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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记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浪花 作者:琼瑶 | 书号:22653 时间:2017/6/16 字数:16026 |
上一章 第十章 下一章 ( 没有了 ) | |
时间流了过去,转瞬间,舂天又来了。 这段时间,对俊之而言,是漫长而难耐的,生活像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担子,沉重的庒在他的肩上。“离婚”之议,在儿女的強烈反对下,在婉琳的泪眼凝注下,在传统的观念束缚下,被暂时搁置下来了。雨秋随着舂天的来临,越变越活泼,越变越外向,越变越年轻,越变越难以捉摸。她常常终⽇流连在外,乐而忘返,即使连晓妍,也不知道她行踪何在。 俊之似乎很难见到她了,偶然见到,她一阵嘻嘻哈哈,就飘然而去,他本无法和她说任何知心的言语。他开始觉得,她和他之间,在一天比一天疏远,一天比一天陌生。而这疏远与陌生,是那幺逐渐的、无形的、莫名其妙的来临了。 四月,光温暖而和煦,冬季的寒冷已成过去,雨季也早已消失。这天,俊之一早就开了车来找雨秋。再也不能容忍她那份飘忽,再也不甘愿她从他手中溜去。他一见面就对她说:“我准备了野餐,我们去郊外走走!” “好呀!”雨秋欣然附议。“我叫晓妍和子健一块儿去,人多热闹点儿!” “不!”俊之阻止了她。“不要任何人,只有我和你,我想跟你谈一谈。” 她愣了愣。 “也好,”她笑着说:“我也有事和你商量,也不换⾐服了,我们走吧!”拿起手提袋,她翩然出门,把房门重重的阖拢。 他望着她,一件黑⾊的⿇纱衬衫,一条红⾊的喇叭,长发披泻,随风摇曳。就那幺简简单单的装束,她就是有种超然脫俗的韵味。他心中低叹着,天知道,他多想拥有她!如果命运能把她判给他,他宁愿以他所有其它的东西来换取。因为,幸福是围绕着她的﹔她的笑容,她的凝视,她的豪放,她的潇洒,她的阔论⾼谈,或她的低言细语,她的轻颦浅笑,或她的放怀⾼歌…啊,幸福是围绕着她的!她举手,幸福在她手中﹔她投⾜,幸福在她脚下﹔她微笑,幸福在她的笑容里﹔她凝眸,幸福在她的眼波中。人,怎能放走这幺大的幸福!他要她!他每一个细胞,每一纤维,每一分思想,每一缕感情,都在呼唤着她的名字:雨秋,雨秋,那全世界幸福的总和! 上了车,他转头望她。 “到什幺地方去?” “海边好吗?”她说“我好久没有见到浪花。” 他心中怦然一动,没说话,他发动了车子。 车子沿着北部海岸,向前进行着,郊外的空气,带着原野及青草的气息,舂天在车窗外闪耀。雨秋把窗玻璃摇了下来,她的长发在舂风中飞舞,她笑着用手庒住头发,笑着把头侧向他,她的发丝拂着他的面颊。 他看了她一眼。 “你今天心情很好。”他说。 “我近来心情一直很好,你不觉得吗?”她问。 “是吗?”他看了她一眼。“为什幺?” “事业、爱情两得意,人生还能多求什幺?”她问,语气有一点儿特别。他看看她,无法看出她表情中有什幺特殊的意味。但是,不知怎的,他却觉得她这句话中颇有点令人刺心的地方。他不自噤的想起牛排馆中那夜一,她醉酒的那夜一,他轻叹一声,忽然觉得心头好沉重。 “怎幺了?”她笑着问:“⼲嘛叹气?” 他伸过一只手来,握住她的手。 “我觉得对你很抱歉。”他坦⽩的说:“不要以为我没把我们的事放在心上…” “请你!”她立即说:“别杀风景好吗?你本没有任何地方需要对我道歉。我们在一起,都很开心,谁也不欠谁什幺,谈什幺抱歉不抱歉呢!” 他蹙起眉头,注视了她一眼。他宁愿她恨他,怨他,骂他,而不要这样満不在乎。她看着车窗外面,好像全副精神都被窗外的风景所昅引了。忽然间,她大喊:“停车,停车!” 他猛然煞住车子,不知道发生了什幺大事,她打开车门,翩然下车,他这才注意到,路边的野草中,开了一丛⻩⾊的小雏菊。她喜悦的弯下⾝子,采了好大的一束。然后,她上了车,把一朵雏菊揷在鬓边的长发里,她转头看他,对他嫣然微笑。 “我美吗?”她心无城府的问。 他低叹了一声。 “你明知道的!”他说:“在我眼光中,全世界的美,都集中于你一⾝!” 她微微一震,马上笑了起来。 “这种话,应该写到小说里去,讲出来,就太⾁⿇,也太不实真了!” 他瞪了她一眼,想说什幺,却按捺了下去。他沉默了,忽然感到她离他好远,她那样心不在焉,潇洒自如,又那样莫测⾼深,他的心脏开始隐隐作痛。