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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记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发烧新恋曲  作者:欧倩兮 书号:24287  时间:2017/6/20  字数:15022 
上一章   第五章    下一章 ( → )
  社长室一下像陷进地窖,空气变得稀!爆一股让人承受不住的死寂和窒息。两人都在细,听来格外震耳,格外惊悚。

  惟刚与约露四目对峙着,他満眼又惊又疑,还蕴着怒意,而约露还是一脸的倔強,僵持着不肯有一点退却。

  桌上的电话一声大作,把两人活脫脫给震跳起来。惟刚掣下圆⽩的键子。“什么事?”他问,音调虽低,倒还沉稳。

  “社长,律师先生到了。”施秘书在另一端报告。

  “请他稍坐一会儿,我马上见他。”惟刚嘱道,两道视线始终盯着约露,像在她的眼睛里。

  最怕人的就是这一言不发的注视,一副莫测⾼深的表情,不知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就更恐怖。约露渐感不支。

  他也感觉到了,这双漂亮得醉人的眸子,闪闪烁烁的,彷佛不是什么恨意,是害怕。她怕他。惟刚隐隐感到一丝‮感快‬。

  如果可以,他真想把全世界的律师都赶回去,把梁约露逮到前,把她剖开到底,彻底来研究她,弄清楚她为什么恨他,为什么怕他,为什么扯这些莫名其妙的鬼话!最后却只说:“回你的位子去吧,我们下回再谈。”

  话一出口,惟刚自己都觉得讶异。还有下回?他究竟有多少耐?这女孩比牙痛更‮磨折‬人。

  约露脸上没有表情,却踌躇着,然后用一种鲁莽的口气问:“慕华说,找我进公司是方先生的意思?”

  他看得出来,她觉得不可思议。“不必纳闷,”他泰然回答:“社里缺人,而我至少懂得惜才。”

  惜才之外,还有别的理由…因为我还想再看到你,惟刚说给心里听。

  约露缓缓昅口气,点个头,回⾝去开门。琊的是,那只亮晶晶的⻩铜把手,任她左扭右扳,硬是卡在那儿,如何也不动一下。从前爸妈常笑话她手脚驽钝,但这扉门可不是在和她作对吗?

  惟刚等了五秒钟,起⾝走过去,从她背后伸出手。约露一惊,慌忙把手缩回。他⾼大的⾝影笼住她,一股温暖暖袭向她的背,隔着层层⾐服都感觉得到,太近了,她的耳子烫得厉害,腔內滚轮似的震动起来。

  他的大手握住门把,橡木应声而开。

  那一句“谢谢”噎在喉咙,直到她人走了出去,行过施‮姐小‬⾝边,这才沙哑地挤了出来。没人知道她在谢谁。

  **这天中午,约露独自溜到见飞旁侧那座小巧的三角公园去。四月里杜鹃在风中绽开了粉脸,⼊鼻尽是淡的香气,可惜约露缺了那份赏花的好心情。

  慕华没有说假,方惟刚才是她的施主…不计前嫌的找她进公司,他想证明什么?约露赌气似地把一管油卷扔进嘴里。或许是天气忽晴忽,公园里冷清清的,乏人问津。唯一一张雕栏铁椅,约露坐一边,有个老人则据在一边。

  那老人是后来才到的,兀自坐着,眺望前方的见飞大楼,静默不出一声。约露的午餐正吃得食不知味,却发现一旁的老者扶着额头,歪向一侧,咻咻着气。她吃一惊,赶忙问道:“老先生,您怎么了?⾝子不舒服吗?”

  半晌,才见他颤索索抬了抬手,仰起脸来咕哝“老⽑病,没什么。”约露观看这位老者,満头⽩霜,鼻柱⾼耸,眼神咄咄,穿一袭罕见却醒目的黑底紫团花长袍,面⾊带点灰⽩,神情气态却十分威严,让人在他跟前,自动便恭敬起来。“您真不要紧?”约露不放心。“要不要联络家人或是…”

  “我不要紧,”他一抬手,举止和口气都十分断定,约露不敢再多话。他看来确实好多了,失调的呼昅也恢复了正常。

  约露坐回去,老人对她颔首。“谢谢你,你在这附近上班?”

  约露指正前的秋香⾊建筑。“就在那栋大楼。”

  “见飞?”他扬起花⽩的浓眉。“哪个单位?”

  “杂志部,我是文字编辑。”

  老人打量她片刻,这才回头看目标,喃喃道来“当年看着它动土,打地基,起钢筋,直到完工落成,这可是当时的一大盛事,起造这么规模的大楼。”

  他微微一笑,浏览着见飞古⾊古香的飞檐,蓝墙和圆窗。

  “这种‮国中‬古味造型,也的确风靡一时,”忽地又遗憾地‮头摇‬。“不幸就在工程中,折损了一名工程师和两个工人,受伤的还有五六人之多,为了照顾伤亡者家属,公司拨出来的抚恤金,可是创了纪录的。”

  约露不免好奇问道:“您是这里的老住户了?这些事这么清楚。”

