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下午。就在我和小月打点好行装,即将远行的时候,老包终于现⾝了! 见到他,我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似乎早就掐算到了我的计划,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 老包还是那副不咸不淡、飘然出尘的样子,他甚至都没拿正眼看我们,便径自走进屋,只是在进门前甩下一句话:“小宇,你来。” 小月对这位活神仙的态度大感纳闷,诧异之余,看了看圭儿。圭儿则吐了吐⾆头,扭⾝溜回自己的房间。 进了屋,老包让我坐定,先号了号脉,才说道:“小宇,你现在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那里了么?” 我点点头,答道:“知道了。我在最初合气的时候太过急于求成,当时如果是每合一道气就巩固一段时间,而不是将十三道气同时聚合,那么后来的危险就应该可以避免。” “孺子可教!”老包面无表情的说出了这么四个字,从他的神态和语气上看,却本不象是在夸我。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叹息一声,自语道:“唉---,劫数!劫数啊!” “师伯…”我小心翼翼的盯住他,猜测着他口中的‘劫数’二字指得是什么。 自语过后,老包话锋一转,问我道:“小宇,圭儿应该已为你看过面相,你对他的说法是如何看待的?” 我被问得一愣! “你不用顾及什么,但说无妨!”他催促道。 由于摸不到此次谈话的主题,我便只得按他的问题照实回答:“他说我脸上多了道伤疤才逃过一死…我觉得,这也太玄了!这事要是和别人说,谁不当笑话听啊?!您说呢?” 老包听罢,脸上竟有了笑意。“小宇啊,圭儿所言,其实并非空⽳来风。通过改变容貌而避祸的先例还是有的。” 我心中一动!问道:“师伯,那么依您看,我的面相到底如何?” 老包的神⾊一窒,顿了顿,才沉声问:“你真想知道?” 我轻轻点点头,心已开始慌了。 “宇儿,你的面相犯煞气…”说到这儿,他言又止。 记得叶朋曾说我面带煞气,是天生杀戮的命。当时还以为他是为怂恿我打拳而胡扯,现在看,真有些歪理。 “那…怎么讲呢?”我好奇的追问。 老包怜惜的看着我,轻轻说道:“这是典型的克相。” “克相?什么意思?”我惊惧的问。 “所谓克相,就是克人之相。宇儿啊,你的命相过硬,所以…你会克死⾝边所有亲人…” 老包的解释如同一道霹雷将我击得魂飞魄散!使我在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我想到了早亡的⽗⺟、马教练还有无双…我也终于明⽩了老包为什么总是躲着我,不愿与我见面… 愣了半晌,我好象突然觉醒了,猛的扑到老包⾝边,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哀求道:“师伯,您一定要救救我!请您告诉我解法吧?您知道解法的!对吗?您说吧!挖眼睛?削鼻子?还是毁容?我都不在乎!真的!我真的不在乎啊!” 老包轻轻拍拍我的手背,缓声道:“宇儿啊,你的命相…改变面貌化解不了你的煞气。” “不---!”我嘶吼着,扑通跪在了地上:“师伯!您是这方面的大行家。您一定知道化解的方法。求求您,告诉我吧?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包括生命!” 老包终于被打动了,他将我从地上扶起来,说道:“你不要急。化解之法确实有,不过,这个方法…” “您说吧!我什么罪都受得住!”我坚定的望着他,心中升起了希望。 他再次长叹一声,合上双眼轻轻说出了两个字:“杀戮。” “杀戮?” “对。只有杀戮才能逐渐化去你自⾝的煞气。