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小说网将于第一时间更新慧剑心魔免费VIP章节
|
|
游记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慧剑心魔 作者:梁羽生 | 书号:1962 时间:2016/10/5 字数:12148 |
上一章 第一回 花环织就怜新好 竹马骑来忆旧情 下一章 ( → ) | |
天⾼云淡,骏马嘶鸣。一个晴朗的秋⽇,伏牛山下,出现了一人一骑,仆仆风尘,匆匆赶路。 伏牛山脉像一条婉蜒数百里的长蛇,在河南中州的⻩土平原上,自西向东,迤逦而来,而这一人一骑,则是自东向西,疾驰而去。 这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正英年,马是骏马,天是晴天,但可惜他的心情却是落寞之极。眉字之间隐有重优,掩盖了他本来的英气,和这晴朗的天气也极不谐和。伏牛山千峰万窬,在山下远远的望上去只见雾气漫,但在这少年的心中,却似看见了万马千军,在山⾕之中骤驰。 五年之前,在这伏牛山上,曾有天下英豪聚会,推举了铁摩勒做绿林盟主。当年这少年还是个无知的童子,但也曾随⽗⺟参与了这次盛会。五年的时间,不算太长,也不算太短,但对伏牛山与这少年来说,已是经历了太多的变化。伏牛山上的英雄早已风流云散,而这少年亦已是⽗⺟双亡了!这少年几次想拨转马头、上山探望,但终于还是行又止。他翘首云山,心中叹气,暗自想道:“铁叔叔不知是否还在山上?那次大会之后,惊动朝廷,曾派了中州、平卢两节度使的兵马围袭,听说各路英豪都己分散了。但这山上本来还有个山寨,基巩固,官军退后,他们不会回来吗?嗯,铁叔叔对我极好,我路过此山,理应去探望他的消息,唉,可是,可是——”他募地想起⺟亲临终的吩咐:“我不准你为我报仇,你对别人,只能说我是病死的。 铁摩勒是绿林盟主,是我和你爹爹最好的朋友,但这件事情,你可千万别想去倚仗他!我要你遵守我的吩咐,对他也不例外!你最好过了几年,再去见他。” 那少年想至此处,眼泪潸然而下,心中则是大惑不解。他⺟亲叮嘱了他之后,已是一瞑不视,他本就来不及问原因。可是尽管他心中疑惑,他⺟亲临死的叮咛,他又岂敢不从?“唉,即使铁叔叔是在山上,我既不想向他说谎,那也就无谓去见他了。” 这少年正自心烦意,忽听得马铃声响,对面也有两骑马跑来,骑者乃是一男一女,男的大约和他差不多年纪,也是十六七岁模样,女的更是年轻,看来只有十四五岁,稚气未消,梳着两条辫子,结上红绳,马跑得快,她那两条辫子随风摇摆,晃呀晃的,也似流星般飞快,十分有趣,把这小姑娘也衬得更为俏丽婀娜。 这少年呆了一呆,一双眼晴跟着这个小姑娘,看得出了神。说时迟,那时快,这两匹坐骑已是从他⾝旁驰过。那小姑娘发现了他的神态,似乎很不⾼兴,噘起小嘴,向他⽩了一眼。 这少年瞿然一省,那两骑马已过去了十数丈之遥,隐隐听得那小姑娘道“哥哥,你的脾气倒好。哼,要是碰上了我的师⽗,不把他的眼珠刺掉才怪!” 做哥哥的道:“你师⽗脾气也并不坏呀。” 那小姑娘道:“不坏,你知道她少年时候的故事么?” 两兄妹刚说到这里,只听得蹄声得得,却原来是这少年拨转马头,又向着他们追来了。 那小姑娘柳眉一竖,摹地勒住坐骑,喝道:“你这人是⼲什么的?”那少年道:“我,我…哦,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赶路的。”那小姑娘道:“赶路的?哼,那你为什么又跑回来?”