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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记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直至海枯石烂 作者:亦舒 | 书号:26837 时间:2017/6/28 字数:8279 |
上一章 第十章 下一章 ( 没有了 ) | |
“我已经订了店酒。” “唏,你究竟是以进为退,抑或以退为进?” 他懊恼“又输了一着。” 我笑“没有人同你斗。” “没想到你坦,如斯大方。” “你应当为你这小人之心愧羞。” “这样好了,我⽩天住你处,晚上回店酒。” “我们先谈正经事,譬如说,出版合约。” “先带我出去跳舞。” “我从来不与染金发男子上街。” 再说,男的头发怎么会变成今⽇这样,老实的平顶头与斯文的西式头到什么地方去了。 谁知他回答:“我也许久没有约会黑发女子。” 我看看他笑“只追金发女郞?” 他连忙解释:“今⽇东方女都嫌黑⾊沉闷,添些别的颜⾊。”并非外国人。 “关于合约─”“好,一本一本签使我们觉得不大自在,请你把全体作品授权给我吧。” 我头摇,这等于卖⾝,这些年来,我已变成谈判专家,怎么肯做这样吃亏的事。 “得到全部版权,才能放心捧你。” 这话我已听过多次,街外亦有不少人扬言某某同某某都是由他捧红,他将来,还要捧谁与谁。 我微笑。 山口是人客,又是老板,我需对他维持基本礼貌。 “你不相信?” “贵出版杜规模不算大,志气却很⾼。” “我做给你看。” “别赌气,无论什么事,做给你自己看已经⾜够,千万别到街上拉观众。” 山口看看我“你的作品里也充満这种论调,如此懂事,令人戚戚然。” 我也调侃他“你的英语说得很好,不枉染了⻩发。” “在我国,女子无论如何不会用这种口气跟男说话。” 我笑“是吗,恕我孤陋寡闻。” “我是这点犯,你深深昅引了我。” “哗,不敢当。” 这时电话铃响,忆,打断了这样有趣的调笑。 “自修,这是元立,⺟亲想见你。” “我马上来。” “自修,我们在圣心医院。” 我马上警惕“她怎么样了?” “你来了再说。” 我转头同山口说:“我有事出去。” “有人生病?” 他还听得懂中文。 “正是。” “我陪你。” “山口,你在这里休息好了。” 他把自己的手提电话我手中“我在这里也有朋友,有事说不定可以帮忙。” 我赶出门去,把他丢在屋內。 元立在医院门口等我“跟我来。” 我随他走上三楼,平时也有⾜够运动,可是今⽇仍然气。 他的手紧紧握住我的手,他说:“是上帝派你来帮我度过这个难关的吧。” 杏友姑妈在房內等我们。 她端坐椅子上,并无显著病容,但一双眼睛已失去神采。 “自修,请过来。” 我蹲到她面前。 她轻轻说:“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 我大惊“什么?” “按着一段⽇子,我的样子势必十分可怕,我不想叫你们吃惊,留下不良印象。” “姑妈,谁会计较那个。” 她微笑“我。” 我顿⾜。 她改变话题“故事写得怎样?” “进行相当顺利。” 泵妈点点头“你会安排一个合理结局吗?” “我会挣扎着努力完成。” “口气像东洋人。” 我握住她的手。 “自修,你对杏子坞的生意可有趣兴?” 我据实说:“我只爱写作,对其他事视作苦差。”心中不噤生了歉意。 “能够找到终⾝喜的工作,十分幸运。” 我点点头。 “那么,杏子坞只好给下属打理了。” “姑妈,病可以慢慢医。” 她吁出一口气“自修,替我照顾元立。” “元立已经长大,十分立独。” 她靠在椅垫上“我常常梦见他,小小婴儿,站在我面前,看看我笑,总是⾚着小脚。” 我心酸“那不是他,他一直获得最好的照顾。” 泵妈别过了脸,低声说:“一直以为时间可以酱治一切创伤,对我来说,岁月却更加突出伤痕。” 