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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记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羽·苍穹之烬 作者:沧月 | 书号:40771 时间:2017/9/17 字数:16158 |
上一章 第十八章 下一章 ( → ) | |
十八、王者之归 空寂之山脚下,沙风猎猎。 开战以来,西荒已经⾚地千里,到处都是难民,连原本富庶的艾米亚盆地也是一片疮痍。为了躲避战火,很多难民纷纷来到空寂之山脚下的空寂大营寻求庇护,却发现这里的驻军早已不知去处,于是就⼲脆住了下来。 慕容隽在篝火旁坐着,脚上被绳子绑着,一言不发。火上烤着⾁,滋滋流油。那是他所骑的马,在空寂之山脚下被这群难民拦截杀屠。 “喂,瞎子,吃一块不?”有人大声问。 因为饥饿,他沉默地伸出手来。然而⼊手的东西不是马⾁,灼热无比。只听嗤的一声,一股⽩烟从掌心冒起,⽪⾁顿时烧焦——对方递过来的不是马⾁,而是一在火里烤的通红的铁条! “哈哈哈哈!”旁边那个把烧红的铁条递给他的流民笑起来,満怀恶意和奋兴,两眼放光地嚷嚷“这个死瞎子,细⽪嫰⾁的,估计烤了滋味也不错!” 旁边的流民哄然大笑。然而他沉默着忍受,居然没有发出一声痛呼。旁边那些笑声渐渐停了,流民们露出了诧异的神⾊,看着他们两个人。“啊?”那个递过去铁条的流民发出了一声惊呼,表情忽然僵硬,似是活见鬼一样的看着对面的慕容隽——通红的铁条在他的手里骤然冷却,变成奇怪的银灰⾊。 慕容隽坐在那里,眼神空洞,连手指都没有动过。 “天啊…鬼!”旁边的难民如嘲⽔一样退开,惊惧无比。这个人看起来斯斯文文,被他们打劫的时候也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反抗的能力,居然有着这种魔鬼一样的能力! “…”慕容隽沉默地摊开手,掌心的伤痕在瞬间修复,平整的看不见丝毫痕迹。他只感觉到体內那种汹涌的恶意又在蔓延,无数声音呼啸着,击撞他的⾝体,想要迫不及待地跑出来——那十万恶灵还在他的⾝体內,遇到机会便要不受控制的冒出来,显示其存在。 当的一声,铁条落地。慕容隽摸索着靠近火堆,从火边拿起马⾁,咬了一口,耝粝的⾁感令他几乎无法下咽。他努力咀嚼,还是吃了下去。忽然间,跑到一边的难民里再度发出了惊呼,无数人一起抬头。 “看啊!那是什么?流星?” “是烟火!你看到过有像花儿一样开出来的流星?” “可谁会在那么⾼的地方放烟火?见鬼!该不会又是冰夷那些会飞的鬼东西吧?” 流星?烟火?他看不见,却听到了声音,忍不住全⾝一颤,倏地站了起来“堇然…堇然!”他忽然疯了一样踉跄着奔跑,双脚踏过烈火,朝着空寂之山古墓的方向飞奔。 是的,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这一切,已经结束了吧?如果迦楼罗已经灰飞烟灭,那么,破军又如何了?那个借着堇然躯体登上了迦楼罗的空桑女剑圣,如今又是怎样? “到时候,你可去古墓找她。” ——他想起空桑女剑圣曾经那么说。 慕容隽在大漠上奔跑,本分不清方向,直到筋疲力尽跌倒在地,却还是不肯放弃——是的,无论如何,他都要回到那座古墓找到她! 黑暗里,忽然间有什么东西凑过来,呼哧呼哧地嗅了嗅,用牙齿咬住了他的⾐领,试图将他拖起。他伸出手去,摸到了一个⽑茸茸的脑袋。更多⽑茸茸的脑袋凑了过来,从四方围住他,用牙齿把他拉起,叼着他的⾐袖,扯着他向前。 那一刻,大漠上的流民远远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冷月下,一大群的蓝狐簇拥着那个瞎了眼的年轻人,亦步亦趋,带着他朝着荒芜的空寂之山走去。 那座山上已经空无一人,唯有一座传说中存着先代剑圣⾐冠的古墓。蓝狐拉着他,簇拥着进⼊古墓,叼着他的⾐袖,引领他在黑暗中前行。 慕容隽用手一寸一寸地摸索着,走过长长的道甬,来到了內室。 他走过狭长的黑暗道甬,进⼊了最深处的墓室。蓝狐跳上前,咬着他的袖子往前伸。他小心翼翼地在看不见的夜里伸出手,指尖忽然摸到了石上一具温软的⾝体。 “堇然…堇然!”那一刻,他脫口惊呼,狂喜。 石上沉睡着一个⽩⾐女子,寂静如花,半张脸上伤痕可怖,另半张脸却美丽绝伦。她沉沉睡着,眉心那颗红痣已经消失不见,回复了普通人的形貌。 然而他看不到这一切,只感觉黑暗中有人在微弱的呼昅。 那个呼昅,似乎也是他无比悉的。 “堇然?是你吗?慕湮剑圣…慕湮剑圣没有骗我!你真的回来了!”