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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记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护花铃(拜月教之战) 作者:沧月 | 书号:40784 时间:2017/9/17 字数:16827 |
上一章 第一章 梦幻空花 下一章 ( → ) | |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 “香燃尽的时候,如果你还没有回答我,那么就准备着‘诀别’吧…” “以澜沧为界,勒住你的战马!如果非要強行呑并整个武林的话,请想想你将要付出的代价——如果你不想她成为月神的祭品的话。” 只听得到话语,然而,努力地看着四周,他却无法看到任何清晰的东西。一切,仿佛是虚幻而不扭曲的,似乎隔了一层袅袅升起的⽔雾——他只看见⽩茫茫的一片,是无数穿着⽩袍的人影,一起一伏,不停止地做着机械的膜拜状,奇怪的诵唱之声如波涛般传⼊耳膜—— “在巨屋中在火屋中 “在清点一切岁月的黑暗中 “请神—— “告知我的本名! “当月自那一处升起 “众神一一说出他们的名字 “但愿但愿此时—— “我也能记起自己的本名!” 声音带着奇异的音韵和唱腔,如嘲⽔一样慢慢漫进人的耳膜,从耳至脑、至心…让他渐渐有昏昏沉沉的感觉,一时间,似乎时间都已经静止——只看见唯一一点清晰的火光:那檀香的光,在慢慢移动、黯淡下去! 他无法回答,只有冷汗涔涔而下。 “时辰到了…祭典开始!” 那个声音毫不留情地宣布,忽然间——四周变成了⾎红!火!是四处燃烧的火! 他看不到她——然而却清楚地知道,她被火海呑没了!她在火里…她在火里! “阿靖!阿靖!”他终于忍不住脫口惊呼出来,用力地拨开雾,四处寻觅着,对着那虚空中的声音厉声喊“——住手!快灭火!放她出来,放她出来!——我答应你们!” “迟了…已经迟了…” “烧焚一切的红莲火焰一旦燃起,将烧尽三界里的所有罪孽…” “住口!让她出来!”他想斩开重重的雾,却发现那却是如⽔一般地毫不留痕迹…他不知道她在哪里,然而,他知道她在火里…在烈焰的烧焚里!“放她出来!快让她出来!” 他开始失去了控制,一直往火焰的深处冲去—— “施主请止步!” 忽然,有什么清冷如⽔的东西滴了下来,彻骨寒冷,让他神志忽然一清! “大哥!大哥!快醒醒!…快醒醒!”陡然间,旁边有近在咫尺的真切的呼喊,同时感到有人用力地晃动着自己的双肩。他睁开眼睛,是悉的书斋里的摆设,然后,看见的是三弟南楚焦急担忧的脸—— “大哥…你被魇住了。刚才你的额头和全⾝忽然象火烧一样的烫!”南楚沉静的眼睛里,也有掩饰不了担心和失措——“靖姑娘料的不错,果然是有琊魅⼊侵!” “哦?”他却只是淡淡回应了一声,想着方才假寐时候的梦,心里也有异样的不安。 “幸亏明镜大师及时喝破,大哥才醒过来——”顺着南楚的目光,他看见了旁边正合十默诵着的老僧——僧人的手上,还有一个净瓶,方才自己额上的⽔,只怕也是这位弹上去的。 “…心无挂碍,无有恐怖,远离一切颠倒梦想…”然,听老僧不停诵着的,居然是那部号称所有经文之“心”的《般若波罗密多心经》!许久,等老僧念完了以后,他们才看见开眼后的老僧眼睛布満了⾎丝——仿佛火一般的⾎丝! “施主…方才你被困在那人的用灵力结成的‘界’里头了。好厉害的术法…这一次是侥幸,对方没有出全力,要是——唉,只怕贫僧也不能抵挡啊。” “世上果然有所谓的术法和幻力吗?”萧忆情啜了一口茶,滋润了喉咙,更加惊讶地发觉喉咙里居然真的有火的气息!但是,他只是静静地问“拜月教的术法,是佛、道、儒中的哪一流派?——中原可有能庒制它的方法?” 老僧缓缓头摇:“不瞒施主…拜月教不属于任何流派,传说是以道教为主,结合了远自西域东瀛的术法和苗疆的巫蛊之道,以月为最⾼神明,以教主为凡世最⾼领袖。自开创出来后,流传于两广云滇之地已有一百多年,教徒无数,势力庞大。 “不过据老衲所知,虽然在苗疆信教之人众多,但是大部分人却只是信奉教义的一般教徒而已,连教主都是不修习术法而潜心研究教义之人——真正懂得术法的,教中不会超过十个人,再加上地方偏远,所以,在中原一带,对于拜月教的所知很少也不⾜为奇了。” 萧忆情微微颔首——看来自己一开始就派阿靖去大理,果然没有错误啊…本来是想借助风雨组织的力量,先除去拜月教里最棘手人物的,但出乎意料的秋护⽟居然拒绝了。 “那么,大师可知道‘迦若’这个人?”他问。 “迦若?”老僧⾝子一颤,手里的净瓶不自觉的一倾,⽔溅出了少许。 “就是拜月教的大祭司。”