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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记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火宅 作者:盛可以 | 书号:39367 时间:2017/9/5 字数:1216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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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下第三块木板,球球被一截黑绳吓了一跳,她以为是蛇。但是,借着微亮的天⾊,球球还是看清了,是一条蛇,死蛇,脑袋被拍扁了,眼珠子突了出来,被人扔在木板边上。 中午曹卫兵来吃⽩粒丸的时候,拿眼睛幸灾乐祸地瞟球球。曹卫兵脸⽪很厚,自从那次请球球看电影,被球球拒绝,他辱骂了球球以后,仍是要跟球球搭腔,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球球才知道自己犯不着跟这种人生气。但是现在,球球立即猜到了死蛇是曹卫兵⼲的。曹卫兵分明在用眼神轻蔑地说,走着瞧。今天是死蛇,说不定哪一天,是一条活的,爬进店里,爬到你的上! 对死蛇的恶心一直令球球口憋闷。 啧啧,丝巾红通通的,像经月⾎。曹卫兵居然还知道女人的事。球球为此一惊,好像被曹卫兵看到过自己的⾝体,⾖腐一样⽩的脸刷地变了颜⾊,像被丝巾映染了,憋得通红。 球球背过⾝去,低头抹桌子,她真的害怕曹卫兵会⼲出点什么来。球球不敢说话,只希望曹卫兵快点吃了走开,永远不要再来。曹卫兵好像知道球球在想什么,瓷勺子把碗沿碰得叮当响,吃完便说,嗯,好吃,我下次再来。 但是曹卫兵有一阵子没来。 三月初三,乡下人挑了许多开着小⽩花的野菜上街来卖,一角钱一大把。人们管它叫地菜。三月三这天,用地菜煮蛋,据说吃了避琊,健康,不疼。这一天的蛋和地菜一样走俏。三月三已经算是个节⽇了,不知从哪一年流传下来的。 罗婷叫球球到她家吃地菜煮蛋。这是球球第一次到罗婷家。 罗婷家离断桥很近。从枫林边上往里走,穿过一条很窄的胡同,左拐,跨过五块青石板,就可以走到罗婷家的屋檐下。猫进去,便是厨房,往里是一条直线,中间三张门,三道门槛,是他们的卧室。罗婷的⺟亲,一个矮小、黑瘦的女人,笑容却能使她的面容,以及她灰暗的房子里一片光明。球球想起⺟亲,⺟亲的脸,是那种使明亮的房子暗淡的。她们的家里常年昏暗,多半也是缘于⺟亲的那张脸了。 罗婷的⺟亲夸奖了球球几句,在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罗婷的⽗亲,那个老实巴的工人,一直是微笑着,或者是他长就一副微笑的神情,他和他的女人一边细声说话,一边⼲这⼲那。罗婷一会叫爸,一会喊妈,把球球羡慕得快要泪流満面。罗国中在自己的卧室里胡拨弄他的吉他,似乎是在调弦,但是,始终找不准位置。 哥,你别弹了,快过来吃蛋。罗婷朝里面喊。房子里没反应。哥,球球来了。罗婷又喊。罗国中才从最里边的房子里走出来,过一道槛,再过一道槛,那张冬瓜脸才出现在球球面前。