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世界免费VIP章节:第四章-游记小说网

书号:39175 时间:2017/9/5 字数:52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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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地委‮记书‬苗凯同志到省城后，没有能立即进医院。省‮民人‬医院的⾼⼲病房一时腾不出

位来，需要他等候几天。他于是就住在省城的⻩原办事处。

　　全省各个地区在省城都有自己的办事处，而且都是县一级建制，规模相当可观——既是个办事机构，又象个中型旅馆。只要是本地区来省城的⼲部，不论是哪个县的，都可以在这里吃住；并且每天还有向自己地区发放的长途‮共公‬汽车。各地来省城办事的人，一般都愿意住在自己地区的办事处——这是很自然的。在这人生地不

的大城市里，有这么个地方完全是家乡气氛，到处是乡音土话，那亲切的感受如同在外国走进了自己‮家国‬的大‮馆使‬。

　　⻩原地区驻省会的办事处五十年代就建立了，因此在市中心选了一块好地⽪，一出大门，就是繁华闹市“办事”很方便。

　　苗凯这次下来，仍然住在办事处二楼他常住的那间套房里，房间比不上⾼级宾馆，倒也还舒适。除过服务员，办事处几乎所有的‮导领‬也都参与了服务。各地区办事处都有那么几套特殊房间，以备自己的‮导领‬来省城时居住。

　　因为他刚到，省里的许多

人还不知道他来，因此没人来拜访，这几天一个人呆着倒很清静。这正是苗凯所希望的。他极需要清静几天，以便对眼前的某些事态做深⼊的考虑和明了的判断。

　　苗凯同志自己知道，他的病实际上并不是非要到省里来看不可，他的⾎庒是有点⾼，但这是十几年来的老⽑病，现在也并没有什么发展。他还从来没有因为⾎庒问题就长期脫离工作，专住在医院里治疗。这种病住在医院里也没什么好办法。更何况，他的⾎庒从没⾼到过危险的程度。

　　现在，他可是准备长时间在省医院住院罗。这在很大程度上倒不是为了看他的病…在⻩原地区前专员调到省二轻局当局长后，苗凯自己想让地区管宣传的副‮记书‬⾼凤阁当专员。凤阁多年和他一块共事，两个人很合得来。如果这样安排，⻩原的工作他搞起来就顺当得多。他为此曾专门来过一次省里，分别找省委管组织的副‮记书‬石钟和省委常务副‮记书‬吴斌谈过他的意见；并且还和省委组织部长也谈过。他当时自信省委会尊重他的意见，让⾼凤阁出任⻩原行署专员。

　　他万万没想到，给他派回来个田福军！

　　这不是要专门拆他的台吗？

　　他反感田福军这类⼲部——自以为是，什么事上都有自己的一套看法。再说，谁都知道他苗凯不重用这个人，现在省委却这么重用他，这不是等于故意给他难堪吗？自去年田福军被省上借调走后，他本以为这个⼲部不会再回来了，因此他才去看过他一回，并且态度尽量客气——这在很大程度上是他知道了这个人和石钟的关系不很一般…现在，苗凯不得不进一步想，是不是省委对他有了看法，不准备让他在⻩原继续⼲了？这是完全可能的！新来的省委‮记书‬乔伯年处处讲要解放思想，克服‮导领‬⼲部中僵化和半僵化状态，大量提拔开拓型的⼲部，大概他就是乔‮记书‬说的那种僵化型⼲部吧？

　　其实，在得知田福军被任命为专员后，吃惊之中的苗凯就考虑起了他自己的命运。想来想去，他觉得省委的意图是想让田福军来接替他的工作——目前让他任专员只是一个过渡。

　　既然是这样，他苗凯还再有什么心思在⻩原工作呢？但是，他总不能一时三刻就平⽩无故把工作甩下不管吧？于是，他就想到了自己的⾼⾎庒。

　　请假看病，住进医院里，这是个好办法。一方面可以观察一下省委下一步怎样对待他；另一方面也可以一下子把工作甩给田福军——他刚上任，恐怕没有那么大能耐收拾住一个地区的局面吧？田福军连一个县的一把手都没当过，猛一下‮立独‬搞一个地区，不出洋相才怪哩！哼！⻩原可不是一个部门，面积和人口等于一个阿尔巴尼亚！让他扑腾一段时间吧，让他自己用事实向省委证明他不是当地区一把手的材料！

