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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记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直至海枯石烂 作者:亦舒 | 书号:26837 时间:2017/6/28 字数:16538 |
上一章 第九章 下一章 ( → ) | |
她侧着耳朵不语。 对方也知道她马上认出了他。 “没征求你的同意就来了。” 杏友发猷,坐在上一动不动。 “元立说你看不见,我倒是有点心急,后来同医生谈过,知道你很快会康复。” 这一点不错是周星群。 杏友不知盼望过多少吹可以再次听到他的声音,经过千万次失望,已经放弃,没想到今⽇声音又再出现。 并不是她疑心生暗魅,他真的就坐在她⾝边。 “元立同你长得很像,可惜这次你看不见他。” 杏友忽然想说:不要紧,我本来就是个有眼无珠的睁眼瞎子。 可是话没说出口,多年委屈,岂是一两句讽刺语可以讨回公道。 杏友本有一万个一千个问题想问周君,可是事到如今,知道答案,也于是无补,⼲脆把疑团沉归海底。 她不发一言,眼前一片黑暗,便她心如止⽔。 周星祥的语气似当中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像他与杏友话别,回家,就昏睡到今⽇才醒来,一切与他无关,他担不上任何关系,不负任何责任。 太可怕了,天下竟有这样的人。 “我一直都很挂念你,但家⺟告诉我,你愿意分手,换取一笔生活及教育费用。” 是这样一回事吗?好像是,庄杏友已经记不清楚。 “我与庆芳的婚姻并不愉快,她从来不了解我,一年倒有六个月住在娘家,二人关系名存实亡。” 杏友忽然有点累,她躺回枕头上。 “你不想说话?” 杏友没有回答。 “你仍在气头上?” 杏友大惑不解,这人到底是谁,站在她面前不住攀谈。 这个人完全没有⾎⾁,亦无感情,他本从未试过有一天活在实真的世界里。 她当年错爱了他。 杏友心底无比荒凉,更加不发一言。 这时周星祥起了疑心“杏友,你可听得见?” 杏友动也不动。 同事们的花篮一只只送上来,杏友喜悦地轻轻摩抚 瓣花。 终于周星祥说:“我告辞了。” 他轻轻离去。 杏友起,走到他刚才的位置,坐在安乐椅上,座垫还有点暖,证明周星群的确来过。 不过已经不要紧,她挣扎多年,终于学会没有他也存活下来,一切欺骗成为她不得不接受的锻炼。 看护进来“喂,有礼物给你呢,想不想看?” 杏友没好气“可以拆纱布了吗,为什么不早些做?” “庄姐小,你不像是对护理人员发脾气的人。” “为什么不像,我没⾎?” 看护笑嘻嘻“成功人士应比普通人豁达明理。” 杏友答:“我不知多失败。” 看护请酱生过来,二人异口同声说:“让我们分享你这种失败。” 万幸杏友的视线清晰如昔。 她唤安妮来接她出去,一边收拾杂物。 一只考究的丝绒盒子就在茶几上。 一定是周星祥带来的,他在家顺手牵羊,随便把哪位女眷的头面首饰取来送人。 杏友打开盒子一看,只见是两把精致的琳琐揷梳,梳子上镶着银制二十年代新艺术图案,盒子里边有制造商名字:莱俪。 杏友盖上盒子,并没有感慨万千,这是周星祥千年不变的伎俩,她现在完完全全明⽩了。 有人进来。 “看不看得见有几只手指?” 阿利伸出手掌在杏左面前晃。 杏友笑说:“十二只。” “安妮走不开,我来接你回家。” “劳驾你了。” 阿利忽然转过头来,狰狞地说:“我应该一早占有你。” 杏友哈哈大笑“谢谢你的恭维。” “我们算不算和平分手?” “当然,对你的慷慨大方疏慡,我感恩不尽。” 杏友又会得开口说话了,与阿利对谈,毫无顾忌困难。