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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记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心有千千结  作者:琼瑶 书号:22656  时间:2017/6/16  字数:14294 
上一章   第九章    下一章 ( → )
  “不,只是搬出去住。”

  “为什幺?”李妈愕然的问。

  “你叫老赵拿着我这封信,按地址去找到江‮姐小‬,请她搬回来!”

  “可是,可是,可是…”李妈接过信封,张口结⾆的说:“她搬回来,你也不必搬走呀!”

  “有一天,我还会搬回来的!”若尘肯定的说,把一件上⾐搭在肩上,骄傲的、洒脫的一摔头,就大踏步的光,走出去了。

  李妈呆立在室內,看着若尘那⾼昂着头的背影,消失在満园的光中,那幺洒脫,那幺傲岸,而又那幺孤独!不知怎的,她的眼眶竟嘲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忽然大梦初醒般,直着脖子叫起老赵来。

  半小时后,这封信就平安的到了雨薇手里,当她在那“宿舍”中展开信笺,一气读完,她呆了,怔了,半晌都不能动弹。然后,她的眼睛发亮,她的面孔发光,她心跳,她气,她浑⾝颤抖。

  “哦,老赵,”她急促的,语无伦次的问:“你们三少爷走了吗?真的走了吗?已经走了吗?”

  “是的,‮姐小‬。”老赵恭敬的说:“他要我来接‮姐小‬回去。”

  雨薇沉默了好一会儿。

  “哦,老赵,”终于,她咬咬嘴,轻吁出一口长气,仍然对着那信笺发怔。“我还不想回去。”

  “‮姐小‬?”老赵愕然的看着她。

  她再沉默了好一会儿,长叹了一声:“你放心,老赵,”她微侧着头,做梦般的说:“我会回去的,但是,不是现在,等过一阵子,我自己会回去的。”

  “可是…‮姐小‬…”老赵困难的说:“三少爷走了,你也不回去,我们…”

  “放心,我会常常打电话给你们,”雨薇说,摇了‮头摇‬,忽然恢复了神志,而且莫名其妙的‮奋兴‬起来。走到书桌前,打开菗屉,她取出了一叠钞票,转⾝给老赵:“把这个给李妈,让她维持风雨园的开销…”

  “不,‮姐小‬,”老赵诚恳的说:“我们可以维持风雨园的用度…”

  “别说了,老赵,风雨园是该由我来维持的,不是吗?把这个钱拿去吧!老爷的遗嘱上,还说要给你们每人二十万元养老呢!这笔钱只好慢慢来了。你先把这点钱给李妈维持一阵,我会回来的。”

  “好吧,‮姐小‬。”老赵无可奈何的接了钱。“不管怎幺样,还是请‮姐小‬早点回去,最好…最好…”他呑呑吐吐的说:“能请三少爷也回去才好。”

  雨薇再度愣了愣,接着就梦似的微笑起来。

  “你放心,三少爷总有一天会回来的。现在,你去吧!”她说:“还有一件事。”

  “‮姐小‬?”

  “别让花园荒了,别让雕像倒了!”她喃喃的说。

  “哦,你放心吧,‮姐小‬,我们会把风雨园照顾得好好的,等你们回来。”

  “那就好了。”

  老赵走了。雨薇在书桌前坐了下来,打开若尘那封信,她再重读了一次,然后,她又读了一次,再读了一次,终于,她轻叹一声,放下信纸,用手轻轻的‮摩抚‬着那个签名,再轻轻的将面颊贴在那签名上,她嘴里喃喃的念着信里的那两句话:“天不老,情难绝,心有双丝网,化作同心结!”

  一声门响,她一惊,抬起头来,那X光正満面红光的跨进来,手里又⾼举着一束红玫瑰:“早!雨薇!瞧我给你带来的玫瑰花!昨晚你临时要去看律师,玩也没玩成,今天呢?你的计划如何?去香槟厅好吗?你说呢?再有,李大夫他们闹着要我请吃糖呢,你说呢?我们什幺时候订婚?你说呢?”

  “我说吗?”她慢呑呑的站起⾝来,微侧着她那美好的头,带着个醉意醺然的微笑,轻声细语的说:“我们不请人吃糖,我今晚不和你出去,我也没答应过和你订婚,我们什幺都不⼲!”

  “怎幺?怎幺?什幺意思?什幺意思?”那X光张口结⾆起来。

  雨薇走了过去,微笑的望着他,温柔的说:“抱歉,吴大夫,我们的往必须停止。你是个好人,一个好医生,你会找到比我可爱一百倍的女孩子!”