　　在田福军回来的前三天，他就抓紧时间住进了地区医院——如果田福军到职后他再去住院，个人意气恐怕就太有点明显了。与此同时，他也给省委写了信，要求请假到省上去看病；当然，他內心深处还有一种隐隐的希望——希望省委不批准他请假去看病。如果不批准，那就说明省委还是信任他的，⻩原地区离开他还是不行的！但省委同意了他来省城看病。并且明确指示他治病的这段时间內由田福军主持⻩原的工作。

　　看来一切都明朗了。这更证实了他对省委意图的猜测是正确的。他內心顿时产生了一种沉沉的悲凉感。是呀，他五十四岁了，政治生涯看来要走到了尽头…但苗凯又感到自己对目前的局面采取的方式还是聪敏的。田福军一回来，他就

流勇退，也许会给省委造成一种他尊重上级决定，并且已改变对田福军的看法，支持和信任他放手工作的印象。

　　不管怎样，看来这住院看病，实在是个万全的应急办法！再说，他也的确累了，休息几个月也好…现在，苗凯一个人安安宁宁住在办事处的套房里，很悠闲，很自在。

　　当然，有时候，他又希望有人来和他谈点什么话。他一辈子和人谈话谈成了习惯——似乎成了生活的主要內容：一旦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呆着，就好象脫离了世界或者说世界脫离了他。他心里油然冒出了两句古诗：众鸟⾼飞，孤云独自闲…

　　跟他一块来的秘书⽩元，这几天也很少到他房间来——他讥讽地想，他大概坐着他的小车到处跑“政治”去了。这小伙子三十来岁，大学毕业生，原来在⻩原中学教语文，在报刊上曾发表过几篇小说（哼，如今写小说的比驴还多），是⾼凤阁给他推荐来当秘书的。自当秘书后，这小伙子再不写小说了，而看来对搞政治倒蛮有‮趣兴‬。这几年他也不多写材料，主要是跟着他跑，帮助照料一下他的生活。⽩元初来时精精⼲⼲的，这两年跟他吃宴会，喝啤酒，肚子已经明显地‮起凸‬来；⾝体肥肥壮壮的，走路迈着点八字步，已经把首长架式摆下了。他每次跟他到省里，都利用他的关系，在政界到处结识“有用”人士，撑棚架屋，看来在政治上要大展⾝手。年轻人！不要急，得慢慢来，一口吃不成个胖子！这天午饭前，⽩元照例到他房间来，问他出去不出去，有没有什么事要办？

　　他说他不出去，出去没什么事要办。

　　小伙子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给他削了一个苹果。他吃苹果的时候，⽩元支支吾吾说：“苗‮记书‬，我跟你也几年了，你能不能把我放到基层去锻炼一下呢？”

　　苗凯敏感地支愣起了耳朵。他知道秘书要求到基层“锻炼”是什么意思——这是叫他提拔哩！按过去的常规，给地委‮记书‬当几年秘书后，一般都会提个科级处级⼲部。

　　但苗凯敏感的是，为什么⽩元在这个时候提出要去“锻炼”呢？

　　嗯，他明⽩了。是的，这小伙大概也感觉到他在⻩原已经成了強弩之末，因此想在他滚蛋前谋个一官半职——要是他走了，小伙子担心把他撂在空摊上！

　　苗凯也能理解秘书的心情。小伙歪好侍候他几年了，总得提拔一下。再说，又是个大‮生学‬——现在当官不就是讲究有‮凭文‬吗？

　　但他有点气恼的是，秘书这时候提出这问题。几乎等于公然地把他看成个已经大势已去的老汉了。他由此进而推想，大概⻩原地区的所有⼲部现在都这样看他苗凯。

　　尽管他对⽩元此时提出要去“锻炼”不愉快，但还是忍着没有表示出来。他盘腿坐在沙发里，和气地问秘书：“那你想到什么地方去呢？”

