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午过后。 小月已经睡。我轻轻把她抱到上,为她盖好被,然后拉过椅子,面对着门坐在边。 我的背后就是镶嵌着双层玻璃的窗户。窗外的风很大,如鬼哭狼嚎般的凄厉风声淹没了外间的一切,那股子声嘶力竭的劲头似乎要将这世间的所有生灵都席卷升天。 从窗户的细中,我感到了丝丝寒意。那是料峭的舂寒。现在,也许应该能算是舂天了吧。 我闭上眼,一边抵抗着袭人的倦意,一边努力使自己融⼊窗外那清冽、⼲冷的世界。不知为何,我的心中频频生出烦躁的感觉,竟久久不能⼊静。 蓦的,我心头没来由的一动!睁开了眼。 走廊里有人!尽管脚步声很轻,但依然被我的双耳捕捉到。我缓缓嘘出一口气,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笑意。冯远志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终于来了。 房门的把手轻轻被转动,接着,门被打开,一个幽灵般的⾝影飘⼊屋內。来人⾝材不⾼,动作非常轻灵。他抹⾝转进屋门,却并不急于下手,先贴墙站好,机警的将室內环境巡视一遍,猛的见到端坐在窗前的黑影,吓得一哆嗦。 “灰子,磨蹭什么呢?还不赶紧着!”一个人庒低声音喝问,是冯远志。话声止处,他已推房开门,飞步蹿⼊屋內。 “冯哥,有…鬼。” “有个庇!…”冯远志扬脸看见了端坐着的黑影,没有继续骂下去。他回手摸到灯绳,轻轻一拉,屋內的灯亮了。 我站起⾝,闭了下眼,很快适应了灯光。 “宇哥?”小月被屋中的变化惊醒,接着便发出声尖叫。与此同时,门外走廊中传来几声暴喝。贺老儿那边已经动上了手。 灰子贴住墙惊得大张着嘴,冯远志反应极快!他抬腿踢上门,反手别好揷销,转瞬间便将我们都关在门內。 “冯远志,算了吧。今天你跑不掉了。”我好言相劝,只是这番好心却没有得到好报。他舍了我,竟怒吼着扑向头,我急忙跨步侧⾝将小月护在⾝后。那知冯远志这一扑却只是虚张声势,待我被骗开,他已晃动⾝形直揷向侧前方的窗户。奔跑间,抄起拦在当道的椅子,甩手向我掷来。 我举右臂将飞来的椅子格开,反手将随后跟进的灰子一拳打翻。就趁这么个工夫,冯远志已破窗而出!我回⾝在灰子的侧肋补上一脚,令他彻底失去抵抗能力,才着凛冽的寒风,几个纵跃飞上窗台,踏⼊虚空之中。就在我腾空而出的瞬间,别住的房门被伏在外面的察警撞开,五、六个察警蜂拥而⼊。 小月住在招待所的二楼,从窗口距地面大概四、五米的样子。我在空中将⾝体完全展开,将要落地时,收蜷腿,探脚尖在地面的草丛中斜刺里一点,卸去了下坠的力道,人也向前滚落开去。此时,冯远志刚跑到大门口,却被伏在外间的几名武警突然扑倒、按住。 我顿住前冲的势子,一骨碌爬起来,就那么半蹲在地上,看到冯远志遭擒,正要冲过去,突然觉得脚下一软,便又栽倒。慌中,我匆忙提气,却骇然发觉丹田处竟空空! “宇哥!”小月从破开的窗口探出半个⾝子,厉声尖呼。我很想大声回应,却感觉她的⾝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嘴轻轻动了动,便失去了所有知觉。 … 当我醒来时,天⾊仍未放明,人却是躺在医院中。在病边,贺老儿与小月并排而坐。贺老儿眉关紧锁、神态凝重,小月双眼肿红、面⾊苍⽩,眼角仍挂着泪。 “宇哥!”见到我醒转,她扑上来,抓住我的胳膊。她的两颊飞出红云,一张脸儿就象挂着露珠的桃花,煞是娇。 “月儿。”我微微一笑,欠起⾝,看到了悬在头顶的吊瓶,皱着眉说道:“把这玩意儿撤了吧,看着它我头晕。” “不行!”小月按下我欠起的肩膀。 贺老儿冷笑一声“哼!没这玩意儿你醒得过来么?再说,钱都花了。” 老儿真是吝啬得可以,我笑着反相讥“⼲爹,咱这一赌,您可是输了。” 他继续冷笑“嘿!赢了能怎样?输了又该如何?你以为你现在还回得去俄罗斯?” 