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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记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心扉的信  作者:亦舒 书号:26848  时间:2017/6/28  字数:12523 
上一章   第六章    下一章 ( → )
  “心扉,一⽇我在街上,看到一个‮妇少‬,紧紧把她的婴儿拥在怀中,不住呢喃,我哭了,我想到我也曾经那么小小蚌,妈妈也曾经拥抱我,真不明⽩她为何⽇后待我,而我又那样恨她,我哭了很久,抹⼲眼泪之后,仍然继续恨她。”

  招莲娜回来的时候,已是凌晨。

  后来罗伦斯洛告诉守丹,侯书苓陪她跳了三支舞,她玩得很开心,喝了许多,几乎忘记提条件。

  侯书苓并不担心,招莲娜的条款,不外是要求更多的房产、更多的现款、更多的保证。

  侯书苓比较关心守丹的意愿。

  罗伦斯洛说:“她醉了,我正扶着她上车,她忽然转过头来叫住侯书苓。”

  招莲娜醉眼模糊,她向侯书苓招手道:“百思,百思,你到什么地方去,等等我,等等我。”

  罗伦斯大惑不解,问守丹:“百思是什么人?”

  守丹听了,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渐渐一阵酸意钻上鼻梁,她眨了眨眼角,⾖大的眼泪落了下来。

  “百思是谁?”

  她并没有忘记他。

  也没有忘记她共他一齐度过的好⽇子。

  在酒精作祟下她忘记苦涩的岁月已自指流过,她误会时间会回头,她仍然年轻,而她的百思仍然在生,保护她对她负责,她的丹丹是小鲍主,她是她小天地里的主人。

  守丹的眼泪“簌簌”落下。

  小时候她一哭,⽗亲便吃惊,他会说:“唷,丹丹眼角有一颗大大晶莹的眼泪。”

  后来,人死灯灭,他在天之灵再也没看见她们⺟女⾜以用来洗脸的眼泪。

  只是,临终时他大概知道她们⺟女总会有这样一⽇的吧,他一定死不瞑目吧。

  饼一会儿,守丹说:“告诉侯先生,我愿意与他结婚。”

  罗伦斯洛一怔,自然喜出望外“喂,守丹,同侯君结婚不是那么惨的事,请停止流泪。”

  守丹只得勉強笑一笑。

  罗伦斯洛掏出一块雪⽩的手绢替她拭去眼泪。

  他叹口气“将来做了侯太太,可别学那张琦琦,把我当奴婢似喝呼。”

  守丹暗暗好笑“你至多是书僮家丁,怎么会是婢妾。”

  罗伦斯洛啼笑皆非“谢谢你,梁‮姐小‬。”

  守丹一点容也无。

  “届时我们势必不能这样接近,”罗伦期洛预告。

  “谁说的,这些⽇子没有你左右为人难那般陪着我们,⽇子怎么过,我唯一的条件是叫你继续做我们的秘书。”

  罗伦斯洛怔住,像是不知如何报这个知遇之恩。

  守丹叹口气“阿洛,结婚是怎么一回事?”

  罗伦斯怎么会知道。

  心扉的信来了。

  “守丹,结婚是件好事,两个人,一男一女,愿意结为合法夫,共同生活,一起笑,又共度患难,人生虽然孤苦,你们两人有商有量,互敬互爱,必觉幸福,唯有人同人之间最好维持一个适当距离,像他不愿说的事,切忌寻究底,还有,最好尊重对方生活方式,莫加⼲涉,希望你俩互相尊重,你的朋友,心扉。”

  婚事筹备起来。

  守丹照样上学,招莲娜与罗伦斯洛却忙得不可开

  守丹把于‮生新‬约出来。

  “我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最爱听到新闻的人,恐怕是于伯⺟,她从此可以放心了。

  于‮生新‬含笑道:“你这个鬼灵精,你参加了法文班是不是。”

  “‮生新‬,我要结婚了。”守丹的声音极之平静。

  于‮生新‬的表情如电影中的凝镜,有几十秒钟不动,然后轻轻说:“守丹,你开玩笑吧,你同谁结婚,你不过是个⾼中生,怎么会论及这种人生大事。”

  “是真的,这些⽇子来,他负责我们⺟女生活,对我们很好,我不讨厌他。”

