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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记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轻寒暖妾心  作者:关月 书号:27266  时间:2017/6/28  字数:9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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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最终仍是有负九爷训导。

  走神的结果,封舞兵败如山倒,不到半个时辰便一败涂地,被司马弈吃掉一条大龙。

  九爷如若知晓,定要叹息孺子不可教。

  封舞脑海中,浮现起一张温柔的脸,笑着怪责她的不专心,却从未真正恼过她。

  “小舞!”

  坐在正‮央中‬的美妇柳眉微蹙,提⾼了音量。

  封舞无声抬眼,注视着雍容贵妇,想不出她为何唤自己来。

  三夫人一⽇里不知探视弈少爷多少次,哪有必要来问地弈少爷的⾝体状况?

  一边侧坐的少女把玩着一支⽟箫,‮趣兴‬缺缺地睥她一眼,冷哼:“还是一个闷葫芦,三子也打不出一个庇来。”

  看了就火大。

  想不通啊,为何爹娘与各位叔伯会对这丫头另眼相待,把她抬到天上去。

  三夫人为女儿的耝话皱眉,薄责道:“⽟箫,小心讲话。”

  司马⽟箫樱微扯,没好气地道:“我又没说错。从进门到现在,她说了多少个字了?娘还是别跟她绕圈子了,有什么就赶紧说吧。”

  也省得害她在这⼲耗。

  若不是好奇娘亲唤封舞来此的目的,她才不要与她呆在同一个房间里。

  三夫人对这被宠坏了的爱女一点办法都没有,转向垂首低眉,沉默寡言的少女,温声道:“小舞今年也有十五了吧?”

  司马⽟箫不赏脸地拆自己⺟亲的台,道:“天天念叨着我比某人大一岁却没她一半沉稳懂事,娘亲大人难不成连女儿的岁数也记不清了?”

  明知故问,浪费时间。

  天天被拿来跟丫环比,司马⽟箫一肚子怨怼,气得很呢。

  三夫人无奈道:“⽟箫,你再胡闹就给我出去。”

  司马⽟萧立即一把捂住檀口,表现出“封嘴”的诚意,杏眼不忘瞪向封舞,察看她有无幸灾乐祸的偷笑。

  封舞心如明镜,清晰地反映着⾝外诸事。

  司马⽟箫对她的敌意并非今⽇始,也不会由今⽇止。

  早前未有好事者将她列⼊司马山城“连城八妹”时,她在司马⽟箫及其他‮姐小‬眼中,不过是司马弈的贴⾝侍婢而已,与她们各自的侍婢并无两样,也不值关注。然而去年司马弈被司马山城仇家劫走,司马山城倾城惊动,她亦曾出手抗敌,被当时前来相助的大少爷之友,武林榜谱写人孙择鹤撞见,大笔一挥“七姝”便成了“八姝”将她与诸位‮姐小‬相提并论,事后更广为宣传,⽩⽩为她树敌。

  隋唐承魏晋南北朝遗风,门弟等级森严,尊卑之别极为严格,世阀望族对寒门‮弟子‬尚且轻视,况她不过司马家一名家奴,何等卑,竟得以与司马家诸‮姐小‬齐名,对这些名门千金而言,实是奇聇大辱。

  成稳重如司马锦筝,自然不与她计较,而六‮姐小‬司马瑶琴与七‮姐小‬司马⽟箫年轻气盛,终是小孩子心,对此便大感不忿,对她更加刁难。

  可笑的是,司马家中主子们看她是奴才,轻之鄙之,奴才们却又视她为异类,亦大加排挤。她⾝份尴尬,上又上不得,下也下不了,不上不下,十分奇突。

  照规定,幼年⼊府的奴婢为司马家奴,前缘断尽,不问来历,皆赐“司马”姓,从此与旧家再无关连。

  但封舞却是例外。

  她初⼊司马山城,总管亦曾为她改名,却被五爷驳回,命她依原籍,不做变更。而后更派她⼊“撷芳院”贴⾝服侍司马弈。经这一番‮腾折‬,五爷的用意昭然若揭,改姓一事,从此无人再提。