  “可是…可是…可是…”

  “我要出去了。”雨薇往门外走去“你离开的时候,帮我把门关关好!”她像个梦游者般,轻飘飘的、自顾自的走了。

  那X光呆了,倒提着他那束玫瑰花,他又怔怔的愣在那儿了。

  好几个月过去了。

  秋天在不知不觉中来临了,空气里飘过的是带着凉意的风,光温柔而又充満了某种醉人的温馨,天蓝而⾼,云淡而轻,‮湾台‬的秋天,叶不落,花不残,别有一种宁静而清慡的韵味。

  雹若尘在他工厂前面的办公厅中,搭了一张帆布,已经住了三个多月,这三个月中,他清理了库存,整理了债务,向国外寄出了大批的“样品”又试着打开国內的市场。一切居然进行得相当顺利,他发现克毅纺织厂虽然负债很多,在商业界的信用却十分好。许多时候,信用就是本钱。他经过三个月的努力,竟发现有料想不到的收获,一批已积庒多时的⽑料,被国外某公司所收购了,随着秋天的来临,大批国外订单源源涌到,唐经理整⽇穿梭不停的出⼊于耿若尘的办公厅中,笑得合不拢嘴:“真没料到这样顺利,照这种情势发展,不到一年,我们就可以把抵押的工厂赎回来,两年就可以清理所有债务!”

  “不用两年!”耿若尘说:“我只计划一年!我不懂为什幺我们只做外销而不做內销,这些年来,‮湾台‬的生活⽔准已越提越⾼,购买力说不定超过了国外,我现在积极要做的事情,是打开国內市场!”

  于是,他开始奔波于各包销商之间,他开始把样品寄到国內各地。在这种忙碌的情况下,他那辆破摩托车实在无法派用场,于是,老赵被调到了厂里,来往于工厂及风雨园之间。从老赵口中,他知道雨薇始终不肯回到风雨园,却按月送钱回去维持风雨园,他无可奈何,只能微叹着,江雨薇,那倔強、任、而坚毅不拔的女孩呵!她要怎样才肯转弯呢?怎样才肯回到风雨园呢?一定要自己兑现那张支票吗?做个堂堂的男子汉!于是,他工作得更努力了!他耳边总是漾着江雨薇的指责:“你是个花花公子!你是个败类!你胆小而畏缩,倒下去就爬不起来!你用各种借口,掩饰你的不事振作…”

  不!他要振作!他不能畏缩,他曾是个花花公子,而现在,他必须要给她看到一点真正的成绩!他工作,他拚命的工作,⽇以继⽇,夜以继夜…他看到自己的心⾎一点一滴的聚拢,他看到那些工作的成绩以惊人的速度呈现在他面前。

  于是,每个深夜,他躺在那冷冰冰的帆布上,喃喃的,低低的自语着:“为了⽗亲,更为了雨薇!”

  这样,十月,他们开始兼做內销了,一家家的绸缎行,一个个的百货店…订单滚了进来,产品被货车载了出去。耿若尘又亲自设计了几种布料的花纹,没料到刚一推出就大受。十一月,唐经理的帐单上,收⼊已超过支出不知若⼲倍,他们度过了危机,许多地方都愿意‮款贷‬给他们,但是,克毅公司已不需要‮款贷‬了!

  十二月,西门町的闹区竖起了第一块克毅产品的霓虹招牌,接着,电视广告,电影广告都纷纷推出来。耿若尘深深明⽩购买心理,广告费是决不可少的支出。果然,工厂的产品是越来越受了,而耿若尘也越来越忙了。

  这天,唐经理贡献了一个小意见:“我们仓库里有许多过时的成⾐,堆在那儿也没用处,有人告诉我,如果稍加改良,好比A106号的⾐服,只要在领子上加一条长围巾,就可以变成最流行的服装,我们何不试试看,说不定也会受呢!”

  这提醒了耿若尘,于是,他研究了所有成⾐的式样图,以最简便的方法加以改良,果然,这效果出乎意料之外的良好。

  他发现女人的⾐服都大同小异,时髦与不时髦之分常常在一丁点儿变化上。长一点,短一点,加带,领子上加点配饰,诸如此类。他越研究越有心得,那批存货果然推销掉了。

  又一天,唐经理说:“有人告诉我,最近‮国美‬非常流行东方的服装及花⾊,你何不设计一点这类的布料及⾐服销‮国美‬?”

  他依计而行,果然又大有收获。

  再一天,唐经理说:“有人告诉我,今年冬天必定会流行镶⽪的服装,不必真⽪,只要人造⽪,用来做配饰,好比呢料的小外套,加上⽪袖子和口袋等等,我们何不也试试?”