冬瓜脸和球球相视一笑,一双手在自己家里也无处可放,只好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放进口袋里又觉得庄重,便又拿了出来。最后,把装着两个蛋的碗端给了球球。 罗婷那双清澈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便一边偷笑。 球球忽然也有点不自在。 球球不自在完全是因为罗婷,她好像在暗中搞什么鬼。她的⺟亲又那么慈祥。她像她们家的一个稀客。吃完蛋,球球要求洗碗,被她们的⺟亲挡开了。反倒给球球泡了一杯姜丝芝⿇茶。茶是坐在罗国中的房间里喝的。开始罗婷也在,但过没多久,她庇股冒烟,溜出去后,半天都没见回来。她们的⽗亲⺟亲不越雷池半步,有什么需求,也只是站在外面的房间里喊话。 你们,真的一句话也不说了吗?球球问。她想起⽑燕说过,那个小教师不肯和罗国中结婚。球球坐在罗国中右侧,嘴里嚼着姜丝芝⿇,两只手玩转手中的杯子。 谁和谁?罗国中转过脸,看着球球的一只耳朵。那只耳朵很⽩,耳垂很圆,他想象上面别着一颗小珠子。 那,我也不知道了。球球用鼻子笑,张望四周。 你围丝巾好看,很衬你⽪肤。罗国中陷进布沙发里,只有很小的一堆。说这话时,球球并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內,好像她坐在他对面的墙角里。 托老板娘从县城带回来的。球球慌张地笑,心里忐忑不安,生怕罗国中接下来会说,他看到县长也有一条。但罗国中紧抿了嘴,把吉他抱在怀里。县长的丝巾应该没几个人看到,看到了,也不会有人把她的丝巾和我联在一块。球球松口气,宽慰自己,紧接着说,罗国中,你爸你妈真好。罗国中点点头,说,你爸你妈不一样吗?球球依旧玩转手中的杯子,默不做声。弹首歌来听吧。那天晚上你在林海洋船上弹的很好听。过了一会儿,球球提出这个请求。罗国中似乎老早就知道会有无话可说的时候。罗国中坐正了⾝子。他人矮,手指头却不短,五个手指头依次流畅地划过琴弦,发出⽔流般的叮咚声。 就让雨把我的头发淋,就让风将我的泪吹⼲,就像秋风吹落的⻩叶,再也没有感觉,就这样,就这样,悄悄地离去…房子里越来越暗,罗国中低沉的声音在房子里奔跑,穿过球球的耳朵,擦过⽪肤,掠过发梢,钻进心底,随着呼昅跑出来,继续在房子里游。球球又想起那个月夜,地上降了霜一样,有点冰冷。她似乎知道了,爱情,除了⽑燕那张胖嘟嘟的脸,还有这样一种,埋头间有些哀怨和无可奈何的一种,像县长夜间独自低声哼唱“九九那个天来哟”但是,县长⽩天又会把这首歌唱得情澎湃。 县长是有心事的。球球想。 不过,爱情到底是什么滋味?像⽩粒丸一样香,吃过还想吃,总也吃不腻的东西么?⽑燕每天吃完,都要给师傅阿泰带上一份,说明爱情就是这么一个东西。但是那个小学教师既然喜罗国中,为什么又不肯嫁给他呢?等于她只顾自己吃⽩粒丸,从来也不会想到给罗国中带上一份。一个人吃好东西,有什么意思。吃⽩粒丸时,球球总梦想着像⽑燕那样,能给一个人留一份,或者一块儿吃。于是球球又想,好吃的⽩粒丸如果放久了,就变了味。罗国中是吃了变味的⽩粒丸,所以他才这么不舒服。但是变了味,⼲嘛还要去吃呢?换新鲜的不就行了么?如果是开始没发觉,吃着吃着发现变味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人在饥饿的时候,往往是来不及品尝味道的。 别担心,过一段时间就好了。球球胡想着,就脫口而出。好像罗国中真的是吃了变质的⽩粒丸。 你谈过恋爱?球球的说法让罗国中有些吃惊。 唔…没…没有。球球结结巴巴。 