  老人沉昑了一下。“可以说是吧,我看着它屹立了二十年,看着它蓬发展,老一辈的经营者是怎样的戒慎兢业!”他合目冥思。“但是,毕竟长江后浪推前浪,新一代终究要上来接了。”

  “见飞的新一代是相当优秀能⼲的。”约露这话,不能不说是衷心。

  “那倒是,”老人轻喟,竟谈起自己来了。“也该把给儿孙辈了,我也有个很优秀的儿子,我正把一些责任付他─这孩子命苦,从小没了妈,我这做⽗亲的,又形同不存在,这些年他孤单单,忍气呑声的,我怎么会不知道?我痛在心里,但许多事是挽回不了,也弥补不了的。”

  老人那口吻凄切而充満悔恨,让约露听了心酸,她轻声道:“人生恨事多呀,老先生。”老人怔怔望着见飞大褛,満面是怅然之⾊,益发令人见了不忍。约露无从安慰他,只能悄悄坐在一旁,想着自己生命里,也有那些无可挽回和弥补的憾恨。

  末了老人深深一叹,微带踉跄站了起来。“我该走了,再不然家里就要找上来了。你也该回去上班了。”

  约露一跃而起,伸手想搀扶他。“我送您过马路,这里车多。”

  老人却把眉⽑一竖,瞪着约露伸长的手,好像她的好意冒犯了他似的。约露赶紧把手收回。

  “我住得有段距离,你还是帮我叫部车吧。”他吩咐。

  老人坐上计程车,隔着半开的车门向约露道谢。约露笑了笑,回句“不客气”正待为他把车门关上,却见他突然⾝子一僵,双眼翻⽩,竟向一旁倒了下去。**计程车冒着遒劲的山风,直奔座落在山巅上的华宅,很快即在庭院前大门停下。约露马上付了车钱,一推开车门,便瞧见一名面目黧黑的老汉,仓卒穿过后廊奔了过来。

  他也不管约露是谁,只顾和她合力把车上颤巍巍的老人扶下,一边叨念“老爷子,老爷子,您没怎样吧?您这是要吓煞罗庸吗?怎么没代一声就出了门?”老人直气,没有答腔,长袍给风吹得飘起来。他的意识一直很清楚,在车上坚持不上医院,要直接回家,约露只好照他的意思办。

  哪晓得他的家是在这尘嚣之外的半山里。

  两人搀扶着老者,走过那面刻有“策轩”两字的古朴铜雕,直趋廊下。有个着了花紫晨缕的人影,早开了大门等着。约露一定近,对方先低呼了出来。

  “是你!”

  她定晴一看,认出门边的女人,竟是那服装企画,贾梅嘉,也觉得惊讶。怎么,这里莫非是贾家?这位老者莫非是贾家的长辈?

  两女尖锐地互觑一眼。“伯伯,我来扶你。”梅嘉却争着伸出手来,硬是用⾝体把约露顶开,取代她的位子。

  约露在门口顿住,有点尴尬。既把人送到,她考虑着要离开。

  那老汉却回头对她连声道:“请进来,请进来。”

  约露只得局促地跟进了大厅。

  这大厅非常华美,右方一堂明式紫檀桌椅,精雕细琢得好比故宮的骨董,旁边的红木长几上,坐一只巨型青花瓷瓶,供着一大簇雍容的紫红大理菊,扑起了一厅的明静幽香。约露小心翼翼立在那方花团锦簇的大地毯边缘,生怕一脚踩下,就把它那细致的助理给踩坏了。她看着梅嘉和老汉把老者扶到左边一堂气派的黑小牛⽪沙发,绣垫衬在老者背后,让他闭目斜靠在那儿。

  还没人来得及说话,大门蓦然敞开,一名⾼大的男子急急走进来。

  约露登时傻了眼,心里直呼不可能…这个大剌剌走进来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两个小时前,和她在办公室不而散的方惟刚。

  惟刚见到她,显然也是一愣,深深看她一眼,却没有说话,匆忙踅到老者跟前,欠着⾝低问:“叔叔,怎么了?您怎么不声不响就跑出去?没发生什么事吧?”叔叔?他喊这老人家叔叔,对老人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约露心里开始发⽑?险呷淳侗兆叛郏淮鸩徊牵环从Α?br>
  惟刚回头向那名自唤为罗庸的老汉,投以询问的眼光?虾喊阉揭慌裕蕉纳溃骸袄弦痈崭杖谜馕恍〗闼突乩矗戳成讼癫惶娣!鄙衔缏抻挂环⑾稚芏瞬患司吐砩霞钡缥└眨└詹呕釖佅鹿瘢肿涓匣夭咝?br>
  惟刚回老人⾝边,口吻更委婉了。“叔叔,我请于医师过来一趟,您的气⾊不大好呢…”

  老人的双眼突然瞠开来,一张脸板得紧紧的,严声回道:“告诉过你多少回,我没什么⽑病,你怎么开口闭口尽说要给我请医生!”他急了几下,才把一口气透过来,眉⾊却颦得更沉了。“在家待得气闷,出去溜溜,如此而已,哪里就这么大惊小敝了?这是什么时候,你放着公司跑回来?不要忘了,见飞是不养闲人的。”

  老人的态度,老人的言辞,毫不给人留脸,连旁观的约露听了,都感到刺耳难受,那方惟刚脸上,更是红一阵⽩一阵的,好不难堪。一时间,大厅就像座冰库,把每个人都冻得僵僵的。

  这就是了!这老者便是大名鼎鼎的方绍东。约露僵立在那儿,大气不敢一下,就怕引来注意。天知道,和她一起坐在公园谈论见飞大楼的老人家,竟然就是见飞的老主子。今天中午她跑到小鲍园啃面包时,万万没料到最后会来到这座富丽堂皇的大厅,和方绍东、方惟刚叔侄在一起!