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仍然是少女,⽩衬衫,大蓬裙,自学校返家,才打开门,面碰见周星祥。 她惊喜集的说:“星祥,我一百找你,原来你却在家里等我。” 周星祥笑嘻嘻“你是庄姐小?” “星祥,别开玩笑,元立正哭泣,还不快去哄他。” 梦到这裹醒了,杏友出了一⾝油腻的冷汗,无论如何无法安睡,只得起⾝淋浴。 ⾝型比从前扎壮得多,再也穿不下四号⾐,连鞋子都改穿七码,再不加以控制,就会变女泰山。 天亮,她回到门市店,帮安妮点存货,共罗夫取制成品的时候,经过冒⽩烟的街道,看到卖甜圈饼小贩,却又忍不住买两只往嘴裹塞,上沾満⽩糖粉。 看,这就是几乎名満天下的时装设计师,不事事亲力亲为,如何担当得起盛名。 庄杏友的故事说到这里,忽然中断。 我如常到她那实施简约主义的家去,充満期待,预备把故事写下去,管家却告诉我,庄姐小进了医院。 “什么?” “庄姐小这次回来,就是为着诊治,她没同你说?” 完全没有。 我马上管家把院址告诉我。 避家微笑“你明早来吧,第二天清早地出院。” 那一⽇我志忑不安,碰巧⽇本人问候,我问山口这样诉苦:“至亲患病。情况严重,担心得寝食难安。” 山口问:“是什么人?” “姑⺟。” “因为你像她?” “你怎么知道?” “许多侄女都似姑妈。” “没想到⽇本人渐惭也聪明起来。” “几时亲⾝来考察我们。” “山口,你可信山盟海誓?” “永不。” “为什么?” “无可能做到的事,等于欺骗。” 我沉默。 “你的想法也与我相同吧。” 我又问:“直至石烂海枯呢?” 山口困惑“那真是好长的一段⽇子,我不知道,现代人不大会想这种问题吧。” “咄,整个⾝体找不到一个浪漫细胞。” 他笑了“天天问候一个从末见过面的女同事,与她谈石烂海枯的问题,已经十分浪漫。” 是吗,当事人却不觉得。 第二天清晨赶到庄家去,很少这样早外出,空气清新得很:才停好车,管家已经笑着启门。 “庄姐小,请进来。” 泵⺟坐在窗畔,精神还不错,便服、头发盘在头顶,用两把精致玲珑的揷梳作装饰。 “昨天你来过?” “请问⾝体有何不妥?” 她略为迟疑。 “是眼睛吗?” “不,”她终于说:“是淋巴腺癌,同家⺟一样。” 我睁大双眼,猷在那里,心中突感楚痛。 她反而要安慰我:“今⽇医学昌明,比从前进步。” “是,是,”我连忙忍下眼泪“请继续说你的故事。” “你还想知道什么?” “许多许多事。” “像什么?”她微笑。 “周元立最终有否成为小提琴家?” “他十五岁那年赢取饼柏格尼尼奖章。” “然后呢?” “十八岁自法律系毕业,一直帮他祖⽗打理生意。” “他今年多大?” “同你差不多年纪,廿五六岁。” 我失笑“我哪裹还有机会做妙龄女郞。” 这时杏友姑⺟别转头去拿茶杯,我呀地一声,就是这一对发梳,这是那人迭给她的证物。 她见我目不转睛,顺手取下“送给你。” “可是,这是值得珍惜的礼物。” “友情才最珍贵。” “太名贵了,我不知是否应当拒绝。” “大人给你,你就收下好了。” 她替我别在耳畔。 我问:“你与元立亲厚吗?” 她点头“我俩无话不说。” “他⽗亲呢,他的结局如何?” 杏友姑妈忽然问:“你会给他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我一征“我不知道。” “你是小说家,你替他作出安排。” “但他是一个真人。” 泵妈笑了“他是真人?他从来不是真人。” 我搔搔头,姑妈的措辞有点玄,我需要时间消化。 “那么,”我跨在她面前间个不休“你以后有无遇到合适的人?” 泵妈抬头想一想“我分别到翡冷翠及巴黎住饼一年,学习语言。” 我面孔上挂満问号。 “曾经碰到过一个人。” “是位男爵!” “不不不,”她笑不可抑“只是个普通的会计人员。” 