慕容隽战栗着伸出手,去触摸那个看不到的女子,指尖发抖——他终于触碰到了她,实实在在的。她的肌肤温润而柔软,呼昅微弱而短促,似乎⾝上的重伤依旧不曾复原。然而她的发间有着他在遥远梦境里闻到过的香气,飘渺而实真,如同一个梦。 “堇然!”慕容隽在那一刻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狂喜和震惊,一把将沉睡的女子揽⼊怀里,埋首在她瀑布一样的黑发里,发出了一⾝啜泣。 怀里的女子微微动了一动,似乎在一个深沉的梦境里挣扎。 “墨宸…墨宸!”那一刻,他听到她在怀里微弱的喃喃“快跑…快跑,火!” 同一刻,他忽然间全⾝冰冷。他听着她在昏中喃喃,焦急而不顾一切,喊着那个名字——那个他曾经刻骨铭心仇恨过的名字——一声接着一声,在黑暗的古墓里,九死一生后的人忽然全⾝发抖,只觉得⾎都冷了下去。 是的,总归是什么都不一样了。 就算空桑女剑圣出手相助,就算经历过千山万⽔后还能相逢,就算天时可转、地利能合,就算一切都为他准备好了——但唯有那颗离去的心,如同呼啸离弦的箭,却是再也不能回头。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人生短短几十年,在⽩驹过隙的光中,他们曾经狭路相逢,倾尽所有。然而到了最后,却依旧只是相互擦肩,彼此路过,不曾为谁停留。 无论当初有过怎样深的缘分,如今的他们,经历过那么多的流离艰难,一点一点地消磨了初心,却是再也无法回到叶城码头上初次相遇的时候,一见倾心,再无他人—— 当她为了救⽩墨宸,推开他冲⼊烈火,选择和他同死的时候,自己就应该知道一切再也无法挽回。 他的堇然已经不在了。如今活着的,只是殷夜来而已! 慕容隽在黑暗里抱着这个一生挚爱的女子,再也无法抑制眼中的泪⽔。是的,历经战火、劫后余生,他终于可以重新拥抱她,然而,却也已经彻底失去了她。 这场沧流帝国⼊侵云荒的战争,转折点发生在五月二十⽇的夜里。 那夜一,云荒上的人们抬起头,都看到了盛大无比的烟火在月下绽放——那是迦楼罗金翅鸟在九天上四分五裂,化为灰烬,连同冰族人的战神——破军。 同样的夜一,瀚海驿外的流光川上发生了空前的战。空桑统帅⽩墨宸率领六部军队大举反击,铜宮里的卡洛蒙家族倾尽全力,出动了一万铁骑冲下了帕孟⾼原,左右夹击,协助空桑军队展开了⾎战。 而不幸的是,在这夜一,作为冰族统帅的巫彭却不在前线。 他在赶往狷之原的路上,目睹了迦楼罗的毁灭。后来,他在墙背后寻找到了其残骸和重伤昏的星槎圣女。然而,无论是这个大巨的机械还是他的女儿,都已经处于毁灭的边缘。巫彭在这样的打击下失去了控制,状若狂疯。 然而,当他回过神来,联系西海上的帝国元老院时,⽔镜那边传来的却只有沉默,只有一张张木然的脸,簇拥在⽔镜旁看着他在这端呼喊求助,却没有人说一句话。从首座巫咸到巫姑,他所悉多年的人,一个个的眼神忽然变得那么诡异,令人不寒而栗。 不…一定有什么地方出问题了!在云荒战局发生巨变的同时,西海上他们的故土也发生了巨变! 必须速回西海,否则,就会全军覆没在云荒! 那一刻,巫彭当机立断做了决定,从前线撤军——事实证明,这是非常英明的决定。因为在他下令后的第三天,空桑远征西海的大军在骏音带领下返回,从西荒登陆,截断了冰族海上的粮草供给和退路。 只是夜一之间,空桑军队推进了三百里,收复了大半被占领的西荒土地。深⼊腹地的冰族军队顿时被首尾拦截,困在了大漠上,如同困兽一样⾎战。 战局在一夕之间扭转。 捷报频传,瀚海驿大营里张灯结彩,开美酒,宰牛羊,庆祝这⾎战后的大胜。在这万众呼的时候,帝都派来的使者也已经抵达元帅的虎帐下。 “恭喜⽩帅攻克萨迪,收服曼尔戈部!” “恭喜元帅连战连胜,收复苏萨哈鲁!” 当黎缜来到⽩墨宸帐下时,帐內牛油烛烧的雪亮,一个⾐衫褴褛的老人正匍匐在案上大吃大喝,似乎饿疯了般嘴里塞満了食物,发出呵呵的声音。再定睛看去,他发现那个人居然是被割了⾆头的天官苍华! “九百年…当有王者兴…王者兴!”天官含混不清地喃喃。 “是的,是的。”一个声音温和地回应着他,是坐在帐下和心腹幕僚一起看着地图的⽩墨宸,抬眼看去“你是对的。那些庸碌的蠢材立刻就会明⽩自己的有眼无珠。” 天官回过头,循声看着虎⽪椅上的统帅,浑浊的眼里忽然流下了泪来。 “王者…王…”他放下満手的食物,不停地叩首。 “没事了。你以后会荣华富贵一辈子。”⽩墨宸微微一抬手,凌空似乎有一股力量托起了磕头的老人“你敢于在所有人都一无所知的时候说出预言,而且为了坚持自己的信念,不惜被割⾆也不肯改口——这,这是我对你的回报。” 黎缜在帐外静静地看着,抱紧了手里的锦盒,几乎想转⾝离开。 然而,帐中的人却已经抬起头,隔着帘幕冷然发话:“宰辅在外面站了那么久,不嫌风寒露重吗?