那少年道:“这个,这个,我、我是…”不知他是被这小姑娘的神气吓着了还是别有心事,期期艾艾,竟是好半天说不出一个道理。少女的哥哥也觉得这少年行动荒唐,前言不对后语。 那小姑娘冷笑道:“赶路的?你分明是想跟踪我们,一定是个坏人!你当我们是好欺负的么?快滚!” 这少年也有点着恼!说道:“这条路又不是你的,我喜回来便回来,难道一定要告诉你什么原因么?”心里想道:“这小姑娘怎的这样凶?只怕我当真是认错人了。” 话犹未了,那小姑娘摹地把手一场,一口光闪闪的匕首已是向他飞来,喝道:“我叫你滚,你就要滚!” 这少年一个蹬里蔵⾝,财的一鞭便卷过去,只听得“嚓”的声,匕首擦着马鞍飞过,立即给这少年的马鞭打落。但这少年看了飞刀的来势,也已知道那小姑娘不在伤人,而在吓他。 那小姑娘十分好胜,飞刀给他打落,更是生气,怒道:“好呀,我就与你较量,较量!”一扬乎,这次是三柄匕首同时发出,既要伤人又要伤马了! 这少年不怕飞刀,却怕伤了坐骑,小姑娘的飞刀来得快,他的反应也是灵敏之极,那一边飞刀出手,这一边⾝子⾼鞍,只听得一片断金戛王之声,飞刀尚在半空,这少年己跳起来,挡在前头把飞刀打落了!他纵⾝离鞍,拔剑削刀,翻⾝落地,几个动作一气呵成,那小姑娘的哥哥也不噤赞了一个“好”字。 那小姑娘跳下马来,冷笑说道:“你要在我面前炫耀剑法?好,我就与你比比剑法!”少年心里想道:“你用飞刀打来,我岂能不拔剑抵御?怎说得上是炫耀了?”可是那小姑娘明晃晃的剑锋己刺了到来,本就不容他争辩。 这少年受了委屈,也不噤有点生气,心道:“看你是个⻩⽑丫头,我不能与你一般见识。但你意态大骄,却也不能不让你知道一点厉害。”当下横剑一封,力透剑尖,意将那小姑娘的兵刃削断。 岂知那小姑娘的剑法奇诡绝伦,她本来是平刺来的,剑到中途,突然一变,倏地就从这少年意料不到的方位,指向他的“空门”少年吃了一惊,百忙中一个“盘龙绕步”长剑圈了一道圆弧,护着空门,这才解了小姑娘的那一招。 那小姑娘得理不饶人,攻势一发,登时有如菗丝剥茧,连绵不断。剑法是柔一路,但柔中带刚,虚虚实实,分外难防。 少年倒菗了一口冷气,这才知道那小姑娘的厉害,心道:“我只道以我家传的武功,己⾜以与江湖⾼手角逐,哪知一个小姑娘也这么厉害!嗯,我若是连一个小姑娘也打不过,还说什么闯江湖?”到了此时,他哪里还敢有丝毫轻敌之心,只好打起精神,把那小姑娘当作平等的对手看待,认真对付了。 饶是如此,他也是只有招架之功。论功力他是比那小姑娘⾼強,但那小姑娘的剑招完全不依常轨,瞬息百变。那些招数,这少年连见也没见过,对方又是比他年小的女孩子,胜之不武,不胜为笑,因此,就难免有点心慌。 战中,那小姑娘喝声:“撤剑!”指东打西,唰的一剑刺他手腕,少年一甩手腕“嗤”的一声,⾐袖削去了一截,但总算他还躲闪得快,剑并没有脫手。 少年吃了大亏,満面通红,摹地也喝声:“撒剑!”⾝形候起,俨如巨鹰扑免,向那小姑娘凌空抓下。小姑娘也未曾见过如此厉害的掌法,大吃一惊,陡然间,只觉手腕一⿇,青钢剑己给那少年打落。 那少女的哥哥叫道:“手下留情!”⾝形一起,捷如飞鸟“砰”的与那少年对了一掌,那少年接连退了四五步才站立得稳。 那少女的哥哥却只是退了三步。少年大吃一惊,不但是因为这少女的哥哥武功比他⾼強,而且因为对方那雄浑的掌力似是他从前见过的一种功夫,一惊之下,失声叫道:“你,你是——” 那少女的哥哥已抢先说道:“你可是展大哥?小弟铁铮。”那少年又谅又喜,连忙说道:“我正是展伯承。这位想必是令妹铁凝了?哎呀,我冒犯了你们兄妹,真是不好意思!” 铁铮、铁凝正是铁摩勒的子女,展伯承的⽗亲是展元修,⺟亲是王燕羽,他的⽗⺟和铁摩勒是最要好的朋友。