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自修,你可信石烂海枯?” 我苦笑,摇头摇“永不。” “那么,你相信什么?” “我相信快乐时光,享受过也不枉一生。” 未料到姑妈深深受到震“呵,”她说:“自修,我愿跟你学习。” 千万别奢望良辰美景可持续一生一世,这是本没有可能发生的事,一定会得失望。 看护进来了。 我抬头“我们还想多说一会。” 看护微笑“难得你同长辈有说不尽的话。” 我说:“长辈?不是,我觉得你像我姐妹。” “自修,你何等強壮。” “有时也在半夜烦得哭起来,不过,知道所有问题都得靠自已双手解决。” “不觉累?” “休息过后再来,至于心灵,靠一口真气撑着。” “多好。” “我改天再来。” “我或许会回国美休养。” “在哪一州,总来得到,难不倒我。” “圣他蒙尼加或圣他菲吧。” “你一唤我就出现。” “自修,难得你我投缘。” 看护再三示意,我退下。 元立上来,黯然不语。 我轻轻说:“她那颗破碎的心始终未愈。” 元立点点头。 “她已不大记得伤害她的是什么人,也不想复仇,但那伤痕长存。” “她有无告诉你那⾚⾜幼婴的梦?” “她苦苦思忆你。” “可是我在屋內也穿著鞋子,我从未试过鞋脫袜甩。” “那是噩梦,不必细究。” “可怜的⺟亲。” “这段⽇子,好好陪伴她,补偿以往失落。” “我将追随她到天涯海角,自修,你呢?” “我?”我需要工作,我有心无力。 “是,你,跟我一起,我们找一间小⽩屋,住在⺟亲旁边,不用陪伴她的时候,一起学西班牙文。” 我笑了,对他来说,要做就做,再简单没有。 “自修,写作在哪裹不一样呢,说不定有更多新题材。” 我坦⽩地说:“我只能负担一个家,我不能买掉房子四处游。” “我怎会要求你那样做,我可以负担你的生活。” “呀,”我摇摇食指“那是今⽇女再也不能犯的错误,我不会接受你的馈赠,杏友姑妈为了区区一笔生活费,失去她一生至宝贵的自尊。” 元立愕然,从前,大抵没有人拒绝过他。 我温和地说:“姑妈若叫我,我会马上过来。” “这是格?” “不,这叫志气,”我把脸伸到他跟前,笑嘻嘻“可是很新鲜,从来没见过?” 他涨红面孔,不出声。 有种女孩,没有正职,专门伴人到处闲逛,全世界旅游,周元立应该很悉这类女子。 我,我已习惯自己觅食,飞得商且远,有时伤心劳累,却是自由的灵魂。 走到医院大门,有人上来。 我意外“山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没有回答,全副注意力放在周元立⾝上,两人互相打量对方,我帮他仰介绍,他们却没有握手的意思。 我不会笨到建议三人一起吃顿饭。 元立说:“我需与医生详谈,自修,我们再联络。” 我与山口离去。 在车上,他自言自语:“富家子、骄傲、懒惰,与现实脫节。” 我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有生活经验的我,一眼看就分辨得出这种长发儿是什么样的人。” 我笑笑问:“你呢,你又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在沟长大,咬紧牙关,一步步往上爬?” “差不多,有机会我慢慢同你说。” “无异你比他成,过五关,斩六将,难不倒你。” 山口答:“他的路却是铺好了等他走。” “元立有他的荆棘。” “你在人前,会如此偏帮我吗?” “你又不是我表弟。” “我猜到你会这样说。” “山口,我送你回店酒。” “我只能留三天,东京有事等着我。” “我通宵修改合约给你。” “别叫我空手回去。” “放心。” 一到家电话就响。 元立开门见山地问:“你一个人?” “不错。” “我祖⽗说:国中人从来不与⽇木人做朋友。” “许多老一辈的国中人都那样说。” “⽇本人做得到的,周氏也做得到。” 我愣住,这句话好不悉,呵对,杏友姑妈听他们周家讲过:凡犹太人做得到的事,周氏也有能耐。 