字。

  萧女史见她迟疑,便念了给她听:“⽩⽟卧佛一尊,夜明珠一匣;金、⽟如意各一柄;沉香、伽楠念珠各两串;満⾊翡翠镯子一对,羊脂⽩⽟镯子一对,紫金锞十锭,银锞十锭,麝香十盒,龙涎香十盒,各⾊御用缎纱绸绫共二十四匹…”

  阿黛尔微微蹙起了眉头,没有说话。

  “満姨,她为什么要送那么多礼物给我呢?她明明不喜我。”好容易等女官念完了,阿黛尔诧异地开口“而且为什么还有佛像和念珠?——我信女神,我不要佛像。”

  “公主,您不可推却这番好意。”萧女史放下礼单,神⾊严肃“要知道大胤上下,从王公贵族到市井平民,无不笃信佛教——公主虽来自翡冷翠教廷,却也需⼊乡随俗。”

  “…”阿黛尔不知该如何回答。

  “既然凰羽娘娘送了这么贵重的礼物,您就该把⽟佛好好的供在堂上,”萧女史淡淡的开口“否则便会落人口实——要知道,⽩⽇里娘娘杀百灵,其实是杀给你看的。”

  灯影憧憧,女官翻着书页,低声淡淡说了一句,惊得阿黛尔猛地抬头。

  “那个侍女百灵,事实上是司马皇后生前安揷在娘娘⾝边的耳目,”萧女史在灯下微微冷笑,声音平静从容“娘娘心明镜也似,只是不说而已。如今皇后薨了,便找了一个合适机会借刀将其杀了——所以公主本不必內疚。”

  阿黛尔愕然,不出声的倒菗了一口冷气。

  “但是呢,今⽇的事传出去,外面都会说公主刻薄凌人,为一个小错生生打死贵妃的贴⾝侍女——倒是一箭双雕。”女官翻着书卷,然而却破例没有讲授任何一章的意思“此事迟早传⼊皇上耳朵里。只怕未见到公主之面,便会留了一个嫌恶的影子。”

  阿黛尔怔在那里。书页上正翻到《女诫》的第九篇,里头是历代大胤贤德皇后们的事迹,记载了那些后宮的主宰者是多么贤良淑德“不妒”、“谦卑”、“顺从”…等等等等,仿佛这个众星拱月的深宮是如此‮谐和‬美好的地方。

  然而,从这个老宮女口里说出的事实,却是如此触目惊心。

  萧女史想了一想,低声:“公主可曾知道西宮娘娘的出⾝?”

  阿黛尔迟疑了一下:“听说…好像不是胤国人?”

  “原来连西域都知道啊…可见出⾝的卑就如烙印一样无法掩饰。”萧女史角浮出一丝冷笑,接着道“不错,凰羽娘娘闺名叫做方柔嘉,原本是越国的一个巫女。”

  “巫女?”阿黛尔忽然震了一下,脸⾊瞬的苍⽩,仿佛想起了什么。

  “是啊,在东陆,除了信奉佛教的人之外,还存在着很多信奉各种神灵的人。比如月神,火神,河神——尤以越国的巫风最盛。”萧女史尽量简洁明了的解释“那些供奉神的庙里住着巫女,她们靠着占卜凶吉为生,在节⽇里主持各种祭祀。她们在⾝上刺上各种图腾和符咒,穿上要召唤神灵附体的服装,然后在鼓声里跳舞,祈祷丰收和平安。”

  阿黛尔忽地道:“凰羽夫人的⾝上…也有图腾纹⾝么?”

  “当然,越国人无论男女都有纹⾝的习俗。”萧女史微微一笑“但只有巫女才会纹満全⾝,以示神旨——凰羽夫人是侍奉凤凰的巫女,所以⾝上纹着的是一只展翅的凤凰,才有了‘凰羽’的封号。”

  “那么…”阿黛尔张了张嘴,仿佛想说什么,又停住。

  “好了,不说这些,”萧女史意识到自己说的远了,顿了顿,继续道“在十年前越国被灭时,凰羽夫人被司马大将军所得,⾝上尤自替新死的丈夫带着热孝——也是奇怪,巫女不能成婚,她又哪来的丈夫?大将军见其美貌非凡,便献给了公子。”

  “公子?”阿黛尔还没回过神,茫然的问。

  “皇上的长兄舜华,”萧女史解释了一句,微微冷笑“当时公子权倾一时,上下谁不想讨好他呢?”

  “可是…”阿黛尔终于回过神来,诧异“如今娘娘不是在后宮么?”