  再一次的成功。

  当唐经理再来对耿若尘说:“有人告诉我…”

  若尘忽然怀疑起来了,他怎没想过,唐经理会从一个经理人才变成军师的,尤其,他对女的心理和服装懂得太多太多,他奇怪的问:“喂,唐经理,你这个‘有人告诉我’里的‘有人’是谁呀?他太有天才,我们应该把他聘用进来才对!”“这个…这个…这个…”唐经理突然扭扭捏捏起来了。

  “对了,我真糊涂,”若尘说:“这一定是公司里的人员了,因为他对我们公司如此了解,是那一个?你该向我特别推荐才对。”克毅工厂及成⾐部员工有数百人,管理及行政人员就有五六十人之多。若尘是绝不可能一个个都认识的。

  “这个…这个人吗?他…”唐经理仍然呑呑吐吐的说不出口。

  “怎幺?”若尘的狐疑更深了。“到底是谁?”

  “他不要你知道他!”唐经理终于冒出一句话来。

  “为什幺?”若尘蹙起眉头,更加怀疑。“你还是说出来吧!他是我们公司里的人吗?”

  “不…不是。”

  “不是?”若尘叫:“那他如何知道我们公司的存货及內幕?”

  “她…在你不在公司的时候,她常?矗2喂鄹鞑棵牛渤Q磕惴⒄挂滴竦陌旆ā!?br>
  “他到底是什幺人?朱律师吗?”若尘有些火了。

  “她是──是──是江‮姐小‬!”唐经理隐瞒不住,终于吐露了出来。

  若尘愣住了。

  “是她?”他呆呆的说,靠在办公桌上。他那样震动,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她和我联络好的,”唐经理嗫嚅的说:“每次你出去之后,我就打电话给她,她常?矗磕愕慕骨樾危渤39匦男┍鸬氖拢纾愕拿薇换怀珊竦牧耍褪撬美吹摹D阕郞咸ǖ频牧炼炔还唬彩撬涣诵碌摹?墒牵灰腋嫠吣悖蚁搿蚁搿馨悖墒牵呛芎π叩模 ?br>
  若尘抬起眼睛来看看唐经理,他的眼睛炯炯发光,使他整个脸上都焕发出光采来。他略一沉思,就把手里的一支铅笔丢在桌上,转⾝向室外就跑,一面对唐经理喊:“我出去一下,公司里你照管着吧!”

  他冲了出去,嘴里吹着口哨。若⼲时⽇以来,唐经理从没看过他如此‮奋兴‬和快乐的了。

  若尘跨上了老赵的车子,立即吩咐他开往雨薇的住处,一面,他问:“老赵,说实话,你最近见到过江‮姐小‬吗?”

  “是的,三少爷,我常常见到。”

  “在那儿见到的?”

  “风雨园。她最近常回去,整理书房里的书,整理老爷留下的古董,整理老爷的字画,她还要老李把花园整顿了一下,新种了好多花儿,沿着围墙,她种了一排茑萝呢!前天她还回到风雨园,和李妈把那大理石雕像洗刷了一番,她亲自爬上去洗,冻得鼻子都红了呢!老李要代她去洗,她硬是不肯,她说…她说什幺,我学不来的!”

  “她说什幺?想想看!”若尘着问,眼睛更亮了。

  “她说得文绉绉的,我真学不来!”

  “想想看,照样子说也不会吗?”若尘急急的追问。

  “好像是说,那是爱神,她不能让爱神的眼睛看不清楚,所以要给它擦亮一点儿,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雹若尘深昅了口气,他的心脏‮速加‬了跳动,他的⾎‮速加‬了运行,他懊恼的说:“你为什幺不早告诉我?”

  “江‮姐小‬不许我说!”

  “你们为什幺不求她搬回来?”

  “她不肯呀!她说,除非…除非…”

  “除非什幺?”他追问。

  “除非三少爷先搬回去!要自动的才算数!”

  先搬回去?要自动的?耿若尘愣了,这是什幺意思呢?他咬着嘴,仔细沉思,是了!他突然心中像电光石火般一闪,明⽩了过来。自己曾写信告诉她,当自己成为一个堂堂男子汉的时候,就要回到风雨园里去找她。她在等待,等待自己成为一个“堂堂男子汉”的时候!她不愿先搬回风雨园,只因为自己在试凄,她也不愿享福!哦,雨薇呀雨薇,你心细如发,而倔強如钢!什幺时候见过像你这样的女人呢?噢,雨薇呀雨薇,既然你能如此待我,那幺,往⽇的怨恨,你是已经原谅了?他再深昅口气,拍着老赵的肩:“老赵!把车子开快一点!”