这是唯一解救之道。” “可是,在此之前我已经杀过人了。”我茫然说道。 老包摇头摇,对我道:“宇儿,还不够。”继而痛苦的自语:“孽缘啊!” 我再次被霹雷击中!痴愣愣坐回椅子。 沉寂良久,老包方张开双眼,劝道:“宇儿啊,对于此事,你不必太过在意。你的这种情况,也算得另外一种修炼。人们通常称之为由魔⼊道。一旦你成功的将自⾝煞气化解⼲净,你的成就将不在我之下。” 老包的话本无法使我得到宽慰。 我招谁惹谁了?凭什么这种倒霉的命相就摊到了我的头上?还‘由魔⼊道’?我宁愿不得道,也不愿去当那个魔!我…冤啊! 老包摆了摆手,一反平⽇道骨仙风的常态,颇为焦躁道:“不谈这些!宇儿,我这次回来,是要带你和月儿下山。” “下山?去…⼲什么?”我大为诧异的问。现在应该是我向他辞行才对呀!怎么反而他要带我们走?这分明是本末倒置。 “贺师弟出事了。”他淡淡应道,却将我从一个深渊推⼊了另一个深渊。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郑晓龙!难道老儿竟遭了他的黑手? “我师傅,他怎么了?”我的心头升起一股浓浓寒意,只觉浑⾝冰凉! “他在疆新库尔勒附近一个小镇被人伤了。肋骨断了三,现在已转到了乌鲁木齐的一家大医院。” 搞错没有?就算库尔勒偏远了点,可好歹也是知名城市。那里的医院再不济,接几肋骨的实力总还有。为这点伤就要转院到乌鲁木齐,这也未免小题大做了吧?这么想着,我道出了自己的狐疑:“师伯,我师傅的伤恐怕不止断了三肋骨这么简单吧?否则也不至于转院。” 老包点头道:“恐怕是这样。具体情况我也并不十分清楚。与我联系的是带团的一个⽳头,他很急,只是说人有生命危险,仅此而已。” “师伯,您…就不能给算算?我师傅他到底是吉是凶?”我心中慌,人就象没头的苍蝇,开始瞎想些歪主意。 老包轻叹一声“唉,人命天成,吉凶早有定数,卜算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宇儿,这个道理你不明⽩么?” “可是…算过之后心里就塌实了呀!”我強辩道。 “塌实?孩儿啊,你又错了。人不到咽气那一刻便永远不会塌实。只可笑有那么多自诩聪明绝顶之人,跑到这里求我一卜前程。其实,人一出生,命运就早已注定。没有人能逃过一死。这才是此世界的游戏法则,只可惜,能够领悟到这一点的人实在太少!人啊,太过执妄于现在,执妄于眼前!而这正是人类的悲哀之处。” 老包说得确实有理,却偏偏让人觉得无比别扭。我心中不慡,辩道:“师伯,我倒觉得执妄才是人类的一大幸事。没有执妄,哪里来的酸甜苦辣?哪里来的悲离合?试想,没有了七情六,人还能称之为人么?再有,您说人的生死早在定数,那我问您,您修仙修得是什么?还不是长生?如果您真的长生了,那么这个世界的法则岂不要被破坏?” 老包突然翻了我一眼,就象看一块腐烂的木头。“宇儿。你错在两点。其一,七情六并非人生的全部。如果你仅仅执妄于此,那么你本不配与我论道。其二,我所修炼的不是仙,而是道。我抛却红尘,隐遁深山,所为并非长生,而是道中之至理!我且先问你,在你心目之中,‘道’究竟是什么?” 我想了想,答道:“所谓‘道’,指的该就是生死吧?” 老包颔首道:“悟通生死既为悟道。嗯,这个答案还算勉強及格。那我再问你,生死又是什么?” 这次我没再犹豫,率直答道:“所谓生死,指的其实是一个‘缘’字。缘起为生,缘灭为死,世间万物,概莫如此。” “你所说的生死已脫开了命的范畴。嗯,这个答案比较有趣,也算及格。宇儿,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人们所修的‘道’究竟在哪里?” “无所不在!”我脫口答道。 老包轻轻摇了头摇。 “在心中?”我说出了答案B。 老包依旧头摇。 我没招了! “师伯,我…咱们好象扯远了吧?” 我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师傅他老人家尚在几千里之外,生命危在旦夕!