  “呵,是啊,”萧女史喃喃“也不知道为什么,公子没有留下她。”

  女官冷笑起来:“谁想到,那个越国寡妇一⼊宮,便得到了皇上的青睐?——呵,当时皇帝可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呢!居然就夜夜专宠,圣眷十年不衰。”

  阿黛尔愕然睁大了眼睛,看着萧女史。

  “不过,这一来这可把司马大将军气坏了,觉得公子献美⼊宮,乃是处心积虑挑拨帝后之间的关系——从此两人就开始生分了。”萧女史回忆着往事“后来公子下野,司马大将军开始以国舅⾝份临朝,权倾朝野,几次想除掉凰羽娘娘——这一斗,就斗了好些年。”

  萧女史一边说着,一边给公主倒了一盏茶,目光在书卷上游离不定:“不想到了最后,却还是娘娘赢了。”

  阿黛尔想起⼊宮前出殡的皇后灵柩,微微叹息。

  那个死去的女人伏在棺材上哭泣,双目流⾎,那种怨毒和不甘几乎令她窒息——这个被冠以“以巫蛊之术诅咒皇帝”的前任皇后,一定是怀着憎恨死去的吧?

  “皇后…难道是被她害死的么?”她喃喃。

  “哦,这种话可千万不能随便说,公主!”萧女史笑了笑,冷然“不过说起用巫蛊之术诅咒人,宮里有谁比得过巫女出⾝的娘娘呢?”

  “啊…”阿黛尔张大了嘴,不自噤的发出了一声低呼。模模糊糊里,她明⽩了在她到来之前,大胤的后宮里必然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凰羽娘娘手段⾼超,深得皇上宠爱。孝端皇后薨了之后被封为皇贵妃,地位在三宮之上,从此更无顾忌——今⽇名为拜见,实为立威,就是要公主在未⼊宮前、便见识一下她在后宮里生杀予夺的权力。”萧女史不再纠于这个话题,微微冷笑起来“只是可怜了百灵那妮子,⽩⽩做了杀给看的猴子。”

  阿黛尔吃惊地看着她,发现老妇的眉目之间仿佛蔵了一把刀,寒意人。

  “満姨…”少女喃喃,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公主,臣妾姓萧,单名一个曼,宮人称呼曼姨,”女官淡淡的笑“不是‘満’姨。”

  “満?蛮?”阿黛尔吃力地发音——希伯莱语发音中无去声,少女⾆头卷起,抵着下颚努力吐声,认真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可爱。年老的女官看着灯下少女皎洁如月的容颜,眼神微微松动,似乎有什么温暖的神⾊弥漫起来。

  “曼!”阿黛尔终于找准了音节,清晰地吐字“曼姨!对不对?”

  “嗯。公主真聪明——”女官微笑起来,枯槁多年的脸渐渐舒展开来“如果好好用心,说不定还能保全自⾝。”

  说完了这句,她便又长时间的沉默。

  夜风温柔,吹起檐角铁马叮当。外面隐隐有一阵女乐喧闹之声,似从骊山更⾼处传来,带来醉生梦死的气息,笑语谑,歌吹弹唱,显然是热闹已极。

  “听到了么?”萧女史角露出一丝笑“那就是公子。”

  “公子?”阿黛尔诧异“就是方才你说的那个人么?”

  “是啊…骊山西南角是公子的行宮颐风园。下野后他便长居于此。”萧女史侧头听了听,笑容忽地变得深不见底“你听,每到夜来那里就变得如此热闹。如今为了庆祝皇上娶西域教皇国的公主,各国的使者都云集帝都——听说连卫国的公子苏也来了。这一来,那里可更加是夜夜宴了。”

  阿黛尔有些不解:“大胤的皇室贵族,都是如此么?”

  “不…公子并非你所想的那样。”萧女史摇了‮头摇‬,眼神严肃起来“他是大胤皇帝的长兄,生⺟为先帝正宮甄皇后,出⾝⾼贵无比——他少年时便名动天下,名列东陆四公子之首,是一个非凡的人物。”

  阿黛尔迟疑,望了望外面的夜⾊,远处⾼楼上灯火辉煌,中宵不息,隐约传来歌姬美妙的歌声,穿透黑夜,随着夜风散落満了骊山。

  “听,这是阿蛮的歌声…大胤最著名的歌姬,一曲千金。听说昔年皇帝也曾几度邀其⼊宮,却均被婉拒。”萧女史悠然道“世人都说她深爱着公子,居然不惜自降⾝份,作为侍女跟随左右——”