  “既然没事,我这就回公司。”惟刚说,语气仍然谦逊,但音调至少掉了半度。他向罗庸使个眼⾊,罗庸马上上前,佝对绍东道:“方老,我送您回房间吧…中午帮您准备的⼲贝排骨粥,还温在那儿呢。”

  惟刚立在楼梯口,目送两人一级迈进一级的蹒跚上楼,然后他回⾝转对约露。他那眼神,还留有一抹受了伤的余晖,荒凉的,落寞的,孩子似的闷闷不乐。看着他,约露心口上有个地方在突突跳动,让她觉得痛苦,那是一种抵抗不了的冲动…想把这男人当成孩子似的搂进怀里,疼他,或安慰他。

  她真疯了!

  “有些人真让人觉得奇怪,”梅嘉一把挽住惟刚,尖起鼻音开腔道:“方伯伯没头没脑的跑出去,然后歪歪倒倒的回来,后头还跟了个女人,实在教人心惊⾁跳,就怕他扯上不三不四的⿇烦!我以为是谁,这位不就是咱们社里的翻译‮姐小‬?平常兼兼差、写写稿那一位?”一口气的尖酸,把约露的末梢炙得都簌簌抖动了。

  惟刚却说:“你多久没到公司,梁‮姐小‬现在是我们的文字编辑了。”他把梅嘉丢在后头,径自走到约露面前,问道:“老先生是你送回来的,梁‮姐小‬?

  怎么一回事?”

  约露极力不去理会梅嘉的两道眼针,昅昅气,把午间遇见方绍东的始末,用⾼中写周记那种简洁感说一遍。

  惟刚蹙眉,甚是惊异。“他一个人坐在公园里?⾝子出现不适的现象?”约露点头。

  罗庸一下楼,惟刚马上吩咐他“打电话给于大夫,请他下午过来给老先生做个诊察。”罗庸显得有些迟疑,惟刚向他保证“不要紧,于大夫和叔叔是老朋友了…如果叔叔怪罪起来,由我负责,他的⾝体有问题,不管他自己是怎么说的,一定要请医师看看。”看来这个家,固执的人不止一个。

  罗庸去后,梅嘉走了来,又把惟刚胳臂搀住,‮躯娇‬尽挨着他,惟刚挪一步,她也跟着挪一步,那股黏腻劲儿,方惟刚是怎么呼昅气的!

  看梅嘉这副打扮,显然住在方家,她和惟刚的关系,岂止于论及婚嫁。

  梅嘉睨着约露,打鼻子里冷笑。“我说梁‮姐小‬也真不含糊,不但眼尖,动作也快,一般人哪注意到公园里一个老人家?…不过方伯伯可不是普通的老人家,是吧?”用那一口童音讲这些刻薄话,听来更可恨。约露也不去睬她,眼光向惟刚一拋,脸上少了点笑容,口气却是甜藌藌的。

  她说:“我得赶回社里,社长,您可以送我一程吧?动作不快的话,我的『招牌』就要砸了。”

  约露没想到惟刚竟泛出一阵笑意,彷佛也知道她这是存心和梅嘉别苗头。梅嘉那张脸绷成什么形状,自然不必说了。

  “我们这就走吧,”惟刚道,挣脫梅嘉的双手,似乎也急着回公司。他边走边朝大厅一侧的拱门喊道:“罗庸,我回办公室了,老先生你多关照点,有事打电话给我。”惟刚很是出奇的开了部骠悍的黑⾊吉普车,约露一上车就后悔了。向他开口搭便车,不过想气气梅嘉,却忘了自己和他还有梁子呢。此刻两人同处在这狭隘的车厢里,惟刚整个人突然就壮大了,像个巨人,威胁到她的存在。那股庒迫感,让她每一口呼昅,都觉得氧气不⾜。

  她想逃走,但车引擎一吼,即向山下飞窜,有种要带着她同归于尽的味道。约露坐得僵直,把一只鱼形小钱包捏在手心。午间离开公司,就只带了这只钱包。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她没回办公室?

  路上,约露几次偷觑惟刚,他的侧面凝注如石,没有特别的表情。也许是专心在开车,也许是在想些什么,总之,他没说上只字片语,没问任何问题,更没提到他们上午未完的谈话,甚至没再朝她看一眼。

  飞过车窗的景⾊,久看让人怔忡,约露觉得她有好多事不明⽩…不明⽩为什么她对惟刚屋檐下那个女人那么介意?不明⽩为什么方绍东对待儿子的情感那么深挚,对待亲侄却又那么俚吝?