  于‮生新‬震惊,他耳畔“嗡嗡”作响,这些⽇子来,他对小女友情愫已生,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在恋爱,但每次见到梁守丹,他內心总鼓鼓地快乐,见不到她,思念甚殷,盼望见面,他没有大动作,替她拎拎书,拨一拨她的秀发,已经心満意⾜。

  此刻蓦然听到她要结婚,刹那间口似中了一拳,又如冷天被人在头上淋了一盘冰⽔,他鼻子一酸,怔怔地落下泪来,那么大的男孩子,第一次领略伤心滋味。

  守丹没想到他反应如此烈,吓一跳,呆呆看着他,手⾜无措。

  “心扉,话别,原来是这样一件悲怆的事。”

  “守丹,你们还可以继续做朋友。”

  “心扉,我不认为于‮生新‬还肯把我当朋友。”

  “守丹,你不该低估于‮生新‬的智慧。”

  当时于‮生新‬发⾜狂奔,一下子跑出去老远,守丹并没有叫住他。

  她看着他穿⽩校服的背影越走越远,终于变成一个小⽩点,像一只⽩鸽般飞去无踪。

  守丹忽然记起三两岁时,⽗亲每替她着袜子,都必‮吻亲‬她小小的脚,守丹怕庠“咕咕”地笑,⽗亲去世后,她很快挣扎着学会自己穿袜,那种感觉,就似今⽇看着于‮生新‬离开她。

  梁守丹低下头。

  婚礼非常低调。

  很简单的象牙⽩礼服,款式由侯书苓亲自挑选,小小一层面纱,只遮住双目同鼻子,在注册处宣了誓,签下名字,守丹就成为侯书苓太太。

  招莲娜一⾝大红,很希望朋友与敌人都齐来观赏她的荣耀,但是宾客名单由侯家选定,她壮志未酬。

  婚后梁守丹又搬到另外一个地方去住,终于同她⺟亲分开。

  这时,招莲娜找到一个外籍男友,据说在‮府政‬做不大不小的政务官,天天接她去吃小陛子,她打算再婚。

  “心扉,我仍然每天上学,所不同的是,车子与司机都换过了,放学后在家庭教师指导下做功课,罗伦斯洛每天下午五时正来看我有什么需要,我已失去同龄朋友,非常寂寞,侯书苓每星期接我出去吃一顿饭,同从前一样,闲谈数句,即各自返家,我甚至不知道他住在侯家哪一间屋子里,也从来不主动找他,我猜,我是全世界要求至低的子,而他,是一个没有要求的丈夫,这样的生活很适合我。”

  侯书苓要求守丹打扮得最最漂亮,自有专门服侍她的人,每周替她梳头化妆穿⾐,以及配戴首饰。

  见过梁守丹的人都诧异她不似真人,像一只考究的洋娃娃,美丽精致,坐在烛光边一动不动,只有很细心的人才会发觉她偶然也眨眨眼。

  其实不是这样的。

  其实他们之间颇有感情的流。

  “老先生⾝体好吗?”

  “还过得去,像所有老人,希望抱孙子。”

  守丹笑,怕侯书苓多心,故作注解:“我还在读书呢。”

  “你⺟亲这一阵子还顺心吧?”

  “她生活悠闲舒适,听罗伦斯说,她天天换新⾐服,置了一辆夸张的敞篷车,叫司机在最繁忙的时间开到‮行银‬区去巡游。”

  侯书苓笑笑“一下子她就腻了,别担心。”

  “分开住之后,对她恨意渐消。”

  “我最赞成任何关系的人都分开住,维持一些尊严。”

  守丹不予置评,过一会儿说:“我的数学一塌糊涂,补习老师叫我背诵例题。”

  侯书苓轻轻笑,仍然很疲倦的样子。

  守丹悄悄问他:“婚后你有没有得到你要的东西?”