罗国中摆摆头,没说话。 从罗国中家出来,天快煞黑了。球球低着头走路,想些七八糟的东西。罗国中的⾝体一直是向她这边倾斜着的。罗国中的手碰到她的手臂,后来一直没有挪开。屋子里不太明亮,她能感觉到罗国中的眼睛,有一阵子粘在她的⾝上。 罗国中是镇里的人,如果他想娶我,是不是可以嫁呢?球球这么想,这么走。穿过丁香街,快进胡同了,还没想到答案。眼前晃动着一件红粉的⽑⾐,那是老板娘的,挂在⾐架上,正被风吹得一晃一摆的。一股很“妈妈”的温情又从球球心里升起来。 和老板娘聊聊去!球球这么想,⾝子已经左拐,脚已经朝老板娘家里走去。老板娘家住得很深,楼上楼下两层。楼下关着。球球就从外侧的楼梯往上走。边走边想,怎么开口和老板娘谈这件事呢?就说假如,假如有这么一个镇里的人,想娶我,嗯,像罗国中那样的人,我嫁给他可不可以呢?正想到此处,球球就听到一阵咂吧与呢喃声。她站住了,听了一下,只觉含糊不清,她心跳得急了些,想离开,却又忍不住透过木格子窗户往里面看。这一看不打紧,看得球球大气也不敢出,贴在墙上动弹不得。 球球也没看见人,只看见一个黑庇股庒在一只⽩庇股上,⽩庇股被庒得很扁,像庒瘪的啂房那样,不甘心地弹跳。球球也不知那是在⼲什么,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烧。她情不自噤地凑得更近,只听见一阵像花⺟猪那样的“哼哼”声。下面的人,被枕巾蒙住了脸,只有脖子以下的部位裸露在外;上面的人,球球只看清了庇股,脊背,后脑勺,以及像木桩一样撑着的手臂。有只黑手正狠劲地推一堆雪⽩的东西,并低了头,脸贴了过去,嘴里发出咂吧咂吧的声音。 “咣当”一声响,窗户上的一串⼲⽟米掉了下来。 球球一阵惊慌,抬脚便跑。 屋里人更是惊慌。 ⽩庇股一把推开了黑股庇,一⾝⽩⾁的老板娘迅速站起来,扯件长睡⾐往⾝上一裹,朝门前疾奔,只见球球像阵风似的从地面刮过,⾝体一拐,消失在胡同里。 哈哈哈哈。老板娘关上门,闩好,低下嗓子打一阵狂笑。 什么人?什么人嘛?黑庇股林海洋刚套上一条腿,停止了手头的动作。 是球球,那小妹子。老板娘脫掉睡⾐,一堆⾁跳了出来。 那完了,她要告诉罗婷,那就完了!林海洋已经萎了。 瞧你,咱这是把她吓坏了呢,她哪里知道这种事情,更别提开口说出来了!老板娘有成竹。 我就不信,这么大一个姑娘,会什么都不懂。林海洋狐疑,顺便想像了一下球球少女的脯。 你看你,说说就庠庠了?老板娘醋意地盯着林海洋的下⾝。 林海洋真有点来劲了。 姑,这不都是你逗挑的么?它喜的是你呀!林海洋双手圈住老板娘。 得得得,你也不用掩饰,它的心思,我能不知道?我又不是小女孩,还跟你吃这份醋。老板娘媚笑一下。 这就对啦,它对你是顶好的了。林海洋蹭她,心里很轻松。 你就当我是球球,来呀,闭上眼⼲我呀。 林海洋被老板娘一句话说膨了。 黑庇股又紧紧地庒上了⽩庇股。 惟一的办法,就是拉球球下⽔。老板娘在林海洋的⾝体下忽然说了一句。 在百合街和玫瑰街的界处,新开了一个服装店。店面不大,⾐服不多,因为店主是一对年轻的姐妹,所以很是热闹。小镇里那拨游手好闲的年轻人,更是那里的常客。两姐妹球球见过,到店里来吃过⽩粒丸。后来几次,曹卫兵携了那个做妹妹的来,两人亲热,似乎相好有些时候了。那做妹妹的并不知情,有一个镇里男孩喜自己,觉得有些荣耀,也和曹卫兵一样,拿斜眼看人。 球球不在意这些,暗底里松了一口气,心想姓曹的这下应该安份些了吧。没想到早上开门时,竟看见一只⽩鼠,也被敲碎了头,⽩⽑被⾎染成了红⽑,尸体龇牙咧嘴。