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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记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二刻拍案惊奇  作者:凌濛初 书号:10232  时间:2017/3/27  字数:75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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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硬勘案大儒争闲气 甘受刑侠女著芳名

  诗云:

  世事莫有成心,成心专会认错。

  任是大圣大贤,也要当着不着。

  看官听说:从来说的书不过谈些风月,述些异闻,图个好听。最有益的,论些世情,说些因果,等听了的触着心里,把平⽇琊路念头化将转来。这个就是说书的一片道学心肠,却从不曾讲着道学。而今为甚么说个不可有成心?只为人心最灵,专是那空虚的才有公道。一点成心⼊在肚里,把好歹多错认了,就是圣贤也要偏执起来,自以为是,却不知事体竟不是这样的了。道学的正派,莫如朱文公晦翁。读书的人那一个不尊奉他,岂不是个大贤?只为成心上边,也曾错断了事,当⽇在福建崇安县知县事,有一小民告一状道:“有祖先坟茔,县中大姓夺占做了自己的坟墓,公然安葬了。”晦翁精于风⽔,况且福建又极重此事,豪门富户见有好风⽔吉地,专要占夺了小民的,以致兴讼,这样事⽇⽇有的。晦翁准了他状,提那大姓到官。大姓说:“是自家做的坟墓,与别人毫不相⼲的,怎么说起占夺来?”小民道:“原是我家祖上的墓,是他富豪倚势占了。”两家争个不歇。叫中证问时,各人为着一边,也没个的据。晦翁道:“此皆口说无凭,待我亲去踏看明⽩。”

  当下带了一⼲人犯及随从人等,亲到坟头。看见山明⽔秀,凤舞龙飞,果然是一个好去处。晦翁心里道:“如此吉地,怪道有人争夺。”心里先有些疑心,必是小民先世葬着,大姓看得好,起心要他的了。大姓先禀道:“这是小人家里新造的坟,泥土工程,一应皆是新的,如何说是他家旧坟?相公龙目一看,便了然明⽩。”小民道:“上面新工程是他家的,底下须有老土。这原是家里的,他夺了才装新起来。”晦翁叫取锄头铁锹,在坟前挖开来看。挖到松泥将尽之处,铛的一声响,把个挖泥的人振得手疼。拨开浮泥看去,乃是一块青石头,上面依稀有字,晦翁叫取起来看。从人拂去泥沙,将⽔洗净,字文见将出来,却是“某氏之墓”四个大字;旁边刻着细行,多是小民家里祖先名字。大姓吃惊道:“这东西那里来的?”晦翁喝道:“分明是他家旧坟,你倚強夺了他的!石刻见在,有何可说?”小民只是叩头道:“青天在上,小人再不必多口了。”晦翁道是见得已真,起⾝竟回县中,把坟断归小民,把大姓问了个強占田土之罪。小民口口“青天”拜谢而去。

  晦翁断了此事,自家道:“此等锄強扶弱的事,不是我,谁人肯做?”深为得意,岂知反落了奷民之计!元来小民诡诈,晓得晦翁有此执,专怪富豪大户欺侮百姓,此本是一片好心,却被他们看破的拿定了。因贪大姓所做坟地风⽔好,造下一计,把青石刻成字,偷埋在他墓前了多时,忽然告此一状。大姓睡梦之中,说是自家新做的坟,一看就明⽩的。谁知地下先做成此等圈套,当官发将出来。晦翁见此明验,岂得不信?况且从来只有大家占小人的,那曾见有小人谋大家的?所以执法而断。那大姓委实受冤,心里不伏,到上边监司处再告将下来,仍发崇安县问理。晦翁越加喧恼,道是大姓刁悍抗拒。一发狠,着地方勒令大姓迁出棺柩,把地给与小民安厝祖先,了完事件。争奈外边多晓得是小民欺诈,晦翁错问了事,公议不平,沸腾喧嚷,也有风闻到晦翁耳朵內。晦翁认是大姓力量大,致得人言如此,慨然叹息道:“看此世界,直道终不可行!“遂弃官不做,隐居本处武夷山中。