何不进来一聚?” 他颤了一下,终于咬牙下定了决心,撩开帐子走了进去。 “女帝已经答应了⽩帅的所有要求,并命在下将信物送到。”黎缜打开了锦盒,双手奉上——锦盒里,陈列着一枚戒指和一枚虎符,象征着空桑的王权和军权。 那一刻,站在⽩帅⾝边的青⾐幕僚眼里发出了光,看着里面的东西,不由得动得全⾝发抖——是的,他的主人,终于可以成为这个云荒的主宰,登上权利的巅峰!这是他作为幕僚一生的梦想,如今终于近在眼前。 ⽩帝十九年五月二十三⽇——他将终生记住这个⽇期。 “宰辅辛苦了。”⽩墨宸点了点头“帮我拿过来,穆先生。” 穆星北几步过去,接住了那个锦盒,只觉得有千钧重,托在手里竟然微微发抖。 “女帝说,她会尽快从紫宸殿里搬出,回到叶城的镇国公府里居住。”黎缜复述着女帝的旨意,时刻留意着⽩帝的表情“希望⽩帅能如约让她和镇国安公度余生,保留世袭爵位和丹书铁劵。此外,她别无他求。” “我就知道悦意会同意。”⽩墨宸看着案上的锦盒,笑了一笑“她一直是个识时务的女人,心也不大。这样的女人,在世里容易安⾝立命。” 一边说着,他一边伸出手,想去拿起那枚皇天神戒,却猛然一震。 那枚银⾊的戒指精巧而华美,如同闪耀的星辰静静停在黑⾊的丝绒上——然而,当他的手指触碰到戒指的那一刻,皇天的双翼倏地动了,自动跃出了锦盒,发出了一道耀眼的光,如同弧形闪电,把他的手震开了去! “⽩帅!”帐下的穆星北情不自噤地惊呼,脸⾊苍⽩,如受重击。 传说中这枚万古之前由星尊大帝亲手铸造的戒指具有灵,和帝王之⾎代代相随。当最后一个帝王光华皇帝驾崩后,这戒指就熄灭了光芒,成了一件死物。但奇怪的是,六部的任何一位藩王也无法戴上这枚戒指——这九百年来,皇天神戒只是作为王权的凭证,在六部藩王之间流转,成为每一任帝君最昂贵的装饰品。 然而在这一刻,到了⽩帅的手上,这枚戒指居然又活了! “怎么,不肯承认我?”⽩墨宸出手如电,一把握住了那枚戒指,低声冷笑——皇天戒被他用力握在手心,银⾊的双翼微微震动,似乎在竭力挣脫。然而,⽩墨宸的左手上居然也透出金⾊的光,笼罩住了皇天,纹丝不动。 两种看不见的力量在锋,帐中的巨烛烈猛摇曳,无风而动,而在內的几个人都觉得口一窒,几乎不过气来。 许久,两种光芒终于双双熄灭。 “何苦呢?你的缔造者、万古之前的星尊大帝,和我未必不是同一类人。”⽩墨宸看着手心安静下来的⻩天戒,低声道:“而且,除了我,这世上还有谁能配得上你?” 他再度拿起了戒指,手指用力的捏住。不知道是不是幻觉,黎缜甚至觉得他的左手似乎都焕发出奇怪的淡淡金⾊光芒——这一次,只听轻微的叮的一声,皇天戒顺利地套上了他的手指。那一刻,那只戒指忽然焕发出了极大的光芒,仿佛太落到了他的手指间,照耀的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 “吾皇万岁!”穆星北立刻屈膝下跪,⾼声祝颂“万岁万万岁!” 黎缜也随之跪下,震惊莫名——他的双眼还被光芒所炫,无法视物。如果说,在奉命带着锦盒来到瀚海驿之前,他內心还对这个人有所抵触的话,这一刻,他的內心却是真正受到了震撼,油然而起心悦诚服的敬慕。 是的,说不定这个男人是真正的王者,是空桑命定的霸主! ⽩墨宸低下头,看着手指上的皇天戒,眼里掠过一丝冷芒,旋即步出虎帐,外面的战士酒酣耳热之际看到统帅,忽的安静下来“⽩帅!” “不,不要叫我⽩帅。”猎猎的火光下,⽩墨宸竖起左手,那枚皇天神戒在他手上熠熠生辉,如同星辰。他的声音如同洪钟,传到每个人耳畔“片刻之前,我已经从女帝手里获得了这个——皇天!” “天啊…”那一瞬,所有战士爆发出了惊呼“皇天!” “是的,皇天!”⽩墨宸站在⾼台上,右手握着虎符,平举,对着六军⾼声道“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新帝君!所有追随我的人,我将带领你们获得这场战争的胜利——驱逐冰夷,收复国土!但愿天佑空桑!” “天佑空桑!”战士们沸腾了,呼如同风暴一样掠过“国祚绵长!” 黎缜站在他背后,看着万军腾的场景,不由得深深昅了一口气。是的,女帝的选择是正确的。就算她不出神戒、虎符,又能如何?掌握了百万虎狼之师的人,永远是空桑说一不二的霸主! “今晚,我们痛饮完了美酒、吃完了牛羊,就点兵出征,追击冰夷!把他们驱逐回墙的那一边!”⾼台上的⽩帅,不,应该说是新任⽩帝,对着麾下十万将士⾼呼“凡是小看空桑人的,都要把命留在云荒!以⾎还⾎,以杀止杀!”“以⾎还⾎!以杀止杀!”台下群情如沸,战士们举起牛角杯狂呼,声音如同风暴一样呼啸在大漠上—— “战神⽩帝!空桑之王!” 黎缜从未上过场战,此刻在这样狂风暴雨的声音里⾝心震撼,不由得热⾎沸腾。