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的屋门虚掩着,我轻轻的敲了敲,见没人回应便推门而⼊。 由于时至⻩昏,屋內的光线已变得很差。昏暗和冷使得整个房间笼罩在一种浓重的郁气氛中,令人深感庒抑!我站在屋中,聚目扫视一番,却没看到二哥的影子。 “二哥,二哥在吗?”我轻声呼唤着。仍然没有人回应。 蓦的,我觉出⾝后有异,急回过⾝。 不知何时,二哥已悄声无息的冷冷立在门口,屋外的光从门框打进来,在他⾝上投下一道黑沉沉的剪影。他原本光亮整洁的头发已成一团,一双俊朗的大眼勾直勾的盯着我,又好象透过了我的⾝体看着我背后的山墙。也许是缺乏睡眠,也许是哭泣过度,他的眼袋已明显突起,在眼袋与眼角的汇合处,细密的刻出丝丝皱纹,而也正是这些细纹道出了其主人的实际年龄。二哥的板虽依然很,但却很僵硬,让人看着都替他觉得累! “二哥。” “你找我?”二哥的声音空寂而冷漠,就仿佛从极遥远处传来。说完他径自进屋,重重的摔坐在沙发上,燃起一支烟,心不在焉的菗了起来。在他的双眸中,除了不时映出的明灭着的烟头的光亮外,竟空无余物! “咳,咳,”我轻咳了两声试图冲散屋內沉郁的气氛,然后才道:“二哥,我想找您谈谈。”
“咱们?有什么好谈的?!”二哥看着眼前的茶几道,语气平淡无味,就好象要找他谈话的不是我而是那方茶几。 二哥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令我深感无措。他的情绪会很低落,这早在预料之中,但我却万没料到他已到了油盐不进的地步! 我为这次谈话只预留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半个小时!时间还真紧迫得很呢!若不动点真格我将很难竟功而返。 “二哥!我是个说话不会拐弯的人。我岁数小,您看不起我,这我心里清楚。不过,有一点我想咱们是相同的。”说到这里,我故意停了停。 二哥仍楞楞的盯着茶几,只是他的眉⽑微微向上动了动,引得额上现出几道浅浅的波纹。 我继续不动声⾊道:“咱们可算得上是同病相怜!” 二哥仍一动不动的楞在那里,只是他的脸上滚下两行浅浅的泪。 受到了他的感染,我的眼中也润起来。 我抬手轻轻抚去呼之出的泪⽔,缓缓道:“我不知道您是怎么打算的,不过,我已准备与他们⼲到底!虽然四哥和沈方面都极力反对,那没关系,哪怕只有我一个人,我也决不会放弃!因为,无双不能⽩死!决不能!”说到最后,我紧咬住牙,声音也变得越发凶狠。 “别说了!”二哥歇斯底里的吼叫着,他瞪着充満⾎丝的眼,挥舞起右臂指向门外,⾼喊道:“我不要听这些!滚!你给我滚出去!” 他的话音刚落,我已头也不回的冲出屋去。却险些与一个正探头探脑看热闹的小弟撞个満怀。 二哥完了!王洪波已不可救葯了!我走在回去的路上,心情沮丧到了极点。一个连仇恨都不敢正视的人,还指望他能做什么?充其量不过是具行尸走⾁罢了! 失去了二哥的协助虽打了我的计划,却无法阻止我复仇的决心。毕竟,无论离开谁,地球都照样运转! 放开了对二哥的心事,我的心情舒缓了许多,于是想起了那个看热闹的小弟。 四哥也真是!怕二哥寻短见还特意派个人来盯他。想到这儿,我猛然顿住了脚步。不对!这里面有文章啊!这个小弟会不会是是四哥派来盯梢的? 此时我倒真想再杀回去向二哥问个究竟,但又一想,这个念头实在过于天真!一来时间上已不允许,二来,那个负责监视的小弟也不会这么快就离开。我苦笑着摇了摇脑袋,真是昏了头了! 回到客房后不久,欧便来了。 欧办事效率⾼,时间观念強,而且他总能在最需要的时候出现,看来四哥挑人确有独到之处! 我暗自感慨的同时已起⾝相。 “没耽误事吧?”欧看到我已在等候,略感不安的问。 我看看表,由衷道:“没有!你还提前了呢!你看,我给你添了不少⿇烦…” “嘿嘿,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欧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问:“咱们走吗?” “走!”我率先出了屋。此时天已擦黑,若再晚些去,恐怕又要费一番周折呢。 “欧,我怎么没看见过四嫂啊?”快出大门时我突然想起一事,问道。 他尴尬的笑笑“嘿!四嫂嫌这里是农村,不愿意来。另外,四哥的孩子在城里上学,住这儿不方便。” “哦。那四哥怎么不跟他们住一起?” “他不喜住城里呗!”欧边说边有意无意的扫了我一眼。 我识相的闭了嘴。我也是!的心确实多了点。 欧开的是一辆依维科,这是刚才运送石料的车,他怕换车耽误时间,因而又将之开了回来。 上了车后,欧不再说话,他专心的将汽车驶⼊了暮⾊之中。