  不明⽩为什么那张孩子似受伤的表情,刀一般地划在她心头,愈划愈深?**当晚,惟刚在公司未有半点延宕,八时不到,便匆匆赶回策轩。罗庸也不给惟刚探看叔叔,只嘘声告诉他,老先生服了葯,已经歇下。

  他转到书房,本不理会时间,抄了话筒,直拨洛杉矶。

  ⾜⾜拨了两个小时,那遥遥一头的电话,像拗不过他似的,终于是姗姗然接过了。

  “老弟,老弟,”惟则那边,不像睡里被吵醒,但声嗓又特别的懒慢。“你怎么还是这么不上道…这种千金一刻的节骨眼儿,你这电话有多煞风景!”

  惟刚无心和他瞎掰,直接便道:“惟则,叔叔病了,不肯上医院,你得回来想想法子。”彼端顿了顿,惟则却纵声大笑。“我前几周才和老头子通过电话,他硬朗得像部坦克车…你不会是在使什么苦⾁计吧?”

  惟刚先驳了他的话。“坦克车包了一层钢,他可不会到处告诉人家他病了,”他随即把语气放认真。“我是说真的…今天下午于大夫来看过叔叔,我和大夫通了电话,他认为可能是神经系统或是脑部出了问题,得⼊院详细检查,可是凭我们怎么苦劝,叔叔硬不肯就医,我真是束手无策了。”

  他堂兄昑哦了一声,总算说了“老头子还是一副拗脾气,可是…”他又一顿。“他要是不听你的,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惟刚明知惟则是闲散子惯了,但是叔叔的健康问题兹事体大,由不得他不打起精神来。“无论如何,你务必要尽快回来…不单是为了叔叔的⾝体,我告诉过你了,他一心一意要把公司大计给你,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惟刚警告道。

  惟则又是一阵大笑。“你以为我不知道?…老头子全副的指望在你⾝上,我不过是吃吃闲饭罢了。”

  “恐怕你再也没有吃闲饭的功夫了,叔叔敲定了期限…十月,听到没有?十月!他要你回来!”这回,惟刚说得十⾜的严肃。

  电话那端,不住唉声叹气。“就不能饶过我吗?我对搞生意庒儿没有天分!”“你那不叫没有天分,那叫装傻,”惟刚驳道:“惟则,老大…”他的口气又是一降。“叔叔这回是来真的,他的⾝子大不如前了,他一再表示要班,这么大的一份家当,除了你,是没有人背得下来的。”

  他说得苦口婆心,惟则却是嗤之以鼻。“这么大的家当,老头子说了又说,全仗你死去的爸当年打下的基,要不是有他大哥,见飞不会有今天的场面。”

  方绍东的确常这么提到,但方绍午死后,胼手胝⾜的苦劳却是绍东一个人的。惟刚只是苦劝“在‮国美‬这么多年,能玩能闹的,还有什么不⾜?既然不打算把书念完…”惟则辍学的事,惟刚是一直不敢禀告叔叔的。“⼲脆打包回来吧,我不信国外还有什么新鲜玩意昅引得了你。”

  那一端沉默了片刻,随着⼲笑了起来。“这倒是真的,这些肥臋大的洋婆子,満街望去的⾖芽菜,渐渐教人觉得腻了…”

  在挂下电话之前,惟刚格外语重心长的追加一句“他盼望着你,惟则。”惟则归不归,他却是没有把握。惟则素来嬉笑怒骂,他的心却始终不知托付在何处。惟刚往椅背一靠,望着橄榄绿的对墙,墙上悬着一幅家庭合照,镶在精巧的雕花木框里,泛着年代久远的晕⻩⾊调…照片上的中年夫妇便是叔⽗⺟,稍前一对约莫六七岁的男孩,一个是他,立在叔⽗跟前,露着怯怯的笑容,另一个则是惟则,被他端坐椅上的⺟亲搂在膝上,一脸的笑意烂漫…惟刚直到七岁那年才了解,这个女人不是他的娘亲,他没资格喊她一声“妈”那是惟则的专利,他没这福分。她一再告诫惟刚,可叹他总是惘,怎么也学不会,跟着堂兄人前人后喊着妈。

  她终于冒火的那一天,把他拎到房间,掷下一张照片对他说:“我不是你妈,方绍东也不是你爸…把照片看清楚了,方绍午和江颖秀才是你爹妈,以后别再认错,也别再叫错!”他被罚坐在前,噙着眼泪,捧住相片,背诵自己的⾝世来历。那晚,他堂兄偷偷走私了一碟巧克力布丁到他房间,他是那时才觉得,巧克力的滋味好苦涩。一直到今天,他都不再对巧克力有好感。

  往后,惟刚断断续续听到双亲之事…他⽗亲车祸死后不过数月,他⺟亲和婶婶恰巧同一天进产房,婶婶顺利产子,他⺟亲却困难产,百般挣扎生下他后,⾎崩而死。亲娘与婶婶,自此以后,他是分辨得异常清楚了。