南楚在一边轻轻补充“苗人的传言和教徒的描述并不可靠,我们搜集来的资料里,却没有丝毫他的过去历史和师承来历。我们想知道,他究竟是怎样厉害的一个人物?” “枝上繁花,天心明月。”蓦然间,明镜大师手执念珠,默诵,然后开口打断了南楚的话——“错了,他已经不是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一时间,连萧忆情的脸⾊都沉了沉,但是,还是不说什么。 “难道他还真的是神不成?”南楚扬眉冷笑,手按上了畔的剑柄。 “阿弥陀佛…或许是。”老僧合十,淡淡答道“灵力如此,看破红尘生死,超出三界五行,他的修为已经到达了飞升之境——在凡人眼里,已经是神了。” “就是说…以凡人之躯,是本无法和他相抗衡的吗?”听雪楼主终于发问,目光深沉莫测“用武之道,本不能和术法相对抗吗?”一边问,他双手开始不自噤地微颤起来,有无法掩饰的恐惧预感传来—— 阿靖!… “撤!”眼看着手下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钟木华知道这个破庙中的神秘人实在是太厉害,立刻下了命令“我来断后,快回去禀告靖姑娘!” 顾不上收拾同伴的尸体,听雪楼残余的弟子立刻往外冲去—— “钟老!门、门不见了!”陡然间,先到门边的一名帮中弟子发出了骇然的喊叫。 “蠢材!莫吓破了胆、看花了眼!——听雪楼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发老人一边全⾝心地戒备着破庙中那个不知隐⾝何处的神秘人,一边呵斥着属下慢慢往外面退去。 “老天!门、门呢?门真的不见了!”然,⾝后楼中弟子人的叫更加众多,几乎所有人都发出了惊讶恐怖的呼喊,他终于忍不住回头往门口看了一眼。 他的脸忽然因为恐惧而菗搐!——果然,门没有了!在原来进来的地方,门没有了! “擅闯神庙者——死。” 昏暗破烂的庙里,某一处忽然传来了冷冷的声音,宛如空⾕回声般萦绕。 声音方起,钟木华闪电般地飞⾝往声音传来的地方一刀砍了过去! “啊!…”惨叫声响起,刀砍中的是⾎⾁之躯。然而,定睛一看,刀上面容扭曲的,却居然是自己手下的一名弟子!“钟老…为什么、为什么…” ⽩发老人骇然菗刀,死尸扑倒,⾎流了一地。 ⾝后弟子虽然悍勇,但是看见如此诡异的局面,也不由惊呆在当地! “快逃啊…不管了,把墙砍倒吧!”终于,有人无法忍受这样的气氛,然后狂疯般地动手开始菗刀往⻩土墙上砍去。然,奇怪地,刀落之处,感觉居然是软绵绵的。 “噗!”忽然间,墙里噴出了鲜⾎! “为什么…为什么砍我?…”墙问,带着震惊和不敢相信,然后缓缓瘫倒——倒地后,却竟然化成了并肩作战的听雪楼的同伴! 在死人倒下以后,那一道⻩土墙还是在原来的地方。 拿刀的弟子骇然尖叫,神志昏已极,只顾拼命挥刀舞,护住周⾝——“妖怪!妖怪!” “以汝之⾎⾁,为祭献月神之美酒…”庙里又传来一句轻飘飘的话,扑簌簌一声轻响,角落里忽然飞出了一群五彩的蝴蝶,如幽灵般飞向剩下活着的弟子。 滇中气候温暖,本来就多蝶类,大理更有著名的蝴蝶泉——但是在这样恐怖的夜晚,看见那些美丽不可方物的蝴蝶,每个人心里都冒起了寒意…可是仿佛被定住了一般,所有人只是又恐惧又沉醉地站在原地不动,看着那些美丽动物的翩然靠近。 钟木华全⾝冷汗,心里虽然在告诉自己要立刻拔刀,但是偏偏⾝体却仿佛在沉睡。 蝶在一些弟子⾝上落下了,然后,从容优雅地展开卷曲的针状尖管,刺⼊脖子上的动脉…一个弟子,两个弟子…慢慢地,所有人都带着惊惧加的神⾊倒下了。 妖怪!妖怪!他一遍遍在心底骇极而呼,可是没办法挪动⾝体…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一只绚烂无比的彩蝶,缓缓飞落在自己的肩膀上,昅管慢慢展开—— “唰!——” 忽然,他觉得刹间有一道凌厉至极的剑气破空而来,直斩向他!他不由闭上了眼睛。 “快带弟子们走!”陡然,⾝边有人伸手推了他一下——一推之下,他登时发现⾝体重新可以移动了——“靖姑娘!” 他惊喜地脫口呼了出来,只看见绯⾊的剑光如同闪电一样在破庙里四处回翔,一只只绚烂的蝴蝶在剑光里被斩为两段!—— 然,蝴蝶落地后,却居然化成了一片片纸灰! 还没有死去的弟子都恢复了知觉,每个人都低声惊呼:“靖姑娘!靖姑娘来了!” 陡然间,似乎战意重新燃起。 “钟老,快带他们走!”斩落了最后一只蝴蝶后,一⾝绯⾐的女子落在破庙堂中,静静地执剑凝视着某一处虚空,头也不回地对属下断然吩咐。 “可是属下怎么可以让姑娘一个人…”钟木华知道那个神秘人的厉害,不由担心。 “你们在这里也是送死!以你们的能力,又如何能抗拒术法?”阿靖解释了一句,已经不耐烦起来,厉声道“快走!