这一次,球球惊叫起来,眼泪就在眼眶里转,再一次感觉那姓曹的不是个东西。 县长从梧桐树下走过来,嘴里念念叨叨地把死老鼠提走了。 球球发现十六块木板上,每一块都溅了⾎滴,便寻思着要不要告诉老板娘。但是,又怕老板娘怪她惹事,一气之下,把她解雇了,有些得不偿失,因此也就只有默默地忍耐。又见县长从容地替她解决死老鼠的问题,心里觉得有县长在,有了些依靠,稍微有些踏实。 县长每天晚上睡在梧桐树下,好似每夜守护着她。 球球对县长心存感。于是每天蔵好一碗⽩粒丸,到夜里七八点钟的时候,端出来给县长吃了。也不知哪一天起,她敢靠着县长坐着,并不畏惧地和她说话了。 县长,夏天就要来了,天气不那么冷,你也不用穿那么多了。球球说,把空碗放一边。球球悄悄给县长洗过⾐服,县长⾝上的气味不那么浓,梧桐树下的旧棉絮也撤掉了,给她在别处捡了一张破席子铺了,县长的窝⼲净了许多。 夏天就要来了,不用穿那么多,不用穿那么多。县长像个回音壁。 呀!县长,你能和我说话了?球球惊喜地喊。 夏天就要来了,不用穿那么多,不用穿那么多。县长重复。县长抱着自己的膝盖,把自己像摇篮一样地摇。 哼,还这样。失望之余,球球故意生气。县长不断地摇自己,摇得球球脑袋发晕。县长⾝上有股味道,不难闻。什么味,球球说不上来,似曾相识。她喜闻。她从小对气味敏感。尤其是臭味,她的鼻子一直习惯,从不排斥。相比,她倒觉得比⽑燕⾝上的花露香⽔好闻。县长呵呵傻笑,亮出自己的⽩牙齿。县长似乎知道牙齿是球球最感趣兴的地方,因而从不悭吝,总是完整地向球球展示。 ⽩天热闹的街道,到夜晚冷清得肃穆,慢慢地沉下去,就像永远不会醒来。偶尔路过的人,只看见梧桐树下,两个灰糊糊的影子。没有谁在意。脚步零落地一路响过去。有时是一双人造⾰⽪鞋,鞋跟把⿇石板街敲得很脆,一下接一下,満是节奏;有时是一双被趿着的鞋子,就会吧嗒吧嗒地,很有动感;有时一双脚会没有声息,像一只猫,贴着路面慢慢地移动。人,是镇子里的也好,乡下的也好,都在夜晚向他的归宿走去。 球球望了望头顶,梧桐树叶密密⿇⿇,挡住了天空,像一朵浓云罩在头上。飞虫扑打在树叶间,发出沙沙的声音。 县长,下雨的时候,你躲在哪里呢?与其说球球在问县长,还不如说她在问天,问树,问自己。 夏天来了,嗯,不用穿那么多,不用穿那么多。县长不断地念,不断地摇,似乎将这样永远念下去,摇下去。 县长,如果镇子里有一个像罗国中那样的人要娶我,我嫁不嫁他呢?那回我想问老板娘啊,可是我到她家我看见两个光庇股,我吓跑了。老板娘有时像“妈妈”可是她家有两个光庇股。一个黑的,一个⽩的,贴得好紧。球球不断地说,她也不指望县长能回答她。 罗国中说红丝巾好漂亮啊。当然了,不漂亮我会喜么?不过,夏天很快就要来了,我也只有等秋天来的时候再围了。县长,你知道吗,⽑燕和镇里的理发师阿泰好了,她说要嫁给他呢。球球说着说着,忽然又看见两道⽩光,县长正盯着她的脸。球球连忙捉住县长这两道⽩光,急切地说,你听到了吗,县长,⽑燕说要嫁给阿泰呢,她嫁了,我是不是就少了一个人玩了呢? 县长的目光仍是呆滞的,球球不明⽩她的眼⽩为什么那么大,或者县长的眼睛原本就是大的。 呵呵呵呵…嫁给他,嫁给他,九九那个天…县长说着说着哼起了歌,球球渐渐感到困倦,上下眼⽪直打架,她打了个哈欠,说,睡吧,县长,明天再聊。 一连下了几天雨。 乡下人不怎么上街,街上就显得冷清许多,各店铺生意相对清淡。自家有门面摆摊的,搭起了防雨的塑料天棚,有的是稍贵些的纤维质地,且有红一道,蓝一道的纹路。两边的雨棚成为临时的房子,人在下面站着,就听见并不急骤的雨在头顶上叭叭作响。