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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记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红孩子  作者:春树 书号:39520  时间:2017/9/6  字数:13714 
上一章   第二章 奇怪的孩子    下一章 ( → )
  我估计王沛沛就没投我。他住在一座十八层的塔楼上,跟郭翠翠一个院。我觉得他算是男版郭翠翠。他妈很鼓励我们一起玩,我还在他家里吃过饭,对他妈妈做的蒸土⾖记忆犹新。

  大块的土⾖,洗⼲净剥掉⽪,放到锅里蒸烂再蘸盐或料吃,我看得目瞪口呆,平时在家我妈从来没做过类似的菜。他妈说吃饭时不要喝⽔,对消化不好。王沛沛想喝⽔了眼珠一骨碌,让我帮他拿,这样就能如愿以偿喝到⽔,他妈也不好意思说我。

  从外表看,王沛沛小朋友遗传了他爸爸的浓眉大眼和他妈妈的细⽪嫰⾁,从生活小节上的机灵程度来看,王沛沛不亚于⻩冬梅。可惜,并未看出他们彼此志同道和,反而总是互相排斥,王沛沛还老是欺负她。

  那时我们已经初具别意识,我在王沛沛家玩的时候楼下走过漂亮的小女孩时他总叫我一起看。他暗恋的对象可能是维多利亚,我只算是王沛沛的一个玩伴,就是一起玩的伙伴。在他眼里,我甚至不是一个女生。而维多利亚,漂亮又优雅的维多利亚,经常穿连⾐裙、部早已发育的维多利亚,是那么清楚地彰显出一位小学女孩纯洁可爱的风貌。

  谁不喜维多利亚呢?连我都那么喜她。

  不过王沛沛喜她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

  我经常往郭翠翠家跑,因为我喜郭欣,郭翠翠家也少不了她的帮忙。郭欣刚来‮京北‬的工作是看电梯,看王沛沛他们家那座楼的电梯。我经常到电梯里找她玩,虽然有条例规定,工作期间不许忙‮人私‬活计也不能看课外读物,可她还是边开电梯边勾⽑⾐。

  电梯里的小破桌上经常扔着几本翻得烂稀稀的杂志,《知音》、《女友》、《‮海上‬服饰》之类的。里面经常有些家庭暴力的可怕故事,我每看一次就受一次震撼,家庭生活多么恐怖啊!我以后可不敢结婚,男人都是一样的,没有一个好东西。我真不明⽩,他们为什么喜打老婆,太不讲理了!要是我,肯定找几个哥们儿给他废喽…我劝她还是看《读者》吧,那里面的文章多光明向上积极进取啊。

  ⼲了几个月后,她婶,也就是郭翠翠她妈又给她找了个附近食堂的工作,一天三次轮班倒给老⼲部做饭。平时郭翠翠家的饭都是她做的,做饭、洗⾐、收拾屋子,和我们玩。所以我们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她的变化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从原来刚到时候的带着土气的农村小妞变成了一位‮媚妩‬的大姑娘。说实话,至今为止我也不认为她⾜够漂亮。她脸上的⽪肤很差,长了许多青舂痘,格也不够热情活泼,可是她⽪肤⽩皙透明,五官比例很古典,正像‮国中‬古代的审美所说的“柳叶眉,杏核眼,樱桃小嘴一点点”她还有一头乌黑的长发,⾝材玲珑窈窕,小可能只有一尺八。

  我常常盯着她的看,她的恰好突显了她那对恰到好处的圆润的膛。她经常忙碌,纯洁得可爱。我们经常去她工作的地方找她玩。那是个很大的家属院,平时⽩天也很安静,几栋风格仿古的居民楼,几条⼲净的⽔泥路,别的就都是绿⾊的草和树。

  食堂后面还有座假山。从老⼲部食堂有条路能通向另一个大院,听说那是给各省退休‮长省‬们住的。那个大院只有一栋⾼楼,此外就是大大的花园。这个大院的对面,就是几年后我们共同搬过去的另一个军队大院。那时候那里还是一片废墟,一下雨就淹没整条街,一切都待从长计议。

  小学五年级我爱好上攒糖纸,经常走着走着看到漂亮的糖纸就蹲下来捡,然后擦去泥,放进口袋。为这,维多利亚没少说我,她说这多脏啊,别捡了。可每次在地上看到漂亮的糖纸,我还是忍不住蹲下去捡起来。

  我攒了许多糖纸,把它们认真地洗⼲净叠得整整齐齐再细心地放到一个大的相册里。每次写作文遇到《我最喜的…》或《我的爱好》等题目我都会写我的爱好是——攒糖纸。班主任屡屡夸我,我想我就是从那时候起开始喜写作文的。我们原来的绿楼里的一个小孩家里经常有⾼级的糖,我就求她帮我把糖纸留起来。

  看着她拿着一块包装精美的⾼级糖果站在我面前,我终于忍不住了,请求她让我尝尝“求求你,”我臊眉耷眼地小声说“我就一口。”

  她紧紧攥着那块糖,越看越珍贵。我左求右求,她像是想通了,特痛快地说:“那我让你一口这个糖纸吧!”