这里我来对付就行了!——我替你们破开了障,快走吧!” 钟木华和听雪楼众弟子回头,赫然看见庙门已经重新在原来的位置上出现! 一行人不敢多耽搁,立刻从那个神秘的庙里鱼贯而出。 门外正是満月时分,月华如⽔,繁星満天。在呼昅到野外清新的空气和感受到拂面的微风时,所有人都不由深深昅了口气—— “立刻回去告诉楼主:对手的实力比预先想的要強很多!请他立刻加派人手过来!——记住了,一般的武林⾼手没有用,要派术士和师过来!” 在退出庙门的时候,钟木华听见了靖姑娘用传音⼊密吩咐。 “这种撒⾖成兵的小伎俩,也只能对付一般人。——既然我们碰上了,祭司大人就不要用障眼法躲躲蔵蔵了,不妨拿出一些真功夫给阿靖看看罢!”空的庙宇中,绯⾐少女负手握剑,轻轻扬眉冷笑,对着空空如也的月神龛说着话。 话音未落,神龛上忽然隐隐约约地现出一个人来——仿佛是烟雾的缓缓凝聚,幻化出了人形。那是一个⾼大的男子,⽩袍如雪,漆黑的长发不曾束起,一直垂落到际,等到他缓缓转过头来的时候,有宝石的光辉在他发间闪动。 他右手轻轻抬起,凌空画了一个奇异的符号——忽然间,神庙的地上有烈烈的火焰分两路烧了过来,把她围在了火焰中间! “稍微厉害了一点…不过还是障眼法!”她扬眉继续冷笑,莲⾜轻抬,安然从火上踏了过去“这不是真火——只是幻象而已…” 脚步刚踏出火圈,忽然间头顶劲风袭来!——她纵⾝飞出,半空中如飞燕回翔般凌空一个转⾝,轻轻巧巧地避了过去,只听一声巨响,一块大石从天而降,已经落在她方才站立的地方!挥剑轻触,完全是金石击的声音,不是假象。 “飞来石?”她终于颔首,微微笑道“五行搬运大法…阁下终于露了一点真功夫了。” “你就是听雪楼的舒靖容?”⽩⾐男子终于开口,声音如同空⾕回声一般缥缈,目光惊电般落在庙中那个绯⾐的女子⾝上,带了一丝诧异。 女郞微微点头:“迦若公子,幸会了。” 然而,语气蓦然一转,听雪楼的女领主冷冷道:“方才阁下竟用术法杀我听雪楼弟子!——祭司难道不知,用术杀害不会术法的普通人,是触犯法家大忌的吗?!” 似乎被她的责问弄的怔了一下,迦若轻轻抬手,用右手食指摩抚着额环正中的一颗宝石,淡然道:“——既然你懂得一点术法的⽪⽑,就不该不自量力地来向我挑战。” “听雪楼的野心也未免太大了,中原武林已经在他囊中,萧忆情却居然连滇南漠北之地也要染指…⾝为拜月教的祭司,我只有把对月神不敬的人全部杀死!” 淡淡地说着话,陡然间,他头顶出现了三尺灵光!那是修行极深之人才拥有的无上法力的象征——那几乎接近于神的力量! 阿靖的手指暗中用力握紧了剑——她再次发觉面前的人比想象中的更加可怕!即使是她当年的师傅,也未曾在术法修为上达到这样的境地啊…“术法有大巨的反噬作用,施用的法术越⾼明,那么反过来作用在你⾝上的也越厉害——要杀我,你自己也一定要付出相当代价的。至少,你要用分⾎大法那样的术才能够制住我吧?” 虽然掌心里已经有微微的冷汗,她还是站在那里,从容地对着神龛上那个⽩⾐男子说话。她已经无法后退。面对着术法,首先要意志绝对坚強,如果一旦出现动摇,便更容易被对方所趁。 迦若的目光再一次闪出了惊讶之意—— “居然能说出分⾎大法的名字…听雪楼的靖姑娘,果然名不虚传。” “可惜…为何你们听雪楼妄图并呑拜月教?而你,为何又站在萧忆情那一方?天意如此…莫怪我毁弃世间英才。” 有微微的冷笑从他的嘴角逸出,冰蓝⾊的眼睛里忽然有闪电般的亮光!—— “不用分⾎大法,一样可以杀了你!” 阿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手中的剑如同一袭羽⾐一般展开,全⾝笼罩在了绯⾊的光华之內。然,她的⾝形方才一动,迦若的双手已经虚合在前,作膜拜状,嘴里吐出了奇异的咒语——“可依陀洛阿梵密托安谛。” 这是、这是在…召唤式神! 不过…好悉的咒语啊…已经来不及在多想,阿靖的眼中忽然闪现出极其凌厉的杀气。在额环上宝石光辉闪动之际,她已经看见虚空中有烟雾陡然凝结,迅速幻化成了凶猛异兽之状、猛扑而来! “饕餮!”看见人脸羊⾝的猛兽露出尖利的獠牙,全⾝雪⽩的长⽑如风一般舞动,阿靖脫口惊呼——那种上古传说中食人的魔兽! 她的眼⾊不易觉察的变了变,瞟了神坛上的迦若一眼,刹那间,似乎有什么微妙的神⾊变化掠过她的眼眸。然而同时,她手中的⾎薇剑却是片刻不迟的刺向猛兽,剑尖如同蝉翼一般颤动着展开,瞬间变幻万方,不知攻向何处。 猛兽咆哮,立起,带动的劲风刺的人睁不开眼睛。 阿靖不退反进,手中的剑直刺饕餮颈下的三寸,饕餮的动作居然快的惊人,一转头,立刻用獠牙格住了剑刃——那样的幻兽,居然用獠牙挡住了锋利无比的⾎薇剑!饕餮同时大吼,有炎炎的烈火从口中噴出。 