可老包倒好,左一个不是右一个不是,竟把我往沟里带。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哪还有闲工夫论道?我真想问他一句:老大!什么时候去救人啊?! 老包看我的眼神发生了变化。 他已不再是象看一块烂木头,而是看着一堆烂木头。 他叹息道:“我以为你是个修道之材,本想通过今⽇这番谈来点化你…唉!”继而失望的挥挥手,道:“你去吧。去叫上月儿,咱们出发。” 出了老包的房间,我如释重负!让我摒却七情六去修道?门儿也没有!我呀,还是当自己的魔吧! 小月仍等在外面,见我出屋,凑过来问:“宇哥,啥事呀?” “噢,师伯让咱们和他一起下山。” “怎么?他老人家也要和咱们去俄罗斯?”她惊奇的问。 “咱们先不去俄罗斯了。” “啥?”小月越发惊奇的问,惊奇之中却透着喜⾊。 “月儿,我先跟你说个事,你可千万别着急。”我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道:“⼲爹生病了,现在人在疆新。师伯这就带着咱们去看他。” … 三天后,我们一行三人抵达了疆新的省会----乌鲁木齐。 下了机飞,我们打车直接径奔医院。接待我们的是一个⽩胖子,也就是老包所说的那个⽳头。他领着我们走进了老包的病房,然后就失去了踪迹。由于大家的心思都放在了老儿的⾝上,所以人谁也没对此太过在意。 老儿的情况确实很糟糕!他的脸呈灰黑⾊,几乎与死人无异,由于一直处在半昏状态,他已无法吃饭和服葯,仅余的一线生机全靠输来维持。 小月被惊呆了,然后就扑了上去,哭得几乎失去理智。最后被两个护士強‘劝’出病房。老包倒还镇定,他为老儿号了⾜有一分多钟的脉,之后就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直到主治医师来了才回过神。 我没有出去陪小月,也没有问老包号脉的结果,只是静坐静在一旁。此刻,也许只有我最清楚这笔帐应该算在谁的头上。 没错!就是郑晓龙!我与老儿的偶遇,尤其是我们设计拿下了冯远志,使他对老儿动了真正的杀心! 老儿飘零一生,只收了郑晓龙和我两个徒弟。他在郑晓龙⾝上花费的心⾎最多,收获的却是今天这个下场。如此结果只能让人慨叹老天是何其不公!命运是何其不平! 望着几乎已没有了生气的老儿,我不能说话,甚至不能行动。愤怒已使我无法做任何事情。我知道,我与郑晓龙的恩怨已没有化解的可能。我们之间早晚要有个约会。那将是个不死不休的约会! 主治医师文质彬彬的,说话很客气。他把老包和我带到自己的办公室,之后简要介绍了一下病情。 出乎我意料的是,老儿的外伤竟相当严重!他的肋骨折断后扎破了肺脏,如果不及时开刀清理淤⾎,将有生命危险。但是,真正要命的还不在这里。老儿在受外伤的同时竟并发了脑溢⾎!而这才是关乎到生死的大问题! 医生的态度很明确:考虑到老儿的年纪和病情,手术成功的把握并不大。叫我们来,是想征求一下家属的意见:这个手术,是做?还是不做?当然,这里还有个前提,要想做手术,必须先二十万元的押金。 老包为难的看了看我,却没有说话。我知道,象他这样的人,虽然平时并不缺钱花,但确实也没什么积蓄。他本出不起这笔钱。 主治医师的经验相当丰富!马上就看出来,老包没有支付能力,于是将目光对准了我。 我没有任何选择。 哪怕只有一丝的希望,我也绝不能放弃!这不仅是为了老儿,也为小月、老包,当然,也为我自己。 我不想仅仅因为钱的缘故,使他与一线生机擦肩而过!我不想给任何人留下遗憾!所以我没有犹豫,当即便表示:老儿一定要救!手术也必须做!至于钱的问题,我会去想办法,有个一两天应该能凑够。 二十万块。如果在以前,无论是四哥还是娜塔莎都可轻松帮我搞定。但是现在,这笔钱已可称得上天文数字。我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我之所以毫不犹豫的将全部手术费用应承下来,是因为我还有一条路可走,那也是唯一的一条路! 