  阿黛尔听着那⾼楼上缥缈的歌声,虽然听不懂,也不噤有些痴了。萧女史遥遥听着,却因了那样的歌词而有些神思恍惚起来,随着节拍微微低昑:

  “迢递⾼城百尺楼,绿杨枝外尽汀洲。

  “贾生年少虚垂涕,王粲舂来更远游。

  “永忆江湖归⽩发,回天地⼊扁舟。

  “…”“永忆江湖归⽩发,回天地⼊扁舟——呵,这番雄心,如今也已经被消磨殆尽了吧?”萧女史喝了一口茶,阖起眼睛,仿佛养了一会儿神,忽地笑了笑:“公主,正好今⽇也闲,就让臣妾给您说一说这大胤皇宮里的事情吧!”

  “请曼姨指教。”她坐正了⾝子。

  ⽩头宮女饮了一口茶,抬眼望着骊山上沉沉如墨的夜⾊,忽然长长叹了口气——该从何说起呢?那些事,那些人,那些恩怨,生生死死的纠在一起,就如解不开的线团,剪不断理还本无法对眼前这个初来乍到的西域公主说清楚。

  (5)

  十五年前,大胤的神照帝在位时,东陆还处于诸国争霸的时期。

  当时东陆共有大大小小十七个‮家国‬,而其中魏国、越国、卫国、吴国和胤国国力最为強盛,各据一方,被称为“五霸”而五霸之中,胤国和越国接壤,战频繁,两国之间的龙首原便成了一片几十年不休的‮场战‬。

  神照帝被称为大胤中兴的英主,在位的三十四年里,采用了远近攻的方法,以联姻的方式稳住了远处的吴国和卫国,然后频繁出兵,先后‮服征‬了周边的多个小国,几十年里逐步将大胤的版图拓展了一倍有余。

  到最后,接壤的另一个大国越国,便成为大胤不可避免的最大敌人。

  当时神照帝三次率大军亲征,试图越过龙首原击败宿敌,但每一次却都被击溃在房陵关外——三次出征,三次大败,最后一次战役结束后,神照帝于阵前折箭立誓:只要大胤不亡,世世代代、子子孙孙,必然要踏破房陵!

  当时,神照帝有后宮佳丽三千,一后四妃十二嫔三十六贵人,一共为他生下了十六个孩子。然而,其中却只有皇后甄氏和宠妃慕氏生下的是皇子,其余均是无法继承王位的公主——宮里私下有传言,说是因为甄后刻毒善妒,所以受孕的妃子均不得善终,有侥幸生下男胎的,也都会因为各种原因夭折在襁褓中。

  而神照帝虽为一代雄主,却偏偏是一个惧內之人,对子的骄横毒辣束手无策。只有贵妃慕氏手段⾼超,多年苦心经营,小心谨慎,终得到甄后的信任,视其如姊妹,甚至允许其生下了第二个皇子。

  甄后病逝后,慕贵妃⾝为西宮娘娘,便顺理成章的成了后宮之首。

  然而,慕氏虽费尽心机生下了皇子,其子却羸弱无能。而甄后所生的皇长子舜华却是惊才绝,弱冠之时便名动天下,门下有食客三千,能人异士不计其数,因其封在楚地,所以被世人称为“公子楚”——在逍遥台上的聚会后,他和卫国的公子苏、越国的公子昭、吴国的公子彦一起,被世人称为“东陆四公子”

  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当神照帝驾崩之后,遗诏里册立的却非嫡皇子兼皇长子舜华,反而是慕氏所生的的皇二子徽之!

  当所有宮人都涌向了慕氏所在的回鸾殿,恭贺她成为新太后时,神照帝的第二道遗旨却紧接着到达:因为皇二子年幼,为了避免西宮⺟凭子贵,垂帘⼲政,神照帝指定了四位阁老辅政,却令后宮包括慕氏在內的嫔以上十六人殉葬!

  ——残酷的旨意下达后,一时间,整个后宮为之颤栗不安。

  年幼的新帝即位时,大胤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半年不到,战争再一次爆发,越国大军趁着胤国新丧,大举越过了龙首原,在一个月之间推进了七百里,几达天极城南郊。

  帝都岌岌可危,熙宁帝年纪尚幼,而国中亦无太后垂帘,朝廷上下一片慌。四位辅政大臣商议后,最后决定由老将霍起带兵战越国大军,同时为了鼓舞士气,极力游说年幼的皇帝亲临前方‮慰抚‬将士。然而霍起尚未布完阵,便被公子昭率领的铁骑旅迅速击溃。那一支铁骑甚至撕开了胤国战线,孤军深⼊,闪电般的飞驰一百多里,掳去了正在前方视察的熙宁帝!