展伯承十二岁那年,随⽗⺟第一次来到伏牛山谒见铁摩勒,恰巧碰上绿林大会,铁摩勒就是在那次绿林大会中被推为盟主的。 晨伯承第二次上伏牛山,是随⽗⺟来喝段克琊的喜酒,先后两次,他在山寨住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与铁铮兄妹作伴,每⽇练习武功。段克琊的婚事过后,铁摩勒要他的一子一女,各自拜段克琊的师兄空空儿、师嫂辛芷姑为师,空空儿夫妇带了徒弟云游四海,自此之后,他们就再没有见过面。 铁铮比展伯承小一岁,今年十六;铁凝则比他小三岁,今年只有十四。一别五年,当年的小孩子都长大了。少年时期,发育得快,⾝材体态和五年前差异极大,尤其铁凝,五年前是个蹦蹦跳跳的小女孩,比展伯承矮一个头有多,如今已是一个亭亭⽟立的小姑娘,比展伯承也矮不了多少了,所以展伯承刚才与他们相近,虽然觉得似曾相识,却是不敢相认。 不过,他们当年曾一同练过武功,到了展伯承用家传的“五禽掌”法夺铁凝宝剑的时候,铁铮就知道是他了。铁铮也就用出当年与他练过的铁家“飞龙掌”与他对了一掌。但铁凝与他手的时候,用的却是辛芷姑所授的剑法,那是展伯承所未见过的。 青梅竹马的朋友意外相逢,大家都是十分喜,铁凝颇有⽗风,是一个豪慡的小姑娘,听了展伯承的话,便笑起来道:“这不怪你,你想必己有几分怀疑是我,想认又不敢认,这才跟上来的。 我本真是不好意思呢!我以为你是个轻薄少年,盯我的梢的。嘿嘿,哈哈,你不怪我么?” 铁凝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还不怎么懂得害羞。她的师⽗辛芷姑本是个落拓不羁的女子,她跟了师⽗五年,颇受影响,心直口快,一口把展伯承的心思道破,倒把展伯承羞得个満面通红。 铁铮带笑斥道:“女孩儿家,怎的这么口没遮拦?”铁凝道:“展家哥哥又不是外人,怕什么?” 铁铮道:“虽然不是外人,你也要懂得一点礼数才对。”铁凝装模作样,对展伯承裣衽一礼,说道:“请问展哥哥是不是正在回家?我的爹爹可在山上么?” 铁铮忍俊不噤,说道:“淘气的小丫头,我叫你有礼貌,却也不必这样做作。展大哥当然是回家的,还用问么?咱们正好可以一同回去。嘱,五年不见,你的武功一定大大增进了,这次你无论如何要在山寨多留几天,咱们也好切磋切磋。” 原来在五年之前,展家是在伏牛山的前山居住的,不过伏牛山绵延数百里,从前山到铁摩勒的山寨,也还有两三天路程。铁摩勒本来在金岭,后来才搬到伏牛山的,一年之后,展家却又搬走了。所以展伯承不过到过山寨两次。 展伯承黯然说道:“我的家已经没有了,我们也早已离开了伏牛山。这次我是去投奔一位世叔祖的,请恕我不能陪你们上山了。” 铁凝叫道:“什么,你们早已搬走了?我听妈说,你的爹娘和我的爹爹最是要好,我以为你们会留在山寨,帮忙我爹爹的。为什么搬走呢?这,这——她本想说:“这不是不够义气吗?”但想到不能对长辈无礼,话到口边,呑了回去。 展伯承摇了头摇,叹口气道:“我不知道。唉,要是我们不搬,靠近山寨,也,也不至于…”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亲临终的吩咐,不愿把家中遭遇的横祸说出来,话语也就突然中断了。 这几个大孩子都不知道,展伯承的⺟亲王燕羽,少年时候,曾与铁摩勒有过一段情孽牵连,后来彼此结了婚,虽说铁摩勒、展元修都是襟磊落,但王燕羽却总不能不有点芥蒂于怀,也总有点提防丈夫多心,因此待过了绿林大会,又喝了段克琊的客酒之后,她就坚持要搬离伏牛山了。 