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小说网将于第一时间更新湄澜池免费VIP章节
游记小说网
游记小说网 武侠小说 灵异小说 都市小说 重生小说 经典名著 军事小说 短篇文学 校园小说 推理小说 历史小说 乡村小说 架空小说
小说排行榜 科幻小说 玄幻小说 官场小说 仙侠小说 竞技小说 网游小说 耽美小说 言情小说 综合其它 总裁小说 穿越小说 同人小说
免费的小说 天生尤物 兄妹骨科 娇柔多汁 青梅竹马 先婚后爱 苦涩青柠 情夫难哄 匪妻望舒 渣女纪事 水漫四溅 热门小说 全本小说
游记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湄澜池  作者:蓝莲花 书号:31189  时间:2017/7/18  字数:12716 
上一章   第四章    下一章 ( → )
  重逢

  方雁遥

  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将我惊醒。

  十二月三十,除夕。

  我的口仍剧痛,是我刚刚受的伤。

  然而更痛的是我的心。

  当我再次看见那张脸,我才知道我还有心。十八年后忽然活转的心快得象要炸裂,因为我以为,我终于重见了我的阿翎。

  然而那不是阿翎。

  灯火下这一张年轻晶莹的脸,并不属于我愿以一生相守却只可以一生遗忘的阿翎。

  那是阿翎的女儿,慕容湄。

  但我宁愿忘记她的姓氏,而只唤她的名字。

  阿湄。

  我第一次见到阿湄是在十八年前,那时她还只是一个婴儿。

  我记得那一天的雨下得很大,仿佛整个混浊天空都已溶化,源源不绝地流淌,将人世浸成一片淋淋的苍灰。

  我就在那一天来到了那个远离故乡的北方村落。

  村东第三栋房屋。院篱在大雨中歪倒,小屋轮廓一片模糊。

  有人告诉我阿翎就住在这里。

  这样大的雨,我不知道她否听见叩响院门的声音。但即使她听见,我也不愿见她穿过泥⽔淋漓的院落来为我开门。

  越过歪倒的篱笆,我走到檐下,这时我看见窗纸微⻩,许是屋中人点亮的油灯。

  那使我想起十八岁离家后住饼的无数间客栈,永远一团漆黑的客房的窗。即便进屋以后,店伙张罗起桌上油灯,那一点昏⻩,映照着千篇一律的格局陈设,也只令人觉得客途凄清,无尽重叠。

  然而此时此际,这低矮屋檐下透出的隐约灯光,它令我忘却⾝后霾大雨,它令我觉得温暖与‮定安‬,刹那起落的感触与愁怀…幸福与否其实早在我一念之间,多年挣扎此刻看来多么无谓,刹那渺远。

  我缓缓收起雨伞,叩响房门,听见房中隐约的脚步。

  我已准备好在她开门时告诉她那一句话,我原该在十年前给她的回答。

  在经历了漫长的岁月以后,我终于决定为了她,不顾其它一切。

  房门打开,一张我并不认识的脸。

  我们愕然相望,然后我听见那个我曾无比悉的声音由里屋传来:

  "田嫂,是谁?"

  我一时说不出话,只是转脸望着里间。

  房內家陈简陋,唯有里间门上挂着的门帘是从前家中旧物。月⽩厚缎上绣着成行雁影,她送给我的所有绣件上都有类似的图案。

  田嫂忽而恍然,大喜。

  "方姑娘,快出来看看,可是你的相公?"

  我心中一动,微觉不妥,想要分辩,却终究无言。

  屋中一时沉默,随后门帘轻轻翻卷。

  霎那间我看见帘上雁影惊飞,往事翔回,如缤纷万花般坠落。

  我看见十年未见的阿翎,站在三尺以外的门边。我看见她忽然苍⽩的脸⾊,悸震凝定的目光。

  然后我才看清她挽起的发髻,以及她手上环抱的婴儿。

  …

  田嫂似已确认了我的⾝份,却又看出了我们的尴尬,笑着圆场:

  "你家娘子替你生了一个千金,刚刚満月,不要看看么?"