  其实,婶婶也不曾亏待他,吃的用的,样样周全,又有哪样落于惟则之后?只不过她对他的态度总是冷冷落落,他不是她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孩子,他们之间永远也不会有⺟子情分…是以她从来也不搂抱他,牵他的手,抚他的腮帮子,对他亲昵昵嘘声“乖儿子”他和惟则一起上学念书,她总挨在儿子⾝边,一笔一划教他写字,惟刚便只能一边独坐,一笔一划自己练习…童稚与年少,他是敏感、怯懦、卑弱,没有‮全安‬感的,学校优秀的成绩捧回家来,也乏人问津。

  到了十五岁的暑假,惟刚随叔叔去上工。偌大的厂房上下总有几百人,他是最年轻的一个,也是最卖力的一个,每在线上理头做事,一句杂话也没有,什么工作下来,转⾝就去做。他肯用心,又聪明,凡有不懂,工人师傅都乐意教他。

  一个半月下来,叔叔亲自把薪⽔给他,往他肩头那么一拍,好像他是那个男子汉。厂子─班同事,更特意为他请了桌送酒,约好寒假再见面。那是他有生以来体会过最浓的人情。

  惟刚的人生从此有了立⾜点,崭新的意义铺展开来,他不再斤斤于叔⽗⺟的冷落。这十几年来,除却依然是那份寄人篱下的孤凉,他始终就像当年的十五岁少年,努力而勤勉,他不是没有犯错出岔过,不是没有亏心惭愧过,但从来做人做事,没有一天是不明不⽩的混过,所以…凭什么有人不明不⽩的责他、怪他、甚至是恨他?

  叔⽗对他有养育提携之恩,他敬之如神,不论老人家如何对待,他也未敢有半点计较,但那梁约露冲着便说恨他,无端的蛮横,拿的又是什么名目?

  我是恨透你了!

  这话一出,惟刚原有的那点好奇、那点趣味,一下子粉碎。

  他是何等愤慨,一时间他只想出手勒住她那漂亮的小脖子,不许她胡说这些毫无道理的话。他想低头用子诼死她那两瓣花苞似的,小小…他想狠狠,狠狠地吻她!

  昏暗里,一条娇娆的影子,悄悄欺近惟刚⾝后…不及行动,他已倏然旋过椅子,一把扣住那影子的手腕。梅嘉惊叫着滚倒在他怀里。

  “惟刚…”

  才只一呼,她的嘴巴旋即被封住。惟刚狂吻梅嘉,就像狂吻梁约露。

  …他脑中心里底想的梁约露。

  他一条手臂箝住她的⾝,一手轻揪她的头发,把她的头揪得往后仰,他的嘴‮烈猛‬地辗庒她的、脸和颈子。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狂暴,梅嘉恍惚地欣喜着。她在微痛中合着,‮动扭‬着,双手攀援他坚实的肩块。

  纤薄的紫缕,大半自她⾝上褪滑下来。

  惟刚却突然撤开,着,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她颊上漫了一层醉红,⾐带松卸,大片的酥裸露在眼底,正随那亢奋的呼息上下,上下的起伏。

  “你…你怎么知道我溜了进来?”梅嘉问。

  他不知道。他想心事想得⼊了神,是一股浓腻的香味,混合着热吁吁的气息,侵向他的颈际,他才赫然醒来。

  惟刚凝着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看着梅嘉,看得她浑⾝战栗,又是‮奋兴‬。她情地拉住他的上⾐。“惟刚…”一声叫得像口⼲的人。

  惟刚一起立,梅嘉娇困无力,抓着他的上⾐,膝盖却软倒下去,啪啦啦把他前一排⾐扣给拉裂开来。

  他把柔弱无骨似的梅嘉一抱,走出书房,穿过幽暗的走廊,直上一楼。他跨⼊梅嘉所栖的客房,月光斜⼊窗来,将垂幔、枕被和地毯上的诸般花⾊,映照得氤酝而暧昧。他把人抱上,藉着月光,抖开一玫瑰红丝被,往梅嘉⾝上一笼,话也不说,翻⾝便往外走。

  “惟刚…”梅嘉软着音喊他。“你上哪儿去?”

  “回房‮觉睡‬。”

  “什么?”梅嘉把被子掀开,坐了起来。“可是…”

  他把她的话截断。“小心天气凉,可要把被子盖紧了。”

  说完,他带上房门离去。

  “可恶,可恶,”梅嘉咬牙,打的哆嗦不知是气,还是难庒抑。她抓过丝枕,向门怈恨地摔去。

  ─腔舂情,就随那枕头落了地。

  **谁知道年来的第一个台风赶得这么早,威力又是这么強!

  约露愈想愈是懊恼,端午节也才刚过。

  怎么说,这都是约露进“风华”初试啼声的第一篇采访稿,写的又是位音乐界的传奇女子,不能怪她求好心切,周六下午还一个人留在空的办公室赶稿。“你怎么还在这儿?”

  约露的一颗头都埋⼊字里行间了,突如其来的一声喝问,把她吓了一跳。一抬头,方惟刚就站在走道那端,对她蹙着眉…他两道浓眉,蹙着就更浓了,一放开来,会来纠人的心。

  她讪讪把啃着的笔杆子拿下,回道:“我在赶篇稿子。”

  “你不知道台风来了吗?”他质问…约露是一脸茫然,他那副眉结益发是纠葛不开了。“你没有在注意气象报告吗?”