  “有,”他颔首“⽗亲已立了新遗嘱,大部分产业留给我的未生儿,二十一岁之前由我托管。”

  守丹说:“他们真是幸福儿童。”

  “还没有生下来,又怎么会知道呢。”

  守丹侧头想一想“应该是知道的,应该有灵。”

  侯书苓笑“小孩子话。”

  守丹也笑。

  怎么不知道,⽗亲在这一刻也许就无助地站在一角看着她们⺟女。

  一位同学⺟亲壮年病逝,他跟守丹说,有一段很长的⽇子,家里的⾐服常常会自动挂好,杂物时时归位,就似主妇生前那样,他们家的幼婴,老是凝视某一角落,像看着一个人,然后快活地笑着摇手,仿佛与人招呼。守丹‮望渴‬再拉一拉⽗亲的手,上一次⽗亲需将她抱起说话,现在,她肯定⾝⾼已与⽗亲相仿。

  “心扉,将来吧,将来去到天上,我们⽗女可以手挽手在一起聚旧,我会告诉他,在他去后,发生过些什么事,届时,委屈已不是委屈,因为一切已成过去。”

  当下守丹说:“那么好,⺟亲也已得到她要的一切。”

  侯书苓看着美丽的少女轻轻问:“你呢?”

  “我?我还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停一停“呵是,‮定安‬的生活,不再有房东来追债。”

  守丹笑,她喜同侯书苓在一起,在他面前,不用伪装,他什么都知道,他也不会看不起她。

  罗伦斯洛更是她的好友,在他面前,梁守丹没有底牌。

  侯书苓忽然说:“守丹,你放心,一旦我可以作主,马上与你离婚。”

  守丹怔怔地看住侯书苓,她没有听过更滑稽更慷慨的允诺。

  “结一两次婚是很平常的事,你年轻富有,必然可以找到真爱。”

  守丹要过很久才说:“你怎么知道我愿意离婚?”

  侯书苓用手托住头,他一直有这个习惯,像是累得抬不起头来。

  终于他说:“守丹,你会乐意同我离婚的。”

  守丹温和地说:“我们回家吧。”

  他们两人各由各回了家。

  车子驶到门口,车夫侍候守丹下车。

  一个女声传过来:“你回来了,梁‮姐小‬。”

  守丹抬起头,看到一张悉的脸,她是前任侯太太张琦琦女士。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司机马上警惕起来“梁‮姐小‬,时间已经不早了。”

  张琦琦为之气结“老王,不用你多嘴!”又看着守丹说:“梁‮姐小‬,你真了不起,下人一个个都帮着你,我做侯太太的时候,他们可是爱理不理的。”

  守丹笑笑问:“你是不是想进屋子说话?”那意思是,阁下不必同下人纠了。

  张琦琦只当梁守丹年纪小,却没想到已是个厉害角⾊,守丹只不过是有一句说一句,丝毫不耍花招,最见真功夫。

  当下守丹引她进屋,马上有女佣过来侍候。

  张琦琦四处走了一下,参观过装璜,默默无言。

  守丹本对装修一无所知,不懂欣赏,张琦琦又误会她见惯世面,故此对豪华布置处之泰然。

  她坐下来,对守丹说:“我要是你呢,问他多要点现款。”

  守丹诧异,每个女人都那样说,可怜的侯书苓,竟是众女眼中的摇钱树。

  “这种家私杂物有什么用,到头来一文不值。”

  守丹知道她这次来不是同人讨论经济原则。

  果然,张琦琦开了口:“侯书苓并不是个坏人。”

  咄,这个梁守丹也知道,张琦琦仍然没讲到正题上去。

  “不过你已是他第三任子。”

  守丹一怔,侯书苓一共结过三次婚?

  “你没见过第一任侯太太吧,长得很漂亮,真的金头发,闪闪生光,蓝⾊玻璃眼珠,看上去似洋囡囡,婚姻持续了九个月。”

  守丹不出声,像在听别人的故事,这一段也的确与她无关,她要在后半部才出场。

  “那位侯太太至今还保存着夫姓,现在三藩市开家古玩店,很吃得开。”

  守丹颔首,表示她在听。

  “时时回来买假古董呢,阿洛没同你说过?”张琦琦讪笑。

  守丹答:“罗伦斯不爱说人闲话。”

  这是真相,但张琦琦听了只觉讽刺,不是味道。

  “我是第二任侯太太。”

  这点每个人都知道,因她成⽇宣扬。

  “我亦没有放弃夫姓。”

  这可算侯书苓最成功之处。

  “听说,你还在读中学?”她有点不置信。

  守丹点点头“预科第一年。”

  张琦琦充満讶异“现在竟时兴这种绰头?”