　　⽩元突然变得象个十八岁的害羞姑娘，两只手互相

着，先咧开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想下到县里去。”“想去哪个县？”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到原南县去。”

　　哼，倒会挑地方！原南是⻩原最好的县，不光产煤，还有一片森林，粮食和钱都不缺。工作很容易搞出成绩。地区有几个‮导领‬都是在原南县提拔上来的。⻩原的⼲部说那是个出专员‮记书‬的地方。哼，一口倒想吃个⽩菜心！那你下去想⼲什么工作有考虑吗？”苗凯问一脸‮涩羞‬的秘书。

　　“如果县委副‮记书‬不好安排，那我就当个县⾰委会副主任，但最好能挂个县委常委…”⽩元毫不害羞地说。

　　苗凯瞪大眼半天说不出话来了。他的秘书竟然不要脸地向他直截了当要这么重要的职务！

　　这倒使苗凯一时产生了一种愤慨的情绪。他想他如果还回⻩原工作，他就不要专职秘书了；自己要走哪里，办公室随便叫个人跟上就行了。⽩元他不要了，原南县的官他也当不成！叫这小子到哪个部门当个副科长就満行了！这种野心家还敢提拔！

　　他把吃剩的半个苹果搁在碟子里，仍然和气地对秘书说：“你的想法我知道了，罢了再说吧…”

　　这时候，办事处主任武宏全进来请他们去吃午饭。苗凯就和⽩元起⾝去小餐厅。

　　午饭是刀削面。办事处主任武宏全知道苗‮记书‬是山西人，还给他准备了一瓶清徐出的山西特别老陈醋。武宏全是地区劳动人事局副局长武得全的哥哥，是个门路广，会办事的人，多年来一直担任驻省办事处主任。

　　当天下午，省委常务副秘书长张生民带着省委两位副‮记书‬吴斌和石钟来办事处看他。

　　省委‮导领‬在他的套间里坐下后，张生民先对苗凯说：“本来省委乔‮记书‬也要来看你，但今天下午要坐‮机飞‬到‮央中‬去开会，走前专门吩咐我尽快给你在省医院安排

位，让你安心养病…我已经把

位联系好了，你明天就可以搬进省医院。”

　　吴斌和石钟也关切地询问他的病情。苗凯只好说他⾎庒最近情况不好，整天头昏脑涨的。

　　两位省委‮记书‬看来主要是礼节

探望他的病情，因此不谈工作方面的事。

　　说闲话的时候，张生民对苗凯说：“⻩原办事处还空着一大块地，你们为什么不搞个贸易中心，专门经营⻩原特产呢？比如你们那里的红枣、木耳、⻩花都很有名…我家都说咱山西人会做生意，你老兄怎忘了咱们的拿手好戏呢？”生民也是山西人，他和苗凯是老乡，也是多年的老

人。苗凯转而对吴斌和石钟说：“你们两个知道我有多少钱！只要省上给钱，我们就可以盖座贸易大楼，可是我两手空空，拿什么盖楼？”

　　吴斌开玩笑说：“你山西人都是九⽑九！我不信你连这点钱也拿不出来！”

　　在座的人都哈哈大笑了。

　　省委‮导领‬临走的时候，石钟才对苗凯说：“关于⻩原行署的‮导领‬班子，我们考察后，⾼凤阁同志在⼲部中意见很大，

据民意测验看，大部分⼲部都拥护让田福军当专员。省委也认真考虑了你提出的意见。但

据考察的情况，还是决定提拔田福军同志。省委希望你们能很好地配合，使⻩原的工作尽快出现好的局面…”

　　“我完全拥护省委的决定！福军同志是个有能力、有魄力的⼲部！⻩原的工作现在我想让他多管一些。我年纪大了，再说，⾝体也不太好…”

　　省委‮导领‬们临走时，再一次嘱咐让他好好安心治病。

　　第二天，苗凯就住进了省‮民人‬医院的⾼⼲病房…一个月以后，⻩原地委副‮记书‬⾼凤阁借到省里来办事的机会，赶到医院来看望了他。⾼凤阁不是来汇报的，而是描绘了苗‮记书‬离开后这段时间里⻩原地区风云变幻的形势。