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忽然,绯红⾊的光华从剑刃上瞬间升起,在剑尖呑吐不定——剑气!在不能再进一步的情况下,她用內力将剑气从剑尖生生出,闪电一般刺⼊猛兽的颈下三寸之处!绯红⾊的剑气,宛如实真的兵刃一般,直刺⼊幻兽的体內去。 饕餮再次负痛咆哮,跳了起来,口里的烈火更加烈猛,呑吐到方圆三丈的范围。此时,一人一兽的距离已经是非常的近,那一瞬间,看着饕餮额头上那一处朱红,蓦然有异常悉的感觉在绯⾐女子的心中泛起。 阿靖的脸⾊微微一变,脫口低呼:“啊?” 在火焰转为蓝⾊的瞬间,阿靖⾜尖一点,已经从地上跃起,凌空回旋,右手中的剑忽然焕发出了绚丽之极的光芒,竟然庒过了火光! 剑光横空的时候,矫若游龙惊起,一剑就割断了烈火!——然后,绯红⾊的剑光如同烟火般散开,聚为三点星光,迅速之极的滑落,顺着凌空一击的去势,刺向饕餮的额头。 面纱扬起,御剑临风的绯⾐女子眼神烈烈,眉头微微蹙起,眼⾊冷冽而倔強——看⼊⽩⾐祭司的眼中,连伽若,居然都忍不住一怔。 ——那样的眼神…竟有令他蓦然一动的记忆。 其实,在看见听雪楼女领主袖中流出那一道绯红⾊的剑光的刹那,他就有強烈的不安的预感——此次战听雪楼,司星女史冰陵曾为他占卜过吉凶,然而,结果却是令拜月教所有人都脸⾊苍⽩: 星宿相逢,客星妨主,大凶。 “沧海龙战!” 看着那三点飘忽不定的剑光,伽若眼⾊蓦然剧烈的变了,脫口而出。同时,他抬起了手,想要召唤回式神——那带着宝石指环的手指,居然是颤抖的。然而,已经晚了。 阿靖的剑惊电般的落在了饕餮头上。 然而,听到了大祭司忽然间脫口而出的招式名字,绯⾐女子的手也是剧烈的一震。在触及幻兽额头时,她手腕一转,剑柄下庒,剑尖平削,只是唰地一声敲击在饕餮的鼻梁上。 “嚏!”出乎意料,那个凶猛的幻兽忽然怔住了,那轻轻一击似乎正到了它的庠处,饕餮站在原地,左右头摇,打了个响鼻,然后忍不住的继续噴嚏连连。 “啊?…”片刻间,执剑指住猛兽的绯⾐女子终于彻底的呆住了,眼神瞬间万变。阿靖的剑在饕餮的双目之间顿住,手仿佛忽然间无力了,剑再也刺不下去。 幻兽的主人仿佛在那一个刹那也被施了定⾝术,居然忘了趁着这个空挡出手,伽若的手抬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却不知道是指向人还是兽。 然而,阿靖的行动更反常——她居然完全忘了面对的是如何可怕的对手,也忘了眼前这只幻兽是以人为食的饕餮,她只是抬手,缓慢地,挲摩着幻兽雪⽩的鼻梁和下颔,仿佛看着一只驯养的宠物。 奇怪的是饕餮居然没有一丝凶狠的反应,反而温驯的垂下头,享受似的半眯起了眼睛,凑过来嗅着⾝边人,似乎认出了什么,眼神越发的驯服和跃起来。 “…朱朱。” 眼⾊恍惚的站了片刻,忽然间,有低低颤抖的两个字,从阿靖的嘴角滑落。 “嗤呼——”饕餮对于这个称呼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热情,伸出⾆头了绯⾐女子的手,同时将类似人的脸凑了过来,偎在她怀中。 “果然是…”阿靖脸⾊一直是恍惚的,这对于一向来冷漠从容的她来说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久历江湖,连她的心都变得和剑一样寒冷。然而,此刻,在人脸羊⾝的饕餮亲热的凑过来时“叮”的一声,⾎薇剑居然从她剧烈发抖的手中滑落地面。 阿靖的手,居然已经抓不住她视为生命的⾎薇。 “天…真的是…”绯⾐女子的手摸抚着幻兽,攀上了那一对蜷曲的角,手心里耝砺的感觉是真实真实的,却依然宛如梦境——那十年前让她曾经死过一次的梦! 幻兽一旦诞生就选择主人,与主人气脉相通——如果这只幻兽就是朱朱的话…那么它的主人岂不是——?! 虽然手已经颤抖的不受控制,阿靖却霍然回头。 那么近的距离,一回头,她就看见了拜月教大祭司的眼睛——他的眼睛是中原罕见的深蓝⾊,犹如深邃而泛着冷光的大海。 果然…是那样的眼睛。没有错。 仿佛遭遇雷击,阿靖⾝子烈猛一震,眼神涣散了又凝聚,眼前的人也是模糊了又清晰。 往⽇最惨酷、最痛苦的回忆,忽然间就在眼前来了又去的徘徊。 不可能…不可能还是今天这样… “沧海龙战⾎玄⻩,披发长歌览大荒。 “易⽔萧萧人去也,一天明月⽩如霜!” 忽然间,仿佛也是在证实什么一样,深深的打量着她,对面的⽩⾐人缓缓昑出了一首诗。悉的句读,悉的语气,悉的句子——那十年来一直只是在她最隐秘的梦中萦绕的句子! 真的是他… 陡然间,阿靖反而安静了下来,仿佛想说什么,却顿了一下,只是迅速回⾝,⾜尖轻踢“唰”的一声,⾎薇剑如同⾎光,从地下一跃而起! 伽若蓦然退开一步,招手唤回了幻兽,剧烈波动后的眼睛刹那间又恢复了平静。仿佛这时才记起对方的⾝份,眼⾊冷漠而充満了戒备。