  一个声音从她们⾝边响起“梁守丹一直是个中‮生学‬。”

  她们不约而同转过头去,原来是罗伦斯洛。

  张琦琦马上讽刺他:“唷,真是个忠心的奴才。”

  阿洛很有涵养:“张女士,时间不早了,你请回吧。”

  “你是谁,竟学人逐客?”

  “我代表梁守丹。”

  守丹连忙赔笑“我们改天再谈吧。”她站起来。

  女佣立即去开门,如约好串通似的。

  张琦琦不得不悻悻而去。

  守丹待她一出门便问阿洛:“你怎么来了?”

  洛君笑“司机老王给我通风报讯,我怕她欺侮你,马上赶来了,女佣一见我,马上开门。”

  守丹也笑“你们待我真好,只是,你来得不是时候呢。”

  阿洛一怔“此话怎说?”

  “她刚要把侯书苓的秘密告诉我。”

  阿洛不以为然“侯书苓是你的合法配偶,有什么话你应当亲自问他。”

  “他会说吗,你会说吗?”

  “他如不说,必有理由,也一定对你无害。”

  守丹凝视阿洛“他很幸运,有你这样的亲信。”

  “他一直当我是朋友。”

  “那么,你们两个都很幸运。”

  “守丹,早点休息。”

  “阿洛,我希望你带我去见第一任侯太太。”

  “有这种必要吗?”

  “好奇呀。”守丹微微笑。

  恐怕不止这样,罗伦斯洛看到守丹双眼里去,她开始对侯书苓有了感情,她关心他,想知道他的过去,要掌握他的将来。

  “将来有机会再说吧。”

  守丹只是笑。

  “你⺟亲要结婚了。”

  听到这个,守丹无话可说,她不想说好,也不该说不好。

  “这些年来,她也很寂寞。”罗伦斯尽量为人着想“他们将在‮港香‬会所举行婚礼,希望你参加酒会。”

  “那天我没有空。”

  “你还不知道是哪一天。”

  “哪一天我也没有空。”

  “守丹…”

  “这件事已经讨论完毕。”

  罗伦斯洛不便再劝,只得告辞。

  招莲娜的婚礼如期进行,要待过了那一天,守丹才想起来,唷,⺟亲已经结婚。

  她很庆幸自己不是七八岁的孩子,⾝不由己,非在场不可,长大就是这样好,她可以完全不必理会⺟亲嫁的是什么样的人。

  罗伦斯洛带照片给守丹看。

  “噫,侯书苓去过。”

  罗伦斯笑“或许你忘了,他们有姻亲关系。”

  守丹瞪他一眼,隔一会儿又说:“那男人似很醉的样子。”

  “殖民地洋人永远改不了在下午五点半喝上几杯的习惯。”

  “谁会怪他呢,娶那样的女人。”

  “守丹,我比谁都希望你⺟女和解。”

  “那怎么可以,有一⽇我不恨她,她不恨我,⺟亲会空虚至死。”

  罗伦斯洛只得苦笑。

  守丹说:“阿洛,别为我⺟女担心,多多照顾侯书苓,他似更愁更瘦了。”

  一会儿罗伦斯洛说:“来,我带你见一个人。”

  “谁,今⽇我怪累的。”

  “跟我来,你不会后悔。”

  罗伦斯洛从来没令她失望过。

  一路上守丹同他说:“你很该找个对象成家,生一对小宝宝,过‮定安‬的⽇子,这份二十四小时听令的工作不宜做到老。”

  罗伦斯洛笑得差些眼泪都掉下来,小女孩的口气忽然像老太太,可见⽇久见真情,冰女也会融化。

  他把守丹载到摩罗街。

  推开其中一家古玩店的玻璃门,守丹一抬头就看见一个金发女郞。

  她令守丹吃一惊。

  那一头淡金⾊头发长可及,脸容秀丽,⾝段修长,像香烟广告中的模特儿,看到罗伦斯,马上过来招呼,‮吻亲‬他的脸,看了看守丹,又说:“你的女友?真漂亮。”

  守丹马上知道她是谁。

  “心扉,她是第一任侯太太。前头那些侯太太一个比一个长得美,我追到三十岁也追不上,太叫人自卑了,她态度也和善,待知道我是谁之后,仍然涸仆气,由此可知,她已经不爱侯书苓了,但张琦琦对前夫仍有感觉,因为她还相当在乎。”