  同姓同宗,不可联姻。故司马晔此举,等于向众人公布了她的⾝份。

  名门世家的司马山城,自不会娶她做司马弈的元配房。然小妾之中“封舞”这一颗榜上有名,却是十年前便定下了。

  这样一来,她与一般丫环侍女间亦有着不可跨越的鸿沟。小时犹可,天真无琊的孩子无妒谤之心,她也不觉自己与别人有什么不同。及解人事后,童伴们纷纷疏远,无人肯睬她。自她十岁至今,再无一知心友。

  三夫人带些小心的声音重又传⼊耳中,道:“小舞,如今你也成人了,准备一下,下个月我挑个⽇子,让弈儿收了你。”

  浓密长睫轻轻一颤,封舞却只屈膝应道:“是。”

  成人…指的是她今⽇辰时来的初嘲吧。

  辰初换下亵⾐,不到二刻三夫人便得知消息,好灵敏的耳目啊。

  封舞⽟颜清冷自若,平静如⽔,

  她的⾐物寝居,自有专人照料,不管换了多少人,那人,终究是司马家奴呢。

  只是明知⾝边有一双眼,无论何时,都在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甚至,别有用心地翻寻着她换下的贴⾝⾐物…这种感觉,曾经一度令她不寒而栗,如同置⾝鬼域。

  到如今,她已习以为常,处之泰然。

  生命中的打击太多了,到最后,她已钝了知觉,学会不再抱着期望。

  十三岁那年,偶然听见三夫人与纪嬷嬷谈及她的⾝体状况,为她的癸⽔迟迟不来大表焦虑,她才知道,一直以来对她关心有加的纪嬷嬷,真正关切的,只是她何时成为一个成的少女,

  从四岁起便照顾她,她视若亲人一般的纪嬷嬷,另一个⾝份,是弈少爷的娘,亲疏之别,显而易见。

  而她的成年与否,关系着能否开始修习双修之术,能否治愈弈少爷的病,纪嬷嬷对此事的关注,也在情理之中。

  只此之后,她对⾝边的人,再也没有办法付出信任与感情。

  “夫道者,与命而已。无生也,命有生也。无者万物之始,有者万物之因。一之谓道,生生不穷之谓易,易即道也。”

  五爷为了弈少爷的病,穷尽心力。最终将易、道、医、武四者合,创出这独出一格、空前绝后的医理,以她纯之⾝,修纯之功,以养元精。再以双修之术,将所有精华导⼊弈少爷体內,助他打通自出生便闭塞的经脉,接续过弱的心脉,从本上改善他的体质,以达到治病之效。

  所以他们,一直在等她长大。

  这里的他们,指的是三爷夫妇、纪嬷嬷,以及想出此法的五爷。

  此事自有凶险处。五爷曾言,此术未有人试,她⾝为鼎炉,更有莫大风险。谁也不知双修之术一旦施展开,她所有內力、元尽⼊弈少爷体之內后,可还有命在。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五爷只将此事告诉了弈少爷的⽗⺟,纪嬷嬷则是由三夫人处得知的,连她,也是十二岁开始发育那年,五爷传她以修心法,才知五爷为何买了她,又如此精心栽培她。

  命是五爷给的,就这样还了司马家,也好。

  她宁可像五爷这般,如实相告,也不要再有一个纪嬷嬷,以长者慈祥的面容伴在她左右,时时想的却是她是否已发育成,能否与弈少爷媾。

  如今,算是终于到了最后关头了。

  封舞抱宁守静,无嗔无怨,却有一种大事底定的放松感,因她这条路,终于走到终了。

  真心不动,则是光明,一经妄动,即生诸苦;不动时,无所谓见,一经妄动,便生妄见。

  她练的若非这清静沉敛的佛门心法,可还得这般平和心境?

  司马⽟箫从未听过此事,怫然道:“为什么要弈哥收她?要给弈哥选嫂子,也该找个大家闺秀呀。未娶先纳妾,算怎么回事?”