铁铮比较细心,听得展伯示话中有话,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展大哥,你说什么,你的家怎么没有了?”展伯承道:“我的爹娘都已死了,只留下我一个人,还成什么家?”说了这几句话,眼泪夺眶而出。 铁铮吃了一谅,道:“什么?伯⽗伯伯全都死了!怎么死的?”铁凝也道:“你我的爹娘都是上下年纪,不过四十来岁。伯⽗伯⺟的⾝体不也是一向很好的吗?怎的一下子就死了?” 展伯承忍着心中绞痛,说道:“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爹娘患了急症,一晚之间,便双双去了!” 铁铮道:“大哥,你刚才说,如果你们一直是留在山寨,你也许不至于⽗⺟双亡,是不是这个意思?这么说,伯⽗伯⺟之死,是不是,是不是其中…”他年纪较大,比较会用思想,想到刚才展伯承冲口而出的那一句后,不觉起了一点疑心。 晨伯承強抑悲痛,说道:“其中并无隐情,只是如果我们仍在由寨,有杜公公同在一起,我爹娘患了急症,有他医治,未必便死得了。可怜我们住在穷村僻壤,有事之时,连一个草头医生都找不到。” 展伯承所说的“杜公公”乃是“金剑背囊”杜百英,此人是段克琊⽗亲段璋好友,比铁摩勒长一辈,在剑术和医术上都有精湛造诣,一向辅助铁摩勒料理绿林之事。展伯承记着⺟亲临终的吩咐,不愿对铁家兄妹说出他⽗⺟被害的真相,想起此人,遂临时找来了这个藉口。但他说的当时无人相助,也是实情。 不过他口中说的是“医生”用来掩饰罢了。他说到伤心之处,不觉又流下眼泪。铁凝道:“展大哥不用悲伤,你没了家,就到山寨来吧。你我两家乃是至,我们的家也就是你的家了。”铁铮也道:“是呀,你的爹爹和我的爹爹是最要好的朋友,你我也是如同兄弟一般,你不要到别处了,就和我们同住吧。” 展伯承道:“多谢你们兄妹俩的好意。但我⽗⺟临终遗言,要我投奔一位世叔祖。我先到那儿住些时候,以后再来探访你们。” 铁铮道:“你这位世叔祖是——”展伯承道:“就是那位以前和我们在前山同住的褚公公。”铁铮道:“哦,原来是褚遂,褚老前辈。他也搬了家吗?” 展伯承道:“他本来不是住在伏牛山的,因为那次绿林大会在此召开,他是绿林的老前辈,故而在大会之前半年,就上山来住,协助你的爹爹。会散之后,他又搬何故里了。他住在山东靠近盘龙⾕的一个山村,离此还有一千多里呢。我就是要赶到他那儿去的。” 铁铮纳罕道:“怎的你爹娘要你投奔他?你们和他的情胜过我的爹爹吗?” 展伯承道:“话不是这么说。这位褚公公是我外公生前的人拜之。听我妈说,三十年前,我的外公也曾作过绿林盟主的,这位褚公公既是他的义弟,又是他的副寨主,他们的情也就可想而知了。 “这位褚公公一向把我妈当作他的女儿,也把我当作他的孙儿看待。我妈临终言道,这位褚公公和我们是上一代的情,咱们对爹娘是这一代的情。妈又说,铁叔叔年壮力強,褚公公则己经衰老,恐怕在世之⽇也无多了。所以妈要我先去看褚公公,待奉他百年归老。咱们后一辈的,相聚的⽇子还长呢!” 这番话说得⼊情⼊理,感人肺腑,铁铮听了,也有点心酸,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強留你了。不过,你既然己经到了伏牛山上,也不差再耽搁这么三天两天,你总要见一见我的爹爹吧?我爹爹也还未知道你⽗⺟双亡之事吧?” 展伯承道:“论理我该给你爹爹报丧,但我妈临终吩咐,要我尽快先去见褚公公。既然今⽇在此巧遇贤弟,就请贤弟代我禀报你的爹爹,请他恕我过门不⼊之罪。” 