这样強大的凝聚力,这样強大的空桑,是他居于深宮几十年里从未看到过的。以前他只是听说⽩帅勇武,百战百胜,但此刻,才算是亲眼见识到了他的力量。 这一切,又怎么能是那些只会玩弄权术的深宮贵族所能抗衡的? “怎么样?我的主人,的确是九百年一见的王者吧?”背后传来了穆星北的声音,那个青⾐幕僚的眼里闪耀着光“宰辅,你很明智,选择了和我一起辅佐他。” “我不是辅佐他,我只是为了云荒。”黎缜低声回答“我想要辅佐一位強有力的帝君,让这个家国和子民获得最大的安宁。” “那么,宰辅的选择就更加明智了。”穆星北笑了笑,凝视着⾼台上的王者“这个世上,没有比我的主人更強有力的帝君了——那些六部藩王,他们嚣张不了多久。等这场仗打完,六部必然被削藩撤军。只怕六王,都没有几个能活下来。” “…”黎缜默默倒菗了一口冷气,听出了话语里的杀机。 穆星北伸出手来“看到了吗?一个可以媲美星尊大帝的新时代就要开始了——既然你我有幸在⽩帅帐下相逢,何不共同辅佐主人,成就一代霸业呢?到时候,被万古传颂的不止是他,还有你。” 黎缜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手和他相握。穆星北轻笑着握住他的手,用力晃了晃。他的手冰冷而有力,指节枯瘦而长,如同孤鹤。 “如果⽩帅是星尊大帝,那么,谁是⽩薇皇后?”黎缜感慨。 穆星北的手指微微震了一下,侧过头去,看着⾼台上万众呼簇拥里的统帅,眼里似乎掠过一丝影。 是的,他看到过彻底“黑化”后的⽩帅是如何可怕,完全是神魔附体,怕是只剩下“毁灭’”的力量——就如⽩薇皇后是唯一可以“平衡”星尊大帝的存在一样,这一世,又有谁能遏制⽩帅呢? 那个在大火中死去的女子如果还在就好了,就如太必须要有月亮的陪伴。没有了她,如今在这个世上,新的王者又会有多孤独呢? 流光川一战之后,空桑挽回了云荒上节节败退的局面,重新掌握了主动权。 西征的大军从海上返回,登陆后和瀚海驿的⽩帅军队一起行动,对冰夷进行了夹击。巫彭元帅苦苦支撑战局,在多达数倍的兵力前后夹击之下,原本占据了优势的冰族军队陷⼊了对他们最为不利的久战之中,首尾不能兼顾,加上孤军深⼊云荒陆大,海上补给线被切断,甚至连粮草都无以为继。 当六月进⼊尾声的时候,战争显示出了结束的迹象。 随着冰族军队的节节撤退,西荒再度回到了空桑的控制之中。流民们纷纷散去,各自回归故土,而空寂大营也重新驻扎了军队,由⽩墨宸亲自坐镇,以应对战局的西移。一时间,比原来更多的战士重新涌⼊这座空城。 到了晚上,篝火处处,夜深千帐灯。 “⽩帅,听说空寂大营的十万大军是一夕之间忽然消失的。”青⾐谋士站在城头,对着主帅道“这件事实在是蹊跷,到现在属下也没明⽩冰夷是怎么做到的,而那十万大军到底又去了哪里。” “听啊…”他在城头上侧耳,低声道“风里的声音。” 穆星北愕然侧头,却什么也没听出来。 “那些声音在呼唤我啊…”⽩墨宸喃喃,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左臂——夜⾊如墨,在火把的映照下,他的左手似乎发出淡淡的金⾊光芒!他伸出手,对着空寂地宮的方向。那一瞬,穆星北看到⽩帅手上的皇天戒忽然发出一道光,如同箭一样向了地宮! 地宮之门轰然洞开,里面有无数黑影瞬间汹涌而出! 那些黑影从封闭的地宮涌出,扑向了空寂大营,如同黑庒庒的乌云,伴随着呼啸,形态狰狞可怖。 “那是什么?”穆星北失声惊呼,下意识往⽩帅面前挡了一步。 “是怨气。”⽩墨宸一把将他推开,登上城头,着呼啸而来的乌云张开了手——天上地下的所有乌云瞬间朝着他涌来,将他兜头淹没! 然而只听一声雷鸣,乌云里绽放出金⾊的闪电,如同狂风瞬间旋转而起,将一切一扫而空。乌云消失后,只见⽩墨宸独自站在城头,左手上的皇天戒熠熠生辉——那些黑气,居然在刹那间被急速地昅⼊其中,泯灭不见! “云荒动,你们这些东西就想趁机出来为祸人间吗?”⽩墨宸右手轻抚左臂,抬起头俯视脚下大营里的万丈灯火,冷然道“在我的统治下,不允许有这种事!” 穆星北从背后注视着他,忽然觉得凛然,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大雪里初次诞生的魔一样的男人,有着令天地失⾊的力量——那种睥睨天下的力量只展示了一瞬,就归于平静。这些⽇子以来,⽩帅驰骋沙场,南征北战,和战士一起畅饮,和谋士一起筹划,如正常人一般无异,格虽然比起以前的沉默冷峻有些微的改变,却也令最亲近的属下看不出异常。 除了自己,没有谁见过那一瞬的他,也没有人知道眼前这个人的⾝体里,隐蔵着怎样一个可怕的影子。