  “啊?不行,你太小气了!”我气得脸通红,声儿也大了。

  “嗯,那好吧,你就一小口吧。”她恋恋不舍看我把糖拿过去,生怕我吃得太多。

  我觉得她有时候很小气,但她比我小两岁,大部分时候我觉得她还是可爱的。

  因为喜攒糖纸,我还认识了一位奇怪的女生。那天我一个人走在回家路上,一直低着头寻觅地上有什么好看的糖纸,这时有个女生从后面叫住了我。

  “你在找什么呢?”她主动上前问道。

  我愣了一下,看她不像是逗我玩,便对她说我在找糖纸,我喜攒糖纸。她听了眼睛一亮,说:“我喜攒玻璃。”

  “啊?”我觉得她说的话很奇怪,怎么还会有人攒玻璃?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攒玻璃吗?因为它们有魔法,能让你看到想看到的东西。这种绿⾊的玻璃很好找,不太珍贵。”她说着,给我显示了一下她手里握着的一块亮晶晶的绿⾊玻璃片,我头一次发现玻璃是这么漂亮。

  “我最想找到茶⾊的、红⾊的和⽩⾊的玻璃。最珍贵的玻璃的魔法最大。有一些甚至你找到以后才能知道它们的作用。如果你和我一起找,我也能帮你实现你的梦想。”我觉得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有点像个小巫女。

  从那天开始,我就一直留心帮她寻找玻璃片。先是发现地上的玻璃,然后小心地把它捡起来,拿回来,洗⼲净擦⼲。小小的玻璃片就能在光下闪闪发光啦。

  “必须要洗得最⼲净,然后透过它看太。你就能看到魔力。”

  “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要告诉别人,如果让第三个人知道了,魔法就失灵了。”这是那天我们认识后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这句话,我们就在十字路口分别回家了。

  我们经常能在同一条回家的路上遇到对方,然后聊起最近又收集了哪些玻璃。她对我说过,有一种颜⾊特异的玻璃最厉害,能带你回到过去或者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但我从来没有找到过那种玻璃。她说那种玻璃埋在地下,也许下雨后能露出个小头,这时候就能发现它。

  我拥有了这个珍贵的秘密,就像找到了通往魔法的路。我把这个秘密埋在心里,从未对任何一个人说过它,只是觉得特充实,特快乐。

  整整一个学期,回家的路变成了我们的寻宝之旅。

  我之所以这么相信这个女孩和这个秘密,是因为那时候大家都还没有理想和追求,小学嘛!恋爱这种事本都没开化,就知道喜同班同学,大家平时也基本不在意穿什么⾐服,反正有的穿就行了。那时好像也没有现在这么多的流行歌曲,买磁带属于极少数行为,我还是上了初二后,才开始给自己买喜的磁带听歌。

  那时我的偶像是‮港香‬明星杨采妮。班里的贾佳自告奋勇替我去买,结果他买了好几次,我也给了他好几个十块钱,才把杨采妮的磁带给我买到。那些多出的钱肯定让他给花了。

  贾佳这个家伙很狡猾,我常常和他吵架。倒霉的是,我们在小学的几年时间里都是一组,而且我的位子就在他后面。所以我们常常因为对方的椅子碰了对方的桌子而吵架。更多的时候我们是因为各种小事儿,比如说他放了一个庇却说是我放的。

  他特贫,学习也不好,却长了一张巧嘴。有时候我们特别好,有时候我们特别不好,在特别不好的时候,我就在想我们特别好的时候都是假的。他长的倒很好看,⽪肤像大姑娘般娇嫰,一双眼睛又黑又大,眼睫⽑又长又卷。在我们短暂的关系特别好的时候,他给我看过他的‮生学‬证,上面的他笑得特别动人。他说那时候他在拍照片前跟老师吵架刚哭过,刚抹完眼泪就拍了这张照片。

  我们班漂亮的女生很多,男生也都长得很帅,其中有不少都是⾼⼲子女。我在里面虽然不是丑小鸭,却也只能是一个各方面都比较普通的班⼲部,只有学习还稍微说得过去。论家境、论相貌、论学习,我都自愧不如。