啊,任何写小说的人都会失望“你俩有什么发展?” 她摇头摇“他至今还是我公司的会计。” 我不置信“庄否友的遭遇为蔑么⽇趋平淡?” 她也忽然纳罕起来“给你一说,我倒也不噤有点失望。” 我真爱煞这位姑⺟,与她说话,永不觉倦,时间过得飞快,往往逗留五大小时而不自觉。 她家里往往有最香的花,最醇的酒,最美味的食肴,以及学不完的秘诀。 像一次我问她:“香槟佐什么菜式最适宜?” 她大吃一惊“香槟就是香槟,怎么可以用来送饭,暴珍天物,我一向只净饮。” 那⽇下午告辞,管家送我到门口。 她忽然说:“庄姐小,恕我冒昧多言。” 我转过头来“你太客气了。” “庄姐小,你姑妈的病情比你看到的严重。” 我垂头“我也猜到。” “她需要休息。” “我明⽩,以后她不叫我来,我不会自动出现。” “请原谅我直言。” 我看着这忠仆“请问,彭姑是你什么人?” 避家意外“庄姐小认识我姑妈?” “我听说过她。” 我喏然返家。 ⺟亲看着我“自修,你这阵子情绪上落很大。” “妈妈,你与杏友姑妈可是同一辈人。” “讲得不错。” “你嫁给⽗亲之后,生活堪称平稳舒适,无风无浪。” ⺟亲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看看我“今天替妈妈算命?” “为什么有些女子遭遇良多,最终成为传奇,而有些女于却可静静享受不为人知的幸福満⾜?” “因为我们安份守己。” “不,妈妈,还有其它因素。” ⺟亲抬起头想一想“是因为命运安排。” ⺟亲微微笑“笔耕那么些年,口角仍然如此天真,不知是否用来昅引更加童稚的读者。” 圣经上说的,先知在本家,永远不获信赖,就是这个意思。 ⺟亲说下去:“每个孩子都受大人钟爱?一出生就注定好运厄运了。” “对,”我赞同“当初,一个个都是小小女婴,受⽗⺟钟爱”“的确是,你就比杏友姑妈好运。” “怎么可以那样讲,杏友名満天下,岂是我们家庭主妇能比万一。” “她始终遗憾。” “我肯定她有她的快活満⾜,只不过最近她⾝体不太好,所以心情略差。” 已经有记者朋友前来采路“你认识庄杏友?介绍我们做一篇访问。” “不方便。” “咄,是否又看不起中文传媒?” “别多心,我也是写中文的人。” “如是新闻衷漂,生活杂志,一定即获接见。” “你别胡涂加以猜测,本是我没有资格做中间人。” “真的,”她一诉起苦来不可收抬。“我们这种本地葱,每期才销十万八万册,总共只得一个城市的读者,比不上世界、际国的刊物。” “哗,你有完没完,牢騒苦⽔直噴。” “所以,凡有本事的人一定要离了道里飞上枝头,拿护照,讲英文,与西洋人合作,否则,获东洋人青睐,也聊胜于无。” 我没好气“义和团来了,义和团来了。” “介绍庄杏友给我。” “她是极低调的一个人,没有新闻价值。” “你错了,你没有新闻触觉才真,听说她的成功,主要因素是擅长利用男人作垫脚石。” “一定会有人这样诬告任何一个女名人。” “不然,一个华裔女,如何攀爬到今⽇地步?” “凭力气。” “我也有蛮力。” “这位姑,我不想与你再谈下去。” “举手之劳,都不愿效力,你这种人,天诛地灭。” 人心不知几时,已变得如此暴戾。 不过从中也可以得到教训:如有可能,最好不要与行家牵涉到共事以外的关系,工作归工作,乐娱是乐娱。 山口死心不息,仍然游说我出面宣传。 “我有一个假设,你且听听是否可行。” “请讲。” “我想替你拍一辑宣传照。” “山口,我说过不协助宣传,贵出版杜应该用更多时间精力来⼲实务,不必一直动脑筋要花招。” “任何商品都需宣传推广。” 我叹口气“我们之间意见有很大分歧。” “我可以做得十分有品味。” “怎样做?” “假设你是一个冰曲球手”“我不会该种剧烈运动。” “不要紧,只是拍硬照。” 