  她的意思,大半来自人选上。要叫小她一岁却死气沉沉(被她娘美其名曰“老成持重”)的封舞为小嫂,她才不⼲。

  封舞充耳不闻,向一脸尴尬的三夫人行礼道:“弈少爷快要吃葯了,三夫人没有别的吩咐的话,奴婢先下去了。”

  三夫人嗔瞪女儿一眼,少有的厉颜道:“住嘴,我没问你的意思。”转向封舞,和缓了颜⾊,道:“下午弈儿睡着了后,你再过来一趟,我叫了师傅来为你量量体裁,赶做些⾐裳。”

  封舞抬眼,恭敬顺从:“奴婢遵命。”

  三夫人却不自在地别开了脸,不敢对视这少女的眼。

  封舞的眼极美,杏形的眼眸中黑⽩分明,清澈如一泓秋⽔,盈然流转,纵使不解风情,也有打动人心处。然而这一双眼,却死寂黯沉如黑夜,不见半点情绪波动,只有着深之又深的漠然,寻不出一分生意,像是认了命,放弃了挣扎,连对自己,也不再在乎…

  她何尝不知道他们的做法是何等的‮忍残‬。拿了她健康鲜活的生命,去搏弈儿的生机,这是以命换命的做法啊。封舞纵保得命在,十年內力皆转到弈儿⾝上,元耗尽,怕是与废人无差了。

  然而她只是转过了头,自己狠下心来。

  弈儿…弈儿是她的骨⾁啊。

  她垂下眸,望着自己肤如凝脂的⽟手,却似看到一掌⾎红…

  一直以来,她只是顺着他们一道道命令,机械地完成自己的任务。没有人记得,也没有人觉得有必要,问一问她的意愿。

  只除了…一个人…

  耳旁似有人温言和声,总记得问她一句“好不好”明知道她一定点头,却仍多此一举地征询着她的意见。

  只有那个时候,她才有着“选择”的权力,也才真正有着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感觉。

  弈少爷虽然和善,然而正是在他面前,她完全失去自我,如牵线木偶,做着一桩又一桩被嘱咐了千万遭的事情,七魂六魄,完全菗离。

  只有在那个人的面前,她只是一个被人照顾着的小姑娘,不需要忌讳任何事,也不曾有什么任务加诸于⾝,单纯地看着他的笑,就有一种⾝心都被洗净了的感觉。

  封舞退出三爷居住的“晓翠堂”沿一路连绵的大树,走向“撷芳院”

  “撷芳院”內外,皆种満合抱耝的松柏。因司马弈对花粉过敏,故而司马府中寻不出一株花草。她在一株苍翠青松前驻⾜,螓首仰起,望向天尽头。

  长安在那头。

  每一年,她怕过小寒,却又盼过小寒。

  她怕一次又一次地面对蚀心的失望,再一次等不到至亲的空洞悲凉,便如她等尽了小寒,在城头,看着次⽇子时的天⾊,漆黑无光,黯沉沉的天幕笼罩下来,重重庒住心头,天地万物全都失去生机般的孤寂无助。

  但她盼的,却也是小寒。九爷…无论⾝在何方,如何地忙,这一天,都会赶回山城,陪她守在西城门。从她五岁,等到了十四岁,从未失约。

  她自小,便知弈少爷会是她的夫,这件事,在她懂得什么是夫之前便已决定了,她没有挣扎的力气,也没有选择的机会…不不,也许曾经有过,曾经…

  “小舞儿可喜弈儿?”温暖的男声曾经这样问过她,在她十三岁那年的小寒,在城门上。

  她记得那年的天特别地清,満天繁星,九爷的眼里像是映⼊了満天的星光,亮得令她无法视。

  十三岁的封舞⾝量未⾜,却已出落得娉婷秀致,妍丽清灵,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而她的格,却越来越內敛沉静,再非当初毫无机心的娃娃。

  当时她偏开眼,低低问道:“九爷怎么想起问这个?”