  “别急呀,三少爷,总不能撞车呀!”

  快!快!快!雨薇,我要见你!快!快!快!雨薇,让我们不要再浪费光吧!快!快快!雨薇,我每神经,每纤维,每个细胞,都在呼唤着你的名字!

  车子停在那“宿舍”门口,他冲了进去,三脚两步的跨上楼,找着她的房间,门锁着,她不在家!懊死,这是上班时间,她怎可能在“宿舍”里呢?奔下楼,跳进车子,他对老赵说:“快!去医院!”

  到了医院,他找着了好心的护士长:“江雨薇吗?”护士长查了查资料:“她好像这两天被××医院的一个女病人请去当特别护士了!”

  他再奔回车子,转向那一家医院:“江雨薇吗?昨天确实在这儿,今天没来!”

  要命!他再跳上车子:“先去师范大学,找她弟弟,她可能去看弟弟了!”

  到了师范大学,他才想起立德已经毕业,去受军训了,他又去找了立群,依然没有找到。他一时兴发,管他呢!反正她一定在某一家医院里,挨家去找,总找得着的。他几乎找遍了全台北市的医院,夜深了,他始终没找到她。

  “少爷,”老赵忍不住说:“今天就算了吧,要找,明天再找也是一样的,何必急在这几小时呢!”

  是的,明天再找吧!但,若尘毕竟不死心,他又折回到雨薇的“宿舍”去了一趟,雨薇依然没有回来,很可能,她值了夜班,那她就‮夜一‬也不会回来了。他长叹了一声,当爱情在人中燃烧的时候,‮望渴‬一见的念头竟会如此強烈!每一分钟的延宕都会引起一阵焦灼,每一秒钟的期待都会带来痛楚!他想见她,那幺想,那幺想,想望得自己的五脏都扭绞了起来,可是,他今晚是见不到她了。

  无情无绪的回到工厂,他打发老赵回风雨园去睡了,要他明天一早就来报到。这些⽇子,老赵都仍然住在风雨园,每早到工厂来待命,碰到若尘不需要用车的⽇子,就会打电话给他,叫他不要来,所以他才有机会见到雨薇。

  老赵走了,若尘孤独的留在那冷冷清清的办公厅內,他这办公厅建筑在厂房的前方,有好几间大厅给一般职员用,他这间是单独的,算是“厂长室”原是耿克毅办公的房间。克毅工厂资金庞大,老人当初却是实惠主义,并不肯在办公厅的建筑上耗费太多的资金,因此,这些房子都是简单而实用的。若尘的这间小屋,放着大书桌,桌上堆満样品,墙上贴満图表,再加上一张,所剩下的空位已经无几。他却在那有限的空间內蹀躞着,走来走去,走去走来,他心慌而意,焦灼而渴切,他无法‮觉睡‬,他等待着天亮,全心灵都只有一个愿望:雨薇!

  燃起了一支烟,他终于停在窗口。窗外的天空,一弯明月,⾼⾼的悬着,室內好冷好冷,这是冬天了,不是吗?奇怪,这将近半年的⽇子,自己住在这小屋內,工作得像一只骡子,却从没有感到过如此的冷清、寂寞,与孤独。“谁伴明窗独坐?我和影儿两个!”天哪!他想雨薇,想雨薇,想得发疯,想得发狂!猛菗着香烟,他在烟雾中失了自己,心底只有一个声音,在那儿重复的,一声声的呼唤着:雨薇!雨薇!雨薇!

  书桌上的电话蓦然间响了起来,在这寂静的夜里,这铃声特别的清脆和响亮。若尘不由自主的吃了一惊,这幺晚了,会是谁?不会是唐经理吧?不至于有支票退票的事吧?否则唐经理为什幺要这幺晚找他。

  握起了听筒,他说:“喂,那一位?”

  “喂,若尘?”对方温温柔柔的叫了一声,那女的、悉的声音!他的心猛的一跳,呼昅就立即急促了起来,可能吗?可能吗?这可能是她吗?那牵动他每神经,震动他每个细胞的那个保护神!那让他奔波了一整天,找遍大街小巷的女暴君哪!可是,现在,她的声音却那样温柔,那样亲切,他执着听筒的手颤抖着,他的心颤抖着,他的灵魂颤抖着,他竟答不出声音来了!

  “喂,喂?”雨薇困惑的语气:“是你吗?若尘?”

  “噢!”他猛的清醒了过来,深菗了一口气:“是我!雨薇,我敢相信这电话是你打的吗?”

  对方沉默了一阵。接着说:“我听说你找了我一整天。”

  “你听说?”他问,心中掠过一阵震颤的喜悦:“听谁说?你怎幺知道?”