  阿翎一震,仿佛这才醒转,侧过头,淡淡说:

  "田嫂,他不是我相公,他是我大哥,方雁遥。"

  我听见她们的对答。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无比清晰。

  那让我觉得就在一瞬间大地崩裂,眼前劫灰飞扬。我不知道我何以还能站在那里,静静望着我所爱女子怀抱着与别人生下的婴儿。

  田嫂后来离开,阿翎哄睡了婴儿,默不作声地摆下饭菜。

  我与她隔桌对坐,食不下咽。

  "我不知道你已嫁了人。"我终于说,说话时我感到无数碎片在膛里声声振动。

  她却不曾抬头,淡然道:"我并没有嫁谁,不过是与人有了孩子。"

  她这样说比她说她真的嫁了人还要令我痛心。

  "为什么?"我问。

  她抬头望着我,语气冰冷:"你会关心么?"

  "当然,"我说,"我终究是你大哥。"

  她死死盯着我,然后她移开目光,冷笑着说:

  "也许,我不过是要让你伤心难过。"

  我凝望她切齿说出这句话时绷紧的脸颊,倔強神情一如从前。刹那间我觉得万般悲凉,无限神伤。

  很久以后我说:

  "我们离开这里,我会娶你,照顾你的孩子。"

  她在我话音刚落时发出一阵笑声。

  "你在说什么,难道你不再记得你是我大哥?"

  她笑个不停,笑声凄厉。屋中婴儿惊醒,大哭,但她不去管她。

  我叹口气,去房中抱起了婴儿。婴儿马上停止了哭泣,光可鉴人的大眼睛专心地望着我。我抱着她走出里间,看见她的⺟亲已由大笑转成痛哭。婴儿在我怀中不安转侧,我们两人静静等着她的回答。

  她哭了很久,慢慢冷静下来。

  然后她起⾝舀⽔,洗脸,挽好头发,由我怀中接走了婴儿。

  "你应该这样对我说,早在十年以前。"

  我听见她平淡语气的一刻,已经知道再无指望。

  "我已经二十七岁,"她说,"我用九年的时间对你死了心。"

  她垂头看着怀中婴儿,使我不见她脸上神情。"她名湄,复姓慕容。我和她的⽗亲一年前偶然相遇,他叫慕容安。"

  江南一剑慕容安,慕容世家未来掌门人。知道是他,也许我还可以略为放心。

  我沉昑良久,问:"他何时会来接你?"

  "我等他。"她⼲脆地说。

  她声音里的坚定孤清令我觉得似曾相识,当我终于想起在何处听过时,我如受痛击。

  十年前,在我离家的前一晚,她问我的问题我很久没有回答。那时她忽然挥灭了灯火,在黑暗中紧紧地拥抱我:

  "你要记得,我会等你,直到我再也等不下去。"

  她那时的语气就如今⽇一般。

  我要她等了十年。

  终于到了今天,我回来,而她等的已不再是我。

  也许就在一年前我重返故乡,发现她早已遣散家仆不知所踪,开始寻找她的那一刻,也许就在那一刻,她遇到了慕容安。

  也许冥冥之中早有注定,我们一步错过,从此无缘。

  当夜我离开了那个村庄。我一路向北,深⼊群山。也许我只是下意识地想要痹篇江南,痹篇她正等待的人所来之处。

  我清楚知道我已永远失去了阿翎,这使我领略到什么才是万念成灰。

  八岁时第一次见她,她是⺟亲收养的‮儿孤‬。从此她是我的小妹,我知道我要照顾她爱护她,我是她可以倚靠的大哥。

  十六岁时那个⻩昏,当我坐在紫藤架下吹箫,乍见她⾐袂翩然自朦的暮⾊里来…那时心上的莫名一窒,乍断的箫声。

  就在那时我恍然发现我对她已不再是兄妹般单纯,而她看我的眼光让我明⽩她也同我一般。

  然而毕竟无人说破。

  十八岁时⽗⺟去世。我处理完后事,独自离开了故乡。

  我不能与她在我们的古宅中单独相对,我不能令家族世代清誉毁于一旦,我不能在那样一个古老市镇惊世骇俗,我不能抛开一切带她去一个无人认识的所在,我只有远远地离开。

  在我离开她的十年间,她是我不敢思念而又无⽇不思念的女子。

  漫漫十年,⾜够我的荏苒在⾐剑法在江湖上闯出声名,却无人知道我出剑时惠风荏苒般的温和缱绻,其实只是寄托了我对一个不能去爱的女子的思念。

  然而从此以后,我该如何?

  我该如何度过我连思念也不该再有的余生?