我不出声,且听他胡扯。 “开头的第一张照片,你全副武装,面罩下右不消是男是女,然后,你逐样装配除下:护颈、护、护眉、护膝…” 我不相信双耳。 “最终脫下面罩,露出真面目,原来⾜华文作家庄自修。” 我一生尚未受过比道更大辱凌,却很平静的间:“为什么要跳脫⾐舞?” “收取震撼感,换取畅售量。” “可是同宣传少年歌星一棣?” “是呀,你说得很对。” “我以为你们尊重写作人。” “所以才策划这样庞大的宣传方针。” “我决定换出版杜。” 山口明笑了“你尚未起步,不宜跳糟。” “那我愿意放弃整个海外计划。” “很多人会替你可惜。” “再见。” 币上电话,连自己都觉得功亏一赞,十分遗憾,可是每个人都一个底线,我的忍耐力十分疏浅,一下子沉不住气炸起来,绝非将才。 杏友姑妈叫我:“来喝下午茶,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我正气闷,欣然赴会。 到了她那里,喝过一碗甘菊茶,心头气忿略为平静下来。 泵⺟端详我“自修,为何一脸愤怒,十分伤⾝。” 我摸着自己面孔“看得出来吗?” “你何尝有加以掩饰。” “唉,还以为已经炉火纯青,处变不惊。” 我只得把刚才的事说一遍。 “怪不得有至理名言曰人到无求品自⾼,我有所求,就遭东洋人乘虚越洋侮辱。” 泵⺟说:“这人对你事业会有很大帮助。” “他也如此夸口。” “那么,或者,大家可以忍让,达成协议。” “姑妈,你有什么忠告?” “我那一套,颇不合事宜了。” “姑妈你别推搪我。” 杏友姑妈笑“你那行非常偏,数千人争生活、各出奇谋,其中排挤倾轧,可猜想大概,有人愿助一臂之力,需好好抓紧。” 我猷在原地,这番话好比醍醐灌顶。 她说下去:“廿五岁之后,是专心一注努力的时候了,还发脾气要格,一下子础蛇,就被后来的人起上,那时后悔莫及。” 我听得背脊凉飕飕。 “时间飞逝,叫我们哭笑不得,你要是想做出名堂来,就得作出迁就,否则,你爸也可以养活你一辈子。” 啊,从来没有人同我说过这样的肺腑之言。 我愣在那里。 “看,说中你心事了。” 我握着姑⺟的手,轻轻摇几下。 “况且,你也并韭十分讨厌这个⽇本人。” “咄,此人如此猥琐。” “可是你天天愿意听他的电话。” “其人非常有趣,能为我解闷。” 泵妈笑了,被她说中,算是另类感情。 “这样吧,叫他亲自来见你。” “嘎?” 泵妈笑“可是怯场?”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怕彼此失望。 正想分析这种情绪,姑妈忽然抬起头来“啊,”她说“元立,你来了。” 我笑着转过头去,內心充満好奇。 “我替你介绍,这是你表姐庄自修。” 我看到了周元立。 他⾼大英俊,浑⾝散发着一股书卷味,长发,便服,一手拿着一束⻩致瑰,正过去与⺟亲拥抱,听得地介绍人客,百忙中与我点头。 他是我见过所有男子里最好看的一个。 虽然第一次见面,却像是认识了一辈子,我正在亲笔写他的故事。 他向我招呼:“自修你好。” 他把花揷在⽔晶玻璃瓶中,坐下来,握着⺟亲的手,同我说:“多谢你时时来陪我⺟亲。” 任何女孩子都会希望她是收花人。 我张开嘴,又合拢,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泵妈说:“我要服葯休息,你们两人谈谈。” 忆,庄自修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因职业关系,演艺界英俊男生不知见过凡几,可是从来没有人像周元立那样昅引。 他笑笑说:“原来,你是我表姐。” “是。”我咳嗽一声。 “如何算法?” 我呻昑:“有点复杂。” 他拨起手指来“我的外公与你的祖⽗是兄弟。” 