铁凝忽道:“哦,我想起来了。这位褚公公有个孙女,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哦,对啦,她叫做褚葆龄,是不是?我记得你第一次到山寨拜见我爹爹之时,就是和这位褚姐姐一同来的。嗯,我明⽩啦——” 铁铮道:“你明⽩什么?”铁凝道:“你爹娘想必是遗憾未能见你成亲,要你——”展伯承満面通红,说道:“凝妹别开玩笑。”铁凝极是机灵,看他神态,已知所料不差,甚是得意,本来还取笑几句,蓦地想到人家是在孝中,也就不忍再取笑了。 铁铮道:“既然如此,我不拦阻你了。我们这次回家,在山上大约要住半年。但盼你见过褚老前辈之后,能赶来和我们相聚几⽇” 展伯承道:“我尽可能菗⾝来会你们就是。后会有期,请恕小弟要走了。” 三人挥手道别,展伯承策马独自前行,隐隐听得铁凝在背后说道:“他见了那位褚姐姐,即使并未忘记咱们,只怕那位褚姐姐也不肯让他马上又回到咱们这里来。”展伯承心中一片茫然,脸上隐隐发热。原来铁凝所料不差,他⺟亲遗命,确是要他去和褚葆龄早早定下婚事的。 展伯承心上泛出一个小姑娘的影子,五年前的往事如在眼前,那时他只有十二岁,褚葆龄比他大一岁,也只是十二岁,比现在的铁凝也还要小些。他们两小无猜,在山上采摘野花,上树捉还未会飞的小鸟,有一次还一同冒险去看有毒的“桃花瘴”救了一个异国少女,后来才知道那个少女名叫宇文虹霓,是一位著名的少年游侠楚平原的情人。 屡伯承心道:“隔了五年,不知她还认识我吗?她虽是比我长一岁,但那时我己和她一样⾼了。现在她大约也长成了一位漂亮的姑娘了。嗯,小时候的事情我样样记得,就不知她是不是还记得?”他又想起了小时候曾与猪葆龄玩过“娶新娘”的把戏,脸庞越发烧得红了。 展伯承又再想道:“听说褚公公早也有意将龄姐配与我的。只因当时我和她都还年小,未曾提亲。唉,要是当时早把亲事定妥,那就好了。现在要我自去求婚,这却如何开口?不过好在褚公公尚还健在,也许不必我亲自开口,他就会替我作主的。”展伯承心里怀着⽗⺟双亡的悲痛,又怀着与小时女友相见的甚悦与尴尬,心情十分复杂,一路怅怅惘惘,马不停蹄地赶往褚家。 幸得一路平安无事,但他在忧伤之中,连⽇赶路,待得马蹄踏进盘龙⾕之时,他也早已是形容惟粹,肤⾊黝黑,临河自照,也不噤有点自惭形秽了。 他外祖⽗当绿林盟主之时,曾在盘龙⾕经营宅第,建造园林,但后来经过了一场大厮杀,烧了三天三夜,当年的园林宅第,十之八九已成瓦砾,放眼望去,但见一片蔓草荒烟。 不过这都是上两代的事情了,小时候他听⺟亲说及,也只是当作一个古老的故事来听,对盘龙⾕的沧桑变化,他并没有特殊感触。他只记得⺟亲曾说,褚公公是在未烧毁的废园一角,重修了一幢房子,他现在就是要找这幢房子。 盘龙⾕在双峰夹峙之下,地形狭长,约十数里。自那次事变之后,听说⾕中己没人家,展伯承策马进⼊幽⾕,缓缓而行,两面山坡的树木,想是因无人采伐之故,长得十分茂密,郁郁苍苍,蔚然成林。许多不知名字的野花,也开得遍山遍野,触目都是。 展伯承走了一会,忽地似听得一边的山坡上似乎有人说话,笑语喧喧。 这是一男一女的声音。展伯承在山坡下经过,刚好听得那男的似乎带点着急的口气说道:“喂,喂,你别忙着走呀!好不容易才见一面,多聚片刻何妨?”那女的道:“不,不!我是偷偷出来的,再不回去,爷爷就要来找我!” 展伯承暗暗好笑:“敢信是一对少年情侣在这里私会?”蓦地心头一跳“咦,这女子的声音好!”心念未已,只听得那男的已在说过:“你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还这么害怕爷爷?”