  班里的“三枝花”分别是许岩、苏菲和容儿。尤其是到了六年级时,她们简直是越长越好看。快毕业时的照片上,她们三个人并肩坐在一起,笑颜如花,整个光环都在她们那里。而维多利亚则常穿颜⾊亮丽的连⾐裙,她有许多好看的裙子,当她穿着那件鲜⻩⾊的连⾐裙时,简直与公主无异。维多利亚给我看过一张她的照片,她趴在夏⽇的光下,戴着墨镜,冲着镜头微笑,特别纯情。

  当时谈恋爱的并不多,班里暗恋成风,经常有谁谁看上谁了,或谁谁失恋了,跟玩儿似的。我是从小学三年级一直到毕业期间,一共喜过三个男生,都是同班同学。

  这三位各有千秋,一个是体育健将,叫江小湖。他个头一般,两眼之间距离稍宽。为了他,我还参加了学校体育队,每周二、四放学后去场锻炼,就为了能跟他有更多的共同语言。班上还有一个其貌不扬的女生也暗恋他,也参加了校体育队,好像她一直就喜体育,我不知道她到底是喜体育多一点还是喜江小湖多一点。体育队里另外一个同学长得五大黑耝,当时学校西边有一大片农田,相传他家就住在那边,我们都觉得他跟那个女生倒很相配。

  江小湖可能早就知道我喜他,不过他没有喜过我。真是怪了,江小湖不算是最帅的‮生学‬,却有不少人也暗恋他,包括“三枝花”中的容儿。她不仅漂亮野,而且活泼,和男生打成一片,我实在比不了,放在今天,她可能就去玩儿摇滚了。

  另一个男生听名字就文质彬彬,人也长得风流文静,⾝若垂柳,弱不噤风;戴眼镜,总是故做玄虚,总是不肯告诉别人他真正的生⽇和⾎型。毕业时他送给我一张照片,包在一张⽩纸上,抬头是“嘉芙”特意省去了姓,显得多亲切似的。把我看得直动,还以为这代表着什么特殊意味呢,可打开一看,是他端坐在一辆卡车里的全景图,除了能看出他脸很⽩外,本看不清别的。

  最后一个男生我喜了一段时间就不喜了,他是班里的生活委员,爱玩爱闹,眼睛很大,特有活力。我告诉维多利亚我喜他,有一次还梦到他抱着我。维多利亚听了我的梦之后表情有点不自然,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还主动地问我他是侧着抱的还是正面抱的?后来她才告诉我那时候她已经对他很有好感了,听了我做的梦她还有点吃醋。

  维多利亚⾝边一直不乏追求者。她曾经喜过一个男孩,那个男孩⾼大、帅气,脸膛黑里透红,像一匹小马。在恋爱这方面,维多利亚的成功率基本上是百分之百,手到擒来。甚至本不用她出手,眼神就能搞定了。

  小学里的夏天总是很炎热,我和老太太合住的屋里没有电扇更没有空调,我已经习惯了⾼温。常常在写作业的间隙,我就拿出小说看会儿。有时候老太太不回来睡,我就一直躺在被窝儿里看到凌晨二、三点,第二天再六点起去上课。

  老太太还养了几盆花,我因为无所事事也养了一盆。偶尔我会从老太太的花盆里偷点土,再从我的花盆里分一点过去。我也不知道她都从哪儿找的花土,特肥沃,让我看着就眼馋。这么着半年多,终于让老太太发现了。她有些气愤又特别得意地跟我谈了一次话,说她早就发现了我的小把戏,只是没有告诉我,想看看我还想挖她的花土多久。我气得半死,觉得被羞辱了。

  从那次谈话过后,我再也不挖她的土了,我的花也因为营养不良终于死了。小娇娇知道我不⾼兴,就过来安慰我,还特意从她妈妈那里偷来一些时装挂历,让我包书⽪用。

  有个周末我睡到中午,醒了后觉得⾝上漉漉的,起来一看单上的⾎已经⼲了。班里的好多女同学都早来了,维多利亚半年前就来了,她们这些已经变成“女人”的同学便结成了一道战线,连上厕所都一起去,还老是窃窃私语,分析什么牌子好哪种最舒服什么的,显得特神秘。

  我经常在上厕所的时候盯着內看,希望那里能出现一片红⾊,可它总是令我失望。如今“它”终于如愿而至。我爬起来兴致地洗了內,向妈妈要了一片卫生巾。

  我沿着既定的轨道成长着,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当然,我第二天就告诉了维多利亚,和她一起分享我喜悦的秘密。这个秘密我喜的男生都不知道。那时候我们都觉得男生和女生是两种生物,互相理解又互不⼲涉。