  “这不关紧要,”她低语:“我只是打个电话问问你,现在还要见我吗?”

  “现在?”他低喊,那突如其来的狂使他窒息:“当然!你在那儿?”

  “风雨园!”

  天哪!找遍了大街小巷,探访过每个医院,奔波于两所大学之间,却遗漏了那最可能的地方:风雨园,他再深菗了口气,息着,颤栗着,急促的说:“听着!我在十分钟之內赶到!”

  “好的。”

  “千万等我!”他喊:“看老天份上,千万别离开!千万!千万!千万!”

  币断了电话,他奔出了房间,穿过厂房前的空地,冲出大门,拦了一辆出租车,他跳上去,急急的吩咐着地址,他说得那样急,弄得那司机本听不清楚,他再说了一遍,又连声的催促:“快!快!快!”

  那司机不知道发生了什幺人命关天的大事,慌忙发动引擎,风驰电掣的向前冲去。

  车子到了风雨园,若尘跳下了车子,付了钱。风雨园的小门是虚掩的,他推开了门,直奔进去,奔过了车道,走近路从竹林间的小径穿出去,他来到了噴⽔池边,正想往那亮着灯光的客厅奔去,他耳边蓦然响起了一个宁静的、细致的、温和的声音:“你在找什幺人吗?”

  他迅速的收住脚步,回过头来。于是,他看到雨薇正坐在噴⽔池的边缘上,披着一肩长发,穿著件紫⾊的⽑⾐和同⾊的长,外面罩了一件⽩⾊的斗篷,‮浴沐‬在月光之下。她的眼睛闪闪发光,像天际的两颗寒星,她⽩皙的面庞在月⾊下显得分外的纤柔,她的小鼻子微翘着,嘴边带着个淡淡的笑。坐在那儿,她沉静,她安详,那爱神伫立在她的背后,那些⽔珠像一面闪灿的珠网,在她⾝后织着。这情景,这画面,像一个梦境。而她却是那梦里的小仙女,降落凡间,来美化这苦难的人生。

  他走过去,停在她面前,一动也不动,只是痴痴的注视着她。

  她也不动,微仰着头,也静静的看着他。

  他们对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她先开了口,语气轻而温柔:“瞧,你找到了我。”

  “是的,”他说:“我找到了你,从去年秋天在医院的走廊上开始。”

  “一年多了,是吗?”她问。

  “一年多了。”

  “好吧,”她低语:“你找我⼲什幺?”

  “做我的保护神。”

  “我做不了,”她的眼睛闪亮,声音清晰:“我自己也需要一个保护神。”

  “你已经有了。”

  “在那儿?”

  “在你⾝后。”

  她回头望望那雕像。

  “你确信它能保护我?”

  “保护我和你!”他说,走近她。“我们都需要一个保护神,一个爱神,但愿那爱神有对明亮的眼睛!”

  她一怔。

  “你似乎偷听过我说话。”

  “我没有。”他把手伸给她:“倒是你似乎常常在考察我,请问,女暴君,我通过了你的考验了没有?假若通过了,把你的手给我,否则,命令我离开!”

  她不动,也不伸出她的手,只是微侧着头,静静的仰视他。他的脸⾊变⽩了,嘴失去了⾎⾊,月光洒落在他眼睛里,使那对眼睛显得分外的晶亮,他的声音里带着庒抑不住的动。

  “怎幺?你看清楚了我吗?”他问:“你必须用这种审判的眼光来看我吗?如果你要审判,请尽量缩短审判的时间,好吗?”

  “我看清楚了你,”她说:“一个浪子,有最坏的纪录,有过好几个女友,一个花花公子,不负责任,暴躁、易怒、而任。是一匹野马,只想奔驰,而不愿被驾驭。但是,大部份的良驹都是由野马驯服的,我想,”她再侧侧头,一个轻柔的微笑浮上了她的嘴角。“你正从野马变成良驹。而我呢?我只怕稳櫎─”她的声音变得很低很低:“不可救葯的爱上了一个浪子!”她把她的手放在他的手心中。

  他一把紧握住了她。

  “不,”他急促的说,把她的⾝子拉了起来,他的心狂跳着,他浑⾝的⾎脉都偾张着,他的眼睛更深、更黑、更亮,他的声音里夹带着深深的颤栗:“你该是个好骑师,缰绳在你的手里,尽管勒紧我,驾驭我,好吗?”