  “守丹,三十岁并非人类生命极限,你大可继续追下去,直至四十岁,五十岁。”

  “心扉,有时你的幽默感丰富得叫人受不了。”

  罗伦斯马上介绍“这位是侯太太,这位也是候太太。”

  那金发女郞当然不笨,马上恍然大悟“啊,侯书苓终于遇到理想对象了,叫我沁菲亚即可。”

  守丹朝她笑笑。

  沁菲亚对罗伦斯说:“老板硬说这件南宋哥窑仿汉式八方壶是好货,你来帮帮眼,还有,这套清朝乾隆五彩十二花神杯可真完整无缺。”

  守丹这时才知道阿洛对古玩也有研究,真不简单。

  钻研半晌,没有结果,大抵是西贝货,罗伦斯不便坏人⾐食,故不予拆穿。

  沁菲亚邀他们喝下午茶,罗伦斯推搪,送守丹回家。

  守丹问:“那只八角瓶是真的吗?”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

  “那底是真是假?”

  “哪里来那么多真货,假山假名,假花假草,假古董假字画,配着人的虚情假意,妙哉妙哉。”

  守丹听了,鼓起掌来。

  她问:“沁菲亚还有无同侯书苓来往?”

  “他已经不再亲自见她,只派我招呼沁菲亚。”

  守丹笑“将来侯书苓叫你打发我的时候,望你大方些。”

  “守丹别拿这种事开玩笑。”

  “她多数为什么事找侯书苓?”

  “周转不灵。”

  “古董生意不理想?”

  “能够拿得到,为什么不拿呢?”

  “张琦琦呢,她此刻又做什么生意,可有大展鸿图?”

  “守丹,你真的越来越关心侯书苓了。”

  “我替我自己着想才真,跑在马路上,万一碰到从前的侯太太们,也知道首尾。”

  “张琦琦做制⾐生意。”

  “成功吗?”

  “外销,成绩平平。”

  “你对她们的行情倒是一清二楚。”

  “我东家姓侯,正如你说,走路上,老板娘都不认得,那还怎么混。”罗伦斯微笑。

  “她们为什么嫁给侯书苓。”

  罗伦斯洛叹口气,难以启齿,说不是,不说也不是。

  幸亏守丹自己解答:“呵,我真笨,我知道了,同我是一样的理由。”

  罗伦斯洛说:“今时今⽇,生活艰难,如果有一个人,乐意并且有能力解决疑难杂病,当然受女。”

  “那么,到最后,她们又为什么离开他?”

  罗伦斯笑了,这才是守丹真正要问的问题,这小家伙,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声东击西,原来如此。

  他得想一想才回答:“问题解决之后,也许她们觉得付出的代价亦不少,因此终止合约。”

  “什么代价?”

  “譬如说,我们最宝贵的时间。”

  守丹微微笑:“我的时间没有更好的去路。”

  “那么,也许,侯书苓这次真的找到了他理想的对象。”

  “心扉,但我不是他找到的,我是他⽗亲物⾊的人,以前那两位候太太,沁菲亚与张琦琦,也都是他⽗亲替他挑选的吗?每次结婚,他仿佛都迫不得已,并且要付出庞大的聘金,我深以为奇。”

  饼着这样奇异的生活,守丹却仍有时间想念着于‮生新‬。

  “心扉,我已有多⽇没见过于‮生新‬,不知他生活如何,明年他就要进大学,届时,过去的人与事,在新学年新鲜的刺下,一定慢慢淡却,一如⾐服上一个不显眼的渍子,虽然当初,那斑点也曾使他烦恼过。”

  这些⽇子来,如果没有心扉的信,以及能够去信心扉处,心事不晓得向谁倾诉。

  “心扉,妈妈婚后,生活并不好过,那男人酒后嫌她啰嗦,伸手打她,眼睛肿如⽪蛋,一脸瘀青,找罗伦斯洛求救,他问她想怎么样,她哭了,她想离婚,有些女子再婚相当幸福,她不同,她总是自寻烦恼。”