有的棚顶会积一小汪⽔,店主感觉快承受不住的时候,用子朝天棚顶几下,⽔就“哗啦”一下,向街面倒泼。街上行走的人都没有几个,买东西的更少,所以生意仍是清淡。但店主并不烦躁,知道这该下的雨总得下,该停时也就会停,于是东家和西家聊天,这人和那人说笑,或自己嗑着瓜子儿,看着雨⽔发呆。理发店的生意也莫不如此。乡下人本来剪头不勤,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花那几个钱,近乎奢侈地享受刮胡子、掏耳朵的服务的。镇里的年轻人,在这样的雨天,也不知道做了发型⼲什么。看电影院的也没几个人,精心打扮完了无处可去,没有可以展示的机会,所以雨天理发做发型,也算是⽩费心机。这个时候,阿泰就很清闲。因为进理发店的,大多是等着阿泰那双手。阿泰清闲了,⽑燕也轻松了。扫尽地上的发屑,把⽑巾清洗完了,再理顺了烫发的夹子,⽑燕就真的无事可⼲了。 把我们的“阿泰发廊”开在对面怎么样?⽩粒丸店火,也能带些生意。我跟罗婷他爸谈过,到时把图书租借给撤了,出租给我。阿泰嘴太厚,说起话来吃力。但⽑燕听得很开心,阿泰说着那些字句,像一只鸟,衔来枝丫和泥,垒起了她们未来的窝。 当然,我们得先结婚,你是我老婆了,我就放心了。阿泰好像发现他们的窝有一个小漏洞,紧接着塞上一句。 你是师傅嘛,我敢不听你的么?⽑燕撒娇。有种嫁随,嫁狗随狗的温顺媚妩。 那时你就是老板娘了。阿泰说。 是阿泰的老板娘。⽑燕笑嘻嘻地纠正。然后,两个人的四只手着存温了一阵,似乎是对来生活的摩拳擦掌。 师傅,哦不,阿泰,咱们给球球介绍一个对象吧,她可怜的,她爸那么早就死了,她妈成天就知道要钱。⽑燕已经有⾜够的心思替别人心了。 找镇里的可不太容易,你觉得杀猪的张二老怎么样?他应该是赚了些钱的,乡下也盖了新房子。那个张二老年龄和阿泰差不多,剃头总找阿泰,好像还讲究的,所以阿泰一下就想到了他。 不行,不行,那张二老是乡里的,还长个瞟眼,萝卜花,球球肯定不喜。⽑燕立即把张二老否了。 镇里摆烟酒摊的李老头的大儿子怎么样?阿泰又说。 二儿子还差不多!大儿子买东西连账都不会算,比县长好不了多少。哼!⽑燕对大儿子报以轻蔑。 二儿子,那二儿子一表人才,怎么可能要个乡里妹子!阿泰脫口而出。 ⽑燕愣了一下,阿泰这话她听着有点别扭。 阿泰似乎也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脸上闪过一丝不安。 我去球球那里玩一会。⽑燕说走就走,冒雨跑进了⽩粒丸店。 ⽑燕,你来得正好,快来教我,怎么系成蝴蝶花。球球摆弄脖子下的丝巾。雨不大,⽑燕跑得快,只了一绺头发。⽑燕帮忙系了个蝴蝶结,手法对了,但系得不好。球球才发现⽑燕没有心情,嘴嘟嘟地翘得老⾼。 挨师傅骂了?球球逗她。 师傅才舍不得骂我呢!⽑燕忽然笑了,收回翘起的嘴,恢复一颗⽩粒丸的自然状态,然后像头一回看见球球一样,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几年回合。 看什么嘛?不认识么?⽑燕把球球看得莫名其妙。 看一看谁配你比较合适啊!刚才正和阿泰说要给你找对象,把你嫁了呢!⽑燕很认真。 你嫁你的,拿别人打趣什么!球球装得更认真。 镇里杀猪的张二老应该是赚了些钱的,虽然是乡里人。家里也盖了新房子,是个好人。⽑燕把阿泰的话搬过来,自己又添了一点。 啐!球球简短地应答。 摆烟酒摊的李老头的大儿子,比你大五岁,地地道道的镇里人。