  “我手里有缰绳吗?”她低问,凝视着他的眼睛。

  “不止缰绳,还有鞭子!”他正⾊说,把她一把拥进了怀里,她软软的依偎进了他的怀中,立即,他的手加重了力量,紧紧的箍住了她的⾝子。她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然后,她的手揽住了他的颈项,他的嘴庒了下来,他们紧贴在一块儿,月光把他们的影子长长的投在地下,两个人的影子重叠成了一个。

  半晌,她睁开眼睛,望着他,她的眼睛又清又亮,闪耀着光采,凝注着泪。

  “我想,”她低语:“你应该搬回风雨园来住。”

  “为什幺?”他问。

  “因为我想搬回来,但是,如果我一个人住,未免太孤独了。”

  他紧盯着她,狂喜的光芒罩在他整个的面庞上,燃烧在他的眼睛里。

  “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他一叠连声的问。

  “真的。”她轻声而肯定的说。

  他注视她,良久,良久。然后,他再度拥紧了她,捕捉了她的嘴

  爱神静静的伫立在月光之下,静静的睁着她那明亮的眼睛,静静的望着那对相拥相依的恋人。

  十二月一过,新的一年来临了。

  一九七二年的元旦,带来了崭新的一年,带来了充満希望的一年,带来了有光、有热、有爱、有温情的一年,元旦,这该是个好⽇子。

  在风雨园中,这天也洋溢着喜悦的气息,好心情的雨薇,使整个风雨园里的人都跟着⾼兴起来。一清早,雨薇就在竹梢上挂了一串长鞭炮,让那震耳聋的鞭炮声把若尘惊醒,他睡梦朦胧的跑出来,只看到雨薇酣笑得像园中那盛开的一盆兰花。她笑着奔过来。对他眨眼睛,喊他是懒虫。她那浑⾝的喜悦和那股青舂气息感染了他,使他不能不跟着笑,跟着⾼兴。他抓住她的手臂,问:“什幺事这幺开心?”

  “新年快乐!”她嚷着,又说:“你别想瞒我,昨天唐经理和我通了电话,他说你今年的订单堆积如山,工厂中正在赶工,预计到夏天,你就可以转败为胜,使债务变成盈余,而且,他还说,以目前的资产负债表来说,资产已远超过了债务。我虽然对做生意一窍不通,也明⽩一件事,就是你成功了!你使克毅公司重新变成一家大公司,一年以前,这公司尚且一钱不值,现在已⾝价亿万!”

  “这是你的功劳!”若尘也笑着说:“如果没有你拿着马鞭在后面菗我,我又怎幺做得到?”

  “算了!算了!”雨薇笑容可掬。“我不想居这个功!我也没拿马鞭菗你,别真的把我形容成一个女暴君好不好?我自己还觉得自己很女、很温柔呢!”

  “一个最温柔,最女,最雅致,最动人,最可爱的女暴君,好不好?”若尘笑着说。

  “别把世界上的形容词一次用完,留一点慢慢用,要不然,下一次你就没有句子可以用来夸我了。”

  “用来夸你吗?”若尘轻叹一声:“实在可以用来夸你的句子太少了,因为古往今来的作家们没有发明那幺多的形容词!你,雨薇,你的好处是说之不尽的。”雨薇的脸红了。

  “算了吧,若尘,少⾁⿇兮兮了!”她笑着,微侧着她那美好的头:“告诉你一声,今晚我请了客人来吃晚饭,你不反对吧?”

  “为什幺要反对?”若尘说,突然笑容一敛:“我知道了,你请了那个X光!”

  雨薇笑得弯了

  “我⼲嘛要请X光?我又没害肺病!”她笑嚷着:“你心里除了那个X光之外,还有别人吗?”

  “我不知道你除了X光之外,还有什幺别的男朋友!”若尘闷闷的说。

  “那你对我了解太少了!”雨薇用手掠掠头发,笑意盎然。

  “我请了…”她掐指细数:“一、二、三、四,一共四个男客,一个女客也没有。”

  “四个男客?”若尘蹙起眉头:“少卖关子了,雨薇,你到底请了谁?”

  “不告诉你!”雨薇奔进房间,呵着手。“我坑诔僵了,应该把壁炉生起来了!”

  “喂,女暴君,你到底请谁来吃饭?”若尘追进来问。“不要吊人胃口好不好?”

  “到晚上自见分晓!”

  “不行!你非说不可!弄得人心神不定!”

  “都是我的男朋友吗!”雨薇笑着:“我把他们统统请来,和你作一个比较!”

  “少胡扯了,鬼才信你!”

  “那幺,你等着瞧吧!”

  “你真不说吗?”若尘斜睨着她。

  “不说!”她往沙发上一躺。“反正是男人!”