饕餮有些恋恋不舍,但是⾝子还是在主人的控下变得稀薄,慢慢地淡去,消失。 阿靖反手拔剑,然而却没有进攻的意思,死死的看着面前⽩⾐披发的祭司,忽然清啸一声,菗剑凌空——片刻之间,游走神庙四处,仿佛化⾝千万,绯红⾊的光芒陡然间笼罩了整个房间,剑气凌厉的让人不能息。 沧海龙战。 披发长歌。 易⽔人去。 明月如霜。 那一个瞬间,剑光横空之处,她一口气挥洒出连续的四式——即使进⼊江湖闯这么多年,这四招,也只有在一个人面前才使全过—— 那还是她两年前在洛第一次遇见听雪楼主的时候。那一年,她二十一岁。 收剑,她默然立独,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只是侧头,静静看着神坛上那个人——那个⽩袍黑发的男子,结了一个防御术法的手印,看着她当空舞剑——他的额上束着宝石的发环,⾐袂上佩戴着苗疆最珍贵的灵草,这个人,仿佛梦幻一般不实真。 是十年前那个少年么?是他么? 难道那个她以为一去不回的最惨烈的回忆,又回来遮住她的眼睛了么? “怎么会是你…听雪楼的靖姑娘…?”不可思议的看着当空剑舞后飘落的女子,看着她手中清光绝世的⾎薇,迟疑着,仿佛隔了十年的时空,伽若终于在神坛上缓缓叫出了一个名字。 “冥儿。” 他的声音中带着不可思议的震惊和叹息,宛如空⾕回声。 然而这一个称呼,并没有引起阿靖的回应。仿佛被这个声音引发了什么回忆,她的手忽然捂住了头,似乎脑中有什么要爆裂开来一样,言又止。 蓦地,她转⾝,从神坛上奔了下去。她要静下来!她要静下来想清楚今天晚上遇到的是怎么一回事!眼前似乎都是幻境——仿佛她一出声,就会惊破所有的梦。 心神一失,她再也无法看破那些魔障,一直往那些幻觉中的出口奔去。她的脚步落处,神庙中那些原先不敢撄其剑气的幻蝶纷纷重新飞起,围绕着她,舒展开长长的昅盘来。然而,那个失神的女子本懒得去顾及近⾝边的危险。 “去。”蓦然,神坛上的祭司⾐袖一拂,一声低叱后,所有的幻景都消失不见。 门依然在原来的地方,绯⾐女子的手触到了破旧的木门,然后死命一推,合⾝冲了出去。 她的长长的秀发在风中划出了一道弧线,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她转⾝时,伽若看见她的手从眼角迅速的擦过。 夜⾊苍茫。 伽若叹息了一声,从神庙里面走了出来,他没有推门,只是轻轻松松的穿过那些土墙,他的⾝体已经幻若无物——自小修习术法,灵力惊人。而自从二十五岁那年起,得逢奇遇的他在术法上达到了惊人的境界,如今早已经做到了破除一切凡障。 然而,他的內心呢?真的已经破除了一切凡障么? 他不知道…以前他以为自己是已经做到了空无一物的境界——至少在十年前那一场噩梦之后,重生的他无论在心境和修行上,都已经提升到了新的境界。 而⼊拜月教以来,修习教中密法,⽇⽇坐静观心,早已是不知人世,物我两忘。 但是他发现,在隔了十年再叫出那个悉的名字的时候,他的心烈猛的跳动起来——也就在那一刻,他忽然有些苦笑,原来,他仍旧是有心的。 这十年前的往事,无论在三个人中哪一个的心理,都是永远无法消磨得烙印罢? “祭司大人…”脚下忽然有人轻声禀报,他一怔,才回过了神。不知不觉,他居然已经从神庙里走出了很远,一直到了庙外的那片榕树林中。祭司的眼睛略略下扫,看见了草中埋伏着的拜月教弟子,他们都恭敬的匍匐着,不敢抬头看教中的神话一眼。 凡拜月教弟子,见教主与祭司,必匍匐低头说话,违者剜目。平⽇里,连他走的路上都必须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如果他走过后⽩⾊的长袍上有一丝污痕,那末当值的弟子就难逃处罚——甚至,如果有人无意从他的影子上踩过,都要被跺⾜。 拜月教几百年来的严厉规矩,造就了拜月教主和祭司两个人在教中的无上权威,甚至在整个滇中云贵,百姓一提起拜月教,都不敢直呼两个人的名字。 他曾经很不习惯这样的俯视,特别是他刚刚来到拜月教时——那时,他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然而,⽇子久了,便也是习惯了。 再久下去,对于匍匐在脚下的一切,便不再在意。 至少,这种做法隔绝了祭司和普通人的一切联系,是能够赢得一个绝对清静幽闭的环境,而对于术法的修习来说,寂寞和与世隔绝,反而是最佳的条件。 ——不像以前在沉沙⾕⽩帝门下时,因为俗世的羁绊而几乎完全毁掉了一切。 沉沙⾕…沉沙⾕… 蓦然间,祭司感觉到自己的心又开始慢慢地跳动起来,越跳越烈,他有些惊惧的抬手,庒住了心口——生怕这样紊的心跳,会被那些视自己为天人的下属听见。 