他这是话中有话!我急忙提气,丹田竟有如万针相攒。这是怎么回事?我再试着強行提气,却被疼出一⾝汗!立刻松开劲,放弃了努力。我不能运功了!我的心跳得飞快,哆嗦着伸出左手在腿大上用力一拧,竟没有任何知觉!我的大脑瞬时变得一片空⽩,心慌得本不能自制。我…瘫了? “宇哥,你咋了?哪儿不舒服?”小月被我吓得脸上又失去了颜⾊,她问话的声音很轻,嗓音中略带颤抖。 我不敢看小月,木木的转向老儿,颤声问:“⼲爹,我…还有救么?” 小月倏的抓住贺老儿,摇晃着他的肩膀,带着哭腔说道:“⼲爹,宇哥他…?您可一定要救救他呀!” 老儿长叹道:“唉!月儿啊,咱别的不说,就冲你,我也不能不管这傻小子。可是…先前我就说过,这小子的病我除不了,要想救他,还得去找我师兄。这样吧,咱们等天一亮就动⾝,越早到五台,他就越有救。”说到这里,他拍拍我的肩膀:“傻小子,想开点吧!虽说你现在瘫了,不过能捡回条命,已经算福大造化大。剩下的事,咱还得走一步说一步,急也没用!现在最要紧的还是你的心态。听我一句话:只要人还在,万事就都还有希望。” 老儿的话已说得再清楚不过。我虽知这一天早晚会来,却仍无法坦然接受这一切。我现在的样子,倒还不如死了! 小月一只手紧紧攥着我,另一只手不住的抹眼泪。 “月儿,”我闭上眼,心如⿇“我…你…走吧!别让我这个废人连累了。” 小月拼命头摇,哭得却更凶。 “混帐话!”老儿抬手便在我头上勺了一下“你要真下得了这决心,当初就不该来找她!你个臭小子!良心都他妈让狗吃了!” “⼲爹!”小月止住哭声,拦住老儿再次伸向我的魔爪。 我们这么一腾折惊动了值班的护士,她双手掐立在病房门口呵斥道:“你们大哭小叫的闹什么?人不是还没死吗?”她看了眼吊瓶,走过来将点滴的速度调快了些,而后指着吊瓶对老儿道:“看好了!还剩最后一格的时候叫我,我来换葯。” “大夫,”老儿叫住了转⾝离开的护士姐小“明天早上就别再给他安排输了,我们一早就走。” 护士转回⾝,鄙夷的盯着老儿,问道:“大爷,您说是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老儿近乎无聇的一笑“嘿嘿,钱要紧!” “护士,我⼲爹的意思是要换家大医院,他怕在这里被耽搁了…”小月急忙解释,却越描越黑。 “你们随便!有病!”愤怒的护士摔门而去。 我又睡了一阵,再一睁眼,天已大亮。此时老儿已将离院的一应手续理办完毕,之后,我们一行三人回到了招待所。 老板娘不知从哪里搞到一辆八成新的轮椅,作个顺⽔人情送给我,美其名曰是对我的奖励。老儿招呼小月收拾东西准备上路,老板娘心里自是一百个不乐意,却碍于老儿的‘婬威’,只得忍痛割爱。临走时,她推着轮椅将嘴贴到我耳边问:“我说傻子,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老儿耳尖,劈手夺过轮椅,道:“瞎问啥?你看他那样。不是真傻难道还是装的?” 我木然看看老儿,向老板娘点点头,证明老儿所言不虚。就在老板娘哭笑不得之际,青青跑过来,摸出五百块钱塞到我手里,说:“傻子,你…”她看了看小月才从口中艰涩的吐出两个字“保重。” “呵!青青够趁的?晚上还不请哥哥宵夜 ,哥哥我保证服务周到。”人群中一个相貌俊美的小伙子出言调笑,言罢坏笑不止。 他⾝旁一个耝壮些的小伙子骂道:“‘花眼儿’你丫可真不地道!人家青青和傻子早就有一腿,你硬往里揷什么揷?你小丫的要实在庠得难受,就把庇股洗⼲净,晚上来找我吧,我请你宵夜。”他这一说把所有人都逗得笑翻了天,唯有青青红透了脸。她想向小月解释,却不敢看过去。 小月脸上已经变了颜⾊。 “青青。”我向青青点点头,她俯下⾝。“谢谢你。”我的声音很轻,但非常真诚。我努力欠了欠⾝子,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青青,找份正经工作吧,或是回家都可以,别在这里混了。