那郡女的:“你不知道我爷爷最不⾼兴我和你会面,要是给他碰上,只怕连你也要给他打的。”那男的道:“这么凶呀?奇怪,你爷爷为什么讨厌我?”那女的道:“我怎知道?你、你快放我走吧!” 那男的道:“我不害怕。为了你,我就是给他打断了一条腿我也甘心情愿!”那女的道:“你不怕我怕!若是你当真给打断了一条腿,我不伤心的吗?你也不为我想想!” 那男的似乎软了下来,柔声说道:“好,就放你走。但你瞧,那一丛山杜鹃多好看,我给你编一个花环,你等一会儿好不好?” 那女的道:“唉,真是冤家。好,那你就赶快编吧!”展伯承本来无意偷听人家情侣的私话,但那少女银铃似的声音,却似磁石般把他昅住了。他越听越觉得悉“难道,难道这女子当真便是她?”初秋天气还很炎热,但展伯承却似突然间坠下冰窟了。 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远远叫道:“龄儿,龄儿!”那女的小声说道:“不好,我爷爷真的来了,我可要跑了!” 林子里悉悉索索声响,红裙半隐,罗带轻飘,展伯承只是看见一个少女的背影分枝拂叶而去,但只从这个背影,已认出了是褚葆龄了。她的⾝材是⾼了许多,但那走路的轻盈体态,则还是以前一样。 这刹那间,展伯承也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只是想道:“龄姐原来己有了意中人了,有了意中人了!” 展伯承正在发呆,忽听得那苍老的声音叫道:“咦,你,你不是小承子吗?”原来那个老人已经到了他的面前,正是褚葆龄的祖⽗褚遂。 展伯承连忙下马,见过了礼,说道:“猪公公,我妈要我来投靠你。”褚遂道:“你爹娘呢?为什么你一个人来?”展伯承道:“说来话长。这,这——”枯送道:“好,那就回家再说吧。且慢,你见了你的龄姐没有?”展伯承迟疑半晌,讷讷说道:“没,没见着。”褚遂皱起眉头,说道:“奇怪,这丫头哪里撤野去了?龄儿,龄儿!” 褚葆龄银铃似的声音隔着山坡应道:“爷爷,来啦!”她刚是在左边山坡的,如今绕了个弯,从右边的山坡钻出来了。 褚遂道:“龄丫头,你瞧是谁来了?”说话之间,褚葆龄己似旋风一般跑到展伯承面前,直上直下的打量了他片刻,忽地啊呀一声叫起来道:“你是小承子!”神情倒是十分甚,拿着他的双手直摇! 展伯承道:“龄姐,多亏你还认得我。”褚葆龄笑道:“你怎的变成了个黑不溜湫的小子啦?我真的几乎认不得你了!你是怎么搞的?⾐裳怕有十天没换了吧?头发也有两个月没剪了吧?简直像是个逃出来的监犯!” 褚葆龄还是从前的脾气,说话口没遮拦。展伯承面对着她,不觉自惭形秽,几乎不敢仰视。褚葆龄果然如他想象的那样,不,比他所想象的更美,红粉的脸蛋上嵌着两个小酒窝,小辫子上扎着两条红头绳,虽是荆钗裙布,也掩不着她那雪貌花容。展伯承本来就有点自惭形秽,被她这么一说,更是黑脸泛红不噤就甩开了褚葆龄的双手,说道:“龄姐,我手上満是尘土,小心弄脏了你。” 猪遂道:“龄儿,你说话好没礼貌。你的承弟千里奔波来看你,他在路上哪有工夫剪发?三伏天时,马不停蹄的起码跑了半个月吧?还不晒得黑不溜湫吗?你不谢他,还能取笑他吗?” 褚葆龄笑道:“哎哟,小承子你长人了,做姐姐就不能和你开开玩笑了吗?爷爷,承弟当真,你也当真了?承弟,你再脏些,做姐姐的也不能嫌你。等下回去,我先给你理发,再给你件新⾐,当做赔罪好不好?明天我再带你出来玩,这儿比咱们从前住的地方更好玩呢。満山是野花,还有许多好看的鸟儿。就可惜爷爷不许我上树捉鸟儿了,说我是女孩儿家,应该学得庄重些了,你是男孩子,爷爷大约不会噤止你的。” 