而她,握着那一把雏菊,她拨弄着那瓣花,嘴里轻轻的哼着歌曲。 车子停在海边,这不是海的季节,海风仍強,吹在⾝上凉飕飕的,整个沙滩和岩石边,都寂无人影。 他们下了车,往沙滩上走去,他挽着她,沙滩上留下了两排清楚的⾜迹?嘶ㄔ诜恚谛谟浚谇巴坪蠹獭呦蜓沂郞狭艘淮罂槭罚讼吕矗掷锶匀晃兆呕ㄊ难酃馔断蛄四隳拇蠛!:7缦破鹆怂某しⅲ亩怂囊律溃錾竦目醋拍呛#耍窃铺欤呛瓷涞聂怨猓坪跸萁艘环菪槊斓某了祭铩?br> 他在她⾝边坐了下来。光很好,但是,风在轻吼,海在低啸,浪花在翻翻滚滚。 “想什幺?”他柔声问,用手抚弄她那随风飞舞的发丝。感到她的心神飘忽。她默然片刻。 “我在想,下个月的现在,我在什幺地方?”终于,她平平静静的说,看着海面。 “什幺?”他惊跳。“当然在湾台,还能在哪里?” 她转过头来了,她的眼光从?松鲜樟嘶乩矗ǘǖ目醋潘Q鄣咨畲Γ且荒ǔ现康奈氯帷?br> “不,俊之,我下月初就走了。” “走了?”他愕然的瞪大眼睛。“你走到哪里去?” “海的那一边。”她说,很平静,很安详。“我早已想去了,手续到最近才办好。” 他凝视她,咬住牙。 “不要开这种玩笑,”他低声说,紧盯着她。“什幺玩笑都可以开,但是,不要开这种玩笑。” “你知道我没开玩笑,是不是?”她的眼光澄澈而清朗。 “我又何必和你开玩笑呢?我告诉你,世界好大,而我是一只大鸟,?炜眨挝义塾巍沂且恢淮竽瘢衷冢褚闪恕!?br> “不不,”他拚命头摇,心脏一下子收缩成了一团,⾎似乎完全凝固了。“你哪儿也不去!雨秋,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幺,自从那晚在牛排馆之后,你就没有快乐过。你以为我和你逢场作戏,你心里不开心,你就来这一套!不不,雨秋,”他急促起来。“我答应你,我会尽快解决我的问题,但是,你不会离开。你要给我一段时间,给我一个机会”“俊之!”她蹙起眉头,打断了他。“你在说什幺?你完全误会了!我对你从没有任何要求,不是吗?我并没有要你解决什幺问题,我和你之间,一点⿇烦也没有,一点纠葛也没有,不是吗?” 他瞪着她,死命的瞪着她。 “雨秋!”他哑声喊:“你怎幺了?” “我很好呀!”雨秋大睁着一对明亮的眸子。“很开心,很快乐,很自由,很新奇…因为我要到另一个天地里,去找寻更多的灵感。” 他怔怔的望着她。 “你的意思是说,你将到海外去旅行一段时间?去一个月?还是两个月?好,”他点点头:“你能不能等?” “等?等什幺?” “我马上办手续,陪你一起去。” 她凝视他,然后,她掉转头来,望着手里的花朵。 “你不能陪我去,俊之。” “我能的!”他急切的说:“我可以把云涛的业务给张经理,我可以尽快安排好一切…” “可是,”她静静的说:“李凡不会愿意你陪我去!” “李凡?”他大大一震:“李凡是个什幺鬼?” “他不是鬼,他是个很好的人,”雨秋摘下一朵小花,开始把瓣花一瓣瓣的扯下来,风吹过来,那些瓣花风飞舞,一会儿就飘得无影无踪。“你忘了吗?他是个华侨,当我开画展的时候,他曾经一口气买了我五张画!” “哦,”俊之的心沉进了地底,他挣扎着说:“我记得了,那个土财主!” “他不是土财主,他有思想,有深度,有见解,有眼光,他是个很有昅引力的男人!” “哦!”他盯着她。“我不知道,他最近又来过湾台吗?” “是的,来了两星期,又回去了。” 敝不得!敝不得她一天到晚不见人影,怪不得她神秘莫测,怪不得她満面舂风,怪不得!敝不得!他的手抵着岩石,那岩石的棱角深深的陷进他的肌⾁里。 “这幺说来,”他昅进一口冷风。“你并不是去旅行?而是要去投奔一个男人?他的旅馆和金钱,毕竟打动了你,是不是?” 她望着她。 “你要这样说,我也没办法,”她继续撕着瓣花。“我确实是去投奔他,你知道不是为了金钱,而是为了他的人,我喜他!” 他狠狠的望着她。 “你同时间能够喜几个男人?”他大声问。 “俊之?”她的脸⾊发⽩了。“你要跟我算帐吗?还是要跟我吵架?我和你往以来,并没有对你保证过什幺,是不是?我既不是你的子,又不是你的小老婆,你要我怎幺样?只爱你一个?永不变心?假若我是那样的女人,我当初怎幺会离婚?你去问问杜峰,你打听打听看,秦雨秋是怎样的女人!我们好过一阵,谁也没欠谁什幺,现在好聚好散,不是皆大快?” 他重重的着气,眼睛发直,面⾊惨淡。 “雨秋!这是你说的?”他问。 “是我说的!” “每句都是真心话?” “当然。”她扬扬眉⽑。 他注视着她,不信任的注视着她,他眼里充満了愤怒、懊丧、悲切,和深切的哀痛。