  那年山中的雪下得很早,我在山中筑起小屋,打猎为食,融雪为⽔,度过了整个冬天。

  我不再计算时⽇,我喜那种与世隔绝的感觉,有时我整夜无眠,倾听郁郁孤狼对月长嗥,万山回音。

  常常,我觉得它的孤独也同我一般。

  在一场大风雪中我救起一个几乎已冻僵的猎户少年。他在大雪封山的冬⽇前来猎取玄狐,我找到他时他已取到了⽑⽪四张。

  他说这样上好的⽑⽪他一共需要八张,这样他便可以换取⾜够的盘离开这里的雪山,去遥远的江南。他的祖⽗与⽗亲都葬⾝于山中忽来的暴风雪,他已厌倦了这里,他要去传说中没有风雪的江南。

  我帮助他猎到了另外四只玄狐,然而出山的道路已被大雪封死,他只能在山中待到舂天雪融。

  他耝具一些武功底,在狩猎中显露的习武资质更令我称奇。山中无事,我对他略加指点,他的进步一⽇千里。

  他离开时,才告诉我他的名字:关荻。

  他说他出生时正是秋天,山那边的野苇湖开満了荻花。

  舂天来时,融雪成溪,我搬迁到更⾼的山上,淙淙溪流从我屋边经过。

  夏季山中也并无暑气,只是木叶转成森森,雨⽔增多。

  秋季来临我翻过山岭找到关荻说过的野苇湖,那里的大片荻花如云似雾,令我忽觉往事苍茫便有如这般。

  我在苇塘边吹箫练剑,看瑟瑟荻花在箫声剑影里轻舞飞扬,我看见长空幽蓝,万古云霄,常觉中不着一物般地不染纤尘。

  山中四时轮转,我却刻意地忘记岁月如何。

  不知几年以后,又到了冬天。

  那一年冬天,我没有听见我已听成习惯的那匹孤狼的长嗥。

  我寻找那匹狼花费了整整一个冬季,却始终未能找到。我有时恍惚,觉得我所听见的狼嗥也许从未有过,不过是我的灵魂在深夜里脫窍而出,寂寞徘徊于月下,为自己的躯体挣出的最后一缕哀音。

  群山返青的时候,我离山而去。

  我不知怎样走回了阿翎曾经居住饼的那个村庄,当我明明已不记得道路。我想这也许该归因于一种冥冥的指引。

  我猜测阿翎早已不在那里,然而我仍然走到了村东的第三栋屋前。

  一样的篱笆,这一次却不曾倾倒。

  柴关虚掩,⻩土铺院,低矮的房屋一片岑寂。

  恍惚间我仿佛看见多年前的自己立于檐下,决心向屋內长相别离的女子许下一生的诺言,然而,我却看见她怀抱着与别人生下的婴儿。

  仿佛要打破我的幻觉,房门就在那时轻轻打开。一个矮小的⾝影从门里溜出,来到院中。

  那是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儿,⾐衫破旧,发辫零。她手中拿着一个⽔瓢走向院角的大⽔缸,那⽔缸比她还⾼。

  她爬上⽔缸旁边一块垫脚的大石,踮起脚来努力前探,去舀缸中所剩不多的⽔。她的‮势姿‬如此危险,仿佛随时会栽进⽔缸之中。

  我及时叩响院门。她暂时放弃了舀⽔,回过头来。

  在看清她小脸的一瞬,我就知道了她是谁。我仿佛再次看见很多年前⺟亲领回家中的的阿翎,黑亮的大眼睛光芒荧闪,小小下颌倔強尖削。

  我眼前模糊,一时不能出声。

  而女孩儿已跳下大石,来到门边。

  她望着我,神情警觉。"叔叔,"她清脆地问,"你找谁?

  "你是阿湄?"我喃喃地说。

  她的眼中掠过一丝惑,轻轻点头。

  "那么,你的妈妈呢?"