怎么样?⽑燕又问。 脑子有点不清⽩的那个李傻?球球表情极为夸张,似乎疑问一经证实,她的笑立马就要噴发出来。 不傻吧?老实得过分就是了。有点想法么?⽑燕并不觉得好笑。 球球终于把笑噴出来,笑完就揪⽑燕的耳朵。 好你个⽑燕,我是收破烂的吧,存心捉弄我,一会是杀猪的萝卜花,一会是弱智的李傻,你怎么不算上那扫厕所的?球球并不真生气。 镇里一表人才的后生伢子,哪个会要乡里妹子嘛!⽑燕脫口而出。⽑燕被自己的结论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原来阿泰说得很有道理,只是她刚才有点难以接受罢了。 是吗?乡里妹子就只能找镇里的萝卜花、傻子、跛脚、聋子、瞎子吗?球球不服气,不小心把跛子阿泰也扯上了,把阿泰扯上了,⽑燕就难以袖手旁观。 阿泰可不一样,阿泰是小时候得了小儿⿇痹症,阿泰有一门手艺,有谁也比不上的技术。⽑燕的辩驳明是为阿泰,暗是为自己。她不希望别人认为她是“降价处理”的货,找了一个瘸子。 阿泰当然和他们不一样,你想到哪里去了。球球感觉到⽑燕的不快乐,赶紧补充。 不过,不管怎么说,镇里的人,就是瘸了,聋了,还是⾼人一等,找乡里妹子,还喜挑拣漂亮的。换了乡里人,到那份上,就只有从口牲里挑了,哪里还能找到老婆。⽑燕说了一大通,再一次证明,无论如何,她能嫁给阿泰,仍是一件荣耀的事情。 球球听着,脑子里有点转不过弯来。 球球,你想想,我要是嫁到乡里,就算他两条腿正常得不能再正常,还不是成天面朝⻩土背朝天?我嫁到镇里,阿泰的那条腿并不影响钱赚,不影响生活,我也不用成天两脚泥,是不是?⽑燕似乎是在劝说自己。 球球似懂非懂,正当她努力地弄明⽩其间的厉害关系时,阿泰过来了。阿泰一跛,⾝子一侧,头和右臂率先进了店门,然后一抬左脚,再把瘸了的右腿提进来,整个人才完全进了店里。 才出来一阵,就不放心了?嘻嘻。球球打趣阿泰,也算是招呼客人。 小嘴还厉害嘛,饿了,想吃碗⽩粒丸,还有吧?阿泰撇开两片厚嘴笑。阿泰是见快关门了,⽑燕还没回店,怕她生气了,所以找了过来。 别吃了,我妈不是叫我们回家吃晚饭么?⽑燕扯了阿泰的袖子一把,阿泰才记起这事。⽑燕又叫球球一块去,球球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同意了。等到下班,关了店门,撑了伞,三人一起往镇外⽑燕家去了。 雨下得很细,伞下听不到雨的声音。球球自己撑一把伞,⽑燕和阿泰合撑一把。球球偶尔落到几步,才看见阿泰真的跛得厉害。他走路的时候,大半个⾝子大幅度摆向伞外,然后再回伞內,像钟摆。而每当伞下空缺,那一刻,撑伞的⽑燕似乎有点不知所措。但一忽儿阿泰又摆了回来,摆回来会碰到⽑燕的⾝体,因而⽑燕不断地受到慰抚。 球球怕阿泰发现她在看他的腿,紧走几步,和他们并排行走。⿇石街面非常⼲净,⿇花⽩的颜⾊让球球想起县长,这几天下雨,一直没看见县长,不知她躲到哪里去了,也不知她是不是吃了东西。因而问⽑燕见县长没有。⽑燕说,那疯子,你还怕她饿死呀,她的世界比咱们的大得多。她四处游,总这样,忽然消失,忽然出现。⽑燕比球球大,且在小镇多呆的时间长,显得无所不知。 我看⽑燕说得对,这么多年了,县长也没怎么老,真是无忧无虑。阿泰也揷上来说话。 头发都⽩成那样了,还不老么?球球不同意。 县长的头发一直那样⽩的。阿泰说。阿泰还讲了一些关于县长的趣事,一个疯子带给正常人的乐趣,有时人不可估量的。阿泰说有一段时间,县长很听别人的话,要她⼲什么便⼲什么,后来,不知是不是耳朵聋了,跟她说什么她也没反应,都懒得理人了。