  维多利亚一直觉得我很懵懂,其实她误解我了。有太多概念我早就理解,只是从来没表现出来。我知道她们几个女生早就明⽩了“SEX”是怎么一回事儿,我在某一天也无师自通的开窍了,可我一直装做不知道,从来不参与她们的类似对话。直到有一天,我说咱们的语文老师长这么胖,夏天‮觉睡‬时他老婆多痛苦啊,她们才嘻嘻哈哈地笑起来,不可思议地盯着我,说:“哦耶,林嘉芙终于懂了!”

  真是歪打正着,我其实只是在感慨一个女人在夏天摸着一个胖子该多不舒服。

  为了给我们树立健康正确的别观念,放学后学校在四合院里把男生女生分成两组,分别请医生给我们讲了一堂‮理生‬卫生课。我就记得那个胖胖的中年女医生让我们爱护⾝体,尤其是部,不要总是弯驼背,这样不利于以后的哺啂。这句话一说完,我们立马就站直了。即使庒儿就没把自己和能生孩子的妇女联系起来,却也对她说的话深信不疑。

  男生在另一侧,也有位男医生在循循善,我们不知道给他们都讲了些什么,都特别好奇,有的同学就伸头向后看。“咕咚”有个男生热晕了。过几天查出来他得了甲型肝炎,住院去了。

  又查出几例肝炎,维多利亚喜的那个男孩也在其中。他住了一个多月院,出院后,她说他变了,变得流里流气,整个一个小痞子,那个男生在知道维多利亚不再爱他后还痴情不改地爱着她。

  维多利亚说有天她正在屋里写作业,好像听到防盗门响了一下,从猫眼看没人,就打开门,看见地上有一盒刘德华的磁带。她知道是他送过来的,磁带也是她正想买的,可这只能让她感动,却无法令她重新爱上他。“可能是我对他关心的太少,他住院的那段时间咱们一直上课,都没时间去看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变的…”

  在她的心中,对人一直有种判断标准。如果是我,我不会因为这个理由而不再喜一个人,但我仍然对她这种慧剑斩情丝深感佩服。

  即使失恋了,维多利亚也看不上王沛沛,她平时本就不理他。

  上课、学习、排路队回家;每到舂天3?15就唱着“学习雷锋好榜样”上街⼲好事;课间跳⽪筋玩双杠;第二节课作完回班喝乐家;舂游秋游带一火腿肠一袋面包一包榨菜,不可缺少的是软包装饮料;唱着“一年级的小⾖包,一打一蹦⾼儿”去欺负小同学;学骑自行车磕得‮腿两‬青;数不清的课外活动、特⾊班、‮趣兴‬小组;周一升旗时还有隆重的仪式,戴红领巾唱队歌国歌;胳膊上别着两道杠代表中队长,每周一次的班会…

  节假⽇去北海公园、中山公园,周末去⽟渊潭滑旱冰,夏天吃2⽑钱一儿的巧克力冰,冬天吃糖葫芦炒栗子,便宜的冰壶儿里都是⾊素,一吃就拉肚子…

  在课间倒立着玩双杠时我突然摔下来了,掉到了红砖地上,砸得我出了一会儿神。那几秒钟我心情竟很舒畅,除了脑袋有点疼,上课的铃声又响了…

  就这么着,我小学毕业了。

  小学时,我常常琢磨的问题就是:我到底喜哪一个好呢?他们三个到底哪个最优秀?甚至有时候在梦里同时梦见三个人。

  答案是,我越来越喜江小湖,而慢慢淡漠了另外两个人。因为有一次我再次问前者的生⽇时,他还是含糊其辞,而后者因为喜上了维多利亚,我对他彻底断了念想。

  对江小湖的恋一直持续到我到初中,很巧的是,初中分班,江小湖还是和我一个班。而维多利亚则分到了初一(10)班。

  毕业的那个暑假是我和维多利亚在一起的最后快乐时光。我们一起学会了游泳。我和维多利亚一起报名学蛙泳,我们每天下午1点半在十字路口见面,然后骑车半个小时去学习。在这之前,我和郭翠翠曾一起学过最简单的仰泳,去过几次后她被⽔吓到了,以后坚决不再去了。我只好一个人骑车去学。

  那个夏天充満了消毒⽔的味道和游泳⾐的记忆。每天傍晚,我们筋疲力尽地骑车回家时,都会买点巧克力、冰、口香糖之类的零食边骑边吃。有一次,有条“吊死鬼”从马路边的槐树上掉到了维多利亚的裙子上,我们大惊小怪了一路,谁也不敢再接近槐树边骑车了。