那就是---打拳! “宇儿啊,如果实在搞不到钱就不要太勉強。贺师弟的伤…唉!咱们来得太晚了!” 主治医师走后,老包终于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对老儿的伤势已不抱什么希望。看来半仙就是半仙,他终归比不得神仙,半仙也会有束手无策的时候。 我看了看小月。小月已经恢复镇静,此刻,正眼巴巴的望着我。她与老儿相处的时间虽不算很长,但我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相当深厚。她当然希望老儿能够活下去,而这全部希望已完全落到了我的肩上。 “师伯,您不用为钱的问题担心,区区二十万还难不到我。现在关键的是时间!我必须尽快拿到这笔钱,师傅的伤势不能再拖了,越早动手术,他生还的希望就越大。”我再次向老包表达了自己的决心,接着又转向小月道:“月儿,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我必须表现出強大的信心才能减轻眼前这一老一少的忧虑。 如果可能的话,就让我一人来承担所有的烦恼! 我是个男人。我必须肩负起所有重任,才无愧于男人这个称呼! 安抚过老包和小月,我借医院的电话打了个长途。电话是打给叶朋的,我只知道他的电话号码,而且也只有他才能帮助我。 叶朋对我的来电表现出了相当的吃惊!他没有料到我会在国內,更没有料到我在疆新。但很快,他就开始埋怨:为什么一直不和他联系?是不是怕请他喝那顿喜酒?同时还婉转而又亵猥的问我:是不是当爸爸了? 对此,我只能报以苦笑。面对这样的朋友,我能怨谁?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友不慎。 我没工夫和他瞎扯,马上就进⼊了正题。 我告诉他:我需要钱! 叶朋是个明⽩人,立刻就心领神会,于是问:需要多少? 二十万只是押金,算上手术费,医葯费和住院费,这个数目也许还远远不够。我想了想,告诉他:总共需要大约四十万,但其中二十万是急用,必须在这一两天之內就要拿到。 叶朋非常狡猾! 他巧妙的把握住了那个‘急’字,开始罗列自己的困难。比如:我是个新人,没什么名气,一开始只能打一些级别较低的比赛,因而出场费和奖金都很少,万一我失手,他的损失将会很大;再比如:二十万的数额太过大巨,他一时半会儿也凑不⾜这么多现金,而且也没有这样的先例。他和我商量,能不能少给点,比如先给五万… 叶朋不愧是个出⾊的经济人。不过这次却选错了对象。我开出二十万,本就不是漫天要价,因而也就没有就地还钱的余地。 我告诉他:其他条件都好商量,只有这二十万,一个子儿也不能少!而且必须在一两天內凑齐,并到我手上。如果他做不到,那对不起,我只能去找别人。 话说到这份上,叶朋知道已没有回旋的余地,终于做出让步:钱的事可以包在他⾝上。但是我必须答应三个条件:第一,他必须成为我终⾝经济人;第二,前五场比赛的收⼊全归他,第六场到第十场的比赛收⼊他将菗走一半,从第十一场开始,他只收取经济人应得的佣金;第三,我必须与他签署一份正式的书面协议。括弧:按手印的那种。 这是份典型的霸王条约!终⾝经济人?顾名思义,就是要吃我一辈子!但即便是如此,我也很慡快的就答应了。原因很简单,叶朋出现了一个不应有的疏漏:他忘记约定时间了。如此,我将有很大的回旋余地。我甚至可以打完十场比赛后就金盆洗手,退出这个***。 第二天上午,叶朋乘早班机飞抵达乌市。他带来了二十万元的汇票以及那份打印好的协议。 看到协议,我原先的窃喜落在了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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