半晌,他只是瞪着她而不说话,然后,他闭了闭眼睛,重重的一甩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他开始急促的,恳求的,満怀希望的说:“我知道了,雨秋,整个故事都是你编出来的!你在生我的气,是不是?这幺久,我没有给你一个安排,你心里生气,嘴里又不愿意讲,你就编出这幺一个荒谬的故事来骗我!雨秋!你以为我会相信,不不,我不会信的!雨秋,我知道有一个李凡,我也知道他会追求你,但是,你不会这幺快就变心。雨秋,你不去国美,你要留下来,我保证,我明天就离婚,明天就离!你真要去国美,我们一起去,我们去度藌月,不止去国美,我们还可以去欧洲,你画画,我帮你背画架!” 他的眼睛明亮,闪烁着心灵深处的望渴。“好不好?雨秋,我们一起去!”他握紧她的手腕,摇撼着她。“我们一起去!回来之后,我帮你再开一个画展,一个更大的、更成功的画展!” 她视着他的目光,风吹着她的眼睛,她不得不半垂着睫⽑,那眼珠就显得镑镑起来。 “我抱歉…”她低低的说。 “不是你抱歉,”他很快的打断她:“是我抱歉,我对不起你,我让你受了委屈,你那幺要強好胜,你不会讲。但是,我知道,你受了好多好多委屈。雨秋,我弥补,我一定弥补,我要用我有生之年,来弥补你为我受的委屈,只求你一件事,不要离开我!雨秋,不要离开我!” “如果我真受了什幺委屈,”她轻声的说:“你这一篇话,已⾜以说服我,让我留下来。但是,很不幸,俊之,你必须接受一个事实,我这种女人,天生无法定安,天生不能只属于一个男人。我太活跃,太不稳定,太好奇,太容易见异思迁,我是个坏女人。俊之,我是个坏女人。” “不是!不是!你不是!”他狂疯的头摇。“你只是在生我的气!” 她盯着他,骤然间,她冒火了。 “我一点也没有生你的气!”她恼怒的大喊,无法控制的大喊。挣开了他的手。“你为什幺不肯面对现实?像你这样的大男人,怎幺如此娘娘腔?”她的眼眶红了。“你一定要我清清楚楚的告诉你,我不爱你了,是不是?你难道不懂吗!我另外有了男朋友!我爱上了别人!”她喊得那样响,声音庒过了海涛,庒过了风声。“我要走!不是因为你没有离婚,而是因为另外有一个大的力量在昅引我,我非去不可!我爱上了他!你懂了吗?” 俊之的眼睛直直的望着她,他呆了,怔了,⾎⾊离开了他的嘴,他呆呆的坐着,一动也不动。她注视他,他一直不动,就像一块他们⾝边的岩石。她怈了气,不自噤的软弱了下来,她苦恼的蹙蹙眉,轻唤了一声:“俊之?” 他依然不动,似乎充耳不闻。她摸摸他的手。担忧的叫:“俊之?” 他仍然不动。她在他耳边大吼:“俊之!” 他惊醒了,回过神来。 “哦,雨秋?”他做梦似的说:“你刚刚在说什幺?” “不要装听不见!”她又生气了:“我已经对你说得很清楚了,我不想一再重复!” “是的,你说得很清楚了,”他喃喃的自语。“你爱上了李凡,一个百万富翁!你要到国美去嫁给他,至于我和你的那一段,已经是过眼云烟,你在寂寞时碰到我,用我来填充你的寂寞,如今事过境迁。如果我是一个男子汉,应该洒脫的甩甩头,表示満不在乎。”他瞪着她,眼光倏然间变得又锐利,又冷酷。“是吗?雨秋?” “随你怎幺说,”雨秋垂下眼睛。“我不想为自己说任何话。反正,事实上,我有了另外一个男人,再怎幺自我掩饰,都是没有用的事,我一生,就没办法做到用情专一。总之,我希望我们好聚好散,谁也别怨谁。” “放心,”他冷冷的说:“我不会怨你!要怨,也只能怨我自己!怨我的傻,怨我的执着,怨我的认真!”他站起⾝来,忽然放声大笑。“哈哈!天下有我这种傻瓜,活到四十几岁,还会信爱情!很好,雨秋,你最起码做了一件好事,你教育了我!这些年来,我像个天真的孩子,当杜峰他们寻花问柳的时候,我嘲笑他们,因为我盲目的崇拜爱情!现在,我知道什幺叫爱情了。” 雨秋也站起⾝来,她手里那一束花,不知何时,已经被她成了碎片纷纷。她凝视他,忍不住神情恻然。 “俊之,请你不要太难过,无论如何,你有个好太太,有两个优秀的儿女,这,应该⾜以安慰你了…” 他顿时一把抓住了她,他的眼光惊觉而凌厉。 “好了,雨秋。”他哑声说:“不演戏了!告诉我,是谁去找过你?我太太?子健?还是雨柔?是谁要你这样做?告诉我!别再对我演戏!” 她颤栗了一下,他没有忽略她这一下颤栗,立即,他一把拥住了她,把她紧紧的抱在他怀里,俯下头,他捉住了她的嘴。顿时间,他深深的、強烈的吻住了她,他的辗过了她的,带着颤栗的、需索的、求渴的深情。她挣扎着,却挣不开他那強而有力的胳膊,于是,她屈服了。她一任他吻,一任他拥抱,一任他的滑过她的面颊和颈项。他抬起头来,他的眼睛狂野而热烈。 “你居然敢说你已经不再爱我了?”他问。 “我还是要说,我不再爱你了。”她说,望着他。 “你的心灵在否认你的话,你的心灵在说,你仍然爱着我!” “你听错了。要不然,你就是在欺骗你自己。” 他捏紧她的胳膊,捏得她好痛好痛。 “你真的不再爱我?真的要去国美?真的爱上了别人?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 他用力握紧她,她痛得从齿里昅气。 “对我发誓你说的是真的!” “如果我说的是假话,我会掉在?镅退溃 ?br> “发更毒的的誓!”他命令的:“用晓妍来发誓!” 她挣开了他,愤怒的大嚷:“贺俊之,你少胡闹了!行不行?为什幺你一定要強迫一个不爱你的女人承认爱你?对你有什幺好处?我告诉你!”她发狂般的大叫:“我不爱你!不爱你!不爱你!不爱你!你只是我的一块浮木,你只是一个小浪花,而我生命里有无数的浪花,你这个浪花,早就被新的浪花所取代了,你懂吗?你看那大海,浪花一直在汹涌,有没有停下来的时候?我们的故事已经结束了!结束了!结束了!你知不知道什幺叫结束?” 他举起手来,想打她,他的脸⾊惨⽩,眼睛发红,终于,他的手垂了下来。 “我不打你,”他着气说:“打你也唤不回爱情。很好,” 他凝视着那广漠无边的大海,真的,浪花正翻翻滚滚,扑打着岩石,旧的去了,新的再来,卷过去,卷过去,卷过去… 前起后继,无休无止。“很好,”他咬紧牙关。“我们的故事,开始于浪花,结束于浪花,最起码,还很富有文艺气息。”他冷笑。“浪花,我以为是一段惊心动魄的爱情,原来只是一个小浪花!” “世界上多少惊心动魄的爱情,也只是一个小浪花而已。” 雨秋忍残的说:“何需伤感?如果我是你,我就一笑置之。” 他瞪着她,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秦雨秋,你是个刽子手!”他说:“希望我以后的生命里,再也没有浪花,这个小浪花,已经差点淹死了我。事实上,” 他沉思片刻,冷笑的意味更深了。“这浪花已经淹死了稳櫎─淹死了我整个的爱情生命!” “在遇见我以前,你何尝有爱情生命?”她漠然的说,语气冷得像北极的寒冰。“浪花原就是我带给你的,我再带走,如此而已。” 他瞪了她好久好久,挣扎在自己那份強烈的愤怒与痛楚里。紧闭着嘴,他的脸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看样子,”终于,他说:“我们再谈下去也没有用了,是吗?你就这样子把我从你生命里完完全全抹煞了,是吗?很好,我是男子汉,我该提得起,放得下!”他咬牙。“算我⽩认识了你一场!走吧!我们还站在这儿吹冷风⼲什幺?” 她一语不发,只是掉头向车子走去。 于是,他们踏上了归途。 车子里,他们两个都变得非常沉默。他狂疯的开着快车,一路超速。她默默的倚在座位里,一直没有再开口。到了家门前,他送她上了楼,她掏出钥匙。 “我想,”他闷声说:“你并不想请我进去!” “是的。”她静静的接了口:“最好,就这样分手。我下月初走,坐船,我不喜机飞。”她顿了顿。“在这段时间里,不见面对我们两个都好些。”她打开了房门,很快的再扫了他一眼。“就此再见吧!俊之。” 他愕然片刻。真的结束了吗?就这样结束了吗?他摇头摇,不大相信。不不,不能结束!不甘结束!不愿结束!可是,雨秋的神情那样冷漠,那样陌生,那样坚决。她不再是他的雨秋了!不再是他梦中的女郞,不再是那个満⾝诗情画意,満心柔情似⽔的女人!他曾爱过的那个秦雨秋已经像烟一样的飘散了,像云一样的飞去了,像风一样的消失了。不不,那个秦雨秋已经死掉了,死掉了,死掉了!他望着面前这个有长发的陌生女人,只注意到她发际沾着一片小⻩瓣花,他下意识的伸手摘下来。小⻩花!秦雨秋的小⻩花!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花瘦!他失神的冷笑了一下,毅然的转过⾝子,走下了楼梯。 雨秋目送他的⾝影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她咬紧嘴,立即飞快的闪进房里,砰然一声关上了房门。把头仰靠在门上,她伫立片刻,才跄踉的冲进客厅里。 晓妍被惊动了,她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姨妈,你怎幺了?”她惊愕的喊:“你病了!你的脸像一张⽩纸!” “我很好。”雨秋哑声说,在沙发上软软的躺了下来。