  如果不是公子楚率门客追出八十里,连斩一百多铁骑、硬生生将胞弟夺回的话,恐怕在位不到一个月的熙宁帝便要成了大胤史上最短命的皇帝。

  在那一战后,皇长子的光芒再无法掩盖。

  胞弟年幼,国內无人,公子楚在风雨飘摇之时挑起了重任,以弱冠之年代替霍起出任天下兵马大元帅。在几度艰难的相持后,胤国的军队终于逐渐扳回了劣势,一步步将越国大军回了龙首原另一侧。在之后的数年內,公子楚更是马不停蹄的南征北战,合纵连横,权谋刀兵齐举,终于在十年前和司马大将军一起灭亡了宿敌越国,一雪昔⽇宮之仇。

  霸业成就后,公子继续辅佐幼弟,执掌大胤朝政,天下渐渐康宁。然而太平光景不过两三年,朝野上就有流言纷纷而起,说公子手握大权、功⾼震主,久有不臣之心;甚至有传言说当年神照帝的遗诏被篡改过,真正该登上帝位的是皇长子舜华,而非羸弱无能的皇二子徽之——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年幼的熙宁帝在內忧外患中渐渐长大,脾气⽇见乖戾多疑,⽇闻其毁,与兄长渐渐再不复少时的亲近,几度暗中削其权柄,甚至差一点酿成手⾜相残的惨剧。

  “啊…我明⽩了,”阿黛尔听得出神,喃喃“皇上是怕他哥哥么?”

  萧女史笑了笑,意味深长:“或许,他只是恨他自己。”

  “但皇上毕竟还是仁慈的,没有真的杀了哥哥。”阿黛尔道。

  “呵,谁说皇上真仁慈?”萧女史微微冷笑,眉梢一挑“三年前,有人再度密告公子有弑君篡位之心,皇上便命人搜检颐风园,果然搜出了皇冠龙袍以及诸多大逆不道的书信——大怒之下,当下便赐与公子一把利剑,令其自裁。”

  “什么?”阿黛尔大吃一惊。

  萧女史叹息:“如果不是弄⽟公主,公子或许早就已经死了。”

  “弄⽟公主?”阿黛尔诧异。

  “弄⽟是公子的同⺟妹妹。和皇上年纪相仿,也和皇上一起长大,感情倒比同胞兄妹更加亲密——就算是后来公子被猜忌,她也并未因此被皇上疏远。”萧女史抬头看着夜⾊,神情渐渐变得恍惚“她当时才十五岁,已经和四公子之一的公子苏联姻,却在圣旨下达的当⽇不顾一切的来到颐景园苦苦哀求皇上,力证胞兄的清⽩。”

  “啊…”阿黛尔喃喃“那,皇上答允了么?”

  “当然没有,”萧女史冷笑起来,眼里的讥诮一掠而过“皇上怀铲除异己之心已有多年,此事只不过是一个引子——那套帝王冠冕,到底是谁放进颐风园还说不准呢。”

  “啊?”阿黛尔倒菗一口冷气。

  “呵,弄⽟公主实在过于天真——”萧女史喃喃“还以为后宮是兄友弟恭的地方?”

  “后来呢?”阿黛尔明知如今的结果,却还是忍不住问。

  “后来…皇帝毕竟还是放过了长兄。因为…”萧女史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历经沧桑的脸上忽然露出了某种触动的表情“——因为弄⽟公主为了证明胞兄清⽩,不令兄弟自相残杀,竟不惜自刎于皇帝面前!”

  “什么?!”阿黛尔失声惊呼,袖子带翻了桌上茶盏。

  “是啊…那时候我刚好也正在颐音园随驾,亲眼看到了那一场惨祸,看着弄⽟公主的⾎溅上皇上的龙袍,”萧女史喃喃,眼神恍惚“皇上那时候只有十六岁,自幼和这个妹妹的感情非常好,看到这个样子登时惊呆了——弄⽟在临死之前抓紧两位兄长的手,叠放在一起,求他们不要再手⾜相残,直到皇上和公子分别点头应允才瞑目。”