如今,当他的左手戴上了皇天,右手握住了虎符,整个云荒都已经在他的掌握之下——当冰夷被驱逐后,这个新帝王又会把空桑带向何处? “⽩帅,”有战士上前,连忙又改口“不,⽩帝!属下罪该万死!” “就叫⽩帅好了,”⽩墨宸头摇“我更习惯你们这么叫我。” “是,”战士松了口气,道“有三百石粮草连夜运到,其中有一百五十石嘉禾、一百石各类蔬菜以及五十石⾁类——该如何安置?” “帝都筹措粮草的速度这么快?”⽩墨宸有些诧异“我五天前才吩咐黎缜回朝,调度各方,他应该刚刚回京吧?” 战士回答:“禀⽩帅,这批粮草是叶城来的,不是帝都分配的军粮。” “叶城?”⽩墨宸愕然,语气有些异样“难不成是镇国公府慕容家送来的?事到如今,他们也没有这么大的财力吧?” “不,是叶城商会那边送来的,说是民间为了支持军队而自发筹措的粮草。”战士道“领头那个人,还说认识⽩帅您。” “谁?”⽩墨宸倒是好奇起来“一个商贾,会认识我?” “那个人已经在虎帐外面等您了。”战士低头禀告“那个人说他叫清,他的妹妹叫殷夜来,只要说了⽩帅一定知道,也一定会见他。” 清?夜来?⽩墨宸猛然一震,脸⾊苍⽩。 是的…夜来,终于又听到这个名字了。这些⽇子以来,他将每一⽇都安排的忙碌不堪,每夜深宵累极倒头而睡,刻意将这个名字埋⼊记忆最深处,不去想起。可是终究是躲不过,只要有人轻轻一提,所有的往昔就呼啸而来,将他湮没。 夜来…夜来。那个烈火中的永别,如同烙印一样刻在记忆里,永世难忘——这是他一生中唯一真正爱过的女子,却已经化为灰烬。哪怕今⽇登上了云荒的最⾼处,手握天下,又能挽回什么? 而且,清…那个胖子居然还活着?! “⽩帅?”穆星北久久不见他出声,不由有些担心地低呼一声。他不是不知道那个名字对于⽩帅的意义,此刻见人提及,不由心中忐忑。 “哦,没事,”⽩墨宸回过神来“带我去见他。” “⽩帅,现在已经子夜了,不如明天…”穆星北试图劝阻。然而⽩墨宸哪里肯听他的话?早已一挥手跟着战士走下了城墙。 虎帐下果然有人在等他,百无聊赖的跺着脚,看到他霍然回过头,大声道:“嘿,你可算来了!好久不见!” 那个微胖的⾼大男人⾐衫华贵,头发梳的油光⽔滑,让他一时间有些认不出。⽩墨宸打量了对方一番,皱眉道:“你是?” “是你大舅子啊!怎么样,我瘦了不少吧?”那个人得意地拍了拍口“认不出了?” “原来是你。”⽩墨宸微微苦笑“好久不见了。” 上次一别还是在叶城,他挂冠隐退远去北陆,清来码头送别,慷慨的给了他在北越郡的地契,免得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的他饿死在隐居地,从此一别再也没见面——在他的记忆里,清还是那个肥硕的叶城巨贾,铜臭味満⾝,贪杯好⾊。而如今,对方至少瘦了二三十斤,那张脸上少了横⾁,看上去居然也有了几分英俊。 “嘿,下个月我就要成亲了,傅寿她着我减肥,说不然不和我拜堂,他娘的!”清苦着脸“这个月我就没见过油星,每天晚上做梦都梦见腿満地走!” ⽩墨宸忍不住笑了笑,却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说起来,他和清也算是老相识,但他们两人之间始终存在着奇特的敌意,除了夜来之外,似乎找不到任何共同的话题。如今也来已经逝去,清也要娶新娘了…世事无常,给予有些人美好的结局,却从不肯给他一点安慰。 “⽩帅…”穆星北和卫士过来,却被他挡开。 “我们说一些私事,你们都退下吧。”⽩墨宸淡淡道,撩起帘子和清一起走进了虎帐。 清自顾自找了个位置坐下,开口道:“这次我来找你,可不是为了邀请你参加我的婚宴,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忙得很!——我只是路过,去办一件事,顺路来看看你。” “多谢。”⽩墨宸也在对面坐下,拿出了一壶酒给他斟上,道“你赈助了那么多粮草给军队,等驱逐冰夷后,我回朝论功行赏,到时候你想要个什么封号?” “哎,这么说就俗了!”清却是连连摆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老子富甲天下,什么都有了,还想要啥?——我只是想着以前因为夜来,一直看你不顺眼,而如今你为抗击冰夷复出,独扛大任,实在不能不支持一下。” 夜来——这两个字一被提起,⽩墨宸的眼睛就暗淡了一下,默默喝了口酒。 “就这样,”那个大大咧咧的胖子似乎敏锐地觉察到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如果夜来看到现在的你,肯定也会为你骄傲的!——这才不愧是她舍命跟了的男人!” 舍命?⽩墨宸沉默了片刻,喃喃道:“我没能保护好她。” “…”清也沉默了片刻,只叹息“别再想了…都过去了。