听阿泰这么一说,球球有些⾼兴,县长是能听懂别人说话的,说不定哪一天,县长会忽然喊出球球这两个字。 走过断桥,沿着桥西的惟一街道往前走,在酒厂附近左拐,⿇石板街道没有了。从一条铺了鹅卵石的小路上往前几十米,就到了⽑燕家里。单看⽑燕那张圆⽩的脸,手背上深深的酒窝,本没法想象,她是从那么简陋的家里走出来的。一共三间房,一间卧室,一间厨房,中间的堂屋摆了些农具。但⽑燕的⽗⺟丝毫不嫌仄,因为⽑燕的两个姐姐,都已经出嫁,等⽑燕嫁出去,老俩口住这房子已是绰绰有余。只是当⽑燕他们几个进来,屋子里立刻就显得拥挤了。但拥挤间,又充満了温暖。 ⽑燕的妈妈看到阿泰,嘴就乐得合不拢,以至于夸球球是个好看的妹子时,也显得言不由衷。⽑燕的妈妈,像大多数的农村妇女那样,没有什么特别,转⾝就能忘记她的容貌。但有一个情景,球球不会忘记。⽑燕的妈妈给⽑燕买了一个发夹,帮她别在耳朵边。那一刻⽑燕像个五六岁的孩子。吃饭的时候,⽑燕的妈妈给⽑燕夹菜,给阿泰夹菜,也给球球夹菜。一餐饭吃完,她自己几乎没吃什么,把好吃的,都夹到了别人的碗里。 球球想起家里的花⺟猪,好的⺟亲,都像家里的花⺟猪那样,自己累了困了,也要把所有的啂房袒露在外,生怕有一个小猪崽吃不到。球球喜到别人家,看别人家的妈妈张罗饭菜,笑骂自己的儿女。罗婷和⽑燕,她们的妈妈,都那么好,那么好。 总下雨,人就会有点烦躁。摆摊儿的也失去了耐心。猪⽇的!舂天雨⽔就是多,像子婊发情似的,滥了!有一个男人对着大街骂。听到了的哈哈大笑,也跟着骂这猪⽇的天气,好像都要拿出点颜⾊给老天瞧瞧。不过,他们除了骂,什么办法也没有,骂完还得眼巴巴地盼着天晴。 这天下午,天果真放晴了,那太也濯洗过似的,格外⼲净。也不知是骂出来的,还是盼出来的。天一下子暖和了许多。摊主们纷纷撤下临时的棚子,得到解放似的満脸喜气洋洋。 街上人又了多起来。 见罗婷挽着林海洋的胳膊,从⽩粒丸门口走过,球球很是吃惊。罗婷的⾐着打扮明显与以前不同,她挽着林海洋的胳膊満街走,似乎正是想得到充分展示。大约是从罗婷戴上金项链以后,球球就很少看到罗婷腋下夹书。就算她坐在图书租借的店铺里,她⾝上的光亮和图书的灰暗,屋子里的光线极不谐调,因而她的店门也是开一天,关一天。常听她说又进县城了,又看到了什么东西,原来是和林海洋一块,原来是和林海洋好了。 这些事,罗婷没向球球透露过一丁点。 有一段时间,罗婷脸上光彩照人,笑容里隐蔵着很多秘密。球球也没在意。因为罗婷这个人,有事没事,都那样,眼睛里清澈见底,但能守住自己很多秘密。有些事情,罗婷喜让人发现,而不是由她直接告知。让球球惊讶,或许就是罗婷要的效果。所以当球球嗔怪她时,她反倒惊奇了。 天啦,球球,我以为你知道呢!罗婷睁大她的黑眼睛。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成天跟你庇股后面跑。球球说她不够朋友。 哦,我过生⽇那天,你不是也在吗?要不,我怎么会在他的船上过生⽇呢?罗婷很有理由。 球球就想起那天晚上,罗婷低头把林海洋的目光收进口袋里的神情。 原来那就是恋爱。球球对恋爱多了一层认识,但仍不知那是什么滋味。 他不是有孩子吗?那个孩子,要喊你妈妈?球球觉得这事重大。心想,一个陌生人,忽然成了自己的妈妈,那是什么感觉?忽然做了一个陌生孩子的妈妈,又是什么感觉呢? 孩子跟他住,还没结婚呢,怎么会喊我妈妈。显然,对于这个问题,罗婷已经有了很成的考虑。再说,罗婷考虑不到的,想必她的⽗⺟也替她考虑到了。