  说真的,没有…这阵子没有。约露含糊咕哝一声。

  “台风六点钟已经在秀姑峦溪上岸了。”

  秀姑峦溪是吗?约露耸耸肩,不觉得有什么好在意的。

  “台风不是往台北来嘛。”她说。

  “梁‮姐小‬,”他捺着子说,好像她是个⽩痴。“台风不是往台北来,但是台北受到地形的影响,反而容易起重大的风雨,你看看外面…”他扬手往窗外一指。**从四楼看台北,和从十楼看台北,苗头自然有些不同。这会儿,约露是站在松木休闲椅旁,望着窗外。十楼之下的都会盆地,活似个黑⽔塘,在呼嚎的风雨中泛着郁的光影。方惟刚在她⾝后,窸窸你摸索了片刻,点亮一缕琥珀⾊烛光,然后秉烛踅回来,把烛台置于几上。

  “你冷吗?”他问。

  约露把头一摇,⾝子却犹自微颤着,她打着机伶,然而非关寒意。

  “你最好把⾝上的⾐服换了。”他温声说。

  约露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狼狈的一⾝…一袭荷⽩⾊小A字洋装,原是十分端雅的装束,现在却是灰一块,乌一块的,一件⾐服倒有半件像在泥泞里过一般,看着不知有多不⼊眼。

  美丽是一种幸福,却是最容易遇到破坏的幸福。

  她抬头往惟刚⾝上一溜…他也好不到哪儿,他的天青条纹上⾐和石洗咖啡⾊长,斑斑驳驳尽是泥巴。他一头丰盛的黑发,淋淋贴在鬓上,活像落了⽔的狮子头。谁被一面是有一张小学教室的黑板那么大的广告看板,庒在泥坑里,谁都不会比他们更上相的!约露心想。

  “到浴室冲洗一下吧。”惟刚给她建议,走向壁间的黑木⾐柜。“我找些⾐服给你替换。”约露马上回绝。“不,不必⿇烦,没有必要。”她在湫溢的洋装里面挣扎了一下。惟刚回头觑她,只静静说:“有没有必要,你到镜子前来瞧瞧就知道了。”他的手真长,一把将她拉到柜门前。门上镶了一面长镜,她骇然望着镜里披头散发的女子…她的腮边上,什么时候糊了那么一大片土浆的?

  约露尴尬的与他在镜中了一眼。他抄起几上的烛台,连同手里的东西,一起塞给她。T恤短,分明是他家常的穿着。

  “这是你的⾐服!”她叫道。

  惟刚的眉峰⾼来。“怎么样?”他问。

  约露的一张嘴巴,像是石门的活鱼,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呑吐半天,才把那套⾐抓过来,不吭气的掉头走向浴室。

  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落得台风夜里被困在这十楼的小房间,还得穿上方惟刚的子﹗方才他在编辑部质问她知不知道台风来了之后,先是将她驱离办公室,一路尾随她搭电梯下楼,最后又在大厅把她截住。

  “走后门,我的车还在中庭,”他说:“我送你回去。”

  “不!”约露吃惊地拒绝道,摔开他的手。“不必,谢谢你,我自己可以回去。”说罢,她马上旋⾝往侧门走。门才拉开,一股狂风夹着⾖大的雨粒,险险把她扑倒。她挣扎着出门外,风扫得人睁不开眼。不过五六步的工夫,她便一脚踩着一洼泥坑,鞋跟卡在石堆里挣脫不了。

  天知道这要命的风雨一下来得这么急,约露午间打电话回家时,妈也说外面的天⾊尚好,只是风头大了些,她是有些挂心,要约露早点回家,约露答应不迟过七点的。要是妈知道她方才那场飞来横祸,只怕魂都要吓掉一半。

  回想那惊险的一幕,余悸还在口,约露俯⾝想‮子套‬鞋跟,全没注意到隔璧工地的一面巨型看板,就像快解体的苏联情势,在风雨中飘摇。

  “小心!”

  风里听到有人大叫,猛抬头,但见那面看板像个⾎滴子取人首级似的飒飒飞来,她便是想躲,也来不及。

  …我死定了!

  才这么一想,有人自后将她扑倒,用⾝体掩护住她,那面看板轰然倒在他们…不,那人⾝上。风雨都被阻隔在外,约露霎时间聋了,盲了,万籁俱静,只感触到这个把她牢牢庒住的男人那脉脉的生息。

  方惟刚。

  他们遭那面看板埋了多久?三分?五分?感觉像有一场噩梦那么长。最后总算是阎组长领了两名誉卫赶出来,合力把看板抬开。惟刚拉起约露,两人旋即被架回大楼。“连⿇雀都知道台风不出巢,”阎碧风在大厅寒着脸瞪着惟刚和约露,好像两人的智力加起来比一只鸟都不如。“我现在就要关闭大楼,台风警报解除前,谁也不许再出去。”“可是稳櫎─”

  “劝你不要和她辩了,她比我幼稚园的老师还要严。”惟刚瞄着大步走开的阎组长,凑过来耳语,一缕暖和的口气搔着约露颊边的发丝,庠庠的。

  约露开始打哆嗦,彷拂是余悸,又像是初惊…这个男人救了她一命,要不是他抢先一步,这会儿她半边的肝脑已经涂地了。

  “今晚只好留在公司过夜,”惟刚咕哝着说:“走吧!上十楼房间梳洗梳洗,也许找得到吃的…”

  十楼房间?同事口中的小东宮?惟刚的‮人私‬套房?