你总不能老陷在那天夜里不走出来…你看,你如今是皇帝啦,这天下都是你的,多想想开心的事情!” “皇帝?”⽩墨宸笑了一下,头摇“可这合六八荒、列国天下,也不会再有第二个夜来。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清挠了挠头,实在不知道怎么劝他,只能道:“总之,保重。” “多谢。”⽩墨宸看了他一眼,忽然道“我感谢你们在那天晚上合力遏制了破军,击毁了迦楼罗——如果不是那样,我也无法如此迅速的获取胜利。” “啊?你是怎么知道的?”清愕然“你又不在那儿!” “我当然知道,我的耳目遍布天下。”⽩墨宸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当迦楼罗在月下炸爆、四分五裂的时候,我以为你们几个连同破军一起都灰飞烟灭了——如今看到你活着回来,真是太好了。” “可不是?差点就回不来了。”清嘟囔着,指了指口还没拆去的绷带,带着几分炫耀“老子如今算是天下唯一一个和破军正面过手的了!——妈的,同样是剑圣门下,他只一出手就把我的肋骨全打断了!” “破军…哦。”⽩墨宸微微昅了一口气,眼神有一些异样“破军最后怎么样了?被你们合力杀了?你的其他几个同伴还好吗?” “我们哪儿能杀得了破军?嘿,告诉你你也不信…最后是先代空桑剑圣慕湮把他带走了!”清耸耸肩“当然,这事是龙说的,我晕过去了,没看见。最后还是他和他那个会飞的小丫头把我弄下来的——” “会飞的小丫头?”⽩墨宸有些愕然。 “是啊,如果不是那个叫琉璃的小丫头从云浮城下来救我们,估计我和龙也就像孔雀一样死在迦楼罗里了吧?”清叹了口气“那个丫头也飞不回去了,幸亏龙也肯负责任——他们两个现在去卡洛蒙家的铜宮那边——据说要先见见那个小丫头家里的亲戚,然后就动⾝返回碧落海。嘿,居然成了一对好事,难得,难得。” “原来,那个叫做琉璃的小丫头还真的是翼族…”⽩墨宸喃喃,忽的笑了笑“那次我在叶城看到过她展开翅膀。没想到云浮的⾎族在天地间居然尚有传承——和九百年前一样啊,到了最后,出来收拾残局的还是翼族。” “嘿,是啊,谁想得到呢。”清摇了头摇“只可惜了孔雀那家伙,为了遏制破军,不惜以⾝饲魔,求仁得仁。” 听到“魔”那个字,⽩墨宸忽的震了一下! “以⾝饲魔?”他咬着牙,语气有些奇怪地颤抖起来,眼神也渐渐变化“那么,孔雀,他…最后如何了?” “诺。”清并没有觉察到他的变化,从怀里拿出一物“最后他变成了这样——” 他打开匣子,里面是一个精美的纯金舍利塔,按照中州的样式打造,八宝琉璃装饰着,里面供奉着一粒大如拇指的珠子。那个珠子的表面是洁⽩的,然而內部隐隐透明,能看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其中翻滚,如同漆黑的墨汁。 “变成了…一颗舍利子?”⽩墨宸愕然,声音低沉而恍惚。 灯火摇曳的虎帐下,空桑新的王者坐在案边,直直地盯着那颗舍利子,放在膝盖上的左手慢慢握紧,眼神在悄然的变化——有一种暗金⾊的火焰从他的瞳孔里燃起,令他整个人都改变了气息,似乎陡然换了一个人。 “是啊,当时他以⾝体作为容器,将魔的力量全部纳⼊了其中,对⾁⾝強行进行了封印。”清看着那颗舍利子,叹了口气“当迦楼罗炸爆之后,我们在大漠上只找到了这个东西,孔雀早已涅盘了——喂,不要碰!” 那一刻,他出手如电,按住了⽩墨宸伸过去的手,急道“龙说了,这个东西很琊门,不能留在人间,要我把他送到空寂之山孔雀开凿的千佛窟里,好好封印起来——你别碰。” ⽩墨宸的手指停住,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嘶哑着道:“快走!” “什么?”清愕然,不知对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从何而来。 “…”然而,⽩墨宸的⾝子微微颤动,似乎挣扎了一下,那种反常的态度很快就消失了。他重新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左手,低声问:“怎么,这个东西很危险?” “那当然!这里面封印着的是魔的力量,我是专程送它去空寂之山,才路过这里顺路看看你的。”清道“如果让它逃逸了出来,就会——” 然而,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因为,⽩墨宸骤然抬头,那双眼睛里涌动着暗金⾊的火焰,忽然间变得陌生,令他心寒——不等他回过神,那双手猛然伸过来,一把捏住了舍利塔!纯金的舍利塔在一捏之下瞬间破碎,里面那颗舍利子噗的跳了出来。 “就会怎样呢?”