  我们还一起参加了学校组织的夏令营。一共一个星期,每天都睡在搭成宿舍的教室里,醒了就坐车去‮京北‬周边参加景点。学校变着法儿给我们做好吃的,我最喜吃的是⾁青菜盖浇饭,夜宵是粥加咸菜。但我只参加了三天夏令营就退出了,因为参加“地道战”原址后回学校的路上我大吐不止,大队辅导员把我送回了家,一进屋门我就晕过去了,晕过去之前最后的记忆就是她低头俯视我的那张漂亮⽩皙的脸。

  暑假的一天中午,我在三楼楼道里碰到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孩,手里拿着个饭盒,正要去食堂打饭,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刚搬来的邻居,可能是客房部住的客人的孩子吧,因为这座楼从一楼到三楼都是军队內部的招待所。我们两个盯着对方看,都觉得有意思。后来我们又碰见了几次,他说他叫程鹏,也是刚小学毕业。“你是什么星座的?”他问我。

  “我也不清楚…”我想了一会儿“可能是双子吧。”我总感觉我有双重格,我家没有星座书,我吃的一种零食里面会把星座卡片当赠品,我就得到过一张双子座的星座介绍,星座分析我觉得也模棱两可。

  “哦。”他好像失望的样子。

  我再次在路上遇到了那个捡玻璃的神秘的朋友,她拉着我询问我最近有没有捡到漂亮的玻璃。在她面前,在这件事面前,我永远是她的下级,她一直在催促我多捡点玻璃,有时候我把自己捡到的宝贝给她,她却总是一副不満意的样子,说我捡的玻璃达不到标准,不能让魔法显现。

  我盯着她,好像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她提⾼声音又问了我一遍:最近你有没有捡到什么漂亮的玻璃?

  我突然开窍了,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我什么都明⽩了。我明⽩了这只是一个谎言,明⽩了我早前的一无所知。我甚至恨自己为什么突然明⽩了,但我无法阻止我的大脑,它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本没有魔法这回事,也没有什么玻璃造成的神话。

  我无法再装下去,就像我第一次相信她一样,我现在完全不相信了。如果换成是郭翠翠或者任何一个头脑清醒的同学,其实第一面就不会相信她的鬼话。

  我倒昅了一口凉气,再次打量她,这次我终于看清楚了:她平凡至极,土啦吧唧,穿着校服,比我矮一头。很显然,她只是一个玫瑰学校低年级的‮生学‬。一个比我小的普通女生。她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奇怪而陌生的孩子。

  “你怎么了?”她问。

  “我知道了。”我说。

  “知道什么了?”她试图引导我的回答“你不懂我的意思,我说的…”她轻松从容地解释道。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儿似的。

  我突然被怒了:“你骗我!你这个大骗子!”

  我快步向前走去,走着走着,我就跑了。好像要跑翻这条路,好像我要跑出我愚昧无知的少年时代。我发现我如此痴,对此我非常失望,我多么希望这些玻璃真如她所讲,我多么希望宝石能够实现理想,可这都是假的,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相信她的鬼话,只有我,毫不犹豫就相信了她。为什么她要骗我?因为我看上去好骗?

  你这个骗子,我替你难过。

  那个秋天,我家也跟着院里的许多住户一起搬到了离学校更近的一个军队大院。郭翠翠一家就住我们隔壁,比原来更近了,王楠家不够级别,没搬。小小年纪我们就学会了攀比,嫌贫爱富,只跟同级别的圈子里的小孩玩。

  我很少再碰到那个女生,就算再相遇我可能也认不出来她吧。

  这件事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就像附在⾝上的光环消失了,我又恢复了原貌。从各个方面看,我只是千百万孩子中毫不起眼的一员,我只是无数只红苹果中的普通一只。尽管我自诩比他们更敏感、多情。但就是这点,也从没有人看出来过、在意过。

  也许那个女孩子发现了,但她只是骗了我。

  我们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小学部的四合院似的教室,搬到了明亮的初中部教学楼。初中部教学楼和⾼中部教学楼遥遥相对,中间有一楼的走廊和二楼延伸的空中走廊。教学楼为⽩⾊,四层⾼。下面是⾼大的柳树,正对着篮球场。教学楼左边是阶梯教室,供开会和中午吃饭用。学校怕同学无聊,中午吃饭时,阶梯教室还放动画片。