我畴蹈“正确,于是我⽗亲与你⺟亲是表兄妹。” “所以你们两位都是庄姐小,我是你表弟。” “没有错。” 眼神有点忧郁的他笑容却带有金光。 我端详他“你头发那样长。” 他笑着反问:“又怎么样?” “做律师可以如此不修编幅?” “帮爷爷无所谓。” “真幸运。” “你呢,”他看着我“你是读书还是做事。” “做事已有多年。” “做什么工作?” “我是一个写作人。” 他扬起一条眉⽑“作家,真的?” 我笑“千真万确。” “你是为生活那种,还是严肃作家?” “生活是最最严肃的一回事。” “庄自修,你用什么笔名写稿?” 我顾左右言他“英国人也叫笔之名,或是假名,法国人则叫羽之名,因为古时用鹅⽑做笔,可知全世界都有笔名。” “为什么写作人有笔名制度?” 我也很困惑“我不知道,而做生意则讲真名实姓,真材实料。” “可能是怕久不成名,你可出名?” 我笑答“有些人不喜阅读,连红楼梦都失之臂。” “即便再无知,亦应知道李⽩与莎士比亚。” “很少人可以做到那个不朽的层吹。” 周元立満眼都是笑意“对不起。” “亦没有几个医生是路易柏斯特,或是建筑师似米斯凡特路与法兰莱怀特。” “然则你找得到生活?” “是。” “那已经⾜够好。” 我提⾼声音“谢谢你。” 避家进来,诧异问;“元立,你与庄姐小吵架?” 周元立答:“我才不敢。” 避家说:“庄姐小,元立是辩证狂,十岁前后每天问一万次为什么,我们被他搞得头晕脑。” 元立笑“自修,我与你到花园走走。” 他陪我参观“这是⺟亲喜的蔷薇架,那边是紫藤。” “她喜攀藤植物。” “她只是育累累満墙的花串,不像玟瑰或郁金香,只生地上齐膝⾼。” “花架下小坐,意境佳妙,”我感慨“有一位朋友说过,住在⽔门汀森林某大厦十六楼小单位里,怎么写小说?” “写钢骨⽔泥式小说。” “周元立,”我看着他“你终⾝锦⾐美食,你懂得什么?” 他别转头去,正当我以为他下不了台,他却说:“⺟亲病势严重。” “我也知道。” “我生活中蒙着一层影。” “可是她本⾝处理得很好。” “有时深夜她也会惊醒,悸怖地喊:“哎呀,这样就已经一生”“我为之侧然。这时管家出来叫我们:“庄姐小,请进来。” 杏友姑妈与我们一起吃茶点,看得出已经有点累。眼神略为恍懈。 我知道不宜久留,依恋地告辞。 周元立送我到门口,把一瓶香槟连银冰桶我手中“别浪赘,回去喝光它。” “你自已喝吧。” “我耽会还要工作。” “我也是。” “你工作质不同,试想想,柯罗烈治菗了鸦片竟写出忽必烈汗那样的好诗。” 我没好气,接过香槟离去。 一路上周元立的音形不住出现在我面前,在红绿灯前我不噤伏在驾驶盘上哎呀一声,小心小心,一直安排剧中主角如何邂逅恋爱分手的人,切勿大意,补提⾼警觉。 走进书房,第一次主动与山口联络,发出电子邮件:“愿意见面,不反对的话速覆。” 我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做了一个短暂的梦,看见周元立轻轻问:“我是你在等待的那个人吧。” 我看着他“我不知道,我希望伴侣经济实惠,与我共同进退,在事业上可助我一把。” “你看天际。” 我抬头看去,只见宝蓝似丝绒般苍弩中繁星点点,闪烁不已,蔚为奇观。 “看,自修,这是各行各业中的明星,多一颗少一颗有何分别。” 忽然之间,北方其中一颗鳌然滑下,拖者长长尾巴“流星!” “何用恋恋事业。” 我不由得感慨“是,元立,我明⽩你的意思。” 耳畔一阵铃声,梦醒了。 谁,谁按铃? 我挣扎着起来,唉,早三五年才不会这样⿇烦,那时三秒钟之內可以完全清醒过来。 我在对讲机间:“谁?” “周星祥找庄自修姐小。” 我沉默半晌“谁?”不相信耳朵。 “周星祥。”对方声音低沉而自信,但有一丝焦虑。 “我就是庄自修,我马上下来。” 