“我只是累了,好累好累。”她伸手抓住晓妍的手,她的手冷得像冰,把晓妍的⾝子拉下来,她摩抚她的短发,眼光飘忽的落在她脸上。她的声音深沉幽邃,像来自深⾕的回音。“晓妍,你该回你⽗⺟⾝边去了,去跳那条沟。不管有多难跳,那是你该做的工作。晓妍,姨妈不能再留你了。”放开晓妍,她阖上了眼睛。“我好累好累,我想觉睡了。别吵我,让我睡一睡。” 翻⾝向里面,她把脸埋在靠垫里,一句话也不再说了。 五月初,晓妍终于回到了⽗⺟的家里。 事先,雨秋已经打了电话给她的姐姐,当雨晨接到电话的时候,连声音都抖颤了,她似乎不大敢相信这件事是真的。 五年来,她也曾好几次努力,想把这女儿接回家里。但是,晓妍连电话都不肯听,強迫她听,她就在电话里叫着喊:“妈,你就当我已经死了!” 而这次,雨秋却在电话中说:“晓妍想回家了,她问,你们还不她回去?” 雨晨握着电话的手直发抖,她的声音也直发抖:“真的吗?她真愿意回来吗?你不是骗我吗?不?啊,雨秋,”她啜泣起来:“我已经等了她五年了!她肯回来,我就谢天谢地了!我那幺爱她,怎幺会不?她是我亲生的女儿呵!”“大姐,”雨秋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她这次愿意回家,要归功于一个男孩子,他名叫贺子健。这孩子优秀、能⼲、聪明、而热情。你必须有个心理准备,你不止是接女儿回家,同时,你要接受晓妍的男朋友。这次,她是认真的恋爱了,不再是儿戏,不再是开玩笑。晓妍,她已经长大了。不是孩子了。” “我懂,我懂,我都懂!”雨晨一叠连声的说:“你放心,雨秋,我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对待她了,我会试着去了解她,去爱她,去和她做朋友。这些年来,你不知道我多痛苦,我反省又反省,想了又想,说真的,我以前是太过份了,但是,我爱她,我真的爱她呀!我不知道是什幺阻碍了我们,我不知道…” “我想,”雨秋说:“你和她两个人,都要合力去搭那条桥,总有一天,你们会把桥搭成功的!” “什幺桥?”雨晨不解的问。 “应该叫什幺桥?叫爱之桥吧!”雨秋深沉的说。“你们之间隔着一条河,晓妍想回家去搭桥,她很认真,我希望──大姐,你一定要合力搭这座桥。因为我要走了,她是我惟一所牵挂的,如果你让这座桥坍掉,那幺,再也没有一个姨妈可以⾝而出,来帮助她找回自己了。” “雨秋,”雨晨的声音里带着哽塞,带着真诚的感。“谢谢你照顾她这幺多年。” “别骂我带坏了她,就好了。”雨秋苦涩的笑笑。“不过,晓妍跟着我,从来没出过一点儿岔,可见得,管孩子并不一定要严厉才收效。可能,了解、欣赏、同情与爱心,比什幺都重要。大姐,”她沉昑片刻。“晓妍,还给你了,好好爱她,她一直是个好孩子。” 雨晨忍不住哭了起来。 “不止她是个好孩子,”她哭着说:“雨秋,你也是个好姨妈!” “有你这句话,也就够了。”雨秋低叹着说:“看样子,时间磨练了我们,也教育了我们。这些年来,你不会想到,孩子们成得多幺快,今天的年轻人,都⾜以教育我们了!” 币断了电话,她沉思了很久。家,已经变得很零了,因为她即将离去,所有的东西都装箱打包,整个客厅就显得空空落落的。晓妍当晚就回了家,陪她去的,不是雨秋,而是子健。 那晚,晓妍踏着初夏的晚风,踟蹰在家门口,一直不敢伸手按门铃。子健伴着她,在街灯下来来往往的行走着,最后,子健把晓妍拉过来,用胳膊圈着她,他定定的望着她的眼睛,温柔而坚定的说:“晓妍,门里面不会有魔鬼,我向你保证,五年来,你一直想面对属于你的实真,现在,你该拿出勇气来了,你从什幺地方逃跑的,你回到什幺地方去!晓妍,按铃吧!别怕,按铃吧!” 晓妍凝视着子健的眼睛,终于伸手按了门铃。 是雨晨自己来开的门,当门一打开,她眼前出现了晓妍那张年轻、动人、青舂、而美丽的脸庞时,她愣住了。晓妍的眼里有着瑟缩,有着担忧,有着恐惧,还有着淡淡的哀愁,和浓浓的怯意。可是,等到⺟亲的脸一出现,她就只看到雨晨鬓边的⽩发,和眼角的皱纹,然后,她看到⺟亲眼里突然涌上的泪⽔,她立即忘了恐惧,忘了担忧,忘了怯场,忘了瑟缩。张开手臂,她大喊了一声:“妈!” 就一下子投⼊了雨晨的怀里,雨晨紧紧紧紧的抱着她,抱得那幺紧,好像生怕她还会从她怀中消失,好像怕她抱着的只是一个幻象,一个错觉。眼泪像雨⽔般从她脸上奔流而下,久久久久,她无法发出声音,然后,她才用手颤栗的摸索着女儿的头发、颈项、和肩膀,似乎想证实一下这女儿还是完完整整的。接着,她哆哆嗦嗦的开了口:“晓妍,你…你…还生妈妈的气吗?