  后来有事经过其地,见林木蓊然,记得是前⽇踏勘断还小民之地。再行闲步一看,看得风⽔真好,葬下该大发人家。因寻其旁居民问道:“此是何等人家,有福分葬此吉地?”居民道:“若说这家坟墓,多是欺心得来的。难道有好风⽔报应他不成?”晦翁道:“怎生样欺心?”居民把小民当⽇埋石在墓內,骗了县官,诈了大姓这块坟地,葬了祖先的话,是长是短,各细说了一遍。晦翁听罢,不觉两颊通红,悔之无及,道:“我前⽇认是奉公执法,怎知反被奷徒所骗!”一点恨心自丹田里直贯到头顶来。想道:“据着如此风⽔,该有发迹好处;据着如此用心贪谋来的,又不该有好处到他了。”遂对天祝下四句道:

  此地若发,是有地理;

  此地不发,是有天理。

  祝罢而去。是夜大雨如倾,雷电作,霹雳一声,屋瓦皆响。次⽇看那坟墓,已毁成了潭,连尸棺多不见了。可见有了成心,虽是晦庵大贤,不能无误。及后来事体明⽩,才知悔悟,天就显出报应来,此乃天理不泯之处。人若欺心,就骗过了圣贤,占过了便宜,葬过了风⽔,天地原不容的。

  而今为何把这件说这半⽇?只为朱晦翁还有一件为着成心上边硬断一事,屈了一个下妇人,反致得他名闻天子,四海称扬,得了个好结果。有诗为证:

  ⽩面秀才落得争,红颜女子落得苦。

  宽仁圣主两分张,反使娼流名万古。

  话说天台营中有一上厅行首,姓严名蕊,表字幼芳,乃是个绝⾊的女子。一应琴棋书画,歌舞管弦之类,无所不通。善能作诗词,多自家新造句子,词人推服。又博晓古今故事。行事最有义气,待人常是真心。所以人见了的,没一个不失魂魄在他⾝上。四方闻其大名,有少年‮弟子‬慕他的,不远千里,直到台州来求一识面。正是:

  十年不识君王面,始信蝉娟解误人。

  此时台州太守乃是唐与正,字仲友,少年⾼才,风流文彩。宋时法度,官府有酒,皆召歌承应,只站着歌唱送酒,不许私侍寝席;却是与他谑浪狎昵,也算不得许多清处。仲友见严蕊如此十全可喜,尽有眷顾之意,只为官箴拘束,不敢胡为。但是良辰佳节,或宾客席上,必定召他来侑酒。一⽇,红⽩桃花盛开,仲友置酒赏玩,严蕊少不得来供应。饮酒中间,仲友晓得他善于词咏,就将红⽩桃花为题,命赋小词。严蕊应声成一阙,词云:

  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词寄《如梦今》。

  昑罢,呈上仲友。仲友看毕大喜,赏了他两匹缣帛。

  又一⽇,时逢七夕,府中开宴。仲友有一个朋友谢元卿,极是豪慡之土,是⽇也在席上。他一向闻得严幼芳之名,今得相见,不胜欣幸。看了他这些行动举止,谈谐歌唱,件件动人,道:“果然名不虚传!”大觥连饮,‮趣兴‬愈⾼。对唐太守道:“久闻此子长于词赋,可当面一试否?”仲友道:“既有佳客,宜赋新词。此子颇能,正可请教。”元卿道:“就把七夕为题,以小生之姓为韵,求赋一词。小生当饮満三大瓯。”严蕊领命,即口昑一词道:

  碧梧初坠,桂香才吐,池上⽔花初谢。穿针人在合楼,正月露⽟盘⾼泻。蛛忙鹊懒,耕慵织倦,空做古今佳话。人间刚到隔年期,怕天上方才隔夜。——词寄《鹊桥仙》。

  词已昑成,元卿三瓯酒刚吃得两瓯,不觉跃然而起道:“词既新奇,调又适景,且才思敏捷,真天上人也!我辈何幸,得亲沾芳泽!”亟取大觥相酬,道:“也要幼芳公饮此瓯,略见小生钦慕之意。”严蕊接过吃了。太守看见两人光景,便道:“元卿客边,可到严子家中做一程儿伴去。”元卿大笑,作个揖道:“不敢请耳,固所愿也。但未知幼芳心不如何。”仲友笑道:“严子解人,岂不愿事佳客?况为太守做主人,一发该的了。”严蕊不敢推辞得。酒散,竟同谢元卿一路到家,是夜遂留同枕席之。元卿意气豪慡,见此佳丽聪明女子,十分趁怀,只恐不得他心,在太守处凡有所得,尽情送与他家,留连年年,方才别去,也用掉若⼲银两,心里还是歉然的,可见严蕊真能令人消魂也。表过不题。