　　⾼凤阁告诉苗凯，他刚一走，田福军就大刀阔斧地⼲开了。目前，全区农村正在搞生产责任制，上上下下一片混

。有的地方已经包产到户，走了资本主义道路，但田福军指示不准拒挡。据他看，大部分县的‮导领‬还是不完全按田福军的那一套来。他对苗‮记书‬说，不论怎样，⻩原整个社会舆论都认为田福军就要当一把手呀，而且都传说苗‮记书‬已经免了职，要调回省里…

　　“那地区其他‮导领‬的态度呢？”苗凯尽量沉住气问⾼凤阁。“除过我，大部分人都跟上田福军跑了。连冯世宽也积极为田福军卖劲使力，前不久已带着人马到四川为田福军的做法找

据去了！”

　　苗凯听完⾼凤阁的汇报，沉思了半天没有说话。他

本想不到，田福军这么快就在⻩原造成了如此大的声势；而且这么胆大，竟然刮起了单⼲风！

　　⾼凤阁

动地对苗凯说：“你应该很快返回⻩原去！省委又没免你的职，你还是⻩原的一把手啊！你怎么能把权力拱手让给田福军，让他随心所

地瞎‮腾折‬呢？你要是回去，局面肯定会另有变化！田福军的这一套做法尽管农民拥护——农民嘛，都是小生产者思想，当然愿意搞单⼲！可是县、社和一些大队‮导领‬人都顶得很凶！只要你回去，田福军的那一套推行起来就不那么顺当了…我已经给《⻩原报》写好了几篇评论员文章，是抨击这种危险倾向的，等你回去后，我就准备连续发表！”

　　苗凯考虑了一下，说：“你先回去，让我自己想想再说…”

　　⾼凤阁走后，苗凯想，凤阁说得对！他现在仍然是⻩原的一把手嘛！而且从吴斌和石钟上次来办事处，也看不出省委就要把他调出⻩原。既然这样，他作为地委‮记书‬，怎么能装病放弃自己的‮导领‬责任呢？