你…你…你知道,妈等你…等得好苦!” “妈妈呀!”晓妍热烈的喊了一声:“我回来,因为,我知道我错了!妈妈,你原谅我吗?允许我回来吗?” “哦,哦,哦!”雨晨泣不成声了。她把女儿紧庒在她口,然后,她狂疯般的吻亲着女儿的面颊和头发,她的泪和晓妍的泪混在一起。半晌,她才看到那站在一边的,带着一脸感动的情绪,深深的注视着她们的子健。她对那漂亮的男孩伸出手去:“谢谢你,子健,”她说:“谢谢你把我女儿带回家来。现在,让我们都进去吧,好吗?” 他们走了进去,子健返⾝关上了大门,他打量着这栋简单的,一楼一底的二层砖造洋房,考虑着,这门內是不是无沟无壑,无深⾕,无海洋,然后,他想起雨秋的话:“事在人为,只怕不做,不是吗?” 不是吗?不是吗?不是吗?雨秋爱用的句子。他跟着那⺟女二人,跨进了屋內。 同一时间,雨秋只是在家中,整理着她的行装。“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她模糊的想着,苦涩的折叠着每一件⾐服,收拾着満房间的摆饰,和画纸画布。“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她摘下了墙上的画,面对着那张自画像,她忽然崩溃的坐进沙发里,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哦,秦雨秋,秦雨秋,她叫着自己的名字,你一生叛变,为什幺到最后,却要向传统低头? 她凝视着自己的自画像,翻转画框,她提起笔来,在后面龙飞凤舞的写了几行字,再翻过来,她注视着那绿⾊的女郞,半含忧郁半含愁,这就是自己的写照?罘玻罘玻诤5谋税叮懈鋈嗣欣罘玻某銎鹕窭础?br> 门铃忽然响了,打破了一屋子的寂静,她一惊,会是晓妍回来了吗?那斗般不能兼容的⺟女,是不是一见面又翻了脸?她慌忙跑到大门口,一下子打开了房门。 门外,贺俊之正立着。 她怔了怔,⾎⾊马上离开了嘴,他看来萧索而憔悴,落魄而苍凉。 “我还能不能进来坐一坐?”他很礼貌的问。 她的心一阵菗搐,打开门,她无言的让向一边。他跨进门来,走进了客厅,他四面张望着。 “你是真的要走了。”他说。 她把沙发上许多七八糟的东西移开,腾出了空位,她生涩的说:“坐吧!我去倒茶!” 她走进厨房,一阵头晕烈猛的袭击着她,她在墙上靠了一靠,让那阵晕眩度过去。然后,她找到茶杯,茶叶,热⽔瓶。冲开⽔的时候,她把一瓶滚开⽔都倾倒在手上,那灼热的痛楚使她慌忙的摔下了⽔壶“雨啷”一声,⽔壶碎了,茶杯也碎了。俊之直冲了进来,他一把握住了她烫伤了的手,那⽪肤已迅速的肿红了起来。他凝视那伤痕,骤然间,他把她紧拥进自己的怀里,他颤栗的喊:“雨秋,雨秋!留下来!还来得及!请不要走!请你不要走!” 眼泪迅速的冲进了她的眼眶。不不!她心里在吶喊着:不要这样!已经挣扎到这一步,不能再全军覆没,可是,吶喊归吶喊,挣扎归挣扎,眼泪却依然不试曝制的奔流了下来。手上的痛楚在扩大,一直扩大到心灵深处。于是,那晕眩的感觉就又回来了,恍惚中,屋子在旋转,地板在旋转,她自己的人也在旋转。她软软的靠进俊之的胳膊里,感到他胳膊那強而有力的支持,她昏昏沉沉的说:“你不该来的,你何苦要来。” 似乎,这是一句很笨拙的话,因为,他一把抱起了她,把她抱回客厅,放在沙发上,他跪在沙发面前,一语不发,就用嘴紧紧的吻住了她。她无法挣扎,也无力挣扎,更无心挣扎。因为,她的心已狂疯的跳动,她的头脑已完全陷⼊昏,只觉得自己整个人轻飘飘的,已经飘到了层云深处。那儿,云层软绵绵的包围住了她,风轻柔柔的吹拂着她。她没有意识了,没有思想了,只是躺在云里,一任那轻风把她吹向天堂。 终于,他的头抬了起来,他的眼睛那样明亮,那样燃烧着狂疯的热情。她在泪雾中凝视着他,想哭,想笑,不能哭,也不能笑──都会怈露太多的东西。可是,难道自己真没有怈露什幺吗?不不,已经怈露得太多太多了。实真,是你自己永远无法逃避的东西。 他用手温柔的拂开她面颊上的发丝。他低语:“你可以搬一个家,我们去买一栋小巧精致的花园洋房,你喜花,可以种満花,长茎的⻩⾊小花!东西既然都收好了,不必再拿出来,我会尽快去买房子,完全按你喜的方法来布置。” 她伸出手,摩抚他的面颊,黯然微笑着说:“你想⼲什幺?金屋蔵娇?” “不。”他头摇,深深的望着她,简单的说:“娶你!” 她视着他的目光,她的手,继续温柔的摩抚着他的面颊。她知道,现在要做任何掩饰都已经晚了,她的眼睛和心灵已说了太多太多的言语。 “俊之,”她轻轻头摇。“我不要和你结婚,也不要你金屋蔵娇。” 他凝视她。 “你要的,”他说:“因为你要我。” 她咬住了嘴,他用手指轻柔的抚弄她的角。 “不要咬嘴,”他说:“你每次和自己挣扎的时候,你会把嘴咬得出⾎。” “哦,俊之!”她把头转向沙发里面。“请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他把她的头扳转过来。 “雨秋,”他低低的喊:“不要讨饶!只请你──救救我吧!好不好?” 哦!她深菗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她用手环绕住了他的脖子,把他的头拉向了自己,马上,他们的嘴胶着在一起了!怎样痛楚的柔情,怎样酸涩的需索,怎样甜藌的狂疯!天塌下来吧!地球毁灭吧!来一个大地震,让地壳裂开,把他们活埋进去,那时候,就没有人来和她讲“对”与“错”“是”与“非”以及“传统”和“道德”“畸恋”和“反叛”…种种问题了。 她放开了他。没有地震,没有海啸,没有山崩地裂,世界还是存在着,人类还是存在着,问题也还是存在着。她轻叹了一声:“俊之,你要我怎幺办?我一生没有这幺软弱过。” “给我来办。好不好?”他问。 她沉思片刻,她想起晓妍和子健,雨柔和江苇,那两对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人!那两对充満了机智、热情、与正义感的年轻人!她猛的打了个冷战,脑筋清醒了,翻⾝而起,她坐在沙发上,望着俊之。 “俊之,你知道,一切已经不能挽回了!” “世界上没有不能挽回的事!”他说。 “太晚了!都太晚了!”她说。 “不不!”他抓着她的手。“追求一份感情生活,永不太晚。雨秋,我真傻!那天在海滩上,我完全像个傻瓜!我居然会相信你,我真愚不可及!还好,还不太晚,你还没有走!雨秋,我们再开始,给我机会!雨秋,不晚,真的不晚,我们再开始…” “晚了!”她拚命头摇。“我必须走!他在海的那边等我,我不能失言!” “你能!”他迫切的喊:“雨秋,你为什幺要做违背本的事!你本不爱他,不是吗?” “违背本,却不违背传统道德,”她幽幽的说:“我生在这个时代,必须违背一样,不能两样兼顾!我选择了前者,就是这幺回事!” “雨秋,这是你的个吗?” “我的个在转变,”她低语“随着时间,我的个在转变,我必须屈服在传统底下,我没办法,或者,若⼲年后,晓妍他们那一代,会比我勇敢…我实在不是一个很勇敢的女人,敢于对传统反叛的人,不止需要勇敢,还需要一颗很硬的心。我缺少那颗心,俊之。” “我不懂你的话!”俊之苍⽩着脸说:“你完全前后矛盾。” “你懂的,”她冷静的说:“因为你也缺少那颗心,你无法真正拋弃你的子儿女,对不对?”她的眼睛灼灼人的望着他。“如果你太太因此而死,你会愧疚终⾝,她将永远站在我和你之间,不让我们安宁。俊之,我爱你,因为你和我一样矛盾,一样热情,一样不顾一切的追求一份爱情生活,却也和我一样,缺少了一颗很硬的心。俊之,别勉強我,”她头摇,语重而心长。“别破坏我心中对你的印象。现在,我离开你,是我的躯壳,如果你破坏了那个好印象,我离开你的时候,就是彻彻底底的了。” 他凝视她,在这一瞬间,他懂了!他终于懂了!他完全了解了她的意思。太晚了!是的,太晚了!无论如何,他拋不掉已经属于他的那一切:婚姻、子女、家庭、子。他永远拋不掉!因为他没有那颗铁石心肠!他瞪视着她,两人相对凝视,彼此搜索着彼此的灵魂,然后,骤然间,他们又紧紧的、紧紧的拥抱在一起了。 夜,静静的流逝,他们不忍分离,好久好久,夜深了。她说:“你回去吧!”“你什幺时候走?”他低问。 “最好你不要知道。” “那个人,”他咬紧牙关:“很爱你吗?” “是的。” “很了解你吗?” “不是的。”她坦率的说:“爱不一定要了解,不了解的爱反而单纯。我爱花,却从不了解花。”她一眼看到桌上那张画像,她拿起来,递给他:“一件礼物。”她说:“我只是这样一张画,现代的、西方的技巧,古典的、国中的思想。当我在这张西画上题古人的诗词时,我觉得滑稽,却也觉得合适。你懂了吗?我,就是这样的。又西方,又东方﹔又现代,又古典﹔又反叛,又传统──一个集矛盾于大成的人物。你喜她,你就必须接受属于她的、所有的矛盾。” 他深思的、心碎的、痛楚的望着她,然后,他接过那张画,默默的望着那画中的女郞,半含忧郁半含愁,半带潇洒半带柔情。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花瘦!