  司马昂浅浅笑着,坐在⾼⾼城墙上,看着満天星子,柔声道:“我昨天听说,五哥当初买下你,是要给弈儿做小媳妇的。难怪他当时舍不得放你走。小舞儿,你若不愿意,现在说一声,我去替你跟三哥三嫂说。可别勉強,委屈了自己呵。”

  他这些年在家里的⽇子寥寥可数,连这么重要的事都是昨天听六哥拿小舞儿这小媳妇取笑三哥才说的。

  这件事,可是关系着小舞儿的终⾝呢。

  封舞回过头,回望着他満満关切的眸,露出一丝笑,美得如镜花⽔月,清丽似仙,却虚幻无比,轻声道:“弈少爷很好。”

  她知道她当时的回答让九爷放了心,也断了自己的退路,从此,再不会有人间她愿不愿意。

  然而重来无数次,她的答案也不会改变。

  她若答“不愿”九爷一定会想法为她解除婚事,若她只是单纯买来给弈少爷做妾的女娃,没有人会反对。然而她既是弈少爷的葯引,事情便变得复杂了。

  她不想为难九爷,让他要在亲侄儿与她之间择其一;她也不想为难九爷,看他最终会如何选择。

  事实往往是‮忍残‬的啊,她可以不在意纪嬷嬷的背叛,却没有勇气去承受试炼九爷的结果。那结局,如果不是她想要的,她宁可连开始都不要有过。

  闭了她的眼,掩住她的耳,锁上她的心,她一直都是胆怯的,懦弱地逃避着生命中所有悲哀…不肯面对。

  “小舞回来了。”

  元气不⾜却带着笑意的男声轻轻上⼊室的粉嫰倩影,轻裘缓带的少年放下手中的笔,拿起桌上一纸锦笺,眉眼含笑“九叔的飞鸽传书已经到了,他今天启程,大约二十七八便会回来。”

  轻挑开珠帘的⽟指微微一滞,悦耳的叮当声起一串⾼音,波动如心弦,⽩⾐少女淡漠的目光掠过行书飞草,清脆嗓音微冷“是吗?”

  司马弈的好心情丝毫不受她的态度影响,依然将信递到她手中,好脾气地应道:“是呀。依追⽇的速度,长安到山城只需七天时间,如果‘追⽇’会想‘烈焰’的话,也许还用不了五天就会到家了呢。”

  “追⽇”是司马昂的坐骑,⽇行千里,夜行八百的灵驹。而“烈焰”则是司马弈的七叔司马昊去年得到的一匹宝马。两匹马儿去年一见如故,临别时甚至一副难分难舍、依依惜别的模样,想来便发噱。

  “烈焰”可是匹⺟马,原来异相昅、一见钟情的道理,也可以用在马儿⾝上。

  封舞沉默接过信纸,看着一行行悉的龙飞凤舞,美目浅起一丝灿烂喜意,声也轻柔“七爷也会回来么?”

  司马弈不知想到什么,笑意转浓,道:“可不是吗。昨天衡哥才说,七叔来信说他的‘烈焰’和九叔的‘追⽇’要分开马厩,省得让‘追⽇’拐了他的乖‘女儿’去呢。”

  去年那场好戏可热闹得紧。七叔要拉“烈焰”走,那“烈焰”却丢不下才打得火热的“情郞”几次三番出了门又溜回来,气得七叔拿了把刀扬言要阉了它,闹得飞狗跳。

  封舞亦觉莞尔,道:“难得‘追⽇’会对异产生‮趣兴‬,七爷偏要打散鸳鸯,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追⽇”可是一匹很有格调的公马呢。多少⺟马在它面前搔首弄姿都不能让它多看一眼,如今它对烈焰情有独钟,正该成全它才对。

  司马弈顿首赞同“可不是,‘烈焰’对‘迫⽇’可钟意得很哪。况且让它们俩配了对,九叔就不用担心‘追⽇’要打光了。”

  封舞合上纤掌,滑韧绵密的质感自掌心透人心底,眼睫低垂“弈少爷担心‘追⽇’,还不如担心一下九爷。”

  司马弈微怔,而后会意道:“小舞是说九叔的终⾝大事吗?”

  小舞竟也对这些事感‮趣兴‬吗?

  明澈星目巨细靡遗地收集着封舞的情绪波动,司马弈的笑容突然间带上一丝怅然“各位爷爷与叔伯们对九叔的婚事也是十分挂心呢。为他挑了多少家闺秀,他总说战事未定,家国不平,无心男女私情,不该耽误那些‮姐小‬锦绣年华。这一耽搁,可就是十年了。”

  十年啊,从她五岁开始,她与他,在城头也已过了整整十个小寒⽇。九爷,自一个稚气未脫的少年长成沉稳忧雅的男子,温柔的子不变,煦如冬⽇暖的笑容依然,可是,眉梢却渐渐染了愁絮,眼底也往往添上几分沉重,那…是为了什么?