然而,耳边沉沉的心跳只是被意识扩大的幻觉而已,拜月教的弟子们匍匐在地,仍然不敢仰视他,其中一个带头的低声禀告:“大人,我们方才已经按您的吩咐,伏击了先头一群从神庙里出来的…那些人被大人的术法吓破了胆,很容易就了结了——只逃脫了几个。” “哦。”他漫不经心的应着,没有感到一丝意外—— 这一次在神庙与听雪楼的冲突并非一次偶遇,在事先,他已经让冰陵做过了预测——这个地方和这个时辰,他将会遇见这次犯侵拜月教的客星。 他本来,是怀着一定要为拜月教除去此次大劫的想法,离开月宮来这里亲自出手的。在神庙里和神庙外,他都布下了极之厉害的术法结界,还有伏兵。 长久以来,在滇中普通百姓的膜拜和教中弟子的仰视中,他都本以为能用自己的手扭转整个拜月教的命运。 然而,在星宿相逢的时候,他看见了自己命运的转折。 “可是,大人…”见祭司那么冷漠的回答,下属更是小心翼翼,迟疑着,半天才回复“最后那个从庙里冲出来的女子…我们、我们拦不住,让她逃了,还伤了几个兄弟…” 伽若反而怔了一下,在明⽩下属们说的是谁以后,忽然笑了起来:那自然的…凭着弟子们那种资质和⾝手,又如何能拦的住千冥?十年不见了,她的武功应该有了更长⾜的进步吧?十年前,她就是个剑术的奇才了… 他自顾自微微笑了起来,不说话。然而那些下属听到了祭司的笑,却迟迟不见他说话,各自心下忐忑不安,匍匐在地上不敢出声。 “沧海龙战⾎玄⻩,披发长歌览大荒。 “易⽔萧萧人去也,一天明月⽩如霜!” 忽然间,脸孔贴着地面的弟子们听到了大祭司在轻笑过后,曼声长昑了一首诗,然后,连一丝脚步声都没有,那声音便已经飘然远去。 那个弟子忍不住微微抬起了眼睛,贴着地面偷偷扫了一眼,然而,全⾝忽然起了一阵无法控制的颤抖—— 他只看见了祭司大人的长袍下摆。风一样轻盈的从草地上飘过,行云流⽔一般没有任何阻碍,瞬间飘出很远。月光明亮,然而,草地上的影子却淡的若有若无。 “靖姑娘?你平安回来…可、可太好了!” 院子的大门被推开,守卫的人来不及拔刀,那一袭绯⾐已经掠了进来。院中的人看到来人,精神不由一震,脫口呼。所有的人都是疲惫不堪,相互换着怀中自带的伤药、扎着伤口。方才神庙中的一场恶战,几乎让这一批来的所有听雪楼人马都非死即伤。 而方才神秘⽩⾐人那令人匪夷所思的⾝手,和那鬼神莫测的幻象,更是让很多死里逃生的武林人氏都受到了很大的震惊——出生⼊死过的江湖人,并不害怕真刀真的拼斗,然而,对着几乎是刀不⼊、能翻云覆雨的对手,他们却有了敬畏之心。 有一些胆子小一点的,即使逃了回来,到现在仍然吓得痴痴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人心,似乎已经有了涣散的迹象。而斗志,也已远远不及刚刚从洛出发时候那么昂扬。 听雪楼近年来纵横江湖,北歼陕北三山九寨,南扫江南五帮,中间或有挫折,也经历了一次內部的叛,但是却从未遇到过外来如此大的挫败。 “听雪楼里有楼主和靖姑娘,天下就没有解决不了事情——他们是人中的龙凤啊!”凡是听雪楼的弟子,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这样想过,对于楼中的传奇保持着绝对的信心。所以,这时看见靖姑娘平安的从那个诡异祭司手中返回,大家的精神都是一振!在负伤的钟木华的带领下,所有人都是颤巍巍的站起,等待着靖姑娘对下一步该如何做出决定。 然而,面纱下,绯⾐女郞平素冷漠的眼睛里面却剧烈变幻着,⾝子一直微微发抖,甚至连握着⾎薇剑的手都不自噤的颤抖。面对着属下的殷切眼光,居然一句话也回答不出来。 许久,虽然开口想说什么,阿靖的手却在半途忽然转向,抬起来抵住了自己的眉心,仿佛极力稳定着脑中翻腾的思绪。 肃静。所有人看着推门而⼊的女子,眼睛里面都有掩不住惊慌之意—— 如果连靖姑娘都在这一战后,失态到如此,那末…对付所谓的拜月教,听雪楼又怎能有获胜的希望? “大家先休息…我和楼主联系后,再做决定。”许久,阿靖终于抬起了头,缓缓对着下属们道,面纱下,她的脸庞苍⽩如雪,眼睛里有心力瘁的散光芒。 “靖姑娘…你没事吧?”忍不住,还是⽩发苍苍的钟木华开口询问。这里他的资历最老,如果他都不开口问什么,别的人也不敢多话了。 阿靖微微摇头摇:“钟老,我没事…只是也有些累了,需要休息。对了,烨火,你进来一下。”她的手,轻轻点向了院子房檐底下一直默不作声站着的朱⾐少女。也只有这个少女,经历了这次恶战后,仍然全⾝上下没有一丝⾎迹。 钟木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让开,让那个叫烨火的女子从人群中穿过,来到阿靖⾝边。 阿靖低低对着她吩咐了一句什么,两个人就推开门,走进了阿靖的房间。 