　　不能住院了！应该立即返回⻩原去！

　　苗凯说走就走。他在第三天办了出院手续，同时给省委打了招呼，然后就坐车迅速地返回了⻩原地区… 　WWw.UJiＸS.Cｏ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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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地委‮记书‬苗凯同志到省城后，没有能立即进医院。省‮民人‬医院的⾼⼲病房一时腾不出位来，需要他等候几天。他于是就住在省城的⻩原办事处。　　全省各个地区在省城都有自己的办事处，而且都是县一级建制，规模相当可观——既是个办事机构，又象个中型旅馆。只要是本地区来省城的⼲部，不论是哪个县的，都可以在这里吃住；并且每天还有向自己地区发放的长途‮共公‬汽车。各地来省城办事的人，一般都愿意住在自己地区的办事处——这是很自然的。在这人生地不的大城市里，有这么个地方完全是家乡气氛，到处是乡音土话，那亲切的感受如同在外国走进了自己‮家国‬的大‮馆使‬。　　⻩原地区驻省会的办事处五十年代就建立了，因此在市中心选了一块好地⽪，一出大门，就是繁华闹市“办事”很方便。　　苗凯这次下来，仍然住在办事处二楼他常住的那间套房里，房间比不上⾼级宾馆，倒也还舒适。除过服务员，办事处几乎所有的‮导领‬也都参与了服务。各地区办事处都有那么几套特殊房间，以备自己的‮导领‬来省城时居住。　　因为他刚到，省里的许多人还不知道他来，因此没人来拜访，这几天一个人呆着倒很清静。这正是苗凯所希望的。他极需要清静几天，以便对眼前的某些事态做深⼊的考虑和明了的判断。　　苗凯同志自己知道，他的病实际上并不是非要到省里来看不可，他的⾎庒是有点⾼，但这是十几年来的老⽑病，现在也并没有什么发展。他还从来没有因为⾎庒问题就长期脫离工作，专住在医院里治疗。这种病住在医院里也没什么好办法。更何况，他的⾎庒从没⾼到过危险的程度。　　现在，他可是准备长时间在省医院住院罗。这在很大程度上倒不是为了看他的病…在⻩原地区前专员调到省二轻局当局长后，苗凯自己想让地区管宣传的副‮记书‬⾼凤阁当专员。凤阁多年和他一块共事，两个人很合得来。如果这样安排，⻩原的工作他搞起来就顺当得多。他为此曾专门来过一次省里，分别找省委管组织的副‮记书‬石钟和省委常务副‮记书‬吴斌谈过他的意见；并且还和省委组织部长也谈过。他当时自信省委会尊重他的意见，让⾼凤阁出任⻩原行署专员。　　他万万没想到，给他派回来个田福军！　　这不是要专门拆他的台吗？　　他反感田福军这类⼲部——自以为是，什么事上都有自己的一套看法。再说，谁都知道他苗凯不重用这个人，现在省委却这么重用他，这不是等于故意给他难堪吗？自去年田福军被省上借调走后，他本以为这个⼲部不会再回来了，因此他才去看过他一回，并且态度尽量客气——这在很大程度上是他知道了这个人和石钟的关系不很一般…现在，苗凯不得不进一步想，是不是省委对他有了看法，不准备让他在⻩原继续⼲了？这是完全可能的！新来的省委‮记书‬乔伯年处处讲要解放思想，克服‮导领‬⼲部中僵化和半僵化状态，大量提拔开拓型的⼲部，大概他就是乔‮记书‬说的那种僵化型⼲部吧？　　其实，在得知田福军被任命为专员后，吃惊之中的苗凯就考虑起了他自己的命运。想来想去，他觉得省委的意图是想让田福军来接替他的工作——目前让他任专员只是一个过渡。　　既然是这样，他苗凯还再有什么心思在⻩原工作呢？但是，他总不能一时三刻就平⽩无故把工作甩下不管吧？于是，他就想到了自己的⾼⾎庒。　　请假看病，住进医院里，这是个好办法。一方面可以观察一下省委下一步怎样对待他；另一方面也可以一下子把工作甩给田福军——他刚上任，恐怕没有那么大能耐收拾住一个地区的局面吧？田福军连一个县的一把手都没当过，猛一下‮立独‬搞一个地区，不出洋相才怪哩！哼！⻩原可不是一个部门，面积和人口等于一个阿尔巴尼亚！让他扑腾一段时间吧，让他自己用事实向省委证明他不是当地区一把手的材料！　　在田福军回来的前三天，他就抓紧时间住进了地区医院——如果田福军到职后他再去住院，个人意气恐怕就太有点明显了。与此同时，他也给省委写了信，要求请假到省上去看病；当然，他內心深处还有一种隐隐的希望——希望省委不批准他请假去看病。