  封舞心沉如⽔,眉带轻郁,对这问题表现出少有的执着“如今天下大定,九爷,可是有空考虑一下儿女私情了?”

  儿女私情…

  司马弈游移的目光停在雪⽩⽟掌中簌簌抖动的信笺上,轻轻一顿,转开视线,平静地道:“九叔怎么想的,没人知道。可是四却是半年前就开始搜集各家闺秀的画像与生辰八字了,看那阵势,势不容九叔再拖延了。”

  封舞平摊开手掌,将信笺放回桌案,轻声道:“拖延?九爷之所说,是为了拖延婚事吗?”

  司马弈拾起信笺,修长的指轻轻划过光滑纸面,微微一笑“不管怎么说,九叔不愿成亲,是很明显的事。如今他年岁渐长,仍只孤⾝在外奔波,四爷爷四怎么放得下心?小舞知道吗?四都在猜,九叔可是有了什么意中人,却因为什么缘故不肯说,所以才拖着婚事的呢。”

  四还在担心,九叔钟情的对象莫不是罗敷有夫了,那可就惨了。

  九叔的子外柔內刚,看似平和随意,一旦认准一件事,却是绝不会回头的。

  他若恋着有夫之妇,在对方不可能嫁给他的情况下,他所选择的,极有可能是终⾝不娶。四嘴上说得虽狠,自己儿子的格却是明⽩的,九叔不愿意做的事,那是谁也勉強不了的。

  四自己吓自己,说到九叔有可能孤独终老时,眼圈红了又红,差点哭给他看了呢。

  还好当时房中只有他和四。若大伯他们见到平⽇里最最刚強的四也会有那样的一面,怕牙都吓掉一地了。

  封舞浅淡眼波上带笑星眸,再转到刚刚放手的信笺,陡然凝成异彩,语气依然漫不经心“四太夫人担心什么?怕那女子出⾝微寒吗?”

  那一张松花小笺,自她掌中一转,依然平滑细密,却有一角,已被震为粉末,散落尘埃。

  秋⽔翩然掠过那一片⽔红,敛起波漾,花容点波不兴,似是家常闲谈,心上却似利刃深深划过,痛澈肺腑。

  九爷…有了心仪的女子?

  是这个原因吗?为了那人,他锁了双眉,念念挂怀,所以,连笑容都淡了三分,不能开怀展颜。

  那女子,是何模样,有着什么样的情,是否也有一双温暖的眸,可曾与九爷一起烹雪煮茶,琴瑟唱和,会不会对九爷一样情深意长,剖心相待…

  司马弈垂下眼睫,若有所思,‮头摇‬道:“小舞小看四了。若是九叔真心喜,她怎还会计较人家的出⾝?”

  封舞将所有感官封闭,只余躯壳,木然地佩侃而谈:“莫不是那女子⾝在烟花,故而九爷为难不敢言?”

  寻究底,不是她的情啊,为何她要对这问题这般恋恋,非要问到山穷⽔尽?

  司马弈展眉失笑“那就更不是了。九叔从来不曾介意别人出⾝家世,怎么会因为这种原因却步?况能令九叔倾心的女子,定有过人之处,纵⾝在烟花,又有何妨?你只看那岳清昑、秦罗敷二位,多少王孙‮弟子‬追逐裙下,有谁会想到她们⾝在青楼了?”

  惊才绝岳清昑,倾国倾城秦罗敷,这两位青楼名各站在才⾊巅峰,宛如两朵绝世名花,尊贵如皇室亦为其大敞双门,倒履恭,哪有人敢嫌弃她们的⾝份?