  “虽然过了好几年,我、我还是忘不了那一刻他们三兄妹的表情…”萧女史的声音低下去,脸上的神⾊忽然变得很奇怪,似是悲伤,却又似冷嘲。

  “你看,两兄弟夺权争霸,到头来,葬送的却是妹妹的命。”她轻声自语“总是这样——男人们自顾自的争夺来去,到最后,葬送的却是女人的一生啊…”阿黛尔垂下眼帘,下意识地握紧了前的坠子,也有刹那的失神。

  “公子逃过了一劫,但从此却仿佛变了一个人。”沉默了片刻,萧女史拿起了一盏茶“为避皇帝猜忌,他挂冠归去,在自己的府邸里⽇⽇醉生梦死,饮醇酒、近美人,再也不问朝政——一千多个⽇⽇夜夜,无不如此。也许因为他的无所作为,放浪形骸,皇上倒也不再为难他,多年来相安无事。”

  女官的叙述到此便告一段落。室內忽然寂静下去,只有夜风穿帘而⼊,桌上的《女诫》簌簌翻页。

  “公主,该就寝了。”外面传来更漏的声音,萧女史仿佛回过了神“别的事,等⽇后有时间,再慢慢和你说吧。”

  阿黛尔却没有动,许久才轻轻道:“谢谢你。”少女抬起头,看着在这深宮中耗尽了一生的苍老女官:“曼姨,你是为我好,才对我说这些的,对不对?”

  “是的。”女官微微笑了一下,那个笑容却是复杂的“公主知道么?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经有过一个孩子…”萧女史抬起了头,凝望着颐景园外的夜⾊“如果他长大,也该和你差不多年纪。可惜我没有机会看上一眼,就已经夭折了。”

  阿黛尔怔了一下,想象不出眼前这个苍老枯槁的女子,年轻时也曾因美丽而蒙受圣眷。

  “呵,其实这样也好,”萧女史喃喃,慢慢饮下杯中冰冷的残茶“总好过让他在这种地方长大,被扭曲成野兽般的样子。”

  阿黛尔无言以对,想起片刻前她所说的三兄妹的往昔。

  ——如果她的孩子不死,说不定这一幕惨剧里的主角就会换人吧?

  “公主,傍晚看到贵妃的时候,你很害怕么?”沉默片刻,萧女史忽地问“其实你不用害怕她——你越是怕她,她便越是要咄咄人。”

  “嗯,”阿黛尔下意识地颤了一下,喃喃“可是…她给我的感觉真的好可怕。”

  她低声,瑟缩着:“就好像…好像看到了我⺟亲一样!”

  萧女史吃了一惊,没有回答——在新皇后⼊京之前,她就隐约听说了公主的⾝世。那个东陆女人美貌而神秘,为当时还没有当上教皇的格里⾼利生下了一对子女,本来应该⺟凭子贵,最后不知为何却被异端仲裁所以女巫的名义烧死在火刑架上。

  “我记得在⺟亲⾝上,好像也有类似贵妃⾝上的那种纹⾝呢…很奇怪。”阿黛尔喃喃“看上去——就像一条咬着自己尾巴的蛇。”

  茶盏从女官手里忽然落下。萧女史脸⾊煞⽩,定定看着翡冷翠来的公主。

  “怎么了?”阿黛尔吃惊地看着女官。

  “没什么。”萧女史连忙去收拾満地的碎片,然而手指一颤,又被刺出了一滴⾎——她定定看着那一滴⾎从肌肤下涌出,鲜红夺目,竟似失神了刹那。

  “公主。”终于,她抬起头来,看着灯下的少女,用一种极其凝重的口吻道“记住了,刚才你所说的话,无论如何都不能对任何人再提起了——无论如何!知道么?”

  女官语气是如此严厉,竟似忘记了自己是在和尊贵的公主说话。

  阿黛尔被这样的语气吓了一跳,不由颔首。

  萧女史凝视着她,似乎在暗自判断着什么,最后却是微微摇了‮头摇‬,脸⾊缓和下来。

  “有个消息,请公主听了务必不要伤心——”她沉昑了片刻,终于缓缓道:“御医说,随你来的那个苏娅嬷嬷,大约拖不过明天傍晚了。”  WWw.UJiXS.CoM
上一章   风玫瑰   下一章 ( → )
雪满天山飞天沧海(沧月)花镜(新版)夏日的白花随风而誓·银听雪楼之铸剑护花铃(拜月指间砂听雪楼之五:
游记小说网将于第一时间更新风玫瑰,如果喜欢风玫瑰 免费VIP章节,那么请将风玫瑰 小说章节目录加入收藏方便下次阅读,游记小说网提供风玫瑰完本版阅读与风玫瑰免费下载,更多精彩尽在游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