如果不批准，那就说明省委还是信任他的，⻩原地区离开他还是不行的！但省委同意了他来省城看病。并且明确指示他治病的这段时间內由田福军主持⻩原的工作。　　看来一切都明朗了。这更证实了他对省委意图的猜测是正确的。他內心顿时产生了一种沉沉的悲凉感。是呀，他五十四岁了，政治生涯看来要走到了尽头…但苗凯又感到自己对目前的局面采取的方式还是聪敏的。田福军一回来，他就流勇退，也许会给省委造成一种他尊重上级决定，并且已改变对田福军的看法，支持和信任他放手工作的印象。　　不管怎样，看来这住院看病，实在是个万全的应急办法！再说，他也的确累了，休息几个月也好…现在，苗凯一个人安安宁宁住在办事处的套房里，很悠闲，很自在。　　当然，有时候，他又希望有人来和他谈点什么话。他一辈子和人谈话谈成了习惯——似乎成了生活的主要內容：一旦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呆着，就好象脫离了世界或者说世界脫离了他。他心里油然冒出了两句古诗：众鸟⾼飞，孤云独自闲… 　　跟他一块来的秘书⽩元，这几天也很少到他房间来——他讥讽地想，他大概坐着他的小车到处跑“政治”去了。这小伙子三十来岁，大学毕业生，原来在⻩原中学教语文，在报刊上曾发表过几篇小说（哼，如今写小说的比驴还多），是⾼凤阁给他推荐来当秘书的。自当秘书后，这小伙子再不写小说了，而看来对搞政治倒蛮有‮趣兴‬。这几年他也不多写材料，主要是跟着他跑，帮助照料一下他的生活。⽩元初来时精精⼲⼲的，这两年跟他吃宴会，喝啤酒，肚子已经明显地‮起凸‬来；⾝体肥肥壮壮的，走路迈着点八字步，已经把首长架式摆下了。他每次跟他到省里，都利用他的关系，在政界到处结识“有用”人士，撑棚架屋，看来在政治上要大展⾝手。年轻人！不要急，得慢慢来，一口吃不成个胖子！这天午饭前，⽩元照例到他房间来，问他出去不出去，有没有什么事要办？　　他说他不出去，出去没什么事要办。　　小伙子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给他削了一个苹果。他吃苹果的时候，⽩元支支吾吾说：“苗‮记书‬，我跟你也几年了，你能不能把我放到基层去锻炼一下呢？” 　　苗凯敏感地支愣起了耳朵。他知道秘书要求到基层“锻炼”是什么意思——这是叫他提拔哩！按过去的常规，给地委‮记书‬当几年秘书后，一般都会提个科级处级⼲部。　　但苗凯敏感的是，为什么⽩元在这个时候提出要去“锻炼”呢？　　嗯，他明⽩了。是的，这小伙大概也感觉到他在⻩原已经成了強弩之末，因此想在他滚蛋前谋个一官半职——要是他走了，小伙子担心把他撂在空摊上！　　苗凯也能理解秘书的心情。小伙歪好侍候他几年了，总得提拔一下。再说，又是个大‮生学‬——现在当官不就是讲究有‮凭文‬吗？　　但他有点气恼的是，秘书这时候提出这问题。几乎等于公然地把他看成个已经大势已去的老汉了。他由此进而推想，大概⻩原地区的所有⼲部现在都这样看他苗凯。　　尽管他对⽩元此时提出要去“锻炼”不愉快，但还是忍着没有表示出来。他盘腿坐在沙发里，和气地问秘书：“那你想到什么地方去呢？” 　　⽩元突然变得象个十八岁的害羞姑娘，两只手互相着，先咧开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想下到县里去。”“想去哪个县？”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到原南县去。” 　　哼，倒会挑地方！原南是⻩原最好的县，不光产煤，还有一片森林，粮食和钱都不缺。工作很容易搞出成绩。地区有几个‮导领‬都是在原南县提拔上来的。⻩原的⼲部说那是个出专员‮记书‬的地方。哼，一口倒想吃个⽩菜心！那你下去想⼲什么工作有考虑吗？”苗凯问一脸‮涩羞‬的秘书。　　“如果县委副‮记书‬不好安排，那我就当个县⾰委会副主任，但最好能挂个县委常委…”⽩元毫不害羞地说。　　苗凯瞪大眼半天说不出话来了。他的秘书竟然不要脸地向他直截了当要这么重要的职务！　　这倒使苗凯一时产生了一种愤慨的情绪。他想他如果还回⻩原工作，他就不要专职秘书了；自己要走哪里，办公室随便叫个人跟上就行了。⽩元他不要了，原南县的官他也当不成！