  她回头望一眼小屋,仿佛害怕我们的谈话会吵醒她的妈妈。"妈妈病了,在‮觉睡‬。"

  "阿湄,"我心中酸涩,缓缓地说,"我认得你的妈妈。"

  她一时没有说话,仰望着我。然后她的脸上渐渐亮起信任的光辉。

  她走过来,拉开了本来只是虚掩的院门。

  "叔叔,你能不能帮我舀⽔?我要给妈妈熬葯。"

  我再见阿翎时她已完全不复旧时容颜。她已病了很久,我为她请来的大夫也只是‮头摇‬。我知道她已时⽇无多。

  除去我刚来时,她几乎不曾认真看过我。很多时候,她只是躺在那里静静出神,她的眼睛那时变得云⽔般温柔。我只在多年以前看见过她那样的眼光,而那样的眼光却再也不是为我。

  我看见她的脸⾊一⽇比一⽇苍⻩,有时我觉得自己的生命也正随她⽇益消蚀。

  阿湄从不在我们面前哭泣,只有一次,我看见她蹲在柴堆后无声饮泣,我抱起她,她默默搂住我的脖颈。她的眼泪浸了我的⾐领,起初温热,后来冰凉。

  那一天我抱她去了野外,那时是秋天,原野里开満牵牛花。不知为何那里的牵牛并没有深紫和紫红,只有淡红,微紫,与苍⽩,仿佛都已被光晒退了颜⾊,无神无主的萧条。

  阿湄在那里放声大哭,那时她才象是一个五岁的女孩儿。

  我带她回去时,阿翎已经醒来。那天晚上,我听见她与阿湄说了整夜的话,然而我听不清晰。

  数天以后的早上,她支走了阿湄。

  她要我答应在她死后,把阿湄送到她⽗亲的⾝边。

  我默默点头。

  "他未必会待好好她,你要常去看她,直到她成人。"

  我依然答应。

  她松了一口气,转开脸去,明亮的眼光转成暗淡。

  她始终还是爱他,即使他辜负了她这么多年,始终也没有来接她。

  当天夜里,我在院中的紫藤架下吹起了箫。

  我从未吹过那首曲子,然而我不知不觉吹出了它,也许只是因为人生本如那支箫曲一般凄凉。

  后来房门打开,我看见阿翎出现在门边。

  她已有多⽇不能下地。看见她,我微微一惊,停下了箫声。

  "不要停。"她低声说。

  我重又吹起,她慢慢走来,坐在我的⾝边。

  花架筛下淡淡月光,如満地细碎⽩冰。不时有紫藤花坠落,点点剔透凝华。

  她将什么东西系在我的带上,我知道那是一只新的香囊。

  从前她绣给我的香囊在一次决斗中被人毁坏,我不舍得丢弃,一直收在怀中。

  然后她伸出手臂揽住我的,紧紧依偎在我的肩头。

  她在我耳边低语:

  "不要停下,"她说,"听着你的箫声去死,我才不会害怕。"

  我轻轻一震,却没有停下。

  我一直没有停下,即使当我感到她的手臂松开滑落。

  我没有停下,即使当我再也感觉不到她的呼昅。

  我没有停下,当天空大亮,人家的炊烟次第腾起,鸣⽝吠,⽇上的尘嚣。

  我没有停下。

  那一切与我无关。

  我觉得我只需一直这样吹下去。

  一直吹下去。

  一直到死。

  一直到死。

  一直到死。

  然而还有阿湄。

  我答应过要送她去她⽗亲的⾝边。

  当阿湄自她⺟亲冰冷的怀中抬起泪痕‮藉狼‬的脸望向我,我知道我要履行我对她⺟亲的诺言。

  我终于放下了我的箫。

  我带着阿湄千里跋涉,到了江南。

  我见到了阿翎一直不曾等到的那个男子,慕容安。他的完美丰神并不出乎我的意料。

  他起初略为吃惊,凝神看看阿湄,神⾊渐渐平复。"她并没告诉我她有了⾝孕。"

  "所以你才任由她流落在外?"

  他笑笑:"最初我便要娶她回来,是她自己不肯答应。"

  他望我一眼,继续道:"她一直都在等一个人,不肯放弃。那个人,想必是你。"

  我如受重击,不能置信。霎那间只觉天翻地覆,无比荒唐。

  "你不知道么?"慕容安望着我,"那么你明⽩她还不如我深。"

  当天夜里,我茫然离开了慕容府。

  我千里往返去看望阿翎的坟墓。我以为她或肯托梦于我,告诉我真情究竟如何。

  然而她一去杳然,从来不肯⼊我的梦境。

  某一个⻩昏,落⽇凄圆,月影初升。

  我再一次拔去她坟上荒草,坐下为她吹箫。然后我离开了她,继续我在江湖的漂泊。我并不知道滚滚尘嚣,究竟何方是岸。山长⽔阔,我该于何处容⾝。我只是想要找一件事来做,胜败生死于我已无关紧要。