  玫瑰学校的⾼中校服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校服,运动服是天蓝⾊,设计精良,后面印着玫瑰学校的标志。穿上玫瑰学校⾼中校服的大哥哥、大姐姐,每一个都是那么生动活泼、和蔼可亲,还特有思想。

  一开学我们便开始了军训。班里大部分‮生学‬还都是原来小学的同学,别的‮生学‬也基本上是从附近的小学转过来的。我竟然在新同学里见到了程鹏,我们居然分到一个班了,在这之前他可没说要上玫瑰学校。从他看我的神⾊里我发现我们都对这个巧合忍俊不噤。

  那几天真是秋老虎,光‮烈猛‬,我们站在场上汗如雨下,每个人都晒得黑里透红,抹多少防晒霜也不管用。

  按说有个美丽的开头也应该有个美丽的结局,哪知刚开学我和程鹏就闹了一场纠纷。他分在我后面坐,天时地利人和,上课时我们经常趁老师不注意聊天,就连班主任的历史课都不放过。结果那天他说了一句话我急了,灵机一动趁他不注意把他铅笔盒拿了过来。

  “还给我!”他小声地吼,还用手捶我的椅子,像是威胁又像是撒娇,简直是标准的小孩举动嘛。

  “就不还,看你怎么办!”我得意洋洋地说。

  “我数三下啊,你要是再不还我我就告老师了。一、二、三…”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站起来了“报告老师,林嘉芙偷我铅笔盒。”

  我被他的敢说敢⼲吓了一跳,只好也跟着站了起来:“老师,我不是故意的,我是跟他开玩笑…”话一出口,我也觉得不对劲,怎么能在上课时跟同学开玩笑呢?

  李老师盯了我们几眼:“你们俩下课一块儿去我办公室,好好谈谈到底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同学们都笑起来,我耷拉着脑袋,哭笑不得,心里充満对他的怨气。从一开学我就发现李老师很欣赏我,她大概三十多岁,说话带山东口音,特别亲切随和,这次我肯定给她留下了坏印象吧?

  下课后,我们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谁都没理谁。幸好李老师只是批评了我们几句,就让我们走了。

  从此以后,我们就刻意淡忘了我们那有趣的相识,每次见面都不忘怒目相对显自己清⾼。我已经没必要告诉他了,其实我不是双子座。

  我慢慢在新搬进去的大院混了。院里只有这一幢楼,楼后面有个面积不算小的花园。里面树木和杂草丛生,花坛里种着品种各异的玫瑰和月季花,晚上经常有大人在里面聊天、溜弯。

  同楼住着许多上初中和⾼中的孩子,住在8楼的兔兔比我小一岁,也在玫瑰学校上学。她喜画⽇本漫画,长着两排洁⽩又整齐的牙齿,左右两颗漂亮的兔牙让她有了“兔兔”这个昵称。可她却说最想要的是像我那样的两条长腿,也许是因为受了⽇本的美女漫画的影响吧。

  她是我从小就认识的朋友,双方⽗⺟早就认识。她⽗⺟关系很冷淡,平时两个人都不怎么说话,回家以后都在自己的屋里呆着,好像从她很小的时候就这样了。她爸爸是转业军人,现在在做生意。生意越做越大后就和她妈的裂痕更深。

  兔兔跟我说她更喜她爸爸。她⽗⺟在家基本都不做饭,所以她很早就学会了做饭。有时候我妈做了好吃的,我就叫她来一起吃,她每次都特⾼兴。她妈妈倒是很喜我,因为我每次去都会夸她长得漂亮。

  我们常常去附近一个军队大院的露天游泳池里游泳。夏天的游泳池里到处是附近来游泳的‮生学‬,一家三口或三五结伴的年轻人。

  兔兔穿上泳⾐后显得很丰満,平常穿在宽大的校服下的看起来不知道比我大了多少。经常有男孩凑过来和她聊天。

  在兔兔面前我本来一直都有种优越感,一直觉得我才是我们两个关系的主导,可游泳时却发现自己缺乏魅力,有点失败。直到有一天,我们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了另外一个同学,我和她有说有笑地聊完后,兔兔一路闷声不响,直到我问她,她才委屈而不解地问我:为什么你对别人的态度都比对我好?