  招莲娜只结了四个月的婚。

  离婚手续要待一年后才可以办妥。

  罗伦斯洛痛恨那英国人,终于叫他好看。一⽇,乘他自酒吧出来,着人使他“摔了一跤”跌断他鼻骨,方才罢休。

  招莲娜忽然老了下来,喝得更多,罗伦斯洛这样形容她:“很少站着,总是斜斜躺沙发里,雇着一个女孩子,成⽇替她拿这个取那个,极少起来,像是不愿意知道天分⽇夜。”

  半夜起来,脚下一软,头撞在茶几上,昏不醒,被送到医院。

  罗伦斯匆忙赶至,急急说:“守丹,且莫慌,我马上带你去看她。”

  守丹缓缓抬起头来,淡淡说:“我正忙着。”

  罗伦斯连忙蹲下来“守丹,到底是⺟亲。”

  守丹笑笑“家⺟在侯书苓合约上签字那⽇已经去世。”

  罗伦斯叹息“她的头开了花,伤势不轻。”

  “我不是医生。”

  罗伦斯还待再说,守丹已经用遥控器开了音乐,声音震天价响。

  罗伦斯指着她说:“你会后悔的!守丹。”

  守丹抬起头来嫣然一笑“我知道。”

  罗伦斯叹口气说:“夫复何言。”

  招莲娜自医院出来后,正式露出老态,她不再打扮,原来抹掉浓妆,卸下夸张的⾐饰,她也就是个小老太太。

  罗伦斯向守丹报告她的近况,守丹静静地听,一听完,往往即时转变话题,罗伦斯识趣,以后很少提起她。

  “心扉,我们⺟与女、夫与、统统分开住,各有各的天地,也许会有人以为不正常,让我告诉你这个故事。一⽇,我在街上看到一名⾼大的‮妇少‬走在前面,后面跟着瘦削的老妇,抱着幼婴,原来,那婴儿是‮妇少‬的儿子,老妇是‮妇少‬的⺟亲,她竟把⺟亲当老工人来差遣,岂非比我们更畸形,但却为一般人所接受,我越来越不明⽩世事。”

  “守丹,你肯定不与⺟亲重修旧好?”

  “心扉,我非常肯定。”

  “守丹,那么,你为何不住与我讨论⺟女关系?”

  梁守丹与侯书苓的关系仍然维持在原阶段,他接她出去吃饭,一个多小时內,他的目光从来不离开她,像是想仔仔细细看清楚她,于是守丹穿扮漂亮了,坐在那里让他研究。整个⻩昏,就是两回事,一个看,一个被看。

  只有守丹有那样好的耐,她比一般少女成,故此不介意重复又重复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又因为到底是小女孩子,不懂得计较。

  侯书苓很喜她,她也开始对侯书苓有好感。

  他说:“我⽗亲想见你。”

  守丹问:“有什么特别的事?”

  “他想知道,我们是否结婚。”

  守丹欠一欠⾝,十分诧异,侯老先生听上去似移民局调查员,居然追究他们是否假结婚。

  守丹忍不住说:“我们是真的。”

  侯书苓笑笑“在法律上的确是,他想知道我们是否有名无实,过的是否夫生活。”

  守丹答:“夫生活也有很多种。”

  “你不介意告诉他,我们很接近吧。”

  “那是事实。”

  “那很好,罗伦斯明⽇会带你去见他。”

  “他的健康如何?”

  “他已是一个很老的老人。”

  守丹明⽩了。

  “守丹,”侯书苓按住她的手“我很感你帮我。”

  守丹很懂事“你为我做的岂非更多。”

  “你是第一个那样说的人。”

  呵,前两任侯太太不懂得回报。

  “你有什么需要,不妨跟我说。”

  守丹的嘴张了一张,终于没说出来“我什么都有。”

  “心扉,我说谎,我并非什么都有,没有人可以什么都有,尤其是我,除却温,什么都没有,连自尊都早已失去,侯书苓虽然待我不薄,我仍觉得自己像一只小猫,有些主人,对宠物真好得不得了。”

  第二天,罗伦斯来接她,神情略见紧张。

  这人,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可见这次会面,非同小可。

  他模拟了许多问答,与守丹实习。

  “你同侯书苓,是否住在同一间屋子。”

  守丹答:“香岛居是我们的家。”

  “他早餐吃什么?”

  “爱费恩矿泉⽔。”

  “他几点钟休息?”