  我开始追踪那些多年未曾归案的盗匪,我甚至希望我会败在某个凶残大盗的手下,无声无息死于一个边陲小镇或是荒山密林。奇怪的是我的剑法却于此时悄然精进。

  就在那些年里,我再次听到了关荻的名字。这个在南方七省声名雀起的年轻捕快以其⾼超的追踪技巧,坚韧不拔的意志,以及奇异的独门武功威she黑道群雄。传说中他的武器是一条长长的铁链,那使想起很多年前与我一同猎狐的少年手中灵活的套锁。

  有几次我们殊途同归,追踪同一伙盗匪到了同一个地方。我暗中出手相助后无声退去。

  我看见昔⽇猎狐少年已成长为一个英俊不羁的青年,他自己揣摩出的武功虽然仍有不⾜,却因出手惊奇难测而颇具神威。

  在追踪盗匪告一段落时,我会去看望阿湄,但是每一次并不让她知道。我会在她生⽇时在她常去玩耍的废园里蔵下一份礼物。当我在暗中看见她被惊喜映亮的脸,才觉得我这样活着,至少还有一些意义。

  阿湄⽇益成长,比小时候活泼快乐。我看见她的成长,仿佛看见从前一幕幕的阿翎。那让我深深感念,同时也是深深的刺痛与‮磨折‬。

  她七岁那一年,我在夜深人静时去看望她。

  当晚孤鸿号野,翔鸟鸣林。

  我看见星光撒上她睡面颊,她不知梦到了什么,脸上有依稀泪痕。我才知道她的快乐和活泼只属于⽩天。

  我的心境悲凉如⽔。我不明⽩阿翎为什么不肯把阿湄给我抚养,至少我会比她的⽗亲更好地照顾她。

  那晚我离开时,发现一道人影由废园里窜出,越过围墙,烟般疾逝。我遍体生寒,追踪而去。半个时辰以后,他没⼊一条深深小巷。

  我谨慎地进⼊小巷,几步以后,我听见一阵金属‮击撞‬之音,強劲风声劈面而来。电光石火,我想起这可能是谁,在间不容发时出剑化解。

  避过一击后我倒跃出巷,低声问:"关荻?"

  必荻很快认出了我,霎那惊喜难以形容。

  他收起铁链走近我,低声一笑:"你从没告诉过我你的名字。"

  "我姓方,"我说,"方雁遥。"

  他明亮黑眸在夜⾊中一闪,"原来你就是他。那么,一直相助我的人是你。"

  "也许那只是巧合。"我说。

  "是么?"他侧头反问,他的笑容依稀可见少年时的明快天真。

  我与他相视而笑,故人重见的欣尽在不言。

  那‮夜一‬在他的家中我们煮酒尽,促膝畅饮。他将别后际遇一一述说,我默默倾听。

  后来他问起我去慕容府的缘由,我约略告诉他阿湄⾝世。但当我问起他为何会在那里,他却微一犹疑。

  我知道他必有难言之隐,也不再追问。他却又洒脫一笑,随即坦⽩:

  "我去那里,是与慕容家的一个女子相会。"喝一杯酒,他忽有些出神:"我无论如何也要娶她为。"

  我望着他英轮廓,坚定眼神,仿佛永远可以为了他的目标不计其余,我知道这一次他仍会实践他的诺言,就如同这些年来他默默成就少年时的梦想。这使我为他们觉得⾼兴,而又惕然如悟忆起自⾝,意兴阑珊。

  我在似喜似悲中度过长夜,天明作别。然而我未曾想到与他一夕别后,再见似已遥遥无期。

  就在那一年冬天,关荻忽然消失于江湖,不知所踪。

  那一年发生了一件大事:慕容世家与塞北池家联姻,刚刚执掌家政的池家长子池杨娶了名闻于江南的慕容宁。关荻的失踪似与此事颇有关联,使我不由担心。但多方查访,依然没有他的消息。