  住在5楼的是冯泽,在西城区上学,不怎么合群。有时候我会去找他聊天,直到这时他才会滔滔不绝起来。他姐姐很漂亮,上职⾼2年级。

  和我一样住7楼的马洁在翠微中学上学。6楼还住着一位玫瑰学校的⾼中生。我不知道他多大,就是经常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看到他穿着⾼中校服和几个‮生学‬并肩骑车,偶尔还会看到他和一位同班女孩走在一起。他特爱踢⾜球,我们院里的小孩几乎每天晚上吃完晚饭后都聚在院子里踢球。院里别的女孩从来不掺和这些男化的运动,冯泽也从来不参加,他更喜打牌或在家呆着。

  出于惯例和寂寞,我喜跟看电梯的女孩聊天。看电梯的人总是换,不是回老家了就是另谋⾼就,很少有人能一直看上半年。现在换的是个农村老太太,说话大嗓门,爱憎分明,忘了我怎么招她了,反正她一见我坐电梯就皱眉头,有时候还故意愣着不动让我自己摁电纽。

  我俩针锋相对,特不对付。也忘了我们是怎么好的了,她一见我就眉开眼笑,不打不相识,越打越亲,她跟我是老乡,怪不得脾气都那么像。我们一老一少把电梯当成了‮人私‬空间的乐园,边磕瓜子边唠嗑。后来我搬家了路过大院门口,她大老远就喊我的名字:“明明!”

  我仍然喜着江小湖。又和他分到了一个班,这不是缘分是什么?我更加相信他从前对我的毫不在意,仅仅是将来我们热烈相爱的一种必不可少的过程和考验。

  他对我不再像小学时那样爱搭不理了。初一流行打乒乓球,中午吃过饭后,我们常常到学校的乒乓球台一起打球。在打球的过程中,我也不敢跟他多说话,怕他烦。打了几天球,我发现我又多了一个对手,她也经常跟江小湖在课间打球,每次还都聊得很开心,不像我目的不纯,把打球当做第一任务。这个女生叫李,从外校转来的,名字起得巨俗无比,脸长得很方,所幸眼睛好看,睫⽑很长,⽑茸茸的,像熊。

  很快我就发现李和江小湖关系不俗,课间打乒乓球时他们经常一起打,特别融洽,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愁在心上。好不容易又和江小湖分在一班,怎么能让她这么快抢走呢?

  我想找李谈一谈。

  我应该告诉他我是多么喜江小湖,如果她没有我喜得这么強烈,就应该让给我。也许她只把江小湖当一个普通朋友,可他对我来说却是一切。而我连当他普通朋友的资格都没有。或者,我应该给这次对话录音,省得她后悔。

  那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想这件事。唯一让我感觉难办的是,买一个小的随⾝录音机太贵了,我没钱。就算是买了,也难免露馅。我甚至都能想到遇到她时我的局促。

  李扎一个辫子,上面常常戴一朵大⻩花或两只小樱桃。王姗姗和我曾经研究过她的发饰,最后得出结论是在附近的一个商场买的,贵。

  王姗姗后来成为我初中前两年最好的朋友。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让我们几乎形同陌路。

  那时候我们就有了送礼的概念,班上的好朋友之间过生⽇互相都会送礼。基本上在二十元之內。维多利亚每次过生⽇我都会送她礼物,唯独那一次,我发现江小湖也在十月过生⽇,可我只够送一个人的礼物。

  在友情和爱情中,我做了生平第一次的重⾊轻友——我送了江小湖,而装做忘了维多利亚的。维多利亚并没有流露出丝毫不快,她也装做忘记了我没送她礼物这件事,尽管我清楚她并非毫不在意。我很內疚这样对待她,好几次去她家玩时我都想开口解释,但每次又都言又止。

  那时我每个月只有十块零花钱,有一次和朋友在一起逛礼品店时,看到一只卖三块钱的‮红粉‬⾊的大⾁虫子玩具很好玩,事后每个人都买了一只,我妈说太贵了,就没给我钱。每次秋游舂游我也基本上只有十块零花钱,维多利亚有一回说她爸爸小时候家里很富,他逛庙会时他妈就给他十块钱随便买东西。“那不是地主吗?!”

  我给江小湖买了一本“生⽇密码书”当礼物,书上详细描写了他这一天生人的特点。在送给他之前,我已经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几乎把每个字都背了下来。为了节省开支,我用了便宜的塑料包装纸,但是没送出手之前我自己就觉得太廉价,于是又扯下来想换成纸的包装。但我没有钱再去买贵一点的包装纸了,只好把家里的旧书和旧报纸、旧的纸盒子什么的找出来,到楼下找了个收破烂的大爷卖了,然后用卖了的三块钱重新把书包装好。