呵,历史重演。 “自修,你若想着作译为八国文字,由最⾼贵的出版杜发行,再大肆做世界宣传,我帮你,何必同猥琐的染金发的东洋人打道。” 我要隔一会才能对他说:“元立,自费不能反应市场需要,写作纯为酬答读者,没有读者,那么辛苦⼲什么。” “有快捷方式为何不走?” “没有満⾜感,缺乏挑战,元立,我野难驯,不是你可以了解。” “我的确不明⽩。” “不要紧,我们仍是好友。” “你有一⽇累了的话,请记得我处可以歇脚。” “我不会忘记。” “小心⽇本人。” 我忍不住笑了。 自费多简单,自说自话,自作主张,我来翻译,译成十二国文字,每种印五百本,开记者招待会,派赠友好知己敌人,书上没有定价,书局不见公开发售,这是⼲甚么。 没有读者,一本小说同人私⽇记有何分别,在外国出书唯一目标是争取包多读者。 周元立完全不明⽩这一点。 晚上,我在孤灯下修改合约,说是修改,其实几乎是完全改动。 山口的电话来了。 “自修,你不是说要到荒山野岭去构思作品吗?我知道加拿大北部有个地方叫⽩马镇,几乎人迹不到。” “总有一天,我会置一间原木乡村屋,住在那里不问世事。” “我可以来探你吗?” “之至。” “合同做好没有?” “明早给你。” 我睡得不好,梦中看见一个⾚⾜幼儿走来走去,他有点脏,穿得十分臃肿,像是冬天家中没有暖气的贫童,小小扁脚已经长満了厚茧。 “你是谁?”我轻轻问他。 小孩还不够一岁,不懂言语,只是笑嘻嘻。 我醒了。 有人一早在门外掀铃。 我披上袍浴去开门,山口站在门外。 他的头发已剪成平头,而且染回黑⾊,看上去正气沉着,居然有三分似华裔。 他摸摸头顶“怎么样,还顺眼否?” 绝对是大牺牲。 “至少赢了那长发儿一招。” “平⽩无辜讨厌人家⼲什么?” “是我,我一向看不起这种靠家势受抬捧五⾕不分的人物。” “这是合约,你带回去研究吧。” “跟我一起回东京去。” 我头摇“我并非东洋,对于你们的流行曲电视剧一无所知,我只晓得源氏物语是世上第一部小说,还有珍珠港事件引起原爆。” 山口不服贴“你故意抗拒。” “说也奇怪,我甚至不是特别喜⽇本食品。” “你想标新立矣邡。” “不不不,我也有欣赏⽇人的地方,至少你们的前辈不会动辄对今⽇的流行小说嗤之以鼻:噫,本写不过芥川龙之介,咦,比不上川端康成,你们各有各做,各有各抄,十分平和。” “谁说的,每个月均有八百本新书面世,打个头破⾎流。” “回去为我努力推广,时机到时我会来看你。” 他忽然醒悟“这叫什么,呵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却说:“这次我见到你,你也认识我,不要小器想到斤斤计较。” “奇怪,自修,你好似对男完全没有尊重。” 我反问:“尊重一个人因为他的别而不是他的人格,为什么?” “你是我见过最嚣张的女子。” 我的自信,在他眼中,自然化作跋扈。 我学着⽇女打躬作揖“嗨,嗨,多谢指教,请多加提拔。” 他啼笑皆非的看着我“这样野不驯,却不是没有文化,奇哉。” “你想要听话崇⽇的写作人,我马上可以给你推荐十个八个。” “都是美女吗?” “美男也有。” 他举起双手“我投降,说不过你的一张嘴。” 我看着他“险胜。” “庄自修,不知多少华文作者把作品自费译为⽇文大纲到处联络东京出版杜。” 我微笑“其志可嘉。” “你这个人无大志。” 我拍手“至少我不会志大才疏。” 在顶尖商业社会长大的我,一早已了解到劳资双方不过互惠互利,谁也毋需爱上谁,有利可图,关系一定固若金汤,无谓自作多情。 我送走了山口,在机飞场,他仍感跷蹈“我的投资是否正确呢?” 我告诉他:“书本售销量很快会给你正确答案。” “你说得对。” 忽然之间一大堆游客涌至,人嘲冲散了我与山口。 我推开⾝前⾝后的人四处张望,偏偏不见了他。 我还没有说再见呢,一急,不由得喊起来:“明,明。” ⾝边有人轻轻答:“在这里。” 