我鞠一把冷⽔洗脸,抓起锁匙就跑下楼去。 一到停车场便看到辆黑⾊房车,我站定,昅一口气。 马上有人推开车门下来“庄姐小,你好。” 啊,这便是使杏友姑妈终⾝带着一个伤口生活的人。 发脚已经微⽩,⾝段仍然不错,对人天生一片殷勤,谁要是误会了,只好怪自作多情,一般英俊,可是元立不像他。 “庄姐小,我们借个地方说话。” “关于什么?” “庄杏友。” “她怎么样?” 他知道我对他没有好感,却不以为扞,微笑说:“请进车来,我请你喝杯咖啡。” “我没有妆扮,不方便出去。” 他诧异“一个写作人何以如此拘仅。” 我答:“写作也不等于随时⾚⾜走天涯。” “那么,我只得站在停车场里说。” 我拉开车门上车。 “谢谢你的时间。” 他把我带到一间人私会所坐下,态度诚恳“听说你在写一本关于我的小说。” 我看着他“你不是主角。” “我可以看一看原稿吗?” “你是编辑或出版杜吗?当然不行。” “我可用出版社名义收购你的原稿。” 我立即答:“这本小说版权早已售出。” 他沉默半晌,又说:“我想知道杏友的內心世界。” “她的世界,与你有何相⼲?” 我的熊度已经有点恶劣。 “我知道你不原谅我。” 我斥责他:“你有什么借口,为什么用那样卑劣手段丢弃一个人?” 谁知他并没有再找借口“我当时无力面对现实。” “你是一名无聇之徒。” 他看看远处“我却也抱憾终⾝。” 我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会所其它人客不噤转过头来看个究竟。 我不好意思的唯一原因是叫这些人突兀,连忙掩住嘴巴。 “我与庆芳的婚姻一直名存货亡。” 我说:“那是你们的事。” 他却自顾自讲下去:“三个人都不快乐…” “你错了,”我忍不住指正他:“姑妈名成利就,裙下追逐者无数,她周适列国,享受生活,十分逍遥。” “可是,”周星祥存疑“她始终没有结婚。” “见过你们这种买贸婚姻,谁还敢结婚。” “不是买卖!” “那么,也是便利婚姻,你经济不妥,她有大把妆蔬,一拍即合,本来也无可厚非,但请勿自欺欺人,美化此事。” “自修,开头见到你,真吓一跳,以为你就是否友,两个人长得那么像,现在才知道,你同杏友完全不同。” “当然不像,她愚蠢,而我精明,当中三十年过去了,女吃了亏,总会得学乖吧。” “自修,你是我儿子的表姐,我是你长辈,你对我太过无礼。” 我看着他“对不起,我格欠佳,我嫉恶如仇。” 他低头不语,隔一会儿才说:“男女分手,也属平常。” “你可以做得好看一点。” “杏友病情已十分严重。” “我知道。” “我想再见她一面。” “你可以自己向她提出要求。” “她已拒绝。” “请接受事实。” “或者,你可以做中间人。” “对不起,我从来不做这种事。” 周星祥颓然靠在椅垫上,脸⾊灰败。 半晌他知无望,仍然客套地说:“自修,谢谢你的时间。” “不客气。” “我送你。” “不必,我自己会叫车。” 我站起来,预备离去,终于忍不住,又转过头来。 “你为什么不求周元立?” “他一口拒绝。” “有否问过你自己,为什么忽然又想再见庄杏友?” 他愣住。 我代他回答:“因为你终于发觉,在你一生之中,只有她待你⾚诚真挚,不过,如果她今⽇不是环球闻名,你也不会那么容易想起她,可是这样?” 我终于转⾝离去。 在街上,我吁出一口气。 回到家,将自己大力拋到沙发里。 随即发觉山口已经覆了信。 “已即刻动⾝前来相见” 我有点感动,无论是谁,总会有事在⾝,马上丢下出门,并不容易。 这时有人敲门,是最著名花店迭来一大益雪⽩的茶花,朵朵碗口大,卡片上署名是山口。 那送花使者随即又再上来一次,満脸笑容“庄姐小,这也是你的。” 这次是一盆桅子花,香气扑鼻,叫人心酸,呵一个女子最好的岁月,也不过是这几年,之后就得收心养,发奋做人,持家育儿,理想时间精力全部都得牺牲掉。 