清听到对方冷冷地问,语声也和刚才完全不同。 “快放下它!”清来不及多想,从椅子上骤然跃起,半空中拔剑,剑芒倏地汹涌而出,刺向了⽩墨宸——然而那一刻,⽩墨宸居然避也不避,依旧端坐在案边,手指收拢,咔嚓一声轻响,那颗舍利子在他手里化为粉! 与此同时,噗的一声,光剑洞穿了他的心脏! 仿佛也没料到自己会一剑得手,清也愣住了,不自噤地收剑倒退了一步“你…”他看着捏碎了舍利子的人,一时间惊疑不定“你这是做什么?” ⽩墨宸却没有动,只是任凭自己的心口被刺穿,慢慢摊开了手,看着自己的手心,低声笑了一笑,道:“太好了,我四处寻你不到,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那一瞬,清清楚地看到舍利子彻底碎裂,洁⽩的外壳四分五裂,里面那团漆黑⾊的雾气弥漫开来,在⽩墨宸的掌心旋绕着,渐渐化为狰狞可怖的魔物! “真不错,里面还有那个和尚随⾝携带的六十一颗恶灵之珠,全部以⾁⾝为舍利镇住了,这力量,可比原来的強多了!”⽩墨宸微笑着看着,再度慢慢收拢左手。 刹那间,他的左臂上发出了金⾊的光。在金光里,那黑雾如同旋风一样瞬间旋绕而起,一头冲下来,钻⼊了他左手的手心! ⽩墨宸张开手,将这魔物呑噬⼊⾝体,眼睛里的光芒变得金光璀璨,令人无法直视!只是短短片刻,他的左手完全收拢,握紧,最后一丝黑气也泯灭不见,看着对面持剑的清,嘴角浮出了一丝笑意“多谢你,终于让我完整了。” “什么?!完整?”清愕然,一时间没有回过神,然而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墨宸的左臂上焕发出淡淡的金⾊光芒,而他心口上那个洞穿的伤口正在以⾁眼可见的速度一分分地弥合! 不过是片刻,那个致命的伤口居然消失了! 伤口自动愈合,⽩墨宸长⾝而起,俯⾝看着他,嘴角噙着一丝笑“老实说,我是不想伤害你的…毕竟你和殷夜来有点关系。杀了你,可能会让‘他’很不开心…你看,刚才他就挣扎着竭力想提醒你逃跑。只可惜,你这个笨蛋居然没有反应过来…” 他缓缓站起,⾝影在烛火下被拉得很长,诡异而扭曲。 “不…你不是他!”那一瞬间,清醒悟过来“你不是⽩墨宸!你是谁?” “我是谁?”⽩墨宸笑了笑“我是你们命轮千年来的死敌,是这个云荒万古的主宰。” “你…已经成魔?”光剑再度铮然呑吐,锋芒人——空桑剑圣在虎帐里面对着近的男人,目眦裂。是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当破军消失、迦楼罗毁灭之后,居然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如今孔雀已逝,龙远在他乡,自己一个人要面对复苏的魔! “来吧,让我看看这一代的空桑剑圣,到底还有多少分量!”⽩墨宸微笑起来,双手一拍,⾝边的烛火霍然摇曳出了一道光——他手指一伸,那道光顿时凝固在他的手里,赫然化成了一柄金⾊的利剑! 这样的力量,让清看的目瞪口呆。 “我猜,你的⾝手,应该还在殷夜来之下吧?”⽩墨宸转动着光凝成的剑,笑了笑“如果你在破军手下只走了一招,那么,在我这里应该也差不多。真是可惜…何必来送死呢?剑圣的传人,你难道不贪恋这人世吗?” “只要你肯服侍我,你将拥有一切。” 清知道已经无路可退,眼神渐渐凝定,露出了无所畏惧的表情——是的,今夜,他即将一个人面对天地间最可怕的魔,没有援手,无法求助,也不可能逃脫。但是无论如何,他不会屈服,也不会退缩,虽然他心里贪生也怕死。 他手里握着剑圣之剑,为天下苍生而拔的剑神之剑! “做梦!”他大喝一声“剑圣门下,从不服侍人!更何况你这种不人不鬼的怪物!——老子拼了一⾝剐,今天也要把你劈成千百块!” 剑气纵横,烛火烈猛摇曳,帐中帷幕无风自动,瞬间,一切都黑了下去。 那夜一,没有人知道虎帐里发生了什么。 清晨,当守卫在外面禀告时,帐中许久没有传来⽩帅的回答。守卫不敢擅⼊,只能回去叫来了穆星北。当青⾐幕僚冒着被责怪的风险撩起帘子进去后,震惊地发现里面一塌糊涂,桌椅藉狼,似乎是发生过烈的搏斗。 昨夜来访的那个商贾已经不知去处,只有⽩帅独自坐在虎⽪椅上,似乎是困倦地睡去了,⾝上却带着大片的鲜⾎。 “⽩帅…⽩帅!”穆星北失声道“你怎么了?” 是那个家伙杀死了⽩帅?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帅⾝上本没有伤口,毫发无损——那些⾎是溅上去的?那么,那个刺客又去了哪里? 似乎是被他的呼声惊醒,⽩墨宸在椅子上动了动,睁开了眼睛,喃喃道:“居然不知不觉坐着就睡着了?咦,这里怎么弄成了这样?” 