  三年以后,我追踪一伙大盗直至塞北,忽然听说慕容宁在池家红莲山庄的红莲峰顶纵火自焚。

  不知为何我竟觉得此事与关荻有关,匆匆赶去。在离山庄十里的山中,我找到了重伤的关荻。

  他的伤势在一个月后痊愈,但他整个人已与从前大不相同。他完全失去了笑容,也几乎不再说话。他望着人时眼光灼热,却只令人心底生寒。

  他从未告诉我那时在红莲山庄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一次,他在酒醉后对我说:"池杨烧死了她,是池杨。"

  他的话令我悚然心惊,我不能想象会有人亲手烧死自己的子,即使那人是以冷漠深沉著称的池杨。

  风波渐渐平息以后,我们一路向西,回到了从前初次相逢的雪山。

  在那个野苇湖边我们筑起树屋,从头修定他的武功。他每⽇埋头苦练,我知道他的全部心志现在只为复仇而燃烧。

  我无法劝解,只有相助。

  我每年仍会离开数月,前去看望阿湄。直到她十五岁生⽇,我再次见她,才明⽩⽇后不可再去。

  我去时正是清晨,清露宛转,如丝碧草上浮着一带轻烟。

  我看见一个少女坐在凉亭,穿着鹅⻩绸衫,百无聊赖地踢着双脚。偶然间抬头,眼波四下流转,却似一切并不曾⼊眼,只是关心着一件事,神气不安而又快乐,可爱而又可怜。

  无人知道当我看见这一幕时,如何在蓦然狂喜后而又肝肠寸断。那仿佛是把多年前的一幕完好无损地移植到如今。只不过,那再也不会是一早起来,在我房外等我带她出游的阿翎。

  不知不觉间,她的女儿已长成与她无比相似,让我不能自已地疑真疑幻。乍起的梦境终究陨灭,惊喜一霎,倍感神伤。

  在一片恍惚中我离开了慕容府,走了很远才发现,我竟忘记放下我为阿湄准备的礼物。

  我回到了雪山。

  以后的两年间,我再也没有去探望阿湄,因为我不敢再去面对那样的‮磨折‬。

  两年以后关荻听说慕容府与池家再次联姻,决定前去报仇。我只有相从。我从未想到过会在池家与阿湄重逢,因为传说中的新娘是慕容泠。

  当我第一眼见她,我再一次将她错当作阿翎。但当关荻将她掳作人质时,我已明⽩她的⾝份。

  我不明⽩的只是慕容家为何要她代嫁而来。此事一旦被池家发现,她的境况何等危险。难道慕容家上下竟无人关心她的安危?

  窗外爆竹震耳聋,阿湄要俯下头才能听得见我的问话:

  "为什么嫁过来的是你?"

  她明⽩了我的意思,掉下泪来,脸上却浮出笑容。全本小说

  "是我自愿的,"她说,"何况池家的人已经知道真相,并没有将我怎样。"

  看我仍要再问,她低声阻止:"叔叔,无论如何,现在我很‮全安‬,你先睡一睡,明⽇再详说。"

  鞭炮声终于变得稀落,我的双耳犹自轻鸣。

  阿湄为我拉开被子,一瞥之间似是发现了什么,略为惋惜,却没有说话。

  "什么?"我问。

  她微微犹豫,随即说:"你⾝上挂的妈妈绣的香囊,给人斩破了。"

  说着解下,要递在我的手中,却又'咦'了一声,缩回手,转⾝在灯下细看。

  不久之后,她回过⾝来,手中捏着一张折叠的棉纸。她的神⾊怔仲不宁,低声说:

  "妈妈把这个在了香囊的夹层里。好像,是一封信。"

  我接过来,手抖得厉害,我害怕稍一用力就会撕破那张薄薄的纸。

  我记起十二年前我与她绝别的那个夜晚,阿翎把这只香囊挂在我⾝上。

  她究竟想要对我说些什么?不肯在她生时说清,却要写这样一封信,要我在她死后多年才得以发现。

  阿湄将油灯移至头,拨亮了灯

  屋中弥漫着爆竹的青烟,淡淡的硫磺气息。

  四下里鞭炮声忽然沉寂,已是新年。

  我深昅一口气,打开那封十二年旧信的最后一层。

  跳进我眼中的第一句话已令我双眼模糊:

  "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从我第一次见你。

  …

  我停了停,到眼前再次清晰,才能继续读下去。

  …

  "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从我第一次见你。

  那年我七岁,你八岁。你的⺟亲让我叫你大哥。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时我并没有开口。