我把名片菗出来一看,上面亲笔写着表弟二字,不噤自心底笑出来。 可爱的周元立,他对我的感觉,像我对他一样吗? 电话铃响了,我用不能以理智解释的温和声调说:“你好吗?” 对方愕然,只得含笑答:“我很好,你呢?” 声音完全陌生,我不噤问:“哪一位?” “是庄姐小吧,我们并没有见过面,我的名字叫阿利罗夫。” 啊,都出现了。 “庄姐小?” “是,我在这里。” “我想与你见个面。” “当然,我每天都有时间,请问你呢?” “好一位慡快的姐小,听说是位作家。” “见笑了。” “作品有趣兴译为英语吗?” 我笑笑不出声,这是饵,方便他行事。 “英语市场比较大。” “的确是,我在等伦敦的消息。” “现代女做事真有部署,绝不含糊,对,明早上午十时我到府上接你。” “一言为定。” 他知道我是谁,我也知道他是谁,不用详加介绍。 我收拾旁骛,坐在写字怡面前,努力工作。 一经投⼊,思维倒也畅顺,一做就到深夜。 累了,伸个懒,发觉腿大已经⿇痹,连忙起来走几个圈子。 这种职业,做到三十岁,已是半条人命。 我倒在上,呼呼大睡。 第一线⽇光进室来,我惊醒,有约,需认真妆扮。 马上洗头浴沐并且取出见客服装。 ⽇间见客人最适合的服装便是⽩上⾐及蓝长。 当然,世上有一百种⽩上⾐及一千种蓝长,挑好一点的牌子来穿自然不会错。 正把发往后梳,门铃响起来。 我⾚⾜去开门。 门外站着阿利罗夫,小蚌子,黑⽪肤,鹰鼻,比我想象中有威严,他那种样子的人,青年也似中年,不过,其正中年了,仍是中年。 “罗夫先生,久闻大名,如雷贯耳,我是庄自修。” 他的神情忽然有点呆滞,半晌,黯然说:“骤眼看,真会误会你是庄杏友,原来姑侄可以这样相像。” 我不噤问:“真的酷似?” 他点头“尤其是脸上那一丝茫然。” 我笑“我刚睡醒,所以有点手⾜无措,不常常这样。” 他端详我“是,你调⽪活泼得多。” 他四周围打量一会,自在地坐下。 “我做杯大大的黑咖啡给你。” “一定是杏子告诉你我喝这个。” “不错。” “杏子有病。” 我难过得垂首“是。” 他又说:“你不⾼兴的时候像熬了她。” “她一直落落寡?” 他颔首“我出尽百宝,未能使她开颜。” “她现在心情不错。” 我对阿利罗夫比较客气,诚意与他对话。 当下他说:“那是因为她已与孩子团聚。” “罗夫先生,你找我何事?” 他围顾环境:“没想到用中文写作也可以维持这样⾼生活⽔准。” “我比较幸运。” 阿利忽然问我:“你可怕穷?” “怕,人一穷志即短,样子就丑。” “我也怕,可是,你会不会因此出卖灵魂?” 我微笑:“绝不。” “你们这一代重视真我。” “罗夫先生,你约我见面,就是为看谈论灵魂与⾁体?” 他终于讲出心中话:“自修,听说你在写杏子的故事?” “是。” “全部用真姓名?” “不,会用逸名。” “我可以看看原稿吗?” “我只得一个比较详细的大纲,许多细节,还需添加。” “如果你把原稿出,我可以介绍英文出版商给你。” 我沉默。 他们都想得到原稿,为什么?“你的著作如果全部译为英语,包装出售,是可住到法属利维拉,与王子公主来往。” 我笑笑“我也憧憬过这种豪华享乐生活,可是我得声明,故事里并无你营业秘密,也没有损害到你人格。” 阿利隔一会儿才问:“她如何看我?” “她很尊重你。” “她可有爱我?”他伸长了脖子。 我残酷地答:“不。” 他颓然垂首,突现苍老之态。 “罗夫先生,你的婚姻愉快否?” “尚可,我已经是外公了。” “呵,令千金早婚。” “由我一手促成,女子在社会打滚,无比心酸。” “你说得对。” “自修,请考虑我的建议。” “拙作哪里有什么价值。” 他笑“你的机智灵活,胜杏子百倍。” “我把这当作褒奖。” 他当然也看到了客厅里的花“善待你的追求者。” 