  “不要!”约露脫口喊道,惟刚一扬眉,她才放低音调…哦,真希望她的耳子别这么‮辣火‬!“你请便,我留在大厅…或者回四楼办公室,我不上十楼。”“你不是想在办公室枯坐一晚吧?别傻了,犯不着这么自…走吧。”他催促着。

  约露抱住⽪包往后退。“我说我不上十楼。”

  “你知道你这人的⽑病是什么吗?…就是别扭。”他不耐烦,把她往电梯拽去。约露和他挣扎。“别拉我!”

  惟刚目光凛冽看着她,胁迫道:“你是要我扛你上去了,梁‮姐小‬?”

  看他那副眉⾊,约露心头一悚,半点不敢冒险。

  一上十楼,电力和电话都告中断。做人可不一定要到世界未⽇才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像现在,约露便后悔没照⺟亲的吩咐早点回家,后悔没有坚持留在大厅,后悔自己的…一度软弱。

  **此刻她一关上浴室门,秉烛站在那儿,四下张看,好像在寻找逃生的窗口。这浴室只有一扇小窗,但空间相当宽敞,啂⽩的四璧,深蓝的卫浴设备,⽔格上嵌一面椭圆明镜和一座玻璃架子。

  约露趋前去端详。架上置着象牙皂,啂霜和一柄玳瑁齿梳,一支⽩牙刷揷在蓝漱口杯里。边边有把铁灰⾊的传统刮胡刀。她望着它,很是着,不觉伸手去触碰,犀利的刀锋刮过指尖。

  “呀…”她倏地把手缩回来,在口中。

  约露往后倒退,乍然清醒。不该碰方惟刚‮人私‬的用物,她也没‮趣兴‬,她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哪怕只碰他的东西。

  一个大意便见⾎了,还不听教训吗?

  但是他救了她的命,约露褪下脏兮兮的裙装,抓过莲蓬头,困恼地想;这会儿我在他浴室,用他的香皂,拿他的⽑巾清洗全⾝,每一样都像他的人,像他的指尖,他的手心,一吋吋抚过她的⾝子…约露体內有一簇小火,从底下烧上来。她打开莲蓬头把自己冲净,用比较冷的⽔。

  穿惟刚的T恤时,他又来纠她了…她⾜⾜瞪了那件T恤五分钟之久,似乎想搞清它是敌是友,它像宿命似的上了她的⾝,贴在肌肤、又轻又柔。一股独特的气味,带着花草洗⾐精的气息,带着木头⾐柜的气息,带着惟刚⾝体发肤的气息,进约露的心脾,在她四肢百骸起阵阵诡谲的热流…她颤然倒昅一口气,彷佛又回到惟刚的怀里,被他一双胳臂紧紧圈住,没法子逃避。

  接下来是他的子,像个墨绿⾊的咒语,把她镇住。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儿蹭了多久,陡然一阵扣门声,拉回她的意识。

  “梁约露?”惟刚在门外喊着。“你没事吧?”

  他听她在內含混应了一声,又隔半晌,才见她慢悠悠推门出来。

  惟刚已在桌上另烧了一支蜡烛,烛火使每样东西都变得颤袅袅的,连人也不例外。惟刚想是他眼睛花了,见约露立在那儿,楚楚的脸庞,依稀有种腼腆的表情,全不见向来那股煞气。⽩⾊T恤宽宽松松罩在⾝上,一条短却又勒得紧俏,看着只觉得她年纪娇小,有说不出的可爱撩人。

  惟刚不由得心神一…这是那个在办公室气汹汹说恨透他了的女孩吗?过半天,他才清清喉咙说:“我刚问过阎组长,公司的发电机故障,没法子自己发电,我这里有吹风机,只怕用不上“他望着她…有哪个女人披挂着一头发,还这般俊俏的?”不过,这东西应该派得上用场。”

  约露喜出望外的从他手中接过一具行动电话…她着实记挂单独在家的⺟亲,如何也得试着和家里联络。他又怎么这么善解人意。

  趁她打电话的当儿,惟刚转⾝进浴室,她对着他的背影细细说了声谢谢,也不知他有没有听到。

  好在家里的电话还是畅通的,⺟亲也还算镇定,约露极力向她保证留在公司‮全安‬无虞,明天台风一过,她马上回家。

  她放下行动电话,发现手边的几上多了杯热腾腾的茶。

  她瞄了浴室一眼,知道是惟刚为她搁上的,于是产生抗拒,就还推,最后端起来时,还有点心跳,不知在甜藌什么。

  茶毕竟让她的情绪松懈了一些,她才放眼浏览室內…原木地板,几椅榻,草蓝⾊枕被和罩,门边设了座小流理台,摆上一座微波炉,最多加部米⽩小冰箱,整座房间,仅限于此,看不出任何华丽和神秘…不是同事私下描声绘影的那回事。

  多少海市蜃楼,都是人凭一张嘴巴捏造起来的。约露把杯子举到边,作自嘲的微笑。窗外的风雨突起一阵咆哮,把她一惊,茶⽔溅上手背。

  “鬼哭神号,”惟刚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岂是古人一句『⾼楼多悲风』所能形容?”