谁也不会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但是,罗婷的⽗⺟为什么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死了老婆,还带着孩子的男人?这是个问题。球球想不明⽩。想不明⽩,就懒得去想。有些事情这样了,肯定有这样的道理,那样了,肯定有那样的理由。 老板娘的男人回来了,又走了。 老板娘心情不好,气⾊不佳,有些打不起精神。 不过,林海洋来吃过一碗⽩粒丸后,老板娘就正常了。 知道林海洋是罗婷的男朋友了,球球看林海洋时就用了些心。球球发现林海洋真的很黑,并不是太晒的,河风吹的,而是一种天生的黑。 林海洋的庇股肯定也是黑的,像在老板娘家看见的那个一样黑。 球球想的走有些走神,她惊讶自己居然想到林海洋的庇股,便替自己害臊,因而脸孔发烧,幸亏老板娘和林海洋只顾说话,都没注意到她。球球不敢看他们,耳朵里嗡嗡地,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低头匆匆忙忙地⼲活,频繁地进出厨房。但越这样,越是出错,她居然还撞见林海洋摸了老板娘的啂房。老板娘没有躲,也没有骂,还着。球球既诧异,也困惑。心里头对于老板娘那种很“妈妈”的感觉霎时消失了,变成一种说不出的沮丧和失落。也觉得自己对于老板娘的那种偷偷摸摸的依恋情感,很不光彩。 球球,你那天到我家,看见什么了?店里打烊后,老板娘问。 哪天?噢,我没有去你家,我真的没有去你家。球球否认。 傻妹子,有事不要瞒着我,知道么,有些东西,你看了,不说出来,是要背时的。老板娘使了点心计。 啊?我真的什么也没看到。 你不愿说?倒起霉来,你可别后悔哟。 我… 嗯? 我没看懂。 嘻嘻,老实说,看着是不是舒服? … 难受? 嗯。 那就对了,难受就是一种舒服。 … 还想不想看? 怕。 到底想不想? 想。 晚上我过来喊你。 老板娘笑得诡秘,厉害地扭着庇股走了。 到了晚上,老板娘来了,球球的心兀自怦怦跳,说不清是害怕还是紧张。她搞不懂老板娘为什么还要她看,也搞不懂自己到底要看什么,她挪不动脚,被兴致盎然的老板娘半搀半拉地弄到了家里。 房间的灯光恰到好处。既不至于太过清晰,彼此看着晃眼,也不至于太过昏暗,连鼻子眼睛都分不出来。总之,在这样的光晕下,任何涩羞的、怕裸露的人,都可以胆大起来。因此,看见上坐着的男人,球球没有吃惊。当她看清男人是林海洋时,也没有特别的诧异。 老板娘闩上门,拉好窗帘。 似乎只是眨眼间,老板娘就光溜溜的了。 球球第一次看见除自己以外的女人⾝体,她低了头,不敢正视。过几秒钟,她忍不住,抬起眼⽪,便见林海洋也光了庇股,似乎还没有老板娘那样大的块头。 两人像两条刚碰面的狗那样,互相嗅着对方的⾝体。 前前后后嗅完一圈,老板娘啂⽩⾊的⾝体发出了尖叫。 林海洋像跑完步那样呼呼气。 球球腿大紧并,忘了涩羞。 球球,你看见了么,看见了什么。老板娘哼哼唧唧,⾝体被林海洋推得一耸一耸。 … 你过来,靠近些。林海洋声音颤栗。 球球被灌了魂汤似的,糊里糊涂被林海洋摸了啂房。林海洋还想更进一步,被老板娘制止了,说游戏归游戏,怎么能⼲那样伤天害理的事情。 WWw.UJi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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