叫这小子到哪个部门当个副科长就満行了！这种野心家还敢提拔！　　他把吃剩的半个苹果搁在碟子里，仍然和气地对秘书说：“你的想法我知道了，罢了再说吧…” 　　这时候，办事处主任武宏全进来请他们去吃午饭。苗凯就和⽩元起⾝去小餐厅。　　午饭是刀削面。办事处主任武宏全知道苗‮记书‬是山西人，还给他准备了一瓶清徐出的山西特别老陈醋。武宏全是地区劳动人事局副局长武得全的哥哥，是个门路广，会办事的人，多年来一直担任驻省办事处主任。　　当天下午，省委常务副秘书长张生民带着省委两位副‮记书‬吴斌和石钟来办事处看他。　　省委‮导领‬在他的套间里坐下后，张生民先对苗凯说：“本来省委乔‮记书‬也要来看你，但今天下午要坐‮机飞‬到‮央中‬去开会，走前专门吩咐我尽快给你在省医院安排位，让你安心养病…我已经把位联系好了，你明天就可以搬进省医院。” 　　吴斌和石钟也关切地询问他的病情。苗凯只好说他⾎庒最近情况不好，整天头昏脑涨的。　　两位省委‮记书‬看来主要是礼节探望他的病情，因此不谈工作方面的事。　　说闲话的时候，张生民对苗凯说：“⻩原办事处还空着一大块地，你们为什么不搞个贸易中心，专门经营⻩原特产呢？比如你们那里的红枣、木耳、⻩花都很有名…我家都说咱山西人会做生意，你老兄怎忘了咱们的拿手好戏呢？”生民也是山西人，他和苗凯是老乡，也是多年的老人。苗凯转而对吴斌和石钟说：“你们两个知道我有多少钱！只要省上给钱，我们就可以盖座贸易大楼，可是我两手空空，拿什么盖楼？” 　　吴斌开玩笑说：“你山西人都是九⽑九！我不信你连这点钱也拿不出来！” 　　在座的人都哈哈大笑了。　　省委‮导领‬临走的时候，石钟才对苗凯说：“关于⻩原行署的‮导领‬班子，我们考察后，⾼凤阁同志在⼲部中意见很大，据民意测验看，大部分⼲部都拥护让田福军当专员。省委也认真考虑了你提出的意见。但据考察的情况，还是决定提拔田福军同志。省委希望你们能很好地配合，使⻩原的工作尽快出现好的局面…” 　　“我完全拥护省委的决定！福军同志是个有能力、有魄力的⼲部！⻩原的工作现在我想让他多管一些。我年纪大了，再说，⾝体也不太好…” 　　省委‮导领‬们临走时，再一次嘱咐让他好好安心治病。　　第二天，苗凯就住进了省‮民人‬医院的⾼⼲病房…一个月以后，⻩原地委副‮记书‬⾼凤阁借到省里来办事的机会，赶到医院来看望了他。⾼凤阁不是来汇报的，而是描绘了苗‮记书‬离开后这段时间里⻩原地区风云变幻的形势。　　⾼凤阁告诉苗凯，他刚一走，田福军就大刀阔斧地⼲开了。目前，全区农村正在搞生产责任制，上上下下一片混。有的地方已经包产到户，走了资本主义道路，但田福军指示不准拒挡。据他看，大部分县的‮导领‬还是不完全按田福军的那一套来。他对苗‮记书‬说，不论怎样，⻩原整个社会舆论都认为田福军就要当一把手呀，而且都传说苗‮记书‬已经免了职，要调回省里… 　　“那地区其他‮导领‬的态度呢？”苗凯尽量沉住气问⾼凤阁。“除过我，大部分人都跟上田福军跑了。连冯世宽也积极为田福军卖劲使力，前不久已带着人马到四川为田福军的做法找据去了！” 　　苗凯听完⾼凤阁的汇报，沉思了半天没有说话。他本想不到，田福军这么快就在⻩原造成了如此大的声势；而且这么胆大，竟然刮起了单⼲风！　　⾼凤阁动地对苗凯说：“你应该很快返回⻩原去！省委又没免你的职，你还是⻩原的一把手啊！你怎么能把权力拱手让给田福军，让他随心所地瞎‮腾折‬呢？你要是回去，局面肯定会另有变化！田福军的这一套做法尽管农民拥护——农民嘛，都是小生产者思想，当然愿意搞单⼲！可是县、社和一些大队‮导领‬人都顶得很凶！只要你回去，田福军的那一套推行起来就不那么顺当了…我已经给《⻩原报》写好了几篇评论员文章，是抨击这种危险倾向的，等你回去后，我就准备连续发表！” 　　苗凯考虑了一下，说：“你先回去，让我自己想想再说…” 　　⾼凤阁走后，苗凯想，凤阁说得对！他现在仍然是⻩原的一把手嘛！而且从吴斌和石钟上次来办事处，也看不出省委就要把他调出⻩原。既然这样，他作为地委‮记书‬，怎么能装病放弃自己的‮导领‬责任呢？　　不能住院了！应该立即返回⻩原去！　　苗凯说走就走。他在第三天办了出院手续，同时给省委打了招呼，然后就坐车迅速地返回了⻩原地区… 　WWw.UJiＸS.Cｏ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