他站起来告辞。 到了门口又再转过头来“女子是否只有在危急时才会想到我这种男人?” 我有点难过,端详他一会儿“谁说的,像你这般有财有势的男士在都会里一站不知多少女子意情。” 他嗤一声笑出来,过一刻才说:“你的小说一定相当精采。” 我点头“许多读者都如是说。” 他伸手在我头顶扫几下,扰我的头发。 我松一口气,关上大门。 到了今天,他还想追寻他在杏子心目中地位,特地走这一趟。 真希望也有人那样爱我一辈子,不管是谁都可以。 心最静的时候,元立的电话来了。 我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桅子花?” “我有个朋友,看遍你的故事,对你的爱恶,了如指掌。” 我想起来“元立,你的祖⺟尚健在否?” “她已于去年辞世。” “你姑妈周星芝呢?” “她长居新加坡,与我们没有太多往来。” “童年时可有想念⺟亲?” “很遗憾,没有,我一直以为王女士是我妈妈。” “她很喜你?” “溺爱。” “你真幸运。” “我一早知道。”他笑。 “杏友姑妈今天如何?” “我这就去看她。” 我叮嘱说:“你在她面前,多提着我,那么她想起来便会叫我喝茶。” “我知道。” “喟,有人按铃,我得去看看是谁。” 放下电话,去打开门,吓一跳,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他是谁,他也知道我是谁,互相凝视半晌,在同一时间伸出手来紧紧握住。 “山口。” “庄!” 他约三十来岁,⾼大強壮,⾝段统共不像东洋人,头发染成棕⻩⾊,十分时髦地穿著爬山装束,谈不上英俊,可是充満自信,有男子气慨。 我先问:“见了面,有无失望?” “你漂亮极了,超乎我想象,对,你对我感觉如何?” “请进来说话。” 他拖着一大只手挽行李⼊屋,四周围打量过,大声道:“哗,没想到你还这样富有。” “哪里哪里。” 他诉苦:“所以对我们不啾不睬。” “你订了哪间店酒?” 他自己到厨房找饮料“中文写作酬劳可以提供这样妥善的生活吗?” “喂,你住哪里?” 他喝一口矿泉⽔“喂,你叫我来,当然是住你家。” 我啼笑皆非,瞪住他。 “你给我的照片,那不是你,你欺骗我。” 我摊摊手“照片中人比我标致。” “不,你好看得多。” “山口,我家极多人进出,你不会喜。” “我才不理你有多少男朋友,我们是手⾜。” “我没说过我有男友。” 他忽然问:“那些小说,都是你写的吗?” “怎么样?” “你不像愿意苦苦笔耕的女子。” “这是褒是贬?” 他在客房张望一下,捧出行李,往上一躺“唔,舒服。” “你此行目的如何?” “一定要不遗余力捧红你。” 我讪笑。 我把脸趋到他面前“我自信才华盖世,何需死捧。” 他枕着双臂看看我“要不是好小说难找,我早已爱上你。” “你文如其人。” “很少碰见像你那么有格的女子。” “你在此住上三天使知我披头散发天天死写,毫无心。” 他意外“你意思是,我可以住在你处?” “咦,这不是你意愿吗?” wWw.uJi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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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薇愿纵横四海我们不是天使假使苏西堕落开到荼蘼没有季节的都阿修罗痴情司故园红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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