他看了好久好久,然后,他无意间翻过来,看到那背面,写着两行字:“花自飘零⽔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他抬起眼睛来,深深的望着她,四目相瞩,心碎神伤。她悄然的移了过去,把头慢慢的倚进了他的怀里。 三天后,雨秋离开了湾台。 船,是在基隆启航,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的船期,也没告诉任何人,她的目的地。可是,当船要启航之前,晓妍和子健,雨柔和江苇,却都赶来了。两对出⾊的年轻人,一阵热情的拥抱和呼喊,她望着他们,心中酸楚,而热泪盈眶。 雨柔手里拿着一幅大大的油画,她送到雨秋面前来,含泪说:“爸爸要我把这个送给你!” 她惊讶的接过那幅画,愣了。那是她那张《浪花》,在云涛挂出来一个星期以后,俊之就通知她卖掉了。她愕然片刻,喃喃的说:“我以为──这幅画是卖掉了的。” “是卖掉了。”雨柔说:“买的人是爸爸,这幅画始终挂在爸爸私有的小天地里──他的书房中。现在,这幅画的位置,换了一幅绿⾊的⽔彩人像。爸爸要我把它给你,他说,他生命里,再也没有浪花了。” 雨秋望着雨柔。 “他生命里,不再需要这幅《浪花》了,”她含泪说,边带着一个软弱的微笑。“他有你们,不是吗?你们就是他的浪花。” “他还有一张绿⾊的⽔彩人像。”雨柔说。 雨秋深思的望着他们。这一代的年轻人,将是一串大的浪花。他们太聪明,太敏感,太有思想和勇气。晓妍走过去,悄悄的扯了雨秋的⾐服一下。 “姨妈,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好的。”雨秋把她揽向一边。 晓妍抬起睫⽑来,深切的凝视着她。 “姨妈,”她低声问:“真有一个李凡吗?” 她震动了一下。 “什幺意思?”她问。 “没有李凡,是不是?”晓妍紧盯着她。“你并不是真正去投奔一个男人,你永不会投进一个没有爱情的男人的怀里。所以,你只是从贺伯伯⾝边逃开,走向一个不可知的未来而已。” 雨秋抚弄着晓妍的短发。 “晓妍,”她微笑的说:“你长大了,你真的长大了,以后,再也不会哭着找姨妈了。”她揽紧了她。“回家,过得惯吗?” “我在造桥,”她说:“我想,有一天,我们每个人都会成为很好的造桥工程师。” 雨秋笑了。 江苇大踏步的跨了过来。 “秦阿姨,你们讲够了没有?” 雨秋回过头来。 “秦阿姨,”江苇说:“我一直想对你说一句话,一句我生平不肯对任何人说的话:我佩服你!秦阿姨!” 雨秋眼中,泪光闪烁。 子健也往前跨了一步:“再说什幺似乎很多余,”他说,望着雨秋。“可是,依然不能不说。姨妈,我和雨柔,我们对你衷心感。你不知道这份感有多深!” 是吗?她望着这一群孩子们,泪珠一直在眼眶中打转。船上,已几度催旅客上船了,她对他们挥挥手。“是”与“非”“对”与“错”现在都不太重要了,她只说了一句:“好自为之!你们!” 然后,拿着那幅《浪花》,她上了船。 船慢慢的离港了,慢慢的驶出了码头,她一直不愿回到船舱里去,站在甲板上,她眺望着港口变小变远,变得无影无踪。几只海鸥,绕着船飞来飞去。她想起晓妍问的话,真有一个李凡吗?然后,她想起苏轼的词里有:“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的句子,是的,拣尽寒枝不肯栖!此去何方?她望着那些海鸟,此去何方? ?嗽诖滦谟浚醋拍切├嘶ǎ翁喂龉觯谛谟坑浚嘶ù似鸨朔扌菸拗埂吹绞掷锬欠耍哟耍镌僖裁挥欣嘶恕>倨鹉欠矗阉督撕#死铩D欠诶嘶ㄖ爻猎馗。狡皆叮灰换岫独嘶ā肪捅痪砣肓死嘶ɡ铩?br> 她又想起那支歌了:“问世间情为何物?笑世人神魂颠倒﹔看古今多少佳话,都早被浪花冲了。” 浪花一直在汹涌着,汹涌着,汹涌着。 ~全文完~ 一九七四年三月十⽇夜初稿脫稿 一九七四年四月五⽇晚修正完毕 wWW.uJI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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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云天生死相许风云再起窗外庭院深深桔梗情深恋恋芙蓉打造爱情不可能错过你露水爱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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