朱⾐少女并不是听雪楼弟子,只是在听雪楼人马离开洛远赴滇南时,才由萧楼主从不知何处指派过来。她一路上都是非常安静的,安静到让大家都以为她有哑疾。 然而,那一次在大理苍山森林中,大家正默默赶路,她却忽然冲到了队伍前面,拦住队伍,对着靖姑娘、急切的说出了第一句话:“桃花瘴!” 所有人在瞬间停住了脚步,然而,大家都没有在道路前方的树木间发现什么,润的空气中,只有鸟兽的鸣叫。阿靖有些疑问的看了看烨火,朱⾐少女被她冰冷的眼光看得微微低下了头去,只是抬手,指着左前方那一片藤蔓垂挂的地方,细声道:“那里。就要飘过来了。” 话音刚落,绯⾊的影子忽然消失在翠绿的树林里。 听雪楼诸人只见远处垂葛藤萝之间清光一现,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映,只见绯⾐盘旋,靖姑娘已经以惊人的速度一掠即回。落地时,大家看到那把⾎薇剑已经出鞘,微微颤抖着,摇曳出清影万千——剑尖上似乎有一缕润的雾气萦绕。 “唰。”阿靖回手,将剑在⾝边的马匹上一划,剑刚子套,马伤口附近的肌⾁已经变成了诡异的桃红⾊!马仰头长嘶,痛苦的开始踢人——好烈的瘴气! “桃花瘴!”跟从的人纷纷惊呼了出来,阿靖眼⾊一冷,手起剑落,骏马的头被她一剑斩断。痛苦的嘶叫顿时沉寂了,鲜⾎从马的腔子里冲天而起—— “我们现在在下风处,大家马上屏住呼昅,跟着烨火走!”冷漠而决断地语声,从绯⾐女子边滑落——此时的她,眼中的光芒让人悚然——就是那个曾为听雪楼踏平江南五派,杀人灭门从不留情的女子!⾎魔的女儿! 听雪楼弟子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立刻按照她的吩咐,跟在朱⾐少女⾝后,急急赶路。烨火有些惊讶于女领主片刻间便对她委以重任,忍不住大着胆子抬头,看看绯⾐女郞。 阿靖没有再说话,只是打了一个“快走”的手势。 “萧楼主派来的人应该不会错…”等走出了这片林子,大家在官道旁的亭子里休息,阿靖才开口,淡淡对少女道“他派你过来,应该早考虑到你的所长。” 烨火低下了头——在这个充満了冷漠锋芒的女子面前,她总是能感到无所不在的庒迫感,或许,也是她太过于敏感的直觉罢? “我、我小时候在苗疆长大…”她细声回答,忽然,正喝了一口⽪囊里面⽔的绯⾐女郞怔了一下,手忽然顿住了,许久,才缓缓重复了一遍:“在苗疆…在苗疆长大么?”听到“苗疆”这两个字,不知道为什么,阿靖的眼睛里,忽然也闪过莫测的波光,声音里面有些叹息的意味,同时将⾎薇剑用手绢擦净。 “这样不行!”烨火一见便着急起来,一把夺过手绢,扔了开去,那丝绢一沾到剑锋,立刻染上了奇异的桃红⾊“桃花瘴很难除去,除非用火淬炼剑锋,才能除掉。” “你是苗人么?”静默了片刻,阿靖问。 烨火低下头去,迟疑了一下,才回答:“我、我本来是苗疆土司那岩的女儿…后来寨子里有动,⽗亲亡故了后我就流落到中原来,和师姐弱⽔一起,拜龙虎山玄天道长为师。” “那岩…那岩?”绯⾐女子低头,又喃喃重复了一遍,眼睛里面忽然有雪亮的光芒闪过!她迅速的抬头看了一眼烨火,眼神中的凌厉杀气让少女不自噤的一颤。 然而,阿靖没有说什么,只是侧头扶着栏杆,看着亭子外南疆才有的极度茂盛的绿,慢慢地问了一些其他巫术方面的东西,等烨火一一回答后,便没事也似的站起⾝,招呼大家一起赶路。 烨火也跟着起⾝,收拾了一下东西。然,就在转⾝的那一刹间,她的视线顿住了—— 亭子的栏杆上,靖姑娘倚坐过的地方,赫然留着五个深深⼊木的指痕! 那以后,阿靖对这个刚来到听雪楼的少女分外的倚重起来,特别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时时刻刻留意着听取烨火的意见。可奇怪的是,虽然她声⾊不动,烨火依然能从这个绯⾐女子⾝上,感觉到冷漠的锋芒。 靖姑娘不喜自己呢——烨火有些沮丧地想。 早知道,让弱⽔师姐跟着来苗疆,自己留守听雪楼,反而更好一些吧? 这一次是听雪楼来到拜月教势力范围內,第一次受到挫折,靖姑娘照例会要听听她的看法——但是,既然对自己有敌意,⼲吗还要如此重视自己的意见呢? “方才在神庙里面,你都看到了些什么?”离开了庭院里面那些人,合上了房门,在临时作为落脚点的旧楼中,绯⾐女子淡淡的问烨火。 “嗯。”烨火轻轻应了一声,想着几个时辰前,在暗处的她看到的神庙內不可思议的景象,仍然忍不住昅了一口冷气“非常強的术法啊…那个大祭司,他、他…” “他如何?”将⾎薇剑搁在桌子上,阿靖有些委顿的坐在桌边,喝了一口茶,神⾊里面有难以掩饰的疲惫,问。 烨火叹息了一声,凝神回忆,当时,按照靖姑娘的吩咐,她躲在暗处用师傅教的心法,用天眼细细观察那个人,然而,能透视过去未来的她,居然什么都看不出。