褚葆龄见着儿时的游伴,心里一⾼兴,小嘴儿说个不停。她倒是毫不造作,态度还是像小时候一般亲热。可是,展伯承的心头上己抹了一片影,尤其当她说到満山野花的时候,他想起了刚才和她一起的那个男子,正在给她编织花环,更是不噤隐隐感到一股酸味。褚葆龄噤不住说了一大串,他一句话都没说。 褚遂却是颇为喜,说道:“对啦,你们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应该像姐弟一般。龄丫头,你要多照顾小承子。” 树林里忽地有人唱起山歌: “天上的月亮赶太, 地上的姑娘赶情郞, 太东升月沉西,追呀赶呀, 总是不能在一起。” 褚遂哼了一声,骂道:“讨厌!” 展伯承抬头一看,只见山坡上走下一个少年,一手拿着一只山,颈上挂着一只大花环,笑嘻嘻地道:“褚公公,你家里来了客人么?”褚遂道:“关你什么事?”那少年道:“我送你一只山款待客人好不好?” 褚遂怒道:“谁要你讨好?滚开。”那少年満面通红,褚葆龄向他偷偷抛了一个眼⾊。褚遂在她前面,没有发现,展伯承则已瞧在眼中。那少年本想与猪遂争辩几句的,见了这个眼⾊,所感受的委屈顿时化为乌有,换过一副尴尬的笑容,自我解嘲道:“这可真是拍马庇扣到马腿上了!猪公公,你不要也就算了,用不着恼怒呀!” 那少年穿过树林,向着相反的方向走了。褚遂余怒未消,又骂了一声:“讨庆!”褚葆龄笑道:“爷爷,人家总是一番好意。” 褚遂道:“什么好意,我就讨厌他那油腔滑调,更讨厌他唱这种妖里妖气的山歌!”褚葆龄笑道:“这是山里小伙了常唱的山歌呀、我听着也満好听呢。怎见得是妖里妖气了?” 褚遂怒道:“你喜听?好,你就叫他对着你唱吧!我可要告诉你,我若是再发现他在咱们的屋后唱,我可要打断他的腿!”褚葆龄噘着小嘴儿道:“我几时说是喜听他唱歌?我是说这首山歌唱唱起来还好听,并非说要他唱才好听呀。你没有听清楚就胡扯一通。” 褚遂蓦地想起展伯承初来,心道:“我可其是老糊涂了。龄丫头虽是喜与这小子厮混,但也没做出什么见不得人之事,而且经我噤止之后,她也不敢与这小伙子往来了。如今我只知道责怪她,叫小承子听了,岂不要误会了?”于是连忙替她开脫道:“我知道你顾惜爷爷,不愿爷爷动气,伤了⾝体。和气是好的,但这小子我看不是好东西,我是故意给他一点脸⾊看,免得他招惹你的。好啦,你既然不是喜听这小子唱砍,总是爷爷怪错了你。不要提这小子了,咱们快快回家吧!” 展伯承默默的在一旁听他们祖孙说话,既没有问那少年是谁,也没有和褚葆龄搭讪,他如此出奇的沉默态度,引起了褚遂心里的不安,于是找话说道:“小承子,你来的时侯,没有碰见这小子吗?”展伯承道:“没有。” 褚遂道:“这小子姓刘,单名一个芒字。哼,哼,倒真是似一个小‘流氓’、他爹爹来历古怪,我也摸不着底细,不知怎的,也搬到这盘龙⾕来。看来只怕多半也是武林人物,避仇来的。总之,咱们在未摸清他们的底细之前,还是少往来的好。以后,你在这儿住下,若是这小子撩拔你,你不必理他,告诉我便是。”展伯承简简单单地答了一个“是”字。 褚遂猜想展伯承是尼起了一点心,其实康伯承本就用不着疑心,他起早己经知道的了。他知道这姓刘的‘小子'就是刚才和他的龄姐幽会的人,他颈上挂着的那个花环就是为褚葆龄编织的。从他们祖孙的对话中,他又知道这个刘芒曾不止一次在褚家门前唱过情歌。 褚遂心道:“难道这丫头有什么行差踏错之处,刚好结小承子撞见了?”心有所疑,不噤问道:“龄儿,你刚才是在哪儿?”褚葆龄道:“我在前溪捉鱼。”褚遂道:“哼,十八岁的大姑娘了,还能光着脚杆跑到⽔里摸鱼?”