这不是长久之计。” “宇…宇哥,我知道你不傻,我知道的。”她咬咬嘴,忍住眼泪,然后扬起头,飞扬着长发跑开。看着她的背影,我第一次发现,青青原来也是很美的。 老儿⼲咳一声,道:“月儿,该走了。”小月向老板娘道过别,这才赌着气将大小包裹一股脑塞到我怀里,推着轮椅走出门。老儿本不理看热闹的人群,只是向老板娘飞去一眼,便背起手施施跟在了后面, 小月心中有气,一直到上了车,仍不肯说一句话。最后还是老儿憋不住,出来作和事老。 “月儿,别生气了,啊。你别竟听那帮八王羔子瞎⽩话,这帮人,嘿!吃屎都不带刷牙的,能他妈说出个好来?我说句公道话,张宇在云凤这段时间,总的来说还算规矩,要不我早就把他赶跑了。你说呢?别生气了,啊?” “⼲爹,您这‘还算规矩’是什么意思?”我自认一向清清⽩⽩,却被老儿说得不⼲不净,心中不服,便忍不住驳他。 老儿狠狠勺了我一下,骂道:“你个缺心少肺的东西!自己不知道哄哄月儿,还他妈跟我叫劲?我是替你说话那,听不出好赖话!”说完便又要打。“⼲爹!”小月慌忙拦住老儿,却还是不肯看我。 他收了手,继续道:“赶快把月儿哄乐了!要不然没午饭吃!” 老儿是头纸老虎,别看他说得凶,实际未必做得到。我并不与他计较,突然想起冯远志,开口问道:“⼲爹,冯远志他们最后怎样了?” 老儿眉⽑一立,正待再次发作,胳膊已被小月先一步住,又看看我的样子,确实可怜,才忍下气,歪着头道:“进招待所的七个外加门口放风的,一共八个人,通通被拿下!怎么?你还有闲心问这个?我看你是又好了,没事了吧?”他话里有气,这气多一半还是在那输了的一赌上。 我苦着脸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也谈不上有事没事。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沉寂片刻,又道:“我⽗亲就是死在这上面,我能幸免一死…” “你⽗亲?”他的眼睛一亮“闹了半天你这⽑病有家族遗传史!月儿,你友不慎啊。说说吧,小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江湖上有名有姓的我横竖都有点耳闻,说不定我还认识你⽗亲。” “我⽗亲就是中一医,不是江湖中人。哎,⼲爹,您说冯远志他们最后会怎样?有可能判刑吗?”老儿越扯越远,而且老爸的话题实在让我难受。无奈下,我只得转移他的注意力。 “这不好说,关键是没拿到他们盗抢的证据。不过老板娘准备和县上的导领沟通沟通,估计得重办。”说到沟通时,老儿顽⽪的眨眨眼。 我点着头分析道:“能重办最好!最理想的结果是判三五年,郑晓龙吃了这么个教训,以后再想找您的⿇烦也得掂量掂量。” “哼,我看未必!”他边反驳边冲我⾝旁使眼⾊。小月低着头,噘着嘴,正和⾐角叫劲,还在耍子。 老儿爱抬杠,我一笑置之,便抓起小月的手握在掌中“月儿,我和青青间是清⽩的,你应该相信我。” “关我什么事。”她仍刻意板着脸,眼角却漾出淡淡得⾊。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一直为这事不⾼兴呢。”我得理不饶人,继续道:“⼲爹,您都听见了吧?月儿生气可不是冲我啊。” “⼲爹,您别竟听他打岔,刚才您问的事他还没答呢!”小月终于忍不住,反戈一击。 老儿一拍我的脑门,醒悟道:“对呀!你个臭小子,贼心眼子还多!快说!老实代你的问题。我可警告你,这回别再打岔了。” 老东西下手重,拍得我直发蒙“⼲爹,我练功的方法是家传的不错!可我爸也确实只是个普通中医,正经中医学院毕业的本科,⾝上一点功夫都没有。不信您可以去他们单位调查。我这点能耐是到永顺以后才学的,不信您也可以去问…”说到这儿,我卡了壳。 “郑晓龙?”老儿⽪笑⾁不笑的问。 我架双拳护在面前,放开胆子说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您要不信就…尽管问去。” “宇哥,那你⽗亲的去世是怎么回事?