  “好,”若尘扑了过来:“你不说我就呵你庠!”

  “啊呀!”雨薇跳起来就逃,若尘追了过去,他们绕着沙发又跑又追又笑,雨薇被沙发一绊,站立不住,摔倒在地毯上,若尘扑过去,立即按住她,用手轻触她的腋窝,轻触她的际,嘴里叫着:“看你说不说!看你说不说!”

  “好人!别吵,我说,我说!”雨薇笑得満地打滚,长发散了一地。

  “是谁?”他仍然按着她。

  “是朱律师,唐经理,和我的两个弟弟!”

  “嗳!你这个──小坏蛋!”若尘笑骂着:“你就会捉弄我!我非惩罚你不可!每次都要弄得人心魂不定!”他又开始用手指抓她的胁下和间:“让你尝尝味道!看你还敢不敢捉弄我!”

  她又笑得満地滚,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又又咳,终于叫着说:“我投降!我投降!快停止!好人!好若尘,饶了我吧!”

  “讲一声好听的,就饶你!”若尘继续呵着她。

  “我最好心最好心的人!我最心爱的人!”

  “这还象话。”他停下手来,她仍然止不住笑,头发拂了満脸,他用手拂去她面颊上的头发,看着她那笑容可掬的脸,听着她那清脆的笑声,他猝然间长长叹息,伏下⾝来,他用嘴堵住了那爱笑的小嘴,他们滚倒在地毯上,她本能的反应着他,用手紧紧揽住他的头。半晌,她挣扎着推开他,挣扎着坐起来:“不要这样,”她红着脸说:“当心别人看见!”

  “谁看见?”他问:“你怕谁看见?”

  她抬头望望那炉台。

  “怕你⽗亲!”她冲口而出,想起耿克毅给她的那封信。

  他愣了愣,也抬头望着炉台上⽗亲的那张遗像。

  “为什幺?”他问。

  “因为…因为…”她支吾着,垂下眼帘。“因为我想,如果你⽗亲在世,是不会赞成我们的。”

  “你凭什幺这样想?”他惊奇的问。

  “因为…因为…”她又支吾了起来。

  “因为什幺?”他紧盯着她,怀疑的神⾊逐渐浮上了他的脸,明显的写在他的眼睛里。“他很喜你,不是吗?”

  “我想──我想是的。”

  “他也很喜我,不是吗?”

  “那是当然的,你是他最宠的儿子。”

  “那幺,如果我们两个相爱,对他而言,不是正中下怀吗?”

  他深深的看着她。

  “稳櫎─并不这幺想。”

  “为什幺?”他再问。

  “因为…因为…”她再度支吾起来了。

  “天哪!”他喊:“你从来不是这样呑呑吐吐的!”怀疑在他的眼睛里加深了,他的脸⾊开始严肃而苍⽩了起来,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看在老天份上,雨薇,对我说实话!难道他曾经对你…”她猛的跳起来,脸⾊也发⽩了。

  “你又来了!”她说,严厉的盯着他:“你又开始怀疑我了!你又转着卑鄙的念头,去衡量你的⽗亲和我!”

  “不是这样,雨薇!”他急急的叫:“我并不怀疑你,只是你的态度让我奇怪,为什幺你觉得我⽗亲会反对我们结合?你为什幺不慡慡快快说出来?”

  雨薇一怔,然后,她放松了自己的情绪,轻轻的叹口气,把手放在若尘的手腕上,深深的、深深的凝视着若尘的眼睛,低语着说:“你刚刚用了结合两个字。”“是的。”

  “这代表什幺呢?”她问。“你从没有对我谈过什幺婚姻问题。”

  “老天!”他叫,热情涨红了他的脸:“你明知道我是非你不娶的!”

  “我为什幺该知道?”她瞅着他。

  “这…”他瞪视着她:“你是傻瓜吗?雨薇?我已经为你快发疯了,你还不知道吗?哦,对了,我还没向你正式求过婚,是不是我需要跪下来呢?”

  “这倒不必,”雨薇幽幽的说:“只要告诉我,你有权利向我求婚吗?”

  “权利?”他愣了愣:“这是什幺意思?”

  “我一直在想…”她沉昑的说:“我并不完全了解你过去的恋爱历史!我曾想略而不谈,可是,你的历史中有婚姻的障碍吗?”

  “婚姻的障碍!”他的脸⾊又由红转⽩了。“你指纪霭霞的事吗!你答应过不再介意了,不是吗?”他近她。“雨薇,雨薇,”他恳切的、至诚的、发自內心的呼喊:“我爱你!虽然我也爱过纪霭霞,但决不像爱你这样深、这样切。雨薇,雨薇,别再提她吧,让她跟着我过去所有的劣迹一起埋葬,而让我们共同创造一个新的未来吧!雨薇,答应我!”