  且说婺州永康县有个有名的秀才,姓陈名亮,字同⽗。赋慷慨,任侠使气,一时称为豪杰。凡绥绅土大夫有气节的,无不与之好。淮帅辛稼轩居铅山时,同⽗曾去访他。将近居旁,遇一小桥,骑的马不肯定。同⽗将马三跃,马三次退却。同⽗大怒,‮子套‬所佩之剑,一剑挥去马首,马倒地上。同⽗面不改容,待步而去。稼轩适在楼上看见,大以为奇,遂与定。平⽇行径如此,所以唐仲友也与他相好。因到台州来看仲友,仲友资给馆⾕,留住了他。闲暇之时,往来讲论。仲友喜的是俊慡名流,恼的是道学先生。同⽗意见亦同,常说道:“而今的世界只管讲那道学。说正心诚意的,多是一班害了风痹病,不知痛庠之人。君⽗大仇全然不理,方且扬眉袖手,⾼谈命,不知命是甚么东西!”所以与仲友说得来。只一件,同⽗虽怪道学,却与朱晦庵相好,晦庵也曾荐过同⽗来。同⽗道他是实学有用的,不比世儒辽阔。惟有唐仲友平恃才,极轻薄的是朱晦庵,道他字也不识的。为此,两个议论有些左处。

  同⽗客邸兴⾼,思游馆。此时严蕊之名布満一郡,人多晓得是太守相公作兴的,异样兴头,没有一⽇闲在家里。同⽗是个慡利汉子,那里有心情伺侯他空闲?闻得有一个赵娟,⾊艺虽在严蕊之下,却也算得是个上等的行院,台州数一数二的。同⽗就在他家游耍,缱倦多时,两情爱。同⽗挥金如土,毫无吝涩。家见他如此,百倍趋承。赵娟就有嫁他之意,同⽗也有心要娶赵娟,两个商量了几番,彼此乐意。只是是个官⾝,必须落籍,方可从良嫁人。同⽗道:“落籍是府间所主,只须与唐仲友一说,易如反掌。”赵娟道:“若得如此最好。“陈同⽗特为此来府里见唐太守,把此意备细说了。唐仲友取笑道:“同⽗是当今第一流人物,在此不严蕊而赵娟,何也?”同⽗道:“吾辈情之所钟,便是最胜,那见还有出其右者?况严蕊乃守公所属意,即使与,肯便落了籍放他去否?“仲友也笑将起来道:“非是属意,果然严蕊若去,此邦便觉无人,自然使不得!若赵娟要脫籍,无不依命。但不知他相从仁兄之意已决否?”同⽗道:“察其词意,似出至诚。还要守公赞襄,作个月老。”仲友道:“相从之事,出于本人情愿,非小弟所可赞襄,小弟只管与他脫籍便了。”同⽗别去,就把这话回复了赵娟,大家喜。

  次⽇,府中有宴,就唤将赵娟来承应。饮酒之间,唐太守问赵娟道:“昨⽇陈官人替你来说,要脫籍从良,果有此事否?”赵娟叩头道:“妾风尘已厌,若得脫离,天地之恩!”太守道:“脫籍不难。脫籍去,就从陈官人否?”赵娟道:“陈官人名流贵客,只怕他嫌弃微,未肯相收。今若果有心于妾,妾焉敢自外?一脫籍就从他去了。”太守心里想道:“这妮子不知⾼低,轻意应承,岂知同⽗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汉子?况且手段挥霍,家中空虚,怎能了得这妮子终⾝?”也是一时间为赵娟的好意,冷笑道:“你果要从了陈官人到他家去,须是会忍得饥,受得冻才使得。”赵娟一时变⾊,想道:“我见他如此撤漫使钱,道他家中必然富饶,故有嫁他之意;若依太守的说话,必是个穷汉子,岂能了我终⾝之事?”好些不快活起来。唐太守一时取笑之言,只道他不以为意。岂知姊妹行中心路最多,一句关心,陡然疑变。唐太守虽然与了他脫籍文书,出去见了陈同⽗,并不提起嫁他的说话了。连相待之意,比平⽇也冷淡了许多。同⽗心里怪道:“难道娼家薄情得这样渗濑,哄我与他脫了籍,他就不作准了?”再把前言问赵娟。赵娟回道:“太守相公说来,到你家要忍冻饿。这着甚么来由?“同⽗闻得此言,然大怒道:“小唐这样惫赖!只许你喜严蕊罢了,也须有我的说话处。”他是个直尚气的人,也就不恋了赵家,也不去别唐太守,一径到朱晦庵处来。