  向来,只有她们挑人的分呢。

  封舞屏住气息,喃喃道:“若是岳才女,秦‮姐小‬…”

  那么九爷的烦恼,也许来自“求之不得”呢。

  岳清昑心有所属,秦罗敷名花有主,那段惊世恋天下皆知,多少多情种伤心肠断。远在山城,深居简出如封舞也有耳闻,亦曾经为那风华绝代的女子倾倒折服。

  也许只有出⾊如她们,才能令九爷动心吧。

  九爷恋上的,是“咏絮谢女亦休论”的清昑大家,还是“倾城秀⾊几曾闻”的罗敷美人?

  她颤了朱,迟疑的美目睨向司马弈,终是默然。

  问出结果,又…如何?

  她深昅一口气,带着轻淡檀香的气流撞人腔,勾起绵绵刺痛,再也不肯放过她。

  司马弈清朗笑语传来道:“我只是举例说明呢,小舞想到哪里去了?好了,不说了。九叔要是知道我们在背后偷偷议论他,一定不肯与我们⼲休呢。”

  “弈少爷,”封舞端整秀颜,晶瞳凝聚无比谨慎,望住受病苦‮磨折‬却总笑得灿烂的少年,言又止。“有一件事,奴婢想问您。”

  司马弈的病,忌多思多虑,所有烦心事,到他面前之前便已被司马家人一一化解。他们只想他单纯无忧,他也总表现的盈盈笑面,贴⾝随侍如她都罕见他悲哀愁苦等负面颜⾊。所有的情绪,他都似密密收蔵,惟一露诸于外的,只有这一张笑颜。

  必于她被许给了他这件事,被列⼊会令他烦心的事中,所有人都三缄其口,不他对此事耗费心力,故无人在他面前提及。

  表面上看,不过是将贴⾝侍婢收归房內,确不值多费口⾆,司马家族,除司马昂外,亦不曾有人因此对她另眼待看…若说他们对她投注了较多注意力,其原因是她是司马弈的侍女,多过她是他未⼊房的妾室。

  所以,司马弈对这桩“亲事”一无所知,封舞亦从未介意过他知道与否,然而如今婚期近,她忍不住,想探一探,他对此会作何感想。

  司马弈敛眉微扬,有些不解她的肃谨“小舞想问什么?”

  封舞檀口轻启,吐出细音如珠⽟击撞,铿锵悦耳,却陡然敲上他的心门。“弈少爷,可有意中人?”司马弈微震,绝美的笑容现出一丝裂,微微动摇,却在她发觉之前便修补得天⾐无,悠哉反问:“小舞天天在我⾝边,有哪个人,是我认得小舞却没见过的?我有没有意中人,小舞难道还不清楚吗?

  他望着眼前如花俏脸,笑容煦若舂风,掩埋尽所有心事。

  家人对他太过爱护,所有他想要的,不择手段也要捧到他面前。因有如此无微不至的呵宠,他再也不敢任,生怕一不小心,就会伤害到周围的人。

  封舞痹篇他的眼,无言以对。

  不,她不清楚。

  表面嘘寒问暖,是她对他的⽇常功课。他愿意坦露哪种情绪,她全认真。他的心埋得太深太深,她不想亦不敢挖掘,怕找出真相,却无力为他分忧。

  她自己,心伤亦已累累,哪有余力慰藉旁人的病痛?

  况弈少爷是因病苦,沉疴若起,万树皆舂。她虽无扁鹊术,却是灵芝草。舍她草芥命,全他金⽟⾝,做到这一步,应已⾜够。

  小舞今天情绪波动,大往常数倍呢。

  司马弈凝目看封舞边轻浅若无一丝的浅笑,却不觉她是开心,顺带扯开话题,道:“小舞方才去见我娘,可有什么事?”

  封舞转⾝,步至珠帘外接下他本⽇第二碗葯,改了主意淡淡道:“没什么事。爷该吃葯了。”

  他的反应,她不想看了。

  无论是快,还是拒绝,都不是她所期待的,又有什么意义?

  这个消息,还是等其他人来告诉他吧。

  深⾊葯汁蒸腾起浓浓⽩雾,模糊开眼前少女寂然杏眸,以一种完全抗拒的形态与他若即若离。司马弈笑叹一声,捧起微烫的葯碗,浅尝一口,再徐徐饮尽。

  一样是苦葯,这一碗,与清晨那一碗,却又不尽相同。

  千般滋味在其中,说还休。  WwW.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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