  “我并不想提起你的过去,”她低语,融化在他那份浓浓的挚情里。“只是…记得宣读遗嘱那天吗?”

  “怎样?”

  “记得你⽗亲曾分别给我们两封信的事吗?”

  “是的。”

  “我不知道你⽗亲对你说了些什幺,他却在信中警告我不可以接受你的爱情,所以,我想,他是不赞成我们结合的。”

  “真有这种事?”他困惑的问。

  “真的,他特别提醒我,最好弄清楚你的恋爱历史,所以,告诉我,你还有什幺特别的恋爱历史,是我所不知道的吗?”

  “纪霭霞的事,你早就知道了!其它的,我也告诉过你,我曾经很荒唐,曾经堕落过,却没有不可告人之事。”他凝视她:“或者,⽗亲指的是我那段荒唐的⽇子,怕我会对你用情不专,他太怕你受到伤害,所以先给你一个警告,这并不表示他反对我们结合。”

  “也可能。”雨薇沉思了一会儿,抬眼看他:“那幺,你会对我用情不专吗?你会伤害我吗?你会吗?”

  “我会吗?”他长长叹息,用手捧住了她的面颊。“雨薇,假若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假若你知道我脑中充塞的都是你的影子,假若你知道我⾎管里流的都是你的名字,假若你知道我爱你的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百万分之一有多深的话,你就不会问我这问题了!”

  “但是,你也曾这样‮狂疯‬的爱过纪霭霞,不是吗?”

  他用手一把蒙住了她的嘴,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她。

  “别再提她的名字,我也不再提X光,好吗?”

  “可是,我可从没有爱过X光啊!”“别骗我,”他说:“也记得⽗亲给我的信吧?”

  “当然。”

  “他说他已经调查过了,你和X光实在是感情深厚的一对,他还警告我横刀夺爱是件不易的事呢!”

  她瞪大眼睛。

  “你⽗亲在撒谎,我从没有和X光恋爱过,我不知道你⽗亲为什幺要这样做?”

  “可能是同样的理由,他怕我带给你不幸。”他说,眼里却流转着喜悦:“可是,这却把我弄惨了!那X光真不知让我吃了多少醋,伤过多少心!”

  “哎!”雨薇轻轻叹息。“你⽗亲如果这样千方百计的想‘营救’我,可见你有多坏了!”

  他涨红了脸。

  “事实上,我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多,雨薇。”他祈求的低语:“我发誓,如果我有一天负了你,我就…”

  她蒙住了他的嘴。

  “不要发誓,”她说:“爱情的本⾝就是誓言!我相信你,而且,即使你真的很坏,我也已经爱上你这个坏蛋了!”

  “雨薇!”他唤了一声,俯下头来,深深的吻住了她,吻得那样深,吻得那样沉,吻得那样热切,吻得那样长久,使他们两人的心脏都烈的跳动起来,两人的⾎都‮速加‬了运行,两人都浑⾝发热而意识朦胧。

  一声门响惊动了他们,雨薇迅速的挣开了他,脸红得像一朵盛开的蔷薇。进来的是李妈,目睹了这一幕,她“啊呀”的叫了一声,慌忙想退出去,可是,若尘叫住了她:“别走!李妈!”

  李妈站住了,虽然有些尴尬,却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悦,她在围裙里着手,吶吶的说:“稳櫎─我只是来问问江‮姐小‬,晚──晚上的菜,十个够不够?”

  “不够!”雨薇还没开口,若尘已经抢着说了:“你起码要准备十二个菜,李妈!”

  “⼲什幺?”雨薇惊奇的问:“十个菜⾜够了,又没有多少人,别浪费!”

  “我要丰富一点,”若尘说,望着雨薇:“假若你不嫌太简陋,我希望在今天晚上宣布我们订婚!”

  “啊呀!”李妈大叫了一声:“真的吗?三少爷,江‮姐小‬,恭喜呀,怪不得今天一早我就觉得喜气洋洋的呢!啊呀!太好了!太好了!”她拉起围裙,擦起眼泪来了,一面飞奔着往外跑:“我要去告诉他们去!我要去告诉老赵和我那当家的!让他们也跟着乐乐!啊呀,太好了!太好了!如果老爷在世呀,啊呀,如果老爷在世…”

  她一边叽哩咕噜的叫着,一边跑得无影无踪了。  wWw.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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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斜阳燃烧吧火鸟浪花碧云天生死相许风云再起窗外庭院深深桔梗情深恋恋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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