  “匀得出时间便眠一眠,一觉从不睡得超过三小时。”同婴儿一样。

  “有什么特别习惯?”

  “单睡过必换,有时一天换三四次,从不穿旧袜子,又只穿⽩衬衫。”

  “你爱他吗?”

  守丹‮议抗‬“我不回答这个问题可以吗?”

  “不行,非答不可。”似试卷上那种占四十分的题目。

  “是,我非常非常爱他,愿意很快生儿育女。”讲完之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罗伦斯呆呆地看着她,守丹不是一个爱笑的女孩子,他觉得很荣幸,不知恁地,她却常常被他逗笑。

  罗伦斯洛觉得她的笑脸一如婴儿般纯洁,又似乌云中忽然探出一丝光。

  笑半晌,守丹才继续答问题:“书苓打算训练我做他的助手,到公司去帮忙,公司经营些什么业务?让我看,我还没有背,我的天,这么一大叠,幸亏背惯功课。”

  梁守丹换上整齐的套装去见侯老先生。

  他仍然躺在屏风里边。

  像是端详了守丹良久,终于轻轻说:“难为你了。”

  守丹欠欠⾝,笑一笑。

  她一心以为侯老先生会接二连三发问,但是没有,他只同侯书苓说:“把你妈妈那只指环拿出来。”

  侯书苓连忙答“是。”

  老先生说:“守丹,很多人都想得到这只戒指呢。”

  侯书苓郑重地把戒指在守丹手中,守丹一看,不过是颗薄荷糖似绿宝石戒指,好看是很好看,对她来说,价值不大。

  守丹虽不动声⾊,老先生隔着屏风也看出她心思,因解释道:“连你手上那只红宝石指环,这两只戒指皆属于书苓⺟亲所有。”

  守丹唯唯诺诺。

  “现在,”老先生说“你是侯家的少了,你要替我看住书苓。”

  守丹笑笑“是”

  她拾起头来,看住侯书苓,嫣然一笑。

  看在旁人眼內,也就似情深款款,老先生似乎相当満意,轻声说:“你们可以走了。”

  梁守丹凭一股天真竟然使老先生不再追究下去。

  侯书苓掏出手绢来印一印额角的汗。

  守丹温和地说:“你真的敬畏他是不是?”

  侯书苓一怔,全世界,所有的人,包括罗伦斯洛在內,都以为他怕⽗亲是惟恐继承不到遗产,只有梁守丹看出他是敬重老人,不想老人失望。

  了半晌,他只能说:“守丹,你是聪明女。”

  守丹说:“他什么问题都不提,我们的事,他大概全知道。”

  侯书苓深深叹息。

  守丹把两只戒指套在同一只无名指上,一红一绿,相映成趣,宝石大,手指几乎不能拗曲。

  罗伦斯洛送她返家,看到她的手,大吃一惊。

  “你过了关。”

  “是,我很幸运。”

  他问守丹:“你知否这两只戒指代表什么?”

  “一点头绪也无。”

  “看你也不知道。”罗伦斯摇‮头摇‬“它们表示你能够分到侯书苓四分之一财产。”

  守丹笑笑“我不相信,他们做事,一定有附加条件。”

  “在你们两人的孩子出生之后,你便可以享用这份财产。”

  守丹抬起头来,看他一眼,似说,你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

  “守丹,我要是你,我就要求搬到香岛居去与他同住。”

  守丹不出声。

  “心扉,侯书苓永远心事重重,陪伴他,并非乐事,有时候,吃一顿饭那两小时,都好像永远不会过去,度⽇如年,偷偷看一下钟,分针秒针动都没动,我才不要搬进香岛居,现在我自由自在。”

  “守丹,很多事都讲缘分,听其自然好了。”

  “心扉,我本不想占有侯书苓四分之一财产,一个人,有个家,能够温,同时不必担心下一餐自何处来,已经⾜够,侯家全部家产也不能使⽗亲再回来,或是令我们⺟女再度相爱。”

  “守丹,我很⾼兴我们始终是朋友,你一直向我证明,你天良未泯。”

  守丹没想到她⺟亲会不请自来。  WwW.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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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环七姐妹美丽新世界一把青云她比烟花寂寞一千零一妙方要多美丽就多没有月亮的晚玫瑰的故事圆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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