  我并不是害羞,我只是不愿让你当我的哥哥。也许那时我便知道长大后我会爱上你。

  我也不愿叫你的名字。

  雁遥。

  这两个字常让我觉得你的一生会象大雁那样南来北往,遥不可及。事实上也真的如此。

  因为那是你的名字,所以我不得不喜自己的名字:方雁翎。

  我想如果你一定要做永不栖息的雁,我情愿做你的一翎⽑。关山长河,碧空云渺,无论你去哪里,我都和你同在。

  然而我不过是在痴人说梦。

  我知道做不成你的翎⽑,你迟早会离开我。

  我知道。

  你离家前的那个晚上,我去找你。我问你:什么时候可以带我一起走?你一直没有回答。

  于是我说我会等你,我说我会一直等到等不下去的那一天。

  其实我是在说我会等你直到我死。但我想你并没有听懂。

  我在家乡等了你五年,我拒绝了很多人的提亲。流言四起。我忽然发现即使你此时回来,你也决不会有勇气带我离开。要你和我在一起,只有替你舍弃那个家。

  所以我遣散家仆,远走他乡。我走到一个遥远的北方村落,我在那里‮定安‬下来,继续等你。

  并不是没有人知道我的下落,只要你想要找我,你应该可以找到。

  我于是又等了四年,我遇到了慕容安。

  我不清楚我为何会答应和他在一起,也许我已濒临绝望,也许我正因绝望而恨你,要用伤害自己来伤害你。

  但我从未想过要嫁给他,不再等你。

  他这样要求过,然而我没有答应。我从未爱过他,也许他同样未曾爱过我。然而他竟比你明⽩我。

  他走时对我说:

  "如果你以为这样你还可以继续等他,那么你错了。"

  我不管对错与否,因为我已没有选择。

  我早将一生变成一局与你的‮博赌‬,我不能退场,在我的生命结束以前。

  我终于等到了你,你来时正是阿湄満月的第二天。

  看见你的一霎我就明⽩我已等到了我一生想要的东西,虽然我已失去了接受的资格。

  我的痛苦应该是你的两倍,因为看见你的伤心我的痛苦便更添了一重。

  我怎么可以答应嫁给你,让你抚养别人的孩子?你是那样一个骄傲的男子,虽然你的骄傲很少让人看到。你会终生无法释怀,娶了我,你不会幸福。

  于是我骗了你,让你离开。当你离开时,我以为我们终生不复相见。

  你走的时候是夜半,四周很静,我伏在窗前用心听你的脚步。

  我一直在听,直到再也无法听见。

  一切都象很多年前的那‮夜一‬,你自以为无人知道地离家。

  我没想到你还会回来,在我命不久长的时候。

  我觉得为此我可以感谢上天。

  我想必隐瞒得很好吧,让你以为我始终在等阿湄的⽗亲。

  你从不知道每次你转⾝,我在用什么样的眼光看你。否则你便会明⽩我的真心。

  你对阿湄很好,我毫不怀疑在我死后你会愿意抚养她。

  然而我不要你这样,我要你自由。

  我不想让她在你眼前,时时刻刻提醒你,曾经有我的存在。

  其实我希望你可以将我忘记,如果这样就可以去掉你眉间的忧愁。

  我不知道该不该让你知道所有这些真情,所以我把它给天意去裁决。

  我看见从前我绣给你的香囊已经不见,便做了一个新的给你。我会把这封信在里面。

  也许很多年后你会看到它。也许,你永远不会。

  我死的时候如果在你⾝边,我会觉得幸福。

  我希望你吹箫送我,那样我便会有了勇气。

  就象从前秋天的夜里,你坐在家中紫藤架下为我吹箫。

  你仍记得么?

  从前秋天的夜里,你坐在家中紫藤架下,为我吹箫。"  wWW.uJIXs.cOm
上一章   湄澜池   下一章 ( → )
捡来的天堂公子爱耍酷真命天子换人娇凄硬上弓恶霸九王爷相爱不冷场爱情决胜点怪力女超人拚命十三郎娇凄上勾
游记小说网将于第一时间更新湄澜池,如果喜欢湄澜池 免费VIP章节,那么请将湄澜池 小说章节目录加入收藏方便下次阅读,游记小说网提供湄澜池完本版阅读与湄澜池免费下载,更多精彩尽在游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