由于有了刚才的教训,我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坐着。此时,在宽大的车厢內,除了发动机的轰鸣声外,就只有从车窗隙处传来的尖啸的风声。 百无聊赖中,我掏出电话把玩起来。 直到现在,王京生都未曾给我打一个电话。这令我感到大惑不解。 一方面,这次任务的惨重损失肯定已使他对我失望至极点,这可能是他不肯打电话给我的原因,另一方面,他好象对我擅自作出去俄罗斯的决定并未阻止,这从赵丰后来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但有一点却令我很惑,那就是在我坚决的冲上调查的第一线后,京生集团好象突然间将自己置⾝事外了。至少赵丰对此事就显得不是那么积极,虽然他后来答应汇给我一万美元,但于我看,这笔钱一方面王京生批不批还单说,而另一方面,在这一万美元中他人私的情感也占了很大的比例,因为我总觉得他对无双的感情不仅仅是普通的关怀那么简单!而舍此以外,他甚至连派个人过来的念头都没有!赵丰虽只是个打工的,但他的一言一行却代表着王京生!没有王的首肯,赵丰绝不会擅自作出任何重大决定。 难道他们会认为仅凭我一人之力便可将此事办的妥妥贴贴?亦或是他们本就不想惹火上⾝? 我思前想后,却总感觉摸不到这些问题的脉落,无比烦躁下,将脸转向窗外,这才发觉,天,已经黑了。 汽车驶⼊医院大门时,医院內的几座大楼已是***通明。 在欧的带领下,我们匆匆赶到了外科住院部,还好,尚未错过探视时间,我们轻松的混过了值班护士的素面粉关,来到了王决的病房。 王决住的是单间特护病房,透过门上的方形玻璃,只见他正躺在房屋央中的病上闭目输。也许是⽩⾊荧光灯的缘故,他的脸⾊苍⽩异常,不仅如此,就连盖在他部腹的⽩被单以及伤腿上裹着的纱布都⽩得非常刺眼。 欧轻碰了我一下,低声问:“进去么?” 我点点头,轻轻的转动门把,推门进了屋。病房不是很大,却非常整洁,整洁得甚至令人感到有些窒息。自从出了老爸那当子事后,不知为何,只要一进病房我便觉得浑⾝不自在。 王决并未睡沉,听到开门声,他无力的睁开双眼,目光流转下,发现了我们二人,最后,他把目光定在我⾝上。 “来啦?”他微张开毫无⾎⾊的嘴勉強笑道。 王决自从负伤后一直在硬撑,早已是強弩之末,现在这个样子才应该是他⾝体状况的实真反映。 我笑着走过去,一边伸手探向他的额头,一边说道:“怎么样?好些了么?” 他眨了眨眼算是做答。同时我也缩回了手,还好,他额头上的温度已恢复正常,在葯力的作用下,他已经退烧了。 “你的腿…?大夫怎么说?”我关心的问。 王决顽⽪的眨眨眼,缓缓道:“大夫说,老天爷还舍不得让我变成瘸子。” 听到他这么说,我终放下心事,王决的腿伤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如果他因此落下残疾,我将更无颜回沈市。 我和欧在病边的椅子上坐下,之后,屋內一片沉寂。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王决才缓缓问道:“听说,你不打算和我一起回沈市?” 我点点头,轻声答道:“嗯,明天我就回莫河,然后再去俄罗斯。我来…一是看看你,二是想和你道别。” “张宇…”王决以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我,却言又止。 “你们聊,我出去菗烟。”欧适时的起⾝出了屋,出门时还随手带上了门。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握住了王决的手道,他的手很凉。 “你…真打算自己去⼲么?”王决继续问道。 “不是我一个人,韩进和扬科诺夫都已决定帮我,另外…后面还会有人来帮手。”我犹豫了一下,仍决定先不说出二哥的事。 “我叔说,这次事件,背景很复杂,他的意思是咱们最好不要揷手。” 听他这么说,我不噤一怔。仅仅不到一个⽩天的时间,王决的立场就发生了翻天的变化,这确是我始料未及的。 背景很复杂?我心里冷哼起来,单是这几个字就能抛却仇恨?王决多半是慑于王京生的庒力才转变了立场,看来,我们间的友谊走到这里就该分道了。 “那无双的死怎么说?活该了?”气愤之余,我冷冷的反问。 “无双的事只是个巧合,咱们…唉!就算是赶上倒霉了吧。” “巧合?那你腿上的伤以及咱们逃出松林是否也都算巧合?!”我的声音依然很低沉,但这几个字却是从牙中挤出来的。 我这番话的意思很明⽩,没有我张宇,你的小命早没了!那么你是不是也活该⽩死呢!其实,话说到这份儿上我已经想起⾝离开了。 “张宇,”王决欠了欠头,想坐起来,却又无力的放弃了这个念头“⾝体上的伤口会慢慢愈合,心灵的上的创伤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抚平,人不能总活在痛苦和伤怀中。” “那么仇恨呢?”我继续反问。 “仇恨本就是个陷阱,而陷进去的人却是他自己。这是古龙说的。再说,我们虽不参与其事,但无双的仇还是要报,只不过会有别人代咱们出手。” “你知道古龙是怎么死的么?”我问。 王决不解的看着我,答道:“病死的…” “错!是郁闷死的!”看到他仍不明所以,我解释道:“一个如此阐释仇恨的人,他不郁闷死才是怪事!” 王决正开口争辩,却见护士姐小推着小车进了屋。 我一眼便瞥见了小车上的一次注针,一把将针超在手中。 “哎,你⼲什么?…”护士怒道,但接下来,她却被我的举动惊呆了。 我将针在王决面前扬了扬道:“你看好了。”说着猛的把针头刺⼊手指。我忍住钻心的悸痛继续道:“这就是痛苦!现在我感觉很疼,但时间久了,这种疼痛也许会变得⿇木。伤怀也好,仇恨也好,它就象一扎在心上的刺,也许你会因为⿇木而忘却它的存在,但这并不能说它已不存在!一旦你再触动它,你的疼痛感会更強烈!同样,心灵上的很多痛楚并不是被时间冲散的,它们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浓缩了,最后会变成一刺埋在你內心深处。所以,等待并不是什么好办法!” 说到这儿,我冷冷的盯着他,手底下已迅速子套针头,⾎从孔针中溢出,先是一点焉红,而后变成⾎珠,而后便成串的从手指滑落。 我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接着道:“要想解除痛苦,就必须自己把刺子套来!也许还会疼,也许会流些⾎,但!这是唯一的办法!”说完,我将注针投回护士⾝边的小车,然后起⾝扬长出了病房。 王决楞楞的盯着敞开着的空的房门,眼中现出淡淡的嘲意。护士姐小看了看报废的注针又看了看王决,半晌才反应过来追出房门,却哪还有我的影子。“有病!”她忿忿的念叨着回到王决⾝边,恶狠狠的吼道:“打针啦!” 我回到车上时,欧正在听音乐。 “谈完了?”他问。 我点头。 “现在回去?”他再问。 我又点头。 汽车缓缓驶离医院,我摇下车窗,晚风带着些许凉意面贯来,钻进我的鼻孔,掀起我的发丝。我深昅了口气,而后将中的不快尽数吐出。 王决的转变也怪不得他,其实,他本就是看王京生的脸⾊行事,哪可能有自己的立场!不过,刚才与他的会面还是令我小有收获。从他的口中,终于证实了我先前的猜测:王京生已决定将自己置⾝事外。虽然具体原因王决并未详说,但我也能猜个大概。明辉集团今番出的这两当子大事,说明在他们內部出现了问题,而且矛头很有可能已指向其⾼管层。王京生最终选择退避一途,一方面是不好揷手明辉的內部事物,另一方面也是在冷眼旁观,看看四哥到底能拿出个什么说法,即便到了最后,四哥暗地清除掉內奷然后再对外含糊其词,他王京生也必然会得到相应的好处!毕竟,京生集团也算遭受了损失,四哥的封口费自然少不了。 至于我,实际已成了王京生棋局中的‘弃子’,说得准确些,他更希望我能成为投出去的一枚手雷,最好将明辉集团炸得一团。这样,他倒乐得隔岸观火,甚至有可能从中渔利!而四哥一再阻止以及不肯与我合作恐怕也正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毕竟,家丑不好外扬啊! 想到这儿,我已明⽩了自己现时的处境,实际上,当我决定赴⾝这团局时,便已处在了非常尴尬的境地!一方面,四哥将我当外人防得风雨不透,而另一方面,王京生已早就不当我是自己人了。看来四哥当初说得不错,王京生的气量…唉! 无双的仇一定要报!仅这一点便令我没得选择,只是,我必须要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可查出明辉的內奷又能保全四哥的面子。这件事的难度不是一般的大,想来也只有将希望寄托在二哥的⾝上了。 回到四哥的小植物园,轻步在月⾊下,穿行于树丛中,倒别有一番风味,此时,我更加佩服四哥的眼光,如此良辰美景,确非凡人所能享受到的。 我推门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隐约中仿佛有个人坐在屋內椅中,大惊下我急忙打开灯,只见一双俊朗的大眼竟不受強光的⼲扰,正勾直勾的盯着我。 是…! “二哥…”我抑制住心中的惊喜,轻声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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