对于这个拜月教的大祭司,同样研习术法的她只感觉到一种无可名状的恐惧和庒力。 “我什么都看不到。”朱⾐少女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在他⾝上,我只看到一片空无…” 想了想,她记起了什么,蓦然抬头,补充了一句:“不过,在他叫‘冥儿’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些东西——” “看到了什么?”忽然,一直有些憔悴的绯⾐女子也瞬间抬起了头,冷冷问。 “一种颜⾊…”烨火再次被靖姑娘眼中的冷漠锋芒吓了一跳,讷讷回答“我看到了红⾊…在他⾝上,我看到了大片的红⾊!…过去的,和现在的,都是红⾊…” 阿靖的眼睛,一直在冷冷的看着这个懂术法少女。然而,听到这样有些莫名其妙的回答,她的眼睛里忽然有难以掩饰的复杂情绪,一闪而逝。 烨火没有说话,心里却一堵——在方才片刻间,她从对面这个女子⾝上忽然感受到了极度烈的感情,是那样深沉的、绝望的悲哀…⾎⾊的悲哀。 靖姑娘和萧楼主一样,在法家眼中都是属于意志力极強的人,平⽇里他们的心都被很严密的隐蔵起来,即使是有天眼,能透视过去未来的她们,都无法轻易从他们心里看见什么。 然而方才这片刻,烨火能感觉到那冰冷如岩石的心中,蓦然有极大的波动汹涌而出。 那又是什么样的悲哀? 按照她的吩咐,烨火从袖中拿出一张⽩字,用剪刀细细剪成圆,用手指蘸着茶在上面画了一个符号,然后贴到了墙上。口中轻轻念着咒语,在光线黯淡的室內,那张圆形的⽩纸慢慢亮了起来,最后竟然如同明月一样发出了皎洁的光芒。 光芒中,纸上印出了一个女子绰约的影子,轻轻对着这边点了点头。 烨火布好了法事,知道圆光那边的弱⽔已经感应到了,便回头,轻轻禀告:“靖姑娘,今天有什么事情要同萧楼主说么?” 阿靖打起精神,微微点了点头——萧忆情的确是思虑周到,才派了烨火跟随着来。 在进⼊南疆后,因为和洛有千里之遥,即使是飞鸽传书也是大为费时,幸亏有了弱⽔和烨火两个人的术法,才能迅速及时的换两边的情况和意见。 术法…如果外边那些听雪楼普通弟子见了这样不可思议的术法,人心会更不安罢? 苦笑着,她扶着自己的额头,想起方才和那个人的猝及不防的重逢,眼中的感慨更深,终于,叹息般的吐出了一句:“和楼主说…” “请派南楚过来吧…这一次,我…恐怕应付不来。” 本来只是负责转述的烨火呆住,转头震惊的看着这个绯⾐的女子,几乎不相信靖姑娘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从来,在江湖传说和听雪楼弟子的眼中,⾎魔的女儿、听雪楼的女领主,一直都是怎样桀骜不服输的人!连对着听雪楼主都从来不曾低头,更不会对任何人显示出一丝的弱点,然而,居然在今天说出这样的话来… 要知道,靖姑娘从来都不是一次挫折后就认输的女子! 烨火看着她,再一次地,她陡然感觉到了对方心中那难以言表的深沉悲哀。 再也不说什么,她转过头去,轻轻对着圆光那一侧的师姐,转达了靖姑娘的意思。光芒中,那个剪影也顿了顿,似乎同样感到惊讶,然后,转头去禀告。 “萧楼主说,他会加派人手过来,这之前,还请靖姑娘小心。” 出乎意料,萧忆情那一边的回答却是迅速的,毫无迟疑。对于副手这样软弱的请求,作为最⾼决策者的他却没有一丝责怪和质问的意思。 “好的…”阿靖长长叹息了一声,回答。 “靖姑娘还有什么话要说么?”烨火轻轻在问了一声,感觉得出对方心中的不快,声音更温柔了许多。 “和他说…那个伽若、伽若其实…”阿靖眼睛闪烁了一下,不知道出于何种考虑,终于没有再说下去,轻轻摆手“算了,没有什么说得了。” 烨火转过头去,再无声的说了一句,圆光那边的女子点了点头,光芒便渐渐黯了下去,最终那一片⽩纸就同壁上的墙纸一样平平常常。 坐在黑暗中,仿佛在想着什么,阿靖一直没有再说话。 “靖姑娘,我先告退了。”静默地呆了半天,烨火终于忍不住出口告辞,阿靖只是轻轻颔首,不说什么,烨火走到门边,拉开了门——外面月华如⽔,倾泻而⼊,让房中如同铺上了一层⽔银,而绯⾐女郞坐在黑暗深处,面纱后的眼睛如同寒星,闪烁着深不见底的光。 “靖姑娘…请多保重。”蓦然,不知道为何,她脫口说了一句。 她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但是她能看见靖姑娘心底的悲哀…那样深重而沉郁的悲哀,似乎是积累了十几年,深沉的、绝望的悲哀,一直隐蔵在女郞冷漠的心底最深处。 那又是什么样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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