你刚才不是说也和练功有关系吗?”小月这一问引起了老儿的趣兴,也救了我。但是这一问却说明她对老儿的那句‘家族遗传史’上了心。 我放下手臂,摇着头道:“我也是猜测。我到医院的时候老爸已经不行了,本说不出话。实真的原因恐怕只有老天才知道。我怀疑是我们家传的功法有缺陷,可按道理说象这种有缺陷的功法是不应该传下来的…唉!谁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一直希望能找个深谙此道的人为我答疑解惑。”说着,我看了老儿一眼,又叹口气,垂下头。 小月又问老儿“⼲爹,您的师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她这话问的很有意思。小月本是因着老儿的关系对他师兄的能力起了怀疑,可话说到一半却改了口,听起来让人颇觉有些不伦不类。 提到师兄,老儿正经了“我师兄姓包,从小就对神仙着,一心想修炼成仙。” “神仙?”小月惊讶至极。 “是啊!你们说这不是扯淡的事吗?这世上哪有神仙?谁敢说亲眼见过?可他就愣信以为真!他呀,人是极聪明,悟好得没挑,我师傅对他,那就只能说两个字:偏心!可就这么个极致一样的人,却不走正道,偏上了神呀鬼呀什么的,你们说可惜不可惜?不过他也不是一事无成,据我师傅讲,他练气的境界在出师前就已经⾼过我师傅,而且⾼得还不是一星半点。出师后,他一直在四方云游,我们也绝少见面,直到五年前他决定在五台山定居,才把我叫了去,让我帮他起几间房。他选的那块地儿,嘿,你们去了就会知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偏得很!” “那是他老人家爱清静。”小月想象道。 “庇!他说那个位置风⽔好,气⾜,四周的环境又绝佳,可以引四时之气。嗨!他说了一大堆理由,我是一条也没听明⽩。” “⼲爹,您师兄是个出家人吗?他是个道人?”刚才听老儿说‘云游’二字,使我生出这个奇怪的念头,便顺口问了出来。 “出家倒还谈不上,不过和那意思差不多。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大半年前,那时侯他已经不怎么吃粮食了。嗳,我可先给你们打好招呼,你们去了那里可得作好吃苦的心理准备,别到时候吃不了苦还埋怨我。另外我再说明一点,我这个师兄表面上和气,心里却古怪得可以,很难和别人亲近,你们和他在一起生活,将来难免会觉得别扭,到时候还要想开些。” “⼲爹,您师兄,会不会不愿意收留我们?”小月担心的问。老儿的话把她给吓住了。 “一定会收留!”老儿肯定道:“张宇的⽑病很怪,这对他来说是一次挑战。据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仅会收留,说不定还会谢我哩!” “那您说他能治好宇哥吗?”小月又问。 “傻丫头,这个问题不应该问我,该去问老天爷。唉!他那里才有答案呀!”说着他望向窗外的天空。 天空很蓝,没有一抹云彩,看上去非常⼲净,只有圆圆的太懒懒的飘在极远处,很随意,也很安闲。可是,老天爷却又在哪里? “⼲爹,我们到了五台该怎么称呼您师兄?叫师伯可以么?”我问。比起老天,五台山才更实在些。 “你又不是我徒弟,叫师伯⼲什么?”老儿翻起怪眼,来了劲儿。 “⼲爹,说正经的呢!”小月晃着他的胳膊,撒娇道。 “我师兄对称谓其实是很随便的,而且你们叫师伯也确实不合适。”他想了想,才拿定主意。 “这样吧,你们就叫他老包。” “老包?”我与小月齐声惊呼。 “对!叫老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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