我松口气,态度又強硬起来“山口,你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静默一会儿说:“已经爱上你的我避无可避。” 他握着我的手,我们坐在长上直至最后一分钟,再也没有讲话,也没有松手。 时间到了,他吻我的头顶“再见,怪兽。” 我朝他摆摆手,他依依不舍离去。 好的出版杜到什么地方去找,男朋友,要多少有多少。 可是,也并非每个人都谈得来,我们简直有说不完的话题,即便到了极地,一茶或一酒在手,都可以快乐地消磨经年时光。 至讨厌把工作与感情混在一起的我知道必需要作出抉择。 了一⽇,又回到机飞场去。 元立亲自来接我。 一上车,我意外:“姑妈呢?” “已经出发了。” 我失望“她说要见我?” “没有,她已经与你道别。” “那么,我纯是送你。” 元立笑一笑“几时来与我⺟子团聚?” “一放假就来。” “你工作自由,何需告假。” 我看看他“你真是个小孩子。” 他也看看我“所以不晓得下台,不识趣地拆穿你的借口。” “我需要时间考虑清楚。” “你已经工作超过十年,其中酸甜苦辣,颇知一二,听说有时稿件出后半年尚未收到酬劳,追讨之余还被编辑部嘲弄看得个钱字太重?” 他倒是四处去打听过了。 我缄默。 “到我这里来,我可叫你扬眉吐气,际国闻名。” “那其实并非我最想要的事。” “你最望渴的是什么?” “我最最最最想要的是男女爱,快乐人生。” 元立微笑“这么坦⽩。” 我送他到票务部,还来得及看到姑妈忖运的整套行李。 避家走过来“庄姐小,这是给你的。” 小小一个丝质包裹,触手十分轻软,打开一看,不噤唉呀一声。 这正是那件小小的野山羊⽑围巾制成的背心,杏友姑妈穿看它不知熬过多少月夕共花朝,今⽇,她了给我。 背心光洁如新。 我连忙穿上它,丝巾则轻轻系在间。 避家笑说:“庄姐小有空来看我们。” “一定会。” 时间到了。 我与元立紧紧拥抱。 一个人回家途中觉得无限寂寥。独⾝生涯不好过,一切守秘,得意与意失事均不宜张扬,一说出来,都惹人聇笑,所以最终都很快结婚了。 回去看到山口的口讯:“一转背已经想念你。” 我靠在墙上,轻轻摩抚杏友姑妈送的背心,如果它会说话,不知可以告诉我多少事。 我一定会好好保存它,一代一代传下去。 傍谁呢,思明或思健的女儿?忽然又不觉得一大班亲戚讨厌了。 天天这样写写写,必定有一⽇会觉得烦腻的吧,平时花费巨,又无退休金,老大后怎么办呢? 耳畔忽然听得一阵隐约的音乐声。 我走到露台去看个究竟,只见对邻的台上有少男少女正在跳舞,栏杆上放着一只小小收音机,刚好播放音乐呢。 他俩约十五六年纪,可能趁家长外出偷偷约会,小脸贴小脸在跳慢舞。 两张浓眉大眼的脸同样秀美,嘴都是红粉⾊,轻轻接触,我微笑躲在一角窥偷。 忽然音乐转了,有人轻轻唱:“你是我生存的因由,我所拥有都愿意奉献,只为求你爱慕,直至河⽔逆流而上,年轻世界不再梦想,直至彼时我深爱你…”我的微笑转为悲凉。 我已经过了恋爱季节,不再相信山盟海誓,石烂海枯,我此刻所想,不外是这两个我喜又喜我的男生之中,谁对我将来的生活更有益处。 呵现实已将我成一个经济学家。 我深深羞惭。 我轻轻离开露台,回到书桌前面,动笔写爱情。 多么讽刺。 我有无告诉过你,终其一生在嫣红侄紫花丛中穿梭的蝴蝶,原属⾊盲? 完 WWw.UJi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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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薇愿纵横四海我们不是天使假使苏西堕落开到荼蘼没有季节的都阿修罗痴情司故园红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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