  约露回过头。他淋了浴,和她一样,头发也是嘲润的,他换了套泛灰的黑⾊背心短,打露着结实的胳臂和一双长腿。约露咽了咽,克制心悸的感觉…没有人穿着褪⾊的⾐服,还有资格这么气宇不凡的!

  他开冰箱,搜罗出鲜啂、雪蔵蛋糕和⽔藌桃罐头,拎两只黑陶土马克杯,踱了过来。“不要说你饿…你不想吃。”惟刚警告着。

  约露却‮头摇‬,回道:“我不会这么说,一个饥肠辘辘的人不会这么虚伪。”惟刚大笑,笑声有发自肺腑的浑厚和慡朗。约露觉得颈后一⿇,一弦往心里头颤到了两片面颊。她灌一口茶,止不了颤意。

  惟刚拉过松木休闲椅,坐下来切蛋糕。“请你务必相信,如果我有阿拉丁的神灯,绝不会在台风夜拿这些冷飕飕的东西待客。”

  他示意约露在对面坐下,把一片香槟葡萄蛋糕装碟,拿到她面前。那口蛋糕还未送进嘴,一阵香槟的醇气就先把人醉了,未料那蛋糕之松甜,人口即化,更教人‮魂销‬!约露闭上眼睛,咀嚼那风味,轻轻一叹。

  待她睁眼,惟刚正注视她,微微笑着。她有些羞赧,吶吶说道:“这蛋糕的口感真好。”“丽晶西点师傅的绝活儿。”

  “说真的,我宁可你不要有阿拉丁的神灯。”

  这一回,他笑,她也跟着笑了。

  两人在静默中享用甜品,偶尔一两声清脆的杯盘错,便只有楼外的风雨迢迢。约露不会想到,与他相处会有这般静好的气氛。

  末了,惟刚首先出声问:“你究竟在赶什么稿子?”他分了数片⻩橙橙的⽔藌桃给她。“马留云的专访,其实不赶,只是稳櫎─手庠,”她一笑,一口细⽩的贝齿嫣然可见,看得惟刚收不回视线。“我有四个小时的采访记录,希望写得精釆。”“四个小时?”这下,惟刚是真的讶异了。“两年前马留云回国演唱,我们也派人采访过她,结果锻羽而归,编辑说马留云子乖僻,本打不开她的话匣子。”“我知道,慕华警告过我了,但是我查知她酷爱养兰,于是约她在北投的观光兰园见面,她一口就答应了。”

  “投其所好…这一招是用对了。”

  惟刚的赞许使得约露心头一阵欣喜,她向那阵欣喜投降,害躁地挪挪⾝。“我啃了好几天的兰花宝典,然后去见她,我们在兰园逛了两小时,大谈兰花经,后来又在兰园附设的雅座喝咖啡,她谈兴很好,告诉我许多事…对她遭遇婚变之后,以四十岁的⾼龄,赴欧洲习乐有成的这段历练,更是侃侃而谈。”

  惟刚颔首。“马留云和财团夫家的恩怨,当年还曾轰动一时。”

  “是的,她告诉我,当年夫家对她不义,她一度有⽟石俱焚的想法,但是一念之间,摆脫了恨意,淬励自強,整个人生也从此改变了。”

  惟刚像被触动什么,凝神注视她,良久良久,才沉声说道;“这世界的恨意,有的能摆脫,有的不能,不是吗?”

  约露一听这弦外之音,猛地抬头。两人目光会,刚才一番闲适的气氛瞥然惊散,气撩摧佛在轰轰地对撞,发出噪响…或只是她耳中的⾎流在响?

  “那是因为有的恨意刻得太深了。”约露的噪音低,但是清晰。

  他没有再说话,而她没有再看他。她垂下视线,把⽔藌桃吃完,他则等她一搁下叉子,马上质问。

  “为什么?”

  摊牌的时候到了…是他挑起的。约露缓缓抬起头,一对霜冷的眸子,炫丽得出奇,反而一把火似的,惟刚一下就被烧化成灰。

  他也生气了,神⾊凛然起来,看着她无声地问…为什么?你我素昧平生,我方惟刚又如何招致你的恨意?

  “她死前一直在找你…”“谁?”惟刚坠⼊五里雾中。

  约露并不理会,娓娓如诉的诛讨,更显得怀恨深。“如果不是你避不见面,你弃她不顾,她不会走上‮杀自‬的绝路。”话一说完,她双泪迸流。

  惟刚大惊,満目骇异,看她那双泪汪汪的眼睛…然后,所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所有如谜似雾的感觉,在霍然间皆明⽩了,他战栗、悲郁、愁惨,哑着声唤了出来:“以霏!”  WwW.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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