  那天他过生⽇时,我把这个礼物放在他的书桌里,特意叮嘱他回家再看。我偷偷地想着他看到这本书时的心情,觉得既‮奋兴‬又害怕,很有点神秘兮兮的感觉。

  他坐在后排,除非转过头,否则别人看不到他。我坐在和他相邻的一排,只要稍微扭过头,便能注意到他。我一直注意着他那边的动静,希望他能遵守我们的约定。可是下课后,我还是发现他已经打开了包装纸,我精心选择的包装纸被他扯作一团,随便扔在七八糟的书桌里。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我还是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痛苦、沮丧和绝望。但这种感觉并不深,因为长时间以来,我已经习惯了那种被江小湖看不上眼的感觉了。他要是认真地收起来并且对我来点友好的回报,我也许还不适应了呢。

  从那以后,我便不再喜他了。我喜上另外一个人——雨的双胞胎哥哥风。也正是因为他,我才开始练习写小说。

  他们⾝上带着海嘲的气息。像天和哗啦啦的下雨天,像大雪落过⽩茫茫一片中呼出的第一口空气。既绵悱恻又带有隐约的宿命,即使当时我们还都看不到那么远。那是种慡朗、细腻、神秘和感伤的完美结合。

  班里还有一对双胞胎,一男一女,女孩稚气內向,男孩活泼爱动,老师总说他有多动症。他们跟风和雨两兄弟一点都不像。

  雨和我一个班,我经常辅导他学习,也知道雨隐隐喜我。雨说他的眼睛有点近视但是没钱配眼镜,我便把我的送给了他。正巧,班里的马小婷说她在翠微路一个诊所治眼睛,我也跟着去,班里的男生贺征平时跟我关系不错,他经常陪我一起治疗。

  那时风和雨两兄弟在学校都算是坏孩子吧,他们应该就是我最初的崇拜对象,我以后走的就是和他们一样的路。可惜当时我并没有领悟到这一点。

  那是个夏天的傍晚,天还很亮,我洗完澡,穿着⽩T恤和⼲净的宝石蓝⾊仔下楼去散步,当时头发还没有全⼲,滴滴嗒嗒向下淌着⽔。

  楼上的几个男孩正在左侧踢球,我眼睛一亮,那个不知名的⾼中生也在。我就走过去冲他微微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他刚开始好像有点惊讶似的,很快就也冲我笑了一下:“来了?踢吗?”

  我连忙摇手,说我踢得不好,下次吧。过了一会儿他走过来,我上来搭话:“你叫什么名字?”

  “我崇拜八乔,你就叫我九乔吧。”他反应特快,我给逗笑了。

  “那你真名叫什么?”我问他。

  “下回咱们踢球时我再告诉你吧!”他笑嘻嘻地说“我先教你几招。”

  他教我踢⾜球,我们在一起时也总是谈论⾜球,从那天开始,我成了院里唯一跟男孩一起踢⾜球的女生。我们翻越了隔壁一家中学的围墙,冲到场上,这可比局限在一个小院里踢慡多了。

  “哎,你叫什么名字啊?”我锲而不舍地追问。

  “这很重要吗?”他眼神游移着,反问道。

  “当然,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可以问别的孩子,那时候你可保不了密了。”

  陈宇磊穿着⼲净整洁的蓝校服,冲我回头一笑。他又⾼又瘦,戴一副近视眼镜,经常戴顶红⾊的球帽。他比我大三岁,已经是⾼一的‮生学‬了。看到他就像看到我的将来,我是一点也不怀疑还将在玫瑰学校继续上⾼中,虽然大家都说玫瑰学校的初中比⾼中強,附近的玫瑰中学(听说原来是玫瑰学校的⾼中部,后来‮立独‬了)更強一点。

  当然大家都知道最強的是四中、八中,还有另外一些大学的附中,可能力有限,老师也从初一就教育大家最‮险保‬的就是直升玫瑰学校的⾼中部。老师还经常吓唬我们说谁谁谁中考没考好,考到了xx中学或xxx中学,全都是这片儿最差的学校,周边环境很,‮生学‬也不服管,我们要是上了这种学校就基本上考不上大学了。老师并不拿职⾼、技校举例——很显然,它们不够资格,那都是最差的‮生学‬上的学校,学校才不为这种‮生学‬心,上了职⾼技校纯属丢人现眼。

  我想,等到我上⾼中时,陈宇磊都已经上大学了,他会考上哪个大学呢?这些事太远太飘渺了,让我有点莫名地伤感。

  没送维多利亚生⽇礼物的事一直梗在我心里,像个铅块一样沉重。不知道维多利亚有没有怪我,我们也一直没提起这件事,直到几个月后,我才终于鼓⾜勇气开口向她坦承我用那钱买了给江小湖的礼物。

  她没生我的气,只是笑着骂道:“你这个多情种子啊!”  wWW.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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