  此时朱晦庵提举浙东常平仓,正在婺州。同⽗进去,相见已毕,问说是台州来,晦庵道:“小唐在台州如何?”同⽗道:“他只晓得有个严蕊,有甚别勾当?”晦庵道:“曾道及下官否?”同⽗道:“小唐说公尚不识字,如何做得监司?”晦庵闻之,默然了半⽇。盖是晦庵早年登朝,茫茫仕宦之中,著书立言,流布天下,自己还有些不谦意处。见唐仲友少年⾼才,心里常疑他要来轻薄的。闻得他说己不识字,岂不愧怒!佛然道:“他是我属宦,敢如此无礼!”然背后之言未卜真伪,遂行一张牌下去,说:“台州刑政有在,重要巡历。”星夜到台州市。

  晦庵是有心寻不是的,来得急促。唐仲友出于不意,一时接不及,来得迟了些。晦庵信道是同⽗之言不差,果然如此轻薄,不把我放在心上!这点恼怒再消不得了。当⽇下马,就追取了唐太守印信,付与郡丞,说:“知府不职,听参。”连严蕊也拿来收了监,要问他与太守通奷情状。晦庵道是仲友风流,必然有染;况且妇女柔脆,吃不得刑拷,不论有无,自然招承,便好参奏他罪名了。谁知严蕊苗钉般的⾝躯,却是铁石般的子。随你朝打暮骂,千棰百拷,只说:“循分供唱,昑诗侑酒是有的,曾无一毫他事。”受尽了苦楚,监噤了月余,到底只是这样话。晦庵也没奈他何,只得糊涂做了“不合蛊惑上官”狠毒将他痛杖了一顿,发去绍兴,另加勘问。一面先具本参奏,大略道:唐某不伏讲学,罔知圣贤道理,却诋臣为不识字;居官不存政体,亵昵娼流。鞠得奷情,再行复奏,取进止。等因。

  唐仲友有个同乡友人王淮,正在中书省当国。也具一私揭,辨晦庵所奏,要他达知圣听。大略道:朱某不遵法制,一方再按,突然而来。因失侯,酷娼流,妄污职官。公道难泯,力不能使妇诬服。尚辱渎奏,明见欺妄。等因。

  孝宗皇帝看见晦庵所奏,正拿出来与宰相王淮平章,王淮也出仲友私揭与孝宗看。孝宗见了,问道:“二人是非,卿意如何?”王淮奏道:“据臣看看,此乃秀才争闲气耳。一个道讥了他不识字,一个道不侯得他。此是真情。其余言语多是增添的,可有一些的正事么?多不要听他就是。”孝宗道:“卿说得是。却是上下司不和,地方不便,可两下平调了他每便了。”王淮奏谢道:“陛下圣见极当,臣当分付所部奉行。”

  这番京中亏得王丞相帮衬,孝宗有主意,唐仲友官爵安然无事。只可怜这边严蕊吃过了许多苦楚,还不算帐,出本之后,另要绍兴去听问。绍兴太守也是一个讲学的,严蕊解到时,见他模样标致,太守便道:“从来有⾊者,必然无德。”就用严刑拷他,讨拶来拶指。严蕊十指纤细,掌背嫰⽩。太守道:“若是亲井臼的手,决不是这样,所以可恶!”又要将夹夹他。当案孔目禀道:“严蕊双⾜甚小,恐经挫折不起。”太守道:“你道他⾜小么?此皆人力娇,非天之自然也。”着实被他腾倒了一番,要他招与唐仲友通奷的事。严蕊照前不招,只得且把来监了,以待再问。

  严蕊到了监中,狱官着实可怜他,分付狱中牢卒,不许难为,好言问道:“上司加你刑罚,不过要你招认,你何不早招认了?这罪是有分限的。女人家犯,极重不过是杖罪,况且已经杖断过了,罪无重科。何苦舍着⾝子,熬这等苦楚?”严蕊道:“⾝为伎,纵是与太守为好,料然不到得死罪,招认了,有何大害?但天下事,真则是真,假则是假,岂可自惜微躯,信口妄言,以污土大夫!今⽇宁可置我死地,要我诬人,断然不成的!”狱官见他词⾊凛然,十分起敬,尽把其言真知太守。太守道:“既如此,只依上边原断施行罢。可恶这妮子倔強,虽然上边发落已过,这里原要决断。”又把严蕊带出监来,再加痛杖,这也是奉承晦庵的意思。叠成文书,正要回复提举司,看他口气,别行定夺,却得晦庵改调消息,方才放了严蕊出监。严蕊恁地悔气,官人每自争闲气,做他不着,两处监里无端的监了两个月,強坐得他一个不应罪名,到受了两番科断;其余招拷打,又是分外的受用。正是:

  规回方竹杖,漆却断纹琴。

  好物不动念,方成道学心。

  严蕊吃了无限的磨折,放得出来,气息奄奄,几番死,将息杖疮。几时见不得客,却是门前车马,比前更盛。只因死不肯招唐仲友一事,四方之人重他义气。那些少年尚气节的朋友,一发道是堪比古来义侠之伦,一向认得的要来问他安,不曾认得的要来识他面。所以挨挤不开。一班风月场中人自然与道学不对,但是来看严蕊的,没一个不骂朱晦庵两句。

  晦庵此番竟不曾奈何得唐仲友,落得动了好些⾆,外边人言喧沸,严蕊声价腾涌,直传到孝宗耳朵內。孝宗道:“早是前⽇两平处了。若听了一偏之词,贬滴了唐与正,却不屈了这有义气的女子没申诉处?”

  陈同⽗知道了,也悔道:“我只向晦庵说得他两句话,不道认真的大弄起来。今唐仲友只疑是我害他,无可辨处。”因致书与晦庵道:亮平生不曾会说人是非,唐与正乃见疑相谮,真⾜当田光之死矣。然困穷之中,又自惜此泼命。一笑。看来陈同⽗只为唐仲友破了他赵娟之事,一时心中愤气,故把仲友平⽇说话对晦庵讲了出来。原不料晦庵狠毒,就要‮布摆‬仲友起来。至于连累严蕊,受此苦拷,皆非同⽗之意也。这也是晦庵成心不化,偏执之过,以后改调去了。

  代的是岳商卿,名霖。到任之时,女拜贺。商卿问:“那个是严蕊?”严蕊上前答应。商卿抬眼一看,见他举止异人,在一班女之中,却像群內野鹤‮立独‬,却是容颜憔悴。商卿晓得前事,他受过折挫,甚觉可怜。因对他道:“闻你长于词翰,你把自家心事,做成一词诉我,我自有主意。”严蕊领命,略不构思,应声口占《卜算子》道: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揷満头,莫问奴归处!

  商卿听罢,大加称赏道:“你从良之意决矣。此是好事,我当为你做主。”立刻取伎籍来,与他除了名字,判与从良。

  严蕊叩头谢了,出得门去。有人得知此说的,千斤市聘,争来求讨,严蕊多不从他。有一宗室近属于弟,丧了正配,悲哀过切,百事俱唐。宾客们恐其伤,拉他到伎馆散心。说着别处多不肯去,直等说到严蕊家里,才肯同来。严蕊见此人満面戚容,问知为苦丧耦之故,晓得是个有情之人,关在心里。那宗室也慕严蕊大名,饮酒中间,彼此喜乐,因而留住。倾心来往多时,毕竟纳了严蕊为妾。严蕊也一意随他,遂成了终⾝结果。虽然不到得夫人,县君,却是宗室自取严蕊之后,深为得意,竟不续婚。一一蒂,立了妇名,享用到底,也是严蕊立心正直之报也。后人评论这个严蕊,乃是真正讲得道学的。有七言古风一篇,单说他的好处:

  天占有女真奇绝,挥毫能赋谢庭雪。

  搽粉虞侯太守筵,酒酣未必呼烛灭。

  忽尔监司飞檄至,桁杨横掠头抢地。

  章台不犯士师条,肺石会疏刺史事。

  质何妨轻一死,岂承浪语污君子?

  罪不重科两得答,狱吏之威止是耳。

  君侯能讲毋自欺,乃遣女子诬人为!

  虽在缧绁非其罪,尼⽗之语胡忘之?

  君不见,

  贯⾼当时⽩赵王,⾝无完肤犹自強?

  今⽇蛾眉亦能尔,千载同闻侠骨香!

  含颦带笑出狴犴,寄声合眼闭眉汉。

  山花満斗归夫来,于潢自有梁鸿案。  wWW.uJi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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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刻拍案惊奇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聊斋志异镜花缘太平广记浮生六记大唐西域记罗织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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