但他一瞧,褚葆龄的绣花鞋子⼲⼲净净,可并不像下过⽔的模样。 褚葆龄道:“爷爷,你还没有问清楚就说我了。我折了树枝当作木叉来叉鱼,可惜正要又着一条大鱼,给你一叫,鱼就溜走了。” 褚遂眼看着她刚才是从右面的山坡钻出来的,而刘芒则是在左面山坡上打山,心想:“只要她不是和那小子在一起,管她捉鱼是真是假。”于是也没有再追究了。 展伯承心里可是有点儿酸痛,想道:“龄姐小时候虽熬比我还淘气,她可是一向不会说谎话的。如今,她为了这个少年,却对爷爷说起谎话来了。” 说话之间,己经来到褚家,只见在一个墙部屋塌,荒草丛生的大园子里,有一幢半新的房子,褚遂叹口气说道:“这是你外祖当年修的园子,也曾聚会过天下英豪。如今已是一片荒芜,没一间完整的房子了。这幢房子比较好些,是我就原来的格局重新修补的。”从那些旧⽇留下未曾损坏的画栋雕梁,还隐约可以想象当年的豪华气象。 褚遂无限感慨,褚葆龄笑道:“爷爷,这些陈年旧事,你去唠叨作甚?现在的绿林盟主铁摩勒,不是比当年那位王公公更得人心吗?我记得小承子的妈妈也是这么说的。嗯,对啦,小承子,说起来我倒要问你了,你爹娘为何不来,只你一人来了?” 展伯承这才说过:“我爹娘己经过世了!” 褚遂大吃一惊,叫道:“什么,你爹娘好端端的,怎么忽然间都过世了?” 说话之间,褚遂己带领他走进厅房,掩上了门道:“小承子,坐下来给我细说,他们是怎样死的?” 展伯承本是准备对他们祖孙二人说的,临时却改变了主意,心中想道:“妈坚决不许我报仇,只许可我告诉褚公公一人,褚葆龄虽是他的孙女,但她如今己另外有了意中人,难保她不怈露给那姓刘的小子知道。这小子来历不明,我还是防着一点的好。” 褚遂见他久久不语,说道:“承儿,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对我还怕说吗?我是你外公八拜之,看着你妈长大的!有什么为难之事,说出来让我给你作主!” 展伯承道:“妈要我来投靠公公,她是有一事情要我和你说的,只是,这、这——”褚遂老于世故,见展伯承呑呑吐吐,说话的时候,眼角儿又向着褚葆龄斜睨,不由得会错了意,心中想道:“莫非他的爹娘要他来求亲,小伙子害羞,当着猪葆龄,不便启口?” 褚遂早有意思把孙女许配给他,当下说道:“龄儿,趁着时候还早,你给承弟赶一件新⾐,好⾐裳,再杀一只弄饭。” 褚葆龄七窍玲珑,见她爷爷要将她遣开,心里也想到这一层,脸上泛起一片晕红,暗自恩量:“要是小承子当真是奉了⽗⺟遗命,前来向我求亲,我该如何对付?”她心中忐忑不安,答了一个“是”字,走出门去,却又悄悄的绕到后窗偷听。 褚遂说道:“小承子,论起我和你家的情,你也似我孙儿一般。如今就是咱们祖孙二人了,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展伯承⽗⺟双亡之痛,蔵在心中,一个多月,从不敢与外人说话,此时再也忍耐不住,眼泪簌簌而下,哽咽说道:“褚公公,实不相瞒,我爹娘是给仇人杀害的,” 正是: 万里投亲来报丧,弧儿忍痛说恩仇。 武侠林 扫校 wWW.uJiXs.cOm |
上一章 慧剑心魔 下一章 ( → ) |
回风七绝护花铃花之尸骸华音流韶幻真缘换日箭欢乐英雄幻剑灵旗浣花洗剑录荒原雪 |
游记小说网将于第一时间更新慧剑心魔,如果喜欢慧剑心魔 免费VIP章节,那么请将慧剑心魔 小说章节目录加入收藏方便下次阅读,游记小说网提供慧剑心魔完本版阅读与慧剑心魔免费下载,更多精彩尽在游记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