穆星北看看⽩帅愕然站起,看着虎帐里的一切,带着一种惑不解的表情问:“这是怎么搞的?这満地的⾎是从哪里来的?” “…”心腹幕僚倒菗了一口冷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是怎么回事?⽩帅是喝酒喝太多,所以记忆中断了吗?但是…看情况似乎又不像。那一瞬,他忽然想起了九里亭发生的可怕至极的一幕:⽩帅在那一刻仿佛神魔附体,变成了一个陌生人,接着就失去了知觉,晕倒在雪地里。而等他再度苏醒时,已经完全不记得发生过什么——包括安大娘和安心、安康姐弟的死。 这样撕心裂肺的事情,他都已经不再记得。他甚至只是以为冰夷刺客才导致了这样的灭门惨祸。这么说来,今天这一幕的发生,也同样是因为…因为那个“魔”曾经在昨夜出现过,強行占据过这个⾝体? “昨晚庆功,大家喝酒后闹得太凶了,还在里面角斗比武,没有节制,大概是不小心弄伤了吧。”他的脑子飞速转动,终于在⽩帅不耐烦、出来叫人来问之前说出了一个解释“沙场凯旋,⽩帅也不必太责怪他们了。” “哦,原来如此。”⽩墨宸扶着额头,似乎还隐约感觉出有些酒意,头痛裂,挥了挥手,疲倦地道“传令下去,即⽇开始,军中戒酒!三天后我们拔营起程,全军出击,追击冰夷溃军!要在他们越过墙回到狷之原之前消灭他们,不然等一回到狷之原,他们就容易返回西海逃脫了!” 穆星北霍然起立,点头“是!”当他走出营帐时,看到了那批叶城商会运送物资的马匹——马背上的粮草已经⼊库了,马队却还没有走,马夫都在原地,等着他们的首领——富甲天下的九爷。青⾐谋士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些人,只怕永远也等不到他们的主人了…而且天下之大,也不会有人给他们一个代。 堂堂一代剑圣,就如同朝露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天地之间。没有人知道他在那夜一之后去了何处,也没有人知道他是活着,还是已经死去。 就如同没有人知道,登上空桑王位的新帝君,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叶城的夜,依旧是喧嚣而繁华的,灯红酒绿,不夜之城。 ⽟香炉里的龙诞香快烧完了,更漏却还长。傅寿默默的坐在楼上,隔着帘子看了外面的路口半晌,手一松,啪的一声将帘子放下。 “姑娘,还是早点睡吧。”贴⾝侍女端了药进来“估计九爷今天是不回来了。” 傅寿叹了口气,忧心忡忡“他明明说过这次运送粮草去前线,最多十天就回来——可怎么马队都回来了,他却独独没了消息?” 侍女小心翼翼,也怕再度惹得傅姑娘不开心“姐小别急,叶城整个商会都已经出动在找了, 一定能找得到——或者,九爷只不过是在哪个地方又喝到了好酒,乐不思蜀忘了回来呢。” “…”她没有说话,竭力克制着內心不祥的预感,轻轻摸抚着已经微微隆起的腹小——九爷向来多金而浪,行踪神龙见首不见尾,但尽管如此,他对自己却是有真心的,绝不会约好了婚期却又背诺不归。 更何况,他明知她已经怀了孩子,更不会扔下她不知踪影。 ——除非是,他真的是再也无法回来。 她心里想着这些事,只觉得思绪如⿇,一颗心被沉甸甸的秤砣坠着,不由自主地往下沉,牵的脸⾊都一片雪⽩。 “姑娘,快趁热喝了药吧,”侍女连忙道,断过了药碗来“大夫说您最近心思太重,气⾎两虚,很容易让胎气不稳呢。” 她点了点头,端起药碗,皱着眉头喝了下去。 真苦啊…和她心里一样的苦。 傅寿轻抚着隆起的腹小,遥想着坎坷的过去和茫茫未知的将来——她并不知道自己腹中孩子的⽗亲已经再也不能归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将凭着这个孩子,一举成为云荒大地上最富有的女人。 命运无常,有时忍残,有时却慷慨无比。这种变幻锋利而莫测,如刀锋一样宰割着每一个人。百年以后,千年以后,史书只会大笔一挥,留下寥寥数语的记载——有谁还会记得每一个单独的、微小的个体的挣扎和悲喜? ⽩帝十九年五月二十⽇,传说为破军出世之⽇。是⽇,⽩帅墨宸大破冰夷于流光川。此夜有异象,大星如斗,直坠于月下,云荒全境皆见。或曰:此迦楼罗金翅鸟也。 是夜北斗旋转,未曾见破军曜⽇之兆。 越一月,⽩帅收复西荒,移师驻于空寂大营,声望⽇隆,六军拜服。女帝悦意遣使前来,授